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作者:衣冠正伦.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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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92章 基业雄壮

  “这里旧曾是一座郝氏胡城,居然也已经被开府攻夺下来化为己用。”

  黑水防城外,韩果的一声感慨让李泰对这个人肉导航的超强内存认识更深,如此天赋在这中古时代简直就是开挂一般的存在。

  留守黑水防城的朱猛等人早已经在道左等候,见面后自是免不了一番喜乐寒暄。

  李泰还要留在此间进行一些人事调整,韩果则先与李穆一同前往东夏州州城广武,当面进行一些人事交接。毕竟李穆说的州事再怎么简约,东夏州终究也是陕北一大州治,管理着广阔的区域,绝不是两三句话就能交代清楚的。

  黑水防城较之李泰去年离开时也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守将朱猛并一些从都水行署遣散的属员在这里认真贯彻他之前所制定的发展计划,并没有因为他一人的离开而令事务停滞不前。

  首先也是最显而易见的变化,就是库利川两岸的屯田规模激增。李泰之前离开的时候,此边所开垦的荒地才不足千顷,如今再次返回,屯田规模却已经达到了七千余顷之多。

  朱猛等下属们在讲起这一数据的变化时,脸上也都洋溢着自豪之色。

  朱猛身为一个武将,原本对于地方治理和民生问题都不甚在意,可是眼见着一片荒芜之地在自己等人的一番努力之下,渐渐变得繁荣富饶起来,心中也充满了成就感。

  随着洛川河渠的贯通,使得这一片河洛之间形成一个整体的水网,河道的淤积泛滥与枯水断流等情况得到了极大程度的改善,河渠周边的土地也都变得适宜耕作。

  同时河渠的贯通,也给地域之内的防守带来了极大的便利,沿着河津所在设立防戍据点用以阻拦来犯之敌,即便敌众我寡也能通过水道快速进行增援,使得区域内胡寇再难做到来去无踪、转进如风,活动和生存空间都被大大压缩。

  开垦出来的耕地增多当然也意味着人口的增加,李泰在赴陇之前便将大部分的部曲安置在黑水防城以防备境中胡寇反扑,如今黑水防城驻兵便有三千余众。

  但这些部曲人马也并非黑水防城居民的全部,如今在籍编户便有近五千户,已经不逊色于关中一个中等郡治。在地广人稀的陕北,从无到有的聚集起这么多民户,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这些民户多是境域之内主动依附而来,在参加过一些防城所组织的垦荒劳作后才正式获得编户与授田资格。只不过此边民生基础仍然非常薄弱,编户虽然得到了授田,但仍需要进行集体耕作,耕牛、农具、粮种统统都要入缴公库进行管理。

  除了这些编户之外,还有历场战事所俘获的胡部人口,这些俘虏们当然不会获得分田授地的优待,只会作为农奴参与劳动,也是官屯生产的主要劳动力。

  这些士伍奴隶不只要负责防城官田的耕种,一些因为军功而获得授田的甲卒如果本身没有家眷,也可向防城租使奴役。

  李泰之前便有因甲授田的打算,只不过去年此间屯田工作刚刚开始、还没有步入正轨,开垦出来的土地面积也很有限,故而这计划也只存在于设想。

  今年上半年李泰虽然身不在此,但开垦出来的土地大大增加,因此朱猛等留守者便代替他将这一计划加以落实,授予了一部分部曲将士们土地。

  因为授田这一行为,尽管这半年多李泰并没有直接统率旧部,但部曲人心仍然凝聚不散。

  虽然说朝廷和霸府也会对编户进行授田,但这些田亩土地是需要承担租调赋税的,而李泰授给部下们的土地却是免除一切赋税杂收,将士们只需要日常进行操练、战时承担作战任务即可。甚至就连土地的耕种,都可以由士伍官奴负责,而这些将士们只需要坐享其成。

  如今西魏官无常俸、爵无实邑,这些获得授田的将士待遇可谓是非常的优厚了。在厚待自家部曲的领域内,李泰可谓是不折不扣的卷王,把其他的军头们都甩开了一大段距离。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产业构成丰富多样、布局深远宏大,再加上搭着政策的顺风车,才能承担高昂的养军成本。其他军头们就算想学他这么做,也很难长久的维持下去。

  至于招募各方豪强们来陕北给自己当佃户,也在稳步发展着。黑水防城这新垦的七千多顷耕地,其中就有两千多顷是由别境豪强们在此耕种,通过向夏州等地输送军粮来换取西安州的盐池盐引。

  李泰此番奔赴绥州经营,霸府无给任何钱粮,只是在他的请求之下,大行台批给了他六万石减免埭程的盐引。埭程便是过路费,减免了埭程的盐引运输成本大减,自然要比一般的盐引更加珍贵。

  不过李泰也并不需要依靠别人从别处向绥州输送粮草,眼下的他就是如今关中最大的粮商,这些盐引随手就留给商原老铁们发了福利。不过他们想要凭着盐引前往河东领取到食盐,还是得等到东魏大军撤退之后。

  由此也可见宇文泰真是滥发空头支票成瘾,凡事都要竭尽所能的挖掘出统战价值。若非东魏大军即将来寇,这盐引埭程也休想减免。现在大家为了这一点减免的过路费,也得积极拥戴维护大行台的统治啊!

  从黑水防城前往绥州州治所在,即就是去年北击稽胡时所行经的奢延水沿岸的魏平城,还有将近五百里路程。

  这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若是骑兵队伍轻装而进、确保途中有足够的官牧马匹可供换乘的话,不需一日便可抵达。可若是押运大量物资的辎重后勤队伍行走,起码也要旬日以上。

  李泰去年在跟离石胡作战完毕后,通过跟夏州刺史宇文贵和李穆的商讨,决定在奢延水下游的魏平城附近增设一座防城,将离石胡残部安置彼处,并且劝说雕阴刘氏迁徙过去。

  如此重要的事情,他却没有时间亲自督办,只能将李雁头从石堡防调往彼处代替自己坐镇,如今正好可以做为绥州州治。

  但彼境建设时间仍短,就算是自然资源不错,但先后那么多人马涌入其中,也会给区域带来极大的供养压力。所以在陇右健儿们入驻的同时,也要给予足够的物资补充。

  李泰之前在洛川防筹措的给养物资,眼下正沿着河渠源源不断的向黑水防城输送而来,但是从黑水防城再往北去便没有了水路可以借用,必须要仰仗人马从陆路运输北上。

  好在眼下尚未正式进入秋收,黑水防城人力足够,物资运抵魏平之后再轻装返回,仍然可以不误秋收农事。至于跟随李泰至此的三千骑兵,便且先留下两千人马在黑水城就地补给,等到物资运输完毕且视实际的战术需求再陆续招引北上。

  朱猛等几名宿将在得知李泰此行北去还有要入寇晋阳的打算,各自眼神中精光闪烁,纷纷开口表示希望能够随军而进。他们自然忘不了旧主公贺拔胜临死遗恨,眼下有机会得以直入东朝腹心之地杀敌,自然是不肯错过这一机会。

  听到几人极力请战,李泰心中也是不由得暗叹一声,想了想之后便点头答应下来,实在不忍心拒绝这一请求,不过心里也明白想要凭着一场奇袭便直接攻入晋阳城中、对高欢的家人们造成实质性伤害,也是完全没有可能。

  他虽然没有见过当下这一时空的晋阳城,但是作为尔朱氏与高家前后两代霸府重点经营的大本营,显然不会被轻易攻破。

  其实李泰自己心里也有些担忧,此番若真攻达晋阳,他留在东魏的家人们会不会也遭到东魏的打击报复?

  不过这件事怎么说呢,他既然决定在西魏立足发展,那么同东魏敌对也是必然的。而且诸如独孤信等西魏大将皆有家眷流落东魏境中,但也没有遭到东魏的残杀。

  贺拔胜诸子被屠这件事也算是一个比较极端的特例,实在是他在战场上把高欢逼得太急了,命悬一线而心有余悸,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高欢还不是兔子。

  所以担心东魏家人遭到报复而束手束脚,也完全就是杞人忧天、因噎废食,且不说他还达不到被老大哥恨得咬牙切齿、急欲除之而后快的程度,他家人在东魏倒也并非完全没有自保之力。

  东魏所继承的北魏人事本就极多,他们陇西李氏作为天下名门,在东魏的故旧人脉和关照较之西魏还要更多。

  诸如他们一家所寄居的清河崔氏乡中,他的表叔崔棱早在高欢信都起义时便前往投靠追随,也因此颇受高欢优待。其他在邺都和晋阳霸府任职的故旧亲戚也是非常的多,即便因此见责,也会有人回护包庇。

  朱猛等人离开,黑水防城也需有人坐镇。李泰想了想之后便安排新进入其麾下的杨敷留守此间,并以几员故吏为其辅佐。

  将杨敷留置于此,李泰也是想让他感受一下陕北这里的地域潜力和战略价值,能与这些关陇土著们就此衍生出其他的利益互动那自然最好。同道中人搞得多多的,做起事来自然也就选择越多。

  此间人事安排妥当后,李泰便带领前部人马继续北上。当他行经东夏州广武城时,韩果也已经同李穆完成了职务交接,正式开始坐镇广武城,李穆则已经率领本部人马火速踏上归程。

  这家伙大概还以为尽快返回华州还能赶得上追从大行台与东魏大战一场,却不知大行台根本没有这样的打算,着急忙慌的往回赶,注定是要空欢喜一场。

  韩果入州虽只几日,但却不同于李穆的懒散作风,已经开始有条不紊的将州务处理起来。

  当李泰到来的时候,韩果已经从清水沿岸诸官牧牧场中召集来有三千匹牛马,并且在州城内聚结了有两千人出头的军队,弥补了李穆所部离开所造成的守卫力量告急。

  李泰原本还打算从黑水城调遣一批人马来帮助他稳定局势,看这架势倒也不需要了。

  他暂时也并不需要东夏州的人马进行军事上的配合,便只带上了一名东夏州的州府参军、有用得着东夏州人马时着其传信,并交代韩果做好策应后勤队伍过境北上的工作,然后便又继续北行。

  “主公回来了、主公终于回来了!自从年前主公南去,仆便每天南望祷告,只盼望主公能够归来统率……”

  一行人刚刚抵达朔方境内,早有等候在地境路口的群众们迎上来,冲在最前方一个脚步踉踉跄跄、神情无比激动,话语都带上了浓浓的哭腔,赫然是那大活宝离石胡酋刘库真。

  李泰还未来得及勒停坐骑,刘库真已经扑通一声跪在前道中,直接将地面激起大团的烟尘,若非李泰骑术精妙,见势不对直将坐骑拉离原本的轨道,这家伙怕是要被马蹄重重踩踏下去。

  “你这贼胡,不要命了?”

  李泰接下来的大计正与离石胡密切相关,若是纵马踩死了他们的首领那乐子可就大了,于是便瞪眼指着这个拍马屁不要命的家伙怒喝一声。

  刘库真也因太激动没把控好力道而心有余悸,但在听到李泰的呵斥之后,却又乐呵呵笑起来,拍着自己胸口大声道:“仆这一身血肉性命,本就主公赐给,但使主公仍肯怜惜,仆便乐不畏死!”

  同行队伍中的李允信听到这话后也不由得瞪大眼,本以为自己拍大爷爷的马屁是最高明的,却没想到竟然在这荒凉北地遇到了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

  在这家伙一番插科打诨下,李雁头、毛世坚等部下们也都纷纷行入近前,向着李泰叉手见礼。

  李泰也不跟他们多说废话,直接勒令赶紧上马继续赶路,他已经急不可耐的想要看看之前的魏平防城、如今的绥州州治已经建设成什么样子了。

  此境地处已经是颇为偏远,而且今年年初才开始正式经营建设,李泰也不奢望能像南面诸防城一样气象格局宏大可观,起码也得有一个框架基础,能够承担渡河作战的基地职责。

  他这里已经把期待感放的极低,自是想不到入迁此间的雕阴刘氏将会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第0393章 绥州新城

  秋日里的奢延水河道水流量仍未有明显的衰减,两侧河滩上的芦苇水草生长的非常茂盛,陂塬间分布着大块的坡田,田地中的谷粟作物长势正好,沉甸甸的谷穗、饱满的豆荚让人看到就觉得心里欢畅。

  李泰去年行经此处时所见到的朔方郡魏平城只剩下一些残垣断壁的城池框架,可今再放眼望去,连这荒废的城池遗址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地势平坦的营地。

  营地中分布着众多毡帐,粗略估算大大小小的毡帐起码有两千多顶。一顶毡帐便意味着一个牧民家庭,这两千多顶毡帐便意味着近万名牧民男女。

  但此间真正引人瞩目的,还是据此将近十里之外一座庞大的城池。

  这城池西面临倚山峦,北面和东面一片开阔的缓坡,南面则与山岭相对、彼此间形成一道狭长的弯谷。

  此城因地势而建,并非一座四方城池,面东的城墙略短、仿佛凸出的马面,城池向内逐渐扩大开来,形状如同一个梯形,使得城内空间又深又阔。

  面东的城门乃是城池正门,巍峨的崇楼以及两侧用以防御的曲壁瓮城一应俱全,向下俯望着城池与奢延水之间大片的河湾沃土。南北二门虽然不及东城门这样宏大,但也多置马面堞墙,在李泰这种拥兵的军头眼中,这简直就是一朵带刺的玫瑰啊!

  这座城池只从外表来看,就已经比关中许多城池都修筑的更加坚牢气派,多看两眼李泰还隐隐觉得似乎有些熟悉,思忖片刻后才想起来此城同他之前所见过的统万城风格多有类似。

  李泰去年离开这里的时候,此处还只是一片荒无人烟的山岭,今年重临故地却见到如此一座雄壮城池,心中之惊讶喜悦可想而知,忍不住便绕着城池纵马驰骋观望一番,越看越觉得喜欢,心中也不由得感慨稽胡营建城池的本领真是不小。

  当然有赫连勃勃这样一个头领,本领不大也不行,直接就被夯进统万城墙垣里了。

  刚从别处巡察返回的刘平快马追上李泰,及至近前时翻身下马、纳头便拜,神情激动中带着几分自豪:“年前幸得郎主垂怜,赐给此乡以为族属养息之地,度此大恩难以为报,唯极尽心力为郎主督造防城。如今城垣浅可陈列,恭待郎主审察,若能得言尚可,则末将一族皆欣喜于不负恩恤!”

  “岂止尚可,简直就是惊喜!如此雄城,北州罕有,我虽然插枝于此,但能够茁壮成株,也是刘将军共诸族属之功。”

  李泰翻身下马,弯腰拉起了拜在马前的刘平,示意他同自己一起向城门走去,越看这座城池越是满意。

  这座城池周回在十二三里左右,规模不算极大,但也绝对不小,比洛川防城略逊,但较之黑水防城还胜几分。

  不过那两座防城营建的时间都已经不短,选地本身就不乏营建基础,而且还有沿洛水源源不断输送而来的人事物资,才有了那样的规模。

  可是眼前这座城池却是直接将原本的魏平城弃之不用,另择地址进行建造,将城池与地理山势巧妙的结合起来,仅仅只是半年多的时间便已经框架大好。

  更不要说雕阴刘氏在去年年末才开始向此境迁徙,乍临此陌生之境,能够维持好部族生存条件便已经很难得了,居然还有余力营造起一座如此雄壮城池,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须知就后世那种营建条件,要完成这种规模的营建也并不容易,若再牵扯到什么商业纠纷、资金链断裂等等问题,分分钟烂尾跑路。

  古代社会中虽然没有什么商业纠纷的问题,但人力物力这种刚需总是绕不过去。特别此边远离繁华地带,人物基础都非常的薄弱,无疑是让营建的困难加倍。

  “能将此城营建起来,也并非我部一方之力,郎主之前留下的各种人事积累才是真正的伟力……”

  受到李泰如此盛赞,刘平自是欣喜不已,但也并未完全揽功于自身,跟在李泰的身后便将这座城池的营造过程讲述一番。

  年前刘平答应了李泰向此迁徙的建议后,便即刻归部开始迁徙事宜,年前年后迁徙了两千余族人抵达此间。

  最开始的时候情况的确是非常的艰难,此境魏平城早已经残破不堪居住,而且还缺衣少食。尽管李泰留下了一部分夏州付给的粮草补偿,但这里已经先有上万离石胡残部,再加上镇守于此的东夏州人马,给养严重的匮乏。

  不过随着时入初春,天时转暖,情况也快速的发生了好转。首先是南面的粮草物资源源不断的输送过来,既有李雁头带来的修筑防城的物资,也有雕阴刘氏本身转移的资产。

  当在制定防城建筑计划时,李雁头等是打算在魏平城遗址的基础上进行修缮增补,这样需要投入的成本最小、工期也短,且见效更快,春天里便可以构建起基本的防御设施。

  须知等到冬去春来,野外资源产出丰富,等到其他胡部游荡至此时,他们却还连城池堡垒的设施都无,那可是会变得非常危险。如今这北州地界,离城三里便没了王法,那些跨地域流动的稽胡部落用起武力来全都没有太大的顾忌。

  但刘平却觉得这个方案有些不妥,首先是魏平城所在这个方位,虽然临近奢延水、看似自然环境优越,但因地处低洼,每临春夏汛期便便有河水泛滥灌城之患,而且这样的地理位置同样不利于防守。

  这也是魏平城之所以被废弃的原因之一,如果只是因为贪图这一时的便利再将城池设于此间,用不了几年也得沦为之前的模样。

  雕阴刘氏既然迁徙于此,可能世世代代都要于此生活下去,那当然要选择一个更好的筑城地点,落脚定居下来才能感到踏实。

  于是在一番勘查后,刘平便选定了这一处筑城地点,至于因此要追加的营建成本,自然是由雕阴刘氏自己负责。跟原本狭窄局促的族地相比,此间河谷开阔且不乏地利,山水环绕,襟带南北,生存环境要优越得多。

  “但即便如此,只凭此间人力,也难在这么短时间内便营建如此雄城啊!”

  对于刘平的这一想法,李泰自是赞同的,此地后世称为绥德,是秦晋关陕的交通枢纽,号称西北的旱码头,若非雕阴刘氏依附而来后态度便一直诚恳有加,李泰也不会轻易安排他们入此谋生。

  刘平闻言后便点头道:“郎主英明,因为需要新筑城池,须得冻土解封之后才能夯造城基,年初几月只是人物的筹备,一直到了四月才开始正式动工。能在短短几个月时间内营造至此,除了郎主遗留在此的西河徒众勤工之外,也在于夏州群众的热情相助……”

  原来参与这城池建设的,不只有李泰之前留在此间的人员,还包括了许多夏州境内的朔方胡众。

  李泰得知这一点后,不免更加的诧异,他原本还担心此边胡众或许不会乐意雕阴刘氏等外来势力入此定居,甚至都做好了双方发生火并战斗的准备,所以李雁头入境后才要急于构建防事,正是得了李泰的授意。

  但他却没想到,此境胡众们非但不排斥雕阴刘氏的到来,反而还热心的帮忙筑城,几个月间用功数万,才让这座新城得以耸立此间。

  他又仔细询问一番,心中才渐有了然。

  终究还是因为雕阴刘氏名声在外,夏州各方豪酋早就跟他们有驯鹰交易,彼此积攒了不小的交情。而且此边的人地矛盾也不像关中那么紧张,否则这些胡部也不至于抛弃此地转去统万城附近定居。当然也是因为来的是雕阴刘氏,若是别的胡部入此占地不走,照样会遭到那些胡部的联合驱逐。

  李泰了解到这一点后也不由得感慨技术工就是吃香,雕阴刘氏有这种独门的绝技,在这陕北地界还真挺吃得开。因其自身的努力,倒是省了李泰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之前李泰便曾向刘平许诺,只要这座北部防城营建可观,他便为之争取一个郡守之位。如今城池落成、雄壮可观,他当然也不能食言。

  若是之前,这件事他或还得请别人帮上一把,可是现在他本身便是新设置的绥州刺史,霸府又给了绥州两个郡的行政单位,直接便可将刘平安置在绥州治下担任郡守。

  入城之后,李泰越看越是满意,索性便直接将刘平任命为州府长史并行北朔方郡事,着其勘定州治边界并主持州内籍民造册,以尽快将州治民生大概情况上报霸府。

  为了抚慰激励为此出人出力的雕阴刘氏,他更打算将北朔方郡这个临时的郡治名称改为雕阴郡,恰好此城南侧的疏属山便又名雕阴山。

  刘平既得新官加任,同时感情上还大感慰藉,心中自是激动不已,向着李泰连连叩拜谢恩。

第0394章 发兵东渡

  看着刘平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李泰越发觉得拿着霸府的资源来为自己收买人心的感觉真是挺爽。

  虽然陕北这里的人事局面也是自己从无到有的经营起来的,但霸府在背后给予的支持也是必不可少,特别在他的势力还称不上可观的时候,若无霸府这个靠山所提供的威慑,他的一些计划也难顺利的落实展开。

  除了刘平之外,李泰又将李雁头任命为这座防城的都督,当自己不在的时候负责防城军务。

  他如今部曲下属虽然众多,但讲到最为心腹忠诚的,自然还是这些从河北一路追随至此的家人们。

  像李渚生等年龄稍大一些的,身体精力都已经渐渐不足以支持跟随李泰四处奔波,便留守乡里照料产业,李雁头等有心有力的少壮便是他最为放心的帮手。

  毛世坚、崔彦昇等至今跟随不离不弃的旧属们,李泰也都将他们安排在州府任事,这些都属于他的核心班底、心腹肱骨。

  随着各项人事任命公布下来,凡所涉及到的下属全都眉开眼笑的入前拜谢。

  而同样列席堂中的离石胡酋刘库真就渐渐变得有些不淡定了,不断的在席中搞些小动作试图引起李泰的注意,可是一直到了所有人事任命都公布完毕,刘库真仍然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神情顿时变得萧索落寞起来。

  可是很快他又振奋起来,长身而起步入堂中,向着端坐上方的李泰深拜道:“之前主公转事别乡,仆张目四望、不见我主,心中悲伤难忍,常常泣不能面。终日祷告祈请,主公总算归来,仆斗胆恳请主公准许仆于南山坚壁为主公凿窟造像,他日主仆再有分别时,仆便长居窟中来消解对主公的思念之情!”

  这番话说的刚刚受赏群众们都感觉肉麻得很,但刘库真却语气却是真挚无比,讲到之前对主公思念之情的时候、眼窝中都有泪花闪烁。

  “但使两心相知、不负彼此,也无惧天各一方,情义总是绵长。凿窟造像倒是不必了,不过我这里确有另一桩要事需要借仰你的才力。”

  李泰望着堂下刘库真微笑说道,然而话音未落,便听到刘库真砰砰的以头捣地之声。

  “仆究竟是犯了怎样的罪恶,竟然让主公如此疏远……仆这一身筋骨皮肉,哪一分不是主公包庇赐活?能受主公驱使便是仆最大荣幸,主公竟然作言称借,一定是仆愚昧中犯下大错,才不被主公容纳于门下……”

  刘库真一边不断的叩首,一边在口中哀号着,真仿佛如丧考妣一般。

  李泰瞧这家伙全无底线的阿谀样子,一时间也有些怀疑自己的计划可不可行,把这个家伙放回西河去,他真能带领部众对东魏进行有效的骚扰?

  不过他也知这刘库真除了贪生怕死的表象,真到临事时也有几分狠厉,关键时刻出卖父母宗族都毫无心理负担,绝不是一个只懂得摇尾乞怜的废物。

  他先重重一拍面前的桌案,刘库真听到这声巨响后身躯顿时一颤,继而便噤若寒蝉、不敢再干嚎哭嚷,只是可怜巴巴的委顿在地小声道:“主公有什么吩咐,仆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你能有这样的心怀,也着实让人欣慰,不枉我在国中向大行台进言你的事迹。大行台在听闻之后,也着我一定要对你重重嘉奖。”

  李泰这才又笑语说道,而刘库真在听到这话后登时又来劲了,直接叩告道:“仆不知大行台为谁,只要不是主公的宠眷,余者旁人恩赏全都不在计内!”

  恍惚间,李泰居然仿佛从这家伙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下意识便想抽刀在手架在这家伙脖子上询问他是否也想做个的卢?

  抛开这份警惕不说,李泰也不得不承认这番话听来真的挺过瘾,怪不得老大经常被自己哄得挺开心。

  但他还是板起脸来薄斥道:“休得胡说!大行台乃是国之柱石,我亦仰承其命,你不知其人是胡性卑鄙,谨记切勿浪言人前,以免失敬获罪!”

  刘库真连忙又诚惶诚恐的点头应是,李泰才又继续说道:“大行台虽然着我对你重赏,但我能做的无非是助你接掌你父族旧势,但出身如此、自号贤王实在是有些自甘末流,单于之号却又非我能授。须得你却有功勋于国,我才可向朝廷为你请封。”

  稽胡多是匈奴后裔,所以对于匈奴的官爵名号也都极为痴迷,稍具实力者便要给自己捯饬一个称号。诸如之前在此境叛乱的刘平伏,便自称单于。

  但既然是自己叫着玩的,这刘库真父亲才只称左贤王,也的确是不够威风,透出一股子想要自夸却又底气不足的味道。

  刘库真听到自己有望得授单于号,神情顿时流露惊喜,但很快便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仆自知才器低劣、难堪大用,但只能够身列主公帐下充作亲信、赏都督衔,已经深感幸运,单于之号虽然荣耀、但却危险,实在非我所愿……”

  “前作肝脑涂地之言犹在耳畔,今欲加你领袖诸部的荣耀却不敢承受,难道这一荣位对你而言竟比死还要更加可怕?”

  李泰先是冷哼一声,旋即便又沉声道:“但今事到临头,却是没有可作推脱的余地,你不能,我亦不能!乱世谋生,譬如惊涛行舟,共济者必须同心协力才可得渡,稍作异怀则必舟毁人亡!我对你是颇有赏识,所以才引渡船上,可你若心志不同,溺死中途也不谓无辜!”

  刘库真听到这里便也意识到李泰这是在通知他而非要与他商量,而他也根本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空间,于是便又连忙恭声应是。

  李泰见他态度变得端正起来,这才将要把他所部离石胡众引渡回西河地区进行安置的计划稍作分说。

  刘库真听完之后,脸色顿时变得忐忑又纠结,心绪顿时也变得杂乱起来,不知该要答应还是拒绝。

  老实说,西河离石故土若还宜居的话,他父亲左贤王也不至于率领部曲群众辗转各处。但话说回来,离石虽然不安全,但他们一族总算逃了出来,其他地方凶险只会更大,否则他父亲也不至于带领族属们辗转漂泊,最终身死于这河西之地。

  刘库真虽然侥幸存活下来,但在历经世事磨练后也深刻明白到人离乡贱的道理,内心中充满了浓烈的危机感,所以在面对李泰这个一言可以决定其生死的强人时,一副阿谀奉承、没有底线的模样。

  他又不是天生的贱骨头,当年族势正旺的时候那也是一人之下、威风凛凛的少族长,到如今沦落到这般田地,也充满了太多的无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叩首涩声说道:“主公若是问计于仆,仆是真的不想返回,只想安居此乡。但主公若是需要仆效忠立功,仆便挺身前往。仆对主公忠诚无贰,与东贼却是仇恨滔天,如今能够求势于主公而报复前仇,也实在不该怯懦退缩。”

  李泰听他这么说,脸上才又露出笑容,便又将完整的计划讲述一番。

  绥州对岸便是东魏的西河郡,离石便在其郡境中,这一段沿河的狭长地带因有吕梁山的阻隔,虽然直线距离晋阳极近,但实际用兵起来却非常艰难,这也造成了稽胡狗皮膏药一般的难以铲除。

  之前高欢投入大军针对吕梁山中的稽胡部族进行强悍打击,剿灭了众多山中胡部,左贤王部能够逃脱出来也算是幸运。

  但吕梁山中地势崎岖,复杂多变,高欢虽然大大打击了稽胡的有生力量,但也难以建立起实际有效的统治,更不敢留驻太多人马于此。

  所以随着东魏大军撤出,这一时期的吕梁山西麓山区其实是处于一个势力的真空。刘库真只要率部返回,很轻松就能成为区域中最强大的势力之一,再招抚其他逃窜的稽胡部众、安心发展壮大,便可以渐渐的恢复元气。

  而且绥州这里还可以对刘库真部进行隔河投喂,真等到高欢大军再次攻来,刘库真也可以直接引部撤回黄河以西,将危险降到最低。

  更何况玉璧之战结束之后,东魏内部也会进入一段持续数年的混乱期,要一直等到高洋上位,才会再掀起针对此境稽胡的大规模武力打击,短期内则是危险不大。

  刘库真在听完这完整的计划后,脸色也变得稍微好看一些,旋即又提出了自己的意见,那就是单凭他自己实在很难慑服其他离石胡部,但若是能前往朔州云阳谷迎娶刘蠡升的孙女并向之请借兵马,那把握自然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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