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得陇望蜀,早在攻定汉中的时候,李泰心里便已经打起了蜀中的主意。但他也明白有这样想法的不只他一人,团伙内部要搞平衡,就算是台府内部已经决议要进攻蜀中,只怕也不会让他负责。
但一个区域的利益和资源是多方面的,并不只在于攻城略地的占有,还有其他的方式可以影响和掌握一部分蜀中的人力与物力。
李迁哲乃是安康大土豪,其境内物产丰富、而且还有金矿资源,因为掌握着数量可观的硬通货,因此同蜀中的豪族与商客们也都保持着密切的往来。虽然眼下汉中不为荆州总管府管制,但李迁哲也能通过其他渠道出入蜀中。
因有投诚之功,再加上协助李泰攻克南郑城,故而在去年一系列战争结束之后,在李泰的力举之下李迁哲归附伊始便被直接授予骠骑、开府的官职,并且得封安康县公,并且担任其乡土安康所改设的金州刺史。
但是由于李泰对其另有委任,李迁哲便在事总管府,由其弟李显居乡代行金州事。
在双方各自用心努力之下,如今的安康李氏之与李泰的关系,便同高平李氏之与宇文泰差不多。
李迁哲自引部曲投入李泰门下,而李泰也给予了极大的信任,年前归朝述职之前,他便安排李迁哲携带一批珍稀时货前往蜀中进行贸易,当中自然少不了白砂糖这一重货。萧菩萨临了也没能尝上一口的白砂糖,李迁哲直接带去蜀中一千多斤。
此行前往蜀中,商贸牟利还在其次,更重要的则还是与蜀中当地那些豪族们取得联系,从而探讨彼此进行合作的可能。只看李迁哲此番所带回来大量的蜀锦,可知此行取得了极大的成功。
蜀锦在蜀中可不仅仅只是意味着一种高端的织物和紧俏的商品,而是有着更大的意义,可以称得上是代表着整个蜀中最为顶尖的生产力和生产技术的结晶。
蜀锦之闻名天下由来已久,早在蜀汉时期便有所谓“今民贫国虚,决战之资唯仰锦耳”,成为一种重要的战略物资。
对于蜀地以外的人而言,蜀锦只是一种价格高昂、比较热销的华丽织物而已,能够拥有当然最好,不能拥有也并不影响正常的生活。
但是蜀地早已经围绕着蜀锦形成了一系列的社会分工和资源分配,从原料的供给、技术的垄断和销售渠道的掌握等等流程,全都掌握在蜀地豪强大族们手中。
一匹蜀锦就代表着蜀地社会结构与秩序,其复杂的原料、繁琐的工艺基本上就杜绝了平民小户作为独立个体参与生产的可能,甚至可以说掌握了蜀锦就等于掌握了蜀中。
李泰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还是靠着他丈人独孤信某次摆阔才得以见识到蜀锦。而在日常情况下,关中市面上都鲜少见到蜀锦在卖。
一直到了河西商道被打通,陇右商人们才能从西域胡商和吐谷浑人手中获得蜀锦供给,然后再运输到关中进行售卖,只是那价格较之原本已经翻了数倍有余。
因为有着蜀锦这种表现优良的拳头产品的存在,蜀中在丝路贸易当中也属于一种比较强势的存在。后来北周之所以能够在丝路贸易中大量获益,也跟掌握了蜀中关系颇深。
蜀锦远比一般的绢帛织物要厚重得多,尽管这二十多架马车拉的满满当当,但统共也不过三千多匹罢了。可要折算成一般的绢帛织物的话,那得十几个高敖曹都打不住。
眼下在关中的行情,一匹品质只是中等的蜀锦要价一百匹绢都抢不到。这固然是因为关中与蜀中并没有直接的贸易进行,物以稀为贵,兜兜转转在倒了几手之后,自然要被中间商大吃差价,但蜀锦本身的价值也绝对不低。
由于工艺流程复杂繁琐,蜀中织锦一般都是工坊化的生产,不同的人负责不同的环节。像一些花纹更加繁复、品质更为高端的蜀锦,哪怕是最熟练的织工每日所织不过几厘米罢了。当然大部分的蜀锦也达不到这种水平,但所用时也远远超过了寻常织物。
当没有一个具体的尺度去衡量商品价值时,那不同的商品所蕴含的工艺技术和劳动量便是其价值的直接体现。故而一匹蜀锦的价值,那是轻轻松松就超过了几十匹绢价。
但李迁哲此行带回的还不只这些织物财帛,更重要还是其背后所蕴藏的人事关系。于是李泰着员将那些蜀锦检点入库,自己则拉着李迁哲的手入堂细问此行经过。
“末将与巴西豪族谯氏本是故识,往年也多有钱货往来。此番经上庸而入巴西,因其族员接引,与巴中豪族多有相见,展示时货,甚得追捧。尤其霜糖更受青睐,群众访买殷勤,顷刻间便哄抢一空……”
李迁哲仔细讲起此行入蜀的经历,当然言辞间也是略作修饰。
其实他所携带的货物大部分都在那些蜀中豪酋们那里遇冷,用他们的话说虽云异域珍物,但其实不过只是蜀中寻常。
毕竟蜀中在丝路贸易中的地位要比关中重要多了,并不是顷刻之间就能扭转过来的。李迁哲所携带的那些商品在别处或会受到疯抢,但在蜀中则就有点提不起人的兴致。
但是当他把白砂糖拿出来的时候,顿时便惊呆了这些蜀人。其实蜀中也多有石蜜商品,在一众蜀人豪强群体中日常消耗量并不低,但是正因为有对比,才越发对比出来白砂糖的纯净稀有。
一千多斤白砂糖,李迁哲原本还以为得多接触几家蜀人豪强、起码得到成都周边才能散货完毕,但却没想到他蹲在巴西都没来得及挪窝,便被当地几家豪强联手包圆了。
糖类调味品在古代本就属于奢侈品,而白砂糖可谓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哪怕是口味上并没有明显的提升,仅仅只是颜值的改变提高。但蜀人们本就吃惯了蜀锦的颜值红利,自然并不觉得为颜值买单有什么不值。
一千多斤的白砂糖,卖出了价值十几万匹绢的蜀锦,这利润之惊人简直令人咂舌。李泰对于这丰厚的回报已经是颇感惊诧,但蜀人们却还觉得这价格仍有继续托高的空间。
他们所付出的这个价格,就包含了一部分区域垄断经营的费用。总之就是无论李迁哲提供多少货,他们全都吃下来,并且不准李迁哲再在蜀中经营其他的销售渠道。巴西虽然属于蜀中范围,但跟腹心精华所在的成都周边还是有着一段距离。可以想见一旦这一批白砂糖卖到成都附近,价格必然会更上一个台阶。
李泰倒是并不会贪婪到将利益赚到最后一公里,此番试水本来也就是为的寻求当地人合作。只不过想要吃上这一碗饭可不只是有钱就可以,还要看有没有那个实力。
第0646章 竭其府库
“末将凡所接洽诸家,按照郎主要求挑选有谯氏、罗氏、严氏、任氏、杨氏五家豪室酋首,皆为作锦家,各自蓄养织户数百至上千家不等。”
说话间,李迁哲便递上一份名单。
蜀中自有民情所在,别处豪强是以圈占土地、蓄养士伍来体现强大与否,而蜀中豪强够不够面子,则就要看能不能织造蜀锦。能造锦便说明有桑田、有织工、有技艺传承、有私人武装等等,才可以称得上是老钱。
就拿这个巴西谯氏来说,李泰如果没记错的话,早在三国时期便已经有谯氏名人见著史册,在东晋时期甚至还一度在蜀中建立过割据政权。没想到一直到了这个南北朝末期,谯氏仍然还活跃在蜀中,讲到历史渊源比他们陇西李氏还要更长。
李迁哲对这几户人家情况记录的很详细,包括其直系族人有多少、在蜀中官居何职,以及各自家中掌握有多少织户和大概的蜀锦产量。
几家累加起来,便有织工数千人之多,每年也能产出几千匹锦。这其中一部分需要上缴成都官府,剩下的便任由各家支配了。
李泰看到这个数字还是略感失望的,经过之前一段时间的尝试和积累,他这里白砂糖的制作工艺早已经钻研成熟,等到规模扩大开来,年产几万斤不在话下。就算价格不能卖到这第一次的高价,但也绝对低不了多少,远不是这么点蜀锦产量能够吃得下的。
而且时下已经是大统十六年了,过不了多长时间蜀中便也将要迎来局面。一旦台府另遣他员攻取了蜀中,那时候李泰再想搞什么动作就得有点顾忌,不像现在这样自由了。
所以这买卖不宜细水长流的搞,须得尽可能多的在短时间内榨取一下蜀中的财富,争取给台府留下一个空壳子。
白砂糖的吸金能力是毋庸置疑的,眼下受限的便是销售渠道。并不是那几千匹锦不馋人,只是李泰的要求更加高。
略作沉吟后,他便望着李迁哲开口说道:“单凭此几家置锦还是有些缓慢,能不能尝试吸纳更多的作锦家?糖价可以放低一些,尽量能够置换更多的蜀锦。”
李迁哲倒是没有李泰那高瞻远瞩的视野,听到李泰这么说后便缓缓摇头道:“并非末将畏难,只是蜀人尤重乡资、性狭好斗,若是不与巴西诸族协商,外地商货恐难畅行其境。
末将旧与往来,多闻各家徒众伪装盗匪游荡乡野掳掠之事。今我难以军士护送物货入蜀,货品安稳与否皆仰彼境豪强,于边贸易尚可进退自如,深入行走则就难免吉凶未卜啊!”
李泰听到这话也有些无语,蜀中闭塞的地理环境固然难以决定天下大势的走向,可若其境内豪强只是安于乡土、守着自家一亩三分地过日子,那这些豪强的顽固性较之其他区域豪强又强得多。像那个从三国时期便开始折腾,至今仍然非常活跃的谯氏便是一个例子。
“其实郎主若不只限于作锦之家,只是要求大索蜀锦的话,倒也不是没有别的方法。”
李迁哲稍作沉吟后便又开口说道:“此番入蜀交易之所以能够达成,还是因为彼境一位乡士出面仲裁、和洽双方才做成定价。其人名为何细胡,本是出身西域的贾胡,累世经商而成巨富,自此定居于蜀中。
因为熟悉商贾事务和东西物价,故而被武陵王召入府中授任仓曹参军,掌管府中金帛商贸,号为西州大贾,其所估价甚得时流推崇。因其蜀中新宅,故而仍未蓄起织户。”
能不能作锦不只是谋生手段的差别,更是蜀中豪强们地位高低的标志,比如其他地方的豪强世族有没有经义家学传承。蜀中作锦家哪怕是某一世家世破败沦为赤贫,但凭着几种独家的锦样仍有可能咸鱼翻身。
“诸作锦家虽然各蓄奴工,但数量总是不比益州州府。单只成都一城所督织工便达数万,更兼州县收采,府库每年入锦十数万匹之巨。这些锦物市易买卖,州主不过只是视察大概,具体交易仍在事员秉持。
何细胡对霜糖亦非常喜爱,因其赏识才作高价,诸豪强也多认同。若得与之沟通接洽,笔墨勾批便是数万匹锦货出入,郎主心愿自然不难完成。”
听到李迁哲这么说,李泰眸光自是一亮。他之所以急于囤积大量的蜀锦,所为的还是防止台府攻夺了蜀中后,凭着蜀锦这一优质商品再加上陇右宇文导的配合,一举夺走陇右商贸的主导权。
当然最好是能够一举掌握蜀锦的生产源头,不过现在看来还是挺难。毕竟蜀锦的生产历史悠久,早已经在蜀中形成一系列利益相关的乡土秩序,单凭境外的遥控指挥很难做到这一点。就算白砂糖有着一时的新奇高价,但也很难动摇蜀中这一支柱产业。
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通过囤积居奇、操控物价来短时间影响蜀锦的价格走势,从而达成自己的目的。李迁哲所提出的这个思路,倒是很值得认真构想、深入挖掘一番。
“巴西几户豪室可以继续参与商贸,但是需要各遣子弟入质为用。他们需要在边境专筑一城用以接货贸易,每于城中交易他们可以得利一成。待到交易数满十万匹蜀锦,可以教授他们各家熬糖之法。”
李泰一边想着一边说道,既然绕不开这些本地豪强,那便也只能进行利益捆绑了。他倒不介意同人分享利润,只要有去处那终有一天就能回得来。
“十万匹……”
李迁哲听到这个数字,不由得惊诧瞪眼,哪怕十万匹绢也不是小数目,更不要说十万匹锦!
李泰瞧了大惊小怪的李迁哲一眼,十万匹蜀锦多么?据说蜀汉灭亡的时候,府库中都还积存着二十多万匹的蜀锦,这固然是蜀汉政权多年积累的结果,但武陵王萧纪坐镇蜀中多年,府库中估计也是不乏积累。
未来台府就算是攻夺蜀中,也很难立刻就组织恢复蜀锦的生产,所以清空蜀中的库存就很重要。
虽然说短期内单一商品的大宗交易很难达成,但是讲到战略价值和方便运储以及本身的市场价值与稀缺性,白砂糖较之蜀锦都不遑多让,有的地方甚至还更有胜出。
“待那几户豪室遣入质子之后,每半月交货一千斤。转告那胡人何细胡,他若能促成这一番贸易,此间必有厚赏,可以分向陇右、山南提取,或者直送蜀中。若是不爱物货,也可遣子弟如此,我可将之辟用府中又或保举入朝,皆听其意。”
如今的李泰招牌也是亮的很,收买起别国臣员也都张口即来,可谓是诱惑力满满。
当然这么一大笔买卖,他也不可能完全仰仗蜀中一名胡人属官,还是要做两手准备:“若此交涉各方不肯配合,那便直接遣使前往蜀中面见武陵王请开互贸。他若不许,我便要协同江陵共守大江,将之困杀蜀中!”
人的实力越强大,选择就越多。李泰之所以不想直接派人前去蜀中威胁萧老八,主要还是不想把他掏空蜀中府库的行为搞得太露痕迹,否则等到来日操控蜀锦行情价格的时候,跟台府之间面子上难免就会搞得有点不好看。
第0647章 再启战端
由于李泰要求的时间比较赶,李迁哲在总管府休息两天后便又继续出发,前往蜀中去实施后续一系列的计划。
运回的这一批蜀锦,李泰只是让人挑选了一批质量上乘的送入自家内府,留给娘子或是自家使用、或是用作日常交际的礼品。
远在长安的父母那里当然也要送上一批,不过还是要等上一段时间积攒一些物事一并送还,不值得为此单跑一趟。
至于剩下的那些,他便就安排人分批放入荆州官市上陆续售卖。一则趁着时价正好卖出回利,二则广而告之荆州也有蜀锦买卖,提前锁定一批目标客户。
荆州的官市规模很大,买卖交易也都很频繁。总管府通过各种招商行为聚敛资财,然后再通过官市面向大众发放各种物资订单。
由于总管府所发放的商品订单通常比较大额,远不是一般民众能够满足的,就连财力雄厚的大商贾有时候都不能达到官府的订单要求。所以渐渐的围绕荆州官市便又出现各类私市,集结众力以达到官府的买卖要求。
公私之间的交易往来越来越频繁,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便越来越拖后腿。李泰也在设想可不可以铸造一批钱币用以满足荆州官市的贸易需求,但这想法还未敢轻易尝试。
倒不是说担心此举会引起台府的不满,事实上当下各地便存在各种区域性的货币用来买卖交易。而且荆州总管府的财政权相对独立,真要搞一个区域性的货币也并不需要台府授权,只要内部认可便能得以流通。
李泰真正顾忌的,还是台府穷的眼冒绿光,就算他能够颁行建立起一套流通货币,转头说不定就会被台府拿去进行敛财。
就比如说之前在组织招商的时候,李泰就在考虑要不要由总管府开具一种商票,用以记录总管府同那些投资者们之间的财货交流?
比如以一千匹绢为一张票据面额,豪强们向总管府输送一千匹绢便可得一张商票,这商票便能在荆州境内直接进行官府主导的投资,也可以在官市进行买卖,同样也能再在总管府重新兑换成绢。
这算是比较低端的一种金融运用,目的只是为了节省钱货输送过程中的损耗并且方便结算。
当然,荆州总管府则可以通过发放商票这一行为使得实际能够支配的物资数量大增,前提则就是要有足够的信用做背书,起码得有人愿意将钱货寄存过来换取一张票据。
如果仅仅只是荆州总管府自己的话,李泰倒是有信心尝试一番。可就怕台府也要有样学样的瞎搞,铸钱敛财那还得搞一整套熔铸流程呢,可是这一套只要有手就行。
台府的权力和掌握的资源较之荆州总管府要大得多,如果这一模式在李泰的经营下稍得推广,那么台府在此基础上进行类似操作就简单得多。但台府的内部人事结构却比荆州总管府复杂得多,一旦发生违约情况,那荆州这里必然也要跟着崩塌。
所以说人的权力和地位真的是没有什么适可而止的时候,之前李泰在关西人微言轻的时候自然诸多顾忌,但今已经成了重镇方伯与府兵大将军,但因不是自己当家做主,做起事来仍然不能完全放开手脚。
这种模式都不好随便搞,那需要更大投入和监管力度的铸发新币就更加的无从谈起了。
铸造和发行货币倒是很简单,但前提得是李泰能够掌握随时可向地方豪强或敌对势力发起战争的权力,如此一来才能杜绝别人盗铸自己辛苦建立经营起来的货币来掠夺自己的财富。
所以眼下想这些也只是让脑子爽一爽,在荆州本地李泰眼下是不敢搞什么货币金融之类的创新,以免操作不当致使刚刚恢复的沔北民生再遭重创,但是等到条件成熟的话,倒是可以在陇右河西搞一搞。
李泰之所以执着于掌握陇右商贸的话语权,除了陇右商贸本身所带来的利益之外,就在于接下来还有一大波的红利将要到来。
等到台府出兵南下控制了蜀中,那么在丝路贸易中西魏便不只是一个占据地利之便的中转站,而是掌握了极大话语权的强势供货方。
北齐高洋前半生英明与否见仁见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在其父兄维持下尚算不错的周边邦交关系、在其上台之后便通过一系列的战事搞得乱七八糟,极大的压缩了北齐与外界进行交流贸易的空间。
与此同时,陇右、蜀中完全掌握在西魏手中,西魏可以说是这一时期丝路贸易东端唯一的供货商,话语权自然就大大提升了,那么接下来就可以通过铸币在丝路贸易中扩大利润占有份额。
陇右河西由于其地理缘故,是很适合进行特大官市贸易的地区,那么就可以铸造一批专供外贸的虚值货币,比如当五、当十钱,作为官市贸易的唯一指定货币。
如此一来,西域胡商如果想在陇右河西的官市中购买到商品,那么就需要先卖出自己的货品换来那些币值虚高的官钱,再通过官钱在官市购买需要的商品。
这样的话,西魏政权就可以利用那些虚值的外贸货币直接换取胡商们手中实实在在的财富,官钱本身的价值虽然不高,但是却同交易权锁定,没有官钱就无法参与丝路贸易。
李泰之所以如此热衷掌握陇右的话语权,为的就是能够推动这一计划的实施,并且在其中占有一个比较可观的利益份额。
历史上一直到了北周武帝时期,才算是把这个外贸优势初步理顺并且加以利用,铸造了布泉等一系列的虚值钱币,是否外贸特供并不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到了北周年前,素以穷横著称的关西政权已经出现了许多赏赐功臣大量金银钱的记载。内陆并没有使用金银钱的传统,这些金银钱的主要来源自然只能是丝路贸易。
尽管眼下蜀中还不在掌握之中,但李泰已经将后续的机会和利益分配给盘算清楚了,只怪宇文泰这个主上不给力,大大拖慢了他这个的卢的前进步伐。
不过这倒也不能一味的埋怨宇文泰,毕竟西魏立国基础实在太差了,几场大战下来好不容易刚有起色,一场邙山大战又险些被直接干破产了。总算是邙山之战后否极泰来,经过数年的发展,国中军政都大有起色。
抛开以李泰为代表的一系列对外战事开拓不说,如今国内的整顿建设也已经到了一个关键的时期。
之前台府六军逐渐恢复过来,并改为中外军。到如今八柱国已经悉数就位,十二大将军也已经明确两员。李泰在荆州勤勤恳恳搞内政外交的时候,华州的宇文泰也并没有闲着,一方面瞄眼瞅着东魏方面的人事动静,一方面也在加紧国内的改革步骤。
年中时节最重要的一项改动,即就是将华州的大丞相、大行台府更名为中外府,作为府兵掌管的最高机构,使得霸府军政属性更加强化。
随着台府更名为中外府,李泰这个大将军的从属关系也直接转移过来。并且六月时中外府便传令,着他将荆州总管府下属甲士统统列籍然后呈交给中外府。
这一次的整编是府兵制彻底成型前的最后一次大整编,所有编入府籍的甲兵不论乡籍何在,统统入籍关中编在各府。
众甲士虽然编列入籍,但是李泰作为他们将主这一层关系并不会改变。这些府籍仅仅只是中外府调使人马时作为参考的一个凭证,当然这只是中外府所给予的一个说法。
初期的府兵当然是仍然具有一定私曲性质的甲兵,但至多在周武帝将诸军军士改为侍官之后,府兵的私曲性质便被抹去了。
不将私曲编入府籍也可,但就李泰所收到的中外府军令来看,权力和义务是共同存在的。他今官职是大将军、荆州总管,按照中外府给开具的兵额来看,州兵、府兵累加起来应该要见籍一万五千人左右,其中州兵三千、府兵一万二。
中外府也没有直言完不成这样的兵额整编会有什么后果,但估计是跟后续兵权的传承之类有关,李泰打听到陇右宇文导的秦州总管府同样也是这样一个兵额。至于其他的大将军则尚未封授,李泰也不知他们的所统兵额是多少。
府兵兵额相对是比较固定的,也是中外府所下辖最为精锐的兵力。而在籍将士是同将主有着一层主从关系的,如此一来就等于是霸府背书承认的部曲数量。未来或许不再具有明确的调使权力,但是这一层身份关系仍然能保留下来。
换言之这些府兵当中未来如果有人权势超过了原本的将主,但在社会地位上仍然要处于下位。这大概就类似于后世比较熟悉的满清八旗,都有一种部落酋首的味道。
所以说初期能够掌兵更多的大将军,那么相应的在这个府兵体系中所享有的话语权就越高。
但也并不是编籍越多越好,中外府还是给设置了一个上限,荆州、秦州两个总管府兵额都是一样的,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大将军所掌的顶额人马了。
如今荆州人马何止一万多,除了李泰和众部将们各自私曲之外,赵贵带来的一万甲兵去年撤回关中,李泰去年也已经开始有意识的操练州兵乡团以及诸蛮部武装。
如今诸方人马累加起来,整个荆州总管府下辖仍有三万余众。这还是因为山南、汉东等各地豪强武装没有进行整编记录,这一部分如果再编列出来,怕也得有两万出头,毕竟江汉豪强素来彪悍。
这不说还不知道,一盘算下来,李泰便不由得大感荆州这兵力搞个小中外府都够了。起码在他所知内,整个西魏境内还没有哪一处方镇拥有如此强大的兵力,哪怕是同级别的秦州总管府与此对比起来,也要相形见绌。
当然这也只是想想而已,新和联胜不是那么好搞起来的,还是先老老实实坐稳他在团伙中的交椅再说吧。
由于兵力充足,再加上人手也不缺,李泰只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便搞定了相关的府兵籍册。像令狐延保、李迁哲这些本身便拥有数千部曲的大豪强,李泰并没有编列他们各自私曲,只是将他们各自本身列作自己门下部将。
按照府兵编制,一名大将军下辖两名开府,但因为去年大功的缘故,李泰麾下开府便有数员之多,自然是大大的超额了。
但正如前言的权力与义务并存,有很多人虽加开府,但本身并没有足够的部曲,所以不入领兵之列,开府仅仅只是一个荣衔。像李泰表兄崔谦,便没有收到中外府着其整编部曲呈簿上去的军令,可见崔谦虽为开府,但也并不在府兵编列之内。
几大豪强兵力李泰虽然没有吸纳,但他麾下人马数量同样不少。
从商原时期便逐渐加入其部的乡里百姓,加上朱猛等贺拔胜旧部,还有李允信他们这些陇右儿郎,以及郭彦、史静等关中乡豪,还有陕北的雕阴刘氏这些部伍,汇总起来精选一番,便凑齐了一万两千人马。而这些人马兵力,就是他在西魏政权中所拥有的股份。
李泰这里籍簿刚刚整理完毕并且呈交上去,中外府便正式下达了改组之后的第一道召集命令,号令诸方人马毕集于关中,等到大军集结后便要向北齐发起进攻。
是的,不出意外的东魏的高洋在经过大半年紧锣密鼓的筹备之后,业已在月前篡位称帝。这自然极大程度的挑动了宇文泰的敏感神经,于是便赶在府兵编制正式完成的这个当口,举兵向这个伪齐政权发起进攻。
李泰作为府兵大将军之一,当然也在征召之列,不过并不是让他返回关中集结,而是自率所部精锐人马配合中外府军事动向,北出三鸦道进入伊洛之间以牵制北齐军队在这一区域内的调度活动。
李泰受到这一军令后,心内也是腹诽不已。
当真是同人不同命,他这里被调去伊洛前线,需要脱离大军单独在河洛地区活动,随时都有被北齐人马包饺子的危险。可是人家秦州总管宇文导则就被调回关中,坐镇咸阳留守大本营,完全没有危险。
所以这宇文泰日后儿子们活该被屠戮,实在是太宠侄子了。在李泰看来,你这大儿子都结婚了,让他留守大本营不好吗?就算他经验浅,不还有老丈人辅佐吗?
留下那翁婿俩坐镇关中,我陪着大行台冲锋陷阵,一个失手再把你落在了战场上,咱们也直接改朝换代,绝对不能版本落后!
虽然明白这一次的进攻只是虎头蛇尾,但中外府军令都下达了,李泰也不能公然违抗命令。趁着关中大军还没有集结完毕,他便也连忙开始整顿部伍、收拾行装,并且分派各种任务。
时隔半年多的时间,荆州总管府这个战争机器便又开始运转起来。有了去年那一系列战功的加持,荆州将士们也并没有因此而忐忑惶恐,只是从容不迫、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各种战前的准备。
第0648章 刀下留人
荆州城中军民为了即将到来的战争而忙碌的备战着,但也有人因为无所事事而显得格格不入。
王颁是王僧辩的次子,之前随同王固一起来到荆州,但荆州方面却并没有人来对他进行安排。
同行而来的的王固每天都有专人陪其在鸿宾楼或者其他的地方消遣玩乐,也早已经将他抛在了脑后,搞得王颁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的什么来到这里。
鸿宾楼中对于他们江陵来人每天都有饮食款待,酒食的精致程度胜出江陵许多,还有不少歌舞戏乐的消遣,完全让人感受不到江陵所盛传的野蛮粗鄙的羌虏风貌。
但王颁行前即得其父王僧辩的叮嘱,着令他来到沔北后一定要在那位李大将军门下好好做事,兴许还能为一家人带来命运转机和新的选择。
听到父亲如此郑重其事的吩咐,王颁自然不敢怠慢。只不过他来到沔北已有多日,除了在第一天抵达的时候见到那位李大将军一面,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
他也曾壮着胆子前往总管府向人询问李大将军是否有针对他的安排,但所得到的答复一直都是让他且在城中等候,然后便完全没了下文。
荆州城中近来的气氛变化,王颁也颇有感受,多有甲卒在城中出出入入,还有运送物料的大车不断往来,再加上坊间闾里各种传言议论声,都让人感觉到似乎是将有大事发生。
王颁出身将门,自幼耳濡目染,对于军事相关的情况本就颇为敏感,虽然没有看到州府明文,但也猜到荆州总管府可能又在酝酿战事。
但今整个汉东皆被其掌控,襄阳的岳阳王萧詧也甘当西魏的傀儡,区域之内唯一还值得此间荆州总管府大动干戈的,那就是江陵的荆州州府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王颁心内自是一慌。虽然行前他父亲已经叮嘱要他在李大将军门下认真做事,但他新来乍到、至今都没有跟李大将军说上话,自然谈不上什么归属感,亲长家人却都待在江陵,心里当然担心亲人们的安全。
于是他便连忙返回鸿宾楼,要将自己的猜测告知王固,并请王固速速派人通知江陵方面,以免江陵军民在茫然无知下遭到偷袭。
可是当他回到鸿宾楼时,却被告知王固今早已被州府邀请前往城外军营观摩演习去了。
王颁本就先入为主的认为沔北将要进攻江陵,听到这一消息后更是吓得不轻,谁家会在进攻前夕将自家的绝密军机暴露给对方使者?王固被引入军营,只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危急时刻,王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让留在鸿宾楼的几名同行之人跟随他出去一趟。因为楼中多有魏人耳目,他自然不敢将自己的猜测直接告知同伴。
但他本身就没有官职在身,再加上众人听从王固的吩咐要留在鸿宾楼帮着魏人抄录医书,以免魏人不爱纸墨、弄坏医书原本,自然没什么人搭理他。
到最后,王颁只唤出了两名随他至此的家丁仆从。虽然心中很着急,但见此间把守的兵丁并没有限制他的行动,王颁心内也暗暗松了一口气,看这架势就算是魏人有什么针对江陵的阴谋,也还没到剑拔弩张的时刻。
他同两名仆从出了城,但接下来该怎么办却让他有点犯了难。
就此离开荆州城、一路南下返回江陵报信的话,或许能将消息及时传递回去,可是他所知的也都是自己的猜测以及一些道听途说,西魏人马准确的谋划和动向他则一概不知。而且他若就此逃回的话,留在此间的王固等人怕就要遭到魏人的加害了。
思忖再三,王颁便将情况向两名仆从仔细讲述一番,然后留下一人吩咐道:“你且在城门左近躲藏下来,我要去寻找王侯通告消息,入夜后若仍然不见我归城,便不要再逗留沔北,即刻南行返回江陵,告诉阿耶我已遭遇不测,请阿耶痛击来犯之敌为我报仇。”
说话间他便将一份书文信物递交给这名仆从,然后自己则带领另一名仆从找上鸿宾楼的守军兵长,告知自己有要紧事情需要通知王固,请立即安排人员带领自己前往城外军营校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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