《北朝帝业》作者:衣冠正伦.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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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泰听到这话,顿时又觉得有些头疼,这特么的南北朝乱世就是没有道理啊,大龄剩男居然是有罪的,感情老子如果再不找个人结婚,就是一个随时准备提桶跑路的的潜在卖国贼?

  宇文护自觉得意思已经铺垫的差不多,这才又拍着李泰的肩膀,一副老大哥的口吻笑语说道:“知伯山你于此乡情势生疏,一时之间未必能选到得称心意的良姝为伴。恰巧之前府中婚礼时你为于氏傧相,许多宾客都欣赏你的出众风采,此番入京便有许多亲友人家相见埋怨,怨我不肯将如此良友向他们引见……”

  李泰本来还在头疼思忖该要如何应付和婉拒宇文家的求亲,可在听到这里的时候,才听出宇文护的意思似乎跟自己想象中有些出入,连忙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又发问道:“萨保兄你说的亲友人家,究竟是……”

  “这一点伯山你且放心,我知你家名门高第,择偶婚配也是甚重门第,恐怕婚失其类、有污门风,敢向你引见的自然也都是世道名门,且一定是熟知根底的人家。”

  宇文护摆手示意李泰稍安勿躁,转又一脸微笑的说道:“我妻族安昌王一脉,于宗室诸家之中也可称壮支,门德崇厚,且族中不乏适龄于伯山的的待字女子。当然,我为你两家说此情事也算是越俎代庖了,你两家本就不是全无牵连,必也相知颇深。”

  李泰听到这里的时候,心中顿时有如万马奔腾,瞪眼仔细打量着宇文护,想要看清楚他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真的。

  宇文护也被李泰瞧得有些不好意思,别过脸去干笑道:“我也是从伯山这个年纪行来,是能明白你的心情。担心自己不够优秀而不能得宠,又恐人误会自己只是一个沉迷私情欢愉的俗类而怯论此事。所以也不需要伯山你说的如何直白,只需心意浅露,我自助你。说起来,我也是很希望能与伯山你结成这样一桩相亲于同门的情谊呢!”

  人在心虚的时候做什么表情,往往会更用力,皮肤褶皱的很明显但更深层的肌肉却僵硬的不受牵动,恰如眼下宇文护这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宇文护这模样显然不是因为第一次做媒人太紧张,李泰也在暗暗思索这家伙搞这些究竟是真的想跟自己做连襟、还是有其他目的?

  这件事宇文泰应该是不知的,就算他没有招揽自己做女婿的心思,也没有必要这么八卦的推给元家做女婿。

  如果是宇文护的主张,李泰下意识就想到一个可能,那就是这家伙心里已经对自己有点不放心,觉得自己绝不会像于老二等按时打卡的女婿一样任由其人摆布,故而并不想自己跟宇文家关系太亲密。

  这么想或许有点把宇文护看得太腹黑了,但一时间李泰也想不到更多可能。

  除非他是觉得七拐八拐的辈分上比自己低上一辈有点不爽,因为宇文护所言这个安昌王名为元子均,其夫人即就是宇文护的岳母便是崔谦他们的姊妹,李泰是要叫一声表姐。

  故而宇文护前言他来说亲是越俎代庖,李泰也自知宇文护是个什么性格,之前相处时压根不提这层关系,没想到今天宇文护自己说起。

  他这里尚自思忖该要如何回应,宇文护已经又摆手说道:“今天就先说到这里,总之伯山你记得,身边是有不少亲友为你考虑诸多。待到返回华州、事情备妥之后,我再着员告你一声,你可一定要过来!”

  说完这话后,宇文护便直接拨马离开此间。

  一直跟在后方瞧着两人亲密交谈的李礼成这会儿也策马赶了上来,对李泰笑语道:“看来水池公跟伯山你真的是交情不浅啊,京中许多人家都说这水池公可不是一个好相处之人,难得居然肯给伯山青眼!”

  李泰闻言后只是轻笑一声,转又打量着李礼成说道:“孝谐你久居长安,京中人情杂事应该听说不少,有没有听说过哪家、特别是宗室几家想要共我论婚的?”

  李礼成听到这话后,脸色顿时一黑,很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只是闷声道:“你是要炫耀、要羞辱我吗?就算别人家想共你亲近,怎么会在我面前讲这些!”

  李泰当然没有这样的意思,却不知怎么就伤害了李礼成的自尊心,以至于回程一路上都不怎么搭理他。

  大队人马渡过洛水之后,因李礼成并非霸府属官,李泰便让一部分随从先令他前往商原庄上安顿下来,自己则随仪驾同返华州城中。

  大行台归府之后,李泰只觉得后续应该没有自己什么事了,便准备返回乡里查看一下调度物资的情况。但他这里都离开了华州城,又被台府谒者着急忙慌的召了回去。

  宇文泰再把李泰召回府中,倒不是为了继续催讨物资,而是要给他加担子:“知道你行署案事繁忙,但大阅之前府中也是急缺才用。除了前所筹募的物料之外,甲杖器械的检点,你也一并领管起来!”

  说话间,他不客气的将一份任命书随手抛给了李泰,李泰忙不迭两手接过,展开一看发现是他以前官兼领台府铠曹参军,心里顿时一乐,这是安排耗子守粮仓,你是不打算好好过年了!

第0262章 铠曹参军

  在接受这一任命前,李泰还是不失谨慎的试探询问这一安排是要就此将他召回台府还是临时的安排,得知乃是后者,心里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老实说在外边野惯了、享受到拥兵一方的快感后,台府中的职位哪怕再怎么重要,对李泰而言吸引力都不算太大。临时客串体验一把还好说,可若放下陕北一摊子权柄事务,返回来霸府机关坐衙,就有点接受不了。

  这一趟去长安吊丧吃席,回来后宇文泰的案头也积事颇多,没有时间跟李泰交代太多,颁下任命之后便摆手示意他且退去并即刻履新。

  李泰也是颇有救火队员的觉悟,眼见宇文泰已经继续埋首于案牍,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当即便告退行出。

  铠曹参军顾名思义就是掌管人马铠甲军械的官职,于霸府中也算得上是职权颇重。特别如今六军整编扩建,加上大阅举行的前夕,铠曹事务自然更加的繁忙紧要。

  为了显摆自己台府老资历,李泰本来还打算拒绝谒者引路、自己便往铠曹官署去,但很快就被铠曹已经换了办公地点,于是便乖乖的让人引路前往。

  去年大行台发了一笔横财,将台府和华州城都扩建一番,但台府内的建筑格局和使用并没有因此变得宽松起来,反而变得更局促拥挤。

  这是因为宇文泰将更多原本属于朝廷的权力归总于台府,自然也要划分相应的办公地点并招募人员。如此一来,台府的办公环境反倒较之前更加拥挤,有些不甚重要的曹司甚至干脆直接联署办公,不同的人员事务混杂于一处,显得更加杂乱。

  铠曹新的办公地点并不位于台府之中,而是在华州城外一座新造的兵城之中。一些台府下属军事相关的曹司,也多设立于此,包括如今六军主将李弼与若干惠的太尉与司空府,也都在此城中。

  李泰新官上任,还要尽快将曹属人事梳理清楚,自是无暇前往拜会若干惠,在谒者带领下,入城后便直往官署行去。

  可是他们一行还没有来得及进入官署,便听到城墙内传出各种嘈杂声,官署门前站立着几十名身强力壮的军卒,望去便不似善类,一脸警惕的打量着向此行来的李泰等人。

  那名还负责引路的谒者还未及走入官署门前便被推搡得连连后退,那些伫立门前的军卒们冷笑道:“今日署中不暇办公,有什么事转天再来!”

  “你等是铠曹下属,还是别曹的人马?”

  李泰瞧这些人态度有些嚣张,便抬手指了指其中一名兵长模样军卒沉声问道。

  那兵长瞧着李泰仪态气度都不寻常,一时间也不敢怠慢,叉手回答道:“某等外兵曹属众,跟随上官入此做事。外兵曹事务若不了结,此间没有时间处理别的事情。郎君若是等得起,不妨改日再来。”

  李泰听到这回答,再见这些军卒们堵着官署大门不让人出入的模样,不由得感叹这铠曹混得有点惨啊,难道这就是宇文泰派他来此的原因?

  “我倒是等得起,但尔等未必等得起。”

  李泰也懒得同这些军卒计较,着员将自己任命书向这些人稍作展示并说道:“新得大行台授命领事铠曹,你等且先退后让行,待我入堂才好办理你等事务。”

  那些军卒们虽然认不清任命书上的字,但在听到李泰所言后也都不免有些尴尬,之前回话那名兵长又连忙欠身道:“原来郎君竟是此曹新任参军,真是失礼……”

  李泰懒得再同这些人寒暄,待他们让出通道后便共谒者、随从们直入署中。

  入署之后才发现那画面更加的凌乱,廊下群众垂首而立,堂前许多办公的席案器物都被抛了出来,杂乱的洒在地上。乍一望去,哪里是一个霸府曹属办公场所该有的样子,仿佛刚刚被人打劫了一般。

  一个身着袴褶戎袍的年轻人正站在堂中,叉着腰一脸怒气的训斥垂头丧气的铠曹属下们,待听到外间传来的动静,顿时一脸不耐烦的转头望来怒声道:“谁准你们……李、李伯,原来是李大都督,李大都督入此是有什么事情?”

  这是一个胡人青年,李泰瞧着有些眼熟,但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其人身份,便也没有第一时间理会对方,而是望向那些志气不高的铠曹下属们说道:“署内今日谁人直堂?”

  “是、是我,卑职见过李大都督。”

  堂中阴影里行出一名中年人,匆匆行至李泰面前垂手抱拳道:“卑职铠曹参军皇甫璠,请问李大都督有何嘱令?”

  “其他属众呢?偌大一个铠曹,只有眼前这些事员?”

  铠曹自非霸府闲司,管仓、养护、修缮、督造等等官吏与工匠们加起来起码都有千余众,这还是之前李泰所了解的规模,眼下人事规模必然更大。

  “署中领事还有一位梁荣梁参军,日前惊堕下马,不得已归家休养……”

  这参军皇甫璠话还没有讲完,之前在堂中逞威风的年轻人已经忍不住笑语道:“皇甫参军言不尽实啊,那梁参军真的只是惊堕下马?看来我也要为皇甫参军安排一场堕马,否则恐怕也难在近日将甲械支领出来。”

  说话间,这年轻人又对李泰笑语道:“李大都督入此想是也为了大阅事支取甲械,但这些铠曹贼徒们奸猾吝啬,总是各种声辞推诿拖延,若是不加惩治,他们只会觉得你仁弱可欺!”

  “你是谁?”

  李泰又仔细打量这年轻人两眼,猜想门前那些军卒们应该是随其而来,虽然他还没有来得及表明新的身份与来意,但就这样被人指着和尚骂秃驴还是有些不爽,便皱眉问道。

  年轻人闻言后先是一愣,片刻后才有些尴尬的叉手道:“末将名伊娄穆,旧是大行台帐内子都督,大都督记室府中时曾具席案下,如今新领外兵参军。”

  李泰听到对方自我介绍后,这才略有一些印象,但见被这年轻人伊娄穆搞得乱七八糟的直堂,便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说道:“少进新事,难免勤于所职、急于建功。但就算是这样,也不该滋扰别人案事,夸显自己的威风。”

  这伊娄穆瞧着年纪不算太大,但履历已经颇为可观,先是担任宇文泰亲兵兵长,如今更任职霸府外兵参军,也可以称得上是少年得志,怪不得敢在别人曹属直堂发狂。

  瞧瞧这铠曹参军皇甫璠一脸的苦瓜相,彼此间根本不是一个精气神啊,气场上就被人压得死死的。

  不过讲到少年得志,除了几个成功靠父干的家伙,李泰还没有服过谁,教训起对方来,也是毫无心理压力。

  那伊娄穆听到这话后,眉头便微微皱起,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反驳,其留在官署门外的下属便匆匆行入稍作耳语,于是他脸色顿时一变。

  “李大都督竟然领直铠曹,真是、恭喜恭喜……”

  面对李泰这个新任的铠曹参军,这伊娄穆便不敢再像之前那样张扬跋扈,再瞧瞧被自己搞的狼藉不堪的厅堂,头颅更低垂几分,连忙解释说道:“卑职平日也绝非强恶欺人之类,愿与同僚和气共事。但实在是之前的铠曹官吏做事有欠章法,本该月前付给的甲杖……”

  “我新领职,案事还很陌生,了解之后再共细论,请伊娄参军暂且归署等候走使通知。”

  李泰也自知铠曹人事肯定是混乱不堪,否则不至于被人欺凌如此,但他也没有必要为之前的事情追究,只是想赶紧打发走无关人等,先将署中人事梳理一番。

  “明白、明白,大都督向来都有才干之称,既然入署领事,卑职等相关受困的群众也都可放心,这便告辞等候消息,不敢再扰大都督案前。”

  伊娄穆听到李泰并无追究他的意思,便也连忙点头说道,之前狂态彻底收敛起来。正因担任过大行台的帐内兵长,他更深知这位李大都督在大行台心目中地位不同寻常,且本身势位前途也已经极为出众,实在没有加以得罪的必要。

  眼见伊娄穆带着几名随从便往堂外走去,李泰又抬手说道:“慢着,留下一些随从打扫一下直堂内外,傍晚送些酒食过来,帮我给诸事员加餐。”

  “一定一定,大都督请放心!”

  伊娄穆闻言后又连忙抱拳应声说道,心里已经在盘算着稍后下班找几个相熟同僚,吹嘘一下自己今天带人把李伯山直堂给砸了,想想那些人的惊诧表情,顿时便满满的恶趣,只是在临走之前又仔细询问一下李泰口味如何、需要几时送餐过来。

  待这些外兵曹人马离开之后,铠曹群众们这才纷纷上前来向李泰这个新长官见礼,瞧瞧这些人一副心有余悸又一脸庆幸的模样,李泰便有些不爽,这真是他带过的最没有胆量勇气的一届下属!

  将熊熊一窝,他视线首先转向那个同为参军的皇甫璠,还没来得及开口,皇甫璠已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顿首道:“请大都督恕罪、请大都督恕罪……”

第0263章 穷司难事

  眼见皇甫璠凄凄惶惶的顿首乞饶,李泰不免有些诧异。

  抛开各自别的官爵不说,在这铠曹内部两人都是一般大的参军,哪怕对方将事情做得一塌糊涂,自己也没有惩罚对方的权力,这家伙怎么姿态放得这么低?

  待听到皇甫璠支支吾吾的讲起所谓的罪过是什么,李泰才想起原来这家伙之前得罪过自己,还是在去年大阅时候。

  这件事当时的确是搞得他挺不爽,但既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李泰也不打算再作追究,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赶紧搞清楚铠曹内部人事怎么败坏成这个样子?

  “前事暂且不论,但今铠曹案事详情如何,请皇甫参军仔细道来,切勿隐瞒!”

  待到伊娄穆留下的军卒们将直堂打扫完毕,李泰便当仁不让的端坐堂上,将仍自一脸忐忑的皇甫璠并其他几个重要属官一并召入堂中来沉声说道。

  “一定一定,卑职等绝对不敢隐瞒……”

  皇甫璠连忙表态说道,并连忙着员将案事相关的计簿整理呈送上来,这些计簿足足摆满了几大箱笼,审定判为剧要的事则便占了将近一半。

  李泰看到这一幕,眉头顿时一皱。

  虽然他已经很久不在台府办公,但今台府诸曹行政流程也都遵循他所创设的考成法,诸曹事务分为剧要闲杂四个等级,剧要事务都是有着极为严格的时间规定,规定时间内不能完成,就是非常严重的渎职。

  现在单单李泰眼见到的剧要之事便有上百项之多,统统亟待办理,但见在堂群众的神情,似乎对此已经是不以为意。

  李泰先自冷哼一声,抓起一份计簿便浏览起来,发现事情倒也并不复杂,无非是在限定时间内将一定数量的铠甲器械发付某军,这也算是铠曹的基本事务之一。

  生产、保养、修复、收储、拨付各类铠甲军械,便是铠曹工作的主要内容。李泰随手挑选几份计簿,内容也多与此有关,牵涉到的军械数量虽然不小,但事情本身并不复杂。

  然而正因如此,李泰也越发恼怒,如果因为事情复杂棘手而积存下来还倒罢了,可明明很简单的事情却挤压了这么多,怪不得那外兵参军伊娄穆要在此间直堂大动肝火,若李泰自己所负责的事情被如此拖延,他得把这直堂都给拆了!

  眼见李泰眉头皱得更深,皇甫璠等便暗道不妙,连忙将另一个箱笼中的计簿翻拣出来呈上,并又连忙解释道:“卑职等不敢贻误职事,案事之所以挤压严重,是有别的原因……”

  李泰一边听着他的解释,一边打开计簿,这一看不打紧,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起来:“年初开始,武库中就没有了存物?”

  “是,大都督没有看错。年初六军整扩,甲械频支,武库所储本就不称丰厚,很快便被支取一空。过往这段时间,全凭夏阳等诸冶新造以及内外诸军盈缺补调稍作维持。但今大阅在即,诸军所需尽皆告急……”

  皇甫璠一脸苦涩的说道,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户中女子做不好饭食都要遭到翁姑丈夫的嫌弃训斥,他们这些军需系统的台府属员们需要打交道的多是骄兵悍将,事情不能做好会受到怎样的待遇可想而知。

  像是今天伊娄穆率众打上门来的事情,近日已经发生许多次,跟其他真的敢下死手的悍将相比,伊娄穆仅仅只是打砸一些席案陈设,已经算是手段柔和了。

  另一名铠曹参军梁荣,虽然说是坐骑惊厥、堕马受伤,但其实就是被屡屡催讨甲械而一直没有得到的六军将士们敲了闷棍。这些骄兵悍将才不理会铠曹武库有没有东西,总之见不到老子们的甲械,就是你们的问题,

  妈的,又被坑了!

  李泰在了解到这些情况后,心中暗骂不已,就知道宇文泰没有这么好心,安排他这个大硕鼠来守米仓,原来这特么仓库早空了,让他过来顶雷、给人出气呢!

  心中虽然腹诽不已,但既然已经接手了这个烂摊子,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拍拍屁股离开。他倒是想这么干,宇文泰却未必会答应。

  于是他便又一边翻阅着那些让人头疼不已的计簿,一边仔细询问一下官署中的人事细节,脑海中将各个线索汇总起来,渐渐勾勒出铠曹事务日渐败坏的一个大概趋势。

  西魏政权一直都是以军统政的先军政治,因此凡所军事相关的事情都颇受重视、优先级别很高,隶属于大行台府的铠曹自然也不例外。

  最初铠曹所管理的,还仅仅只是大行台帐内亲兵的甲械武装,职权和经手的人事都很有限。但在几场大战、特别是沙苑之战后,西魏军队战获丰厚,自然也需要管理和消化这些战利品,铠曹便因此人事职权壮大起来。

  铠曹人事最为庞大是大统八年前后,六军初步建成,凡所军械武装俱仰铠曹筹给。这一时期的铠曹,在霸府内外掌管着数千士伍奴工,往往都需要苏绰那种级别的霸府要员兼领。

  但是风光之后就是落寞,这么多的人事集中于一曹,难免效率低下、事情混乱,铠曹的一些职权便被逐渐的剥离出去。

  到如今铠曹已经不再负责生产甲械武装,仅仅负责现役军械武装的调配、报损核计等诸文墨事情,并有一个几百名精工巧匠所组成的工坊,专门用来修复配给高级将领的精良甲械。

  西魏的各种储备本就马马虎虎,之前还能勉强维持,主要还是进行流动分配。除了一些负责具体作战与驻防任务的军队配给之外,其他军队器械使用都有一个期限,到时返回再由铠曹拨付别的人马使用。

  可是眼下大阅在即,诸军都需要精心装备以搏求一个优秀表现,于是便直接就把铠曹挤兑爆仓。

  李泰翻阅着铠曹内部所记载的军械武装资料,这可以说是宇文泰霸府的核心家底情况,他也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些资料,看完后只能说是很寒酸,怪不得宇文泰平日里都是一副抠抠搜搜的模样。

  但就铠甲一类,铠曹记录在籍的各类铠甲有五万具稍稍出头。这个数字单看倒也挺可观,但其中将近一半并不是金属甲,金属甲中半身甲又超过了全身甲的数量,若再具体到人马具甲的精兵武装,尚且不足千具。

  而且,这些全都是字面上的数据,只能说明霸府曾经某短时间拥有过这些战甲武装,但眼下到底还有没有,并不能确定。

  因为战甲在使用过程中就会有磨损折耗丢失等各种情况发生,如果是霸府直属的中军人马在使用的军械,折损情况还能汇总于铠曹。

  但分散在诸公开府麾下的军械增损情况,则就不由台府铠曹统一记录,换言之你就算把这些铠甲全都扒下来武装给自己的亲信部曲,台府也是管不到的。

  就像之前大行台赐给李泰的那十具明光铠,讲明只是暂用,但李泰很遗憾的表示早不知丢哪去了,这还是你想起来追问的情况下的答复,你要忘了提,老子更懒得说。并且趁着这次做铠曹参军的便利,直接把这十具甲的出入记录给勾掉!

  李泰脑海中模拟了一下中饱私囊的情况,推己及人,顿时觉得国运堪忧,铠曹在册的这几万具甲究竟还有多少可真是不好说。

  当然,大家就算是把这些甲搞入私户,主要也是为的跟东魏干仗,但对负责管理调配这些甲具的铠曹来说就会挺麻烦。

  铠甲增加主要有三个途径,其一就是各种官造冶铸工坊的生产,其二就是战争缴获,其三就是民间的捐献。除了第一种增加方式还算比较稳定,其他两种都波动甚大。

  现在铠曹所面对的问题是,武库储藏基本没有,诸军武装缺口甚大,如果没有一个大的增量转机出现,大阅之前付给诸军足够的铠甲军械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宇文泰任命李泰为铠曹参军时,倒也没有规定他必须完成任务,想来也知道家底太薄,他只要尽力而为就好。

  李泰又问起堂内群众可有什么建议改变这一情况,无论操作性是高是低,起码能给自己一定的启发。

  但众人听到这问题只是摇头,倒是皇甫璠不无庆幸的说道:“李大都督乃世道之内时誉颇著的少壮名人,如今领掌铠曹案事,起码卑职等不必再担心受人羞辱责难……”

  李泰闻言后便翻个白眼,感情老子过来就是为了给你们撑腰镇场、不让你们再挨揍的?

  且不说老子的面子也很有限,若只一味束手无策的啥也不干,我也不好浑水摸鱼的中饱私囊啊。

  眼下铠曹虽然穷酸的难受,但起码还有一个工坊的巧匠可以进行高质量的甲具修复加工,老子明光铠也需要人打磨,贼不走空是一个志气少年的基本素质!

  他这里尚自沉吟该要怎么做,官署外又响起一个粗豪暴躁的吼叫声:“铠曹的贼种们,几时付给老子铠甲器械?”

第0264章 限时特售

  随着这吼叫声传来,堂内几人连忙将书案上重要文卷收存起来,堂外群众则纷纷聚集于门外,给堂中整理籍簿争取时间,这一连串的行为不知已经做过多少次,熟练的让人心疼。

  不多久,便有十几人冲至直堂门前,为首一个向堂内瞧了一瞧,原本怒气冲冲的表情顿时转为几分惊喜:“李大都督几时入城?难道也为所部催讨甲械?”

  李泰站起身来,一头黑线的望着若干章,耐着性子闷声答道:“新得大行台授命领掌铠曹案事,你等入此有事言事,何必咆哮辱骂!”

  若干章听到这话也是一脸的尴尬,赶紧躬身叉手、连连道歉:“这真是失礼,某实在不知大都督在此,否则怎敢……”

  李泰也并没有再深作追究,摆手示意若干章入堂来坐,将其他人先作屏退,然后才又说道:“我新领此间事务,还有很多不甚清楚。你部所求甲械数量多少?若真需求非常急迫,我试试能否想办法调济一批。”

  铠曹这里一副烂摊子,短时间内怕都难以梳理清楚。李泰见若干章态度很是急躁,便打算着如果需求量不算太大的话,他便先从自家调使一批甲械暂借使用,恰好之前李虎连人带物的支给一批还没来得及分拨给部曲,他跟若干惠之间也没有太多计较,既然急用那就且先拿去。

  若干章听到这话后便笑起来,一边摇头一边凑近李泰小声道:“大都督误会了,我部人马并不急缺甲械……也不是不缺,只是并不急求铠曹给付。铠曹如今人事混乱,想也没有足够的物料可使,若是别人也就罢了,总不能让大都督为难。”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李泰听到这话后又有点傻眼,似乎这当中还有什么隐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事情是这样的,年初以来中军整扩,诸军营卒还可以括籍编就,但军械武装总需要实物吻合……”

  若干章见李泰颇有不解,便又认真解释起来。

  霸府整军,兵员的扩充倒还不是一个最大的问题。大量关陇豪右私曲被征募为军,如今关西的兵员总量比较之前是只多不少。

  兵力虽然有增无减,可是其他各个方面对比之前都有了极大的差异。就拿当下所讨论的军械问题来说,生产补充的效率就远远的比不上兵员的扩充。

  之前铠曹属官们就说过,甲械的补充除了官造生产和战争缴获,还有一个补充途径就是民间捐输。这所谓的民间捐输自然不可能是指的普通百姓上缴,而是军头与豪强们的捐输。

  大凡拥有一定规模部曲武装的将领,多多少少都会拥有一部分甲械生产能力。比如李泰之前向河东豪强采购甲械,如今自己已经筹建起了冶铸工坊。

  往年六军以鲜卑军卒为主,各级将领的私人部曲占有相当大的比例,就算霸府没有掌握足够的甲械生产能力,也可倚重一部分将领们私人的武装储备、不误征战。

  可是如今关陇豪强部曲们在六军之中比例激增,本身就在挑战传统北镇军头的地位和势力,这一部分军伍自然不会编为那些北镇军头的部曲,那他们自然也就没有再做供养的义务。

  如今六军部伍虽然已经整编起来,但武装水平却是堪忧,其中相当一部分军卒只能配给最基本的刀杖器械,甚至于操练都是无实物表演。

  如今铠曹被诸方羞辱索取军械物资,一方面是因为情况真的很不妙,另一方面就是各方在哭穷诉苦、堵死台府向他们征募物资的情况发生。

  “眼下这铠曹真的不是什么良善之所,大行台或许是因赏识信赖大都督应急任艰的能力,但大都督如果没有凭空生物的本领,最好还是尽快抽身离开!”

  若干章在将当中内情讲述一番后,又忍不住叹息道:“表面看来,这只是械用不足,但事实上当中情势的纠缠太深刻。就连我家主公都常常叹息,不该自命不凡的接受大行台整顿六军的任命,以致如今骑虎难下,怎么做都难合众情。”

  李泰听到这里也点点头,越发有感这当中的水深。

  史书上讲府兵制的建设初期,一句“大募关陇豪右为军”做出总结,但实际的过程哪有那么简单。哪怕并不讲的多么深刻复杂,这当中一个权力和义务的变化问题就挺让人头疼。

  眼下西魏的军队建设就走到一个很微妙的节点,传统的北镇军头在西魏的政权稳定过程中虽然贡献极大、劳苦功高,但连场大战的损失使得本身势力大大缩水、已经不足以支持他们所拥有的势位和权力。

  新兴的关陇豪强们大批的加入到西魏军队中来,深厚的乡土基础让他们活力四射,但在西魏的政权结构之中,却得不到他们应该拥有的地位待遇。

  就拿李泰自己来说,他已经算是近年来霸府最出色的一个后起之秀,但较之那些老牌军头仍然相差甚远,可若讲到实际能够调度的人马资源,有一些开府大将甚至都比不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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