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孝瑜听到这话后则是更加恼怒,当即便抽出随身的佩刀,直欲向高元海扑杀而来:“狗贼纳命来!”
“大王救我!”
高元海见状后也是吃了一惊,直接推案向后跃出,然后一边绕柱奔走躲避、一边向着高湛大喊救命。
高湛见到这一幕后脸色也是一沉,抬手示意和士开等入前揽住仍自持刀追砍高元海的高孝瑜。
然而高孝瑜却仍余怒未已,眼见和士开几人向前凑来,抬腿一脚踢翻其人,并直接入前踩在仰躺在地的和士开胸前,同时口中怒吼道:“你这贼奴,竟敢阻我!莫非也要为高元海这狗贼陪葬?”
“高正德,休得在我门中放肆!你若再继续胡闹,滚出我的家门,日后都不准入此!”
高湛眼见到这议事的厅堂被搅闹得鸡犬不安,心情也是愤懑至极,站起身来指着高孝瑜便怒声呵斥道。
高孝瑜听到九叔高湛的怒斥声,这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恨恨的将佩刀抛在了地上,转向高湛作拜并沉声道:“我并非有意要在阿叔家中吵闹,只是这高元海实在欺人太甚!先父离世年久,我兄弟失怙孤苦、相依为命,但仍敬奉户中恩亲,乞得垂怜才逐渐长大成人。生人至今,无有作恶,高元海这狗贼竟然还要邪计加害……”
“你且收声!事情仍然未定,你便在这里吵闹不休,又与事何益?”
高湛听到这话后,仍是紧皱着眉头怒斥道:“羌贼势大,欲求质子,当下吾国难以抗阻,唯有应从,这总是事实。你弟孝琬乃是门中嫡长孙息,这也是事实。元海不说,难道就不是真?今我尚需留镇邺都,主持大局,不便行出国门,所以另作别计。
纵然我不向至尊举之,难道至尊就不会派其前往?今我举之,既缓解了我的困境,至尊不许自是皆大欢喜,若允行,则我也一定不会亏待了孝琬,必然会由别处给其补偿!”
“难道、难道非此不可,没有别计了吗?”
高孝瑜自是想不到自己跟这九叔勾搭算计,到最后竟然算计到了自家兄弟的头上。因为家中父亲早早便遇害身亡,他们兄弟之间向来感情深厚,尽管高孝琬每每因其嫡子的身份而颇有自矜,但对兄弟们同样很关照,高孝瑜自然也不忍让这弟弟流落关中、成为寄人篱下的质子。
高湛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选择,自然不会轻易放弃,闻言后便又冷哼道:“这话倒应该我来问你,既然你力言不可,那又有什么好计策可以献我?又或者你觉得我若被至尊逐出国中后,没有了我的关照,你们兄弟在国中便能过得踏实顺遂?”
“我、我实在不知……先前失礼,向阿叔道歉。我今头昏脑涨、不堪思谋,恳求阿叔允我归家休息,来日再到府下听命!”
高孝瑜见高湛语气如此强硬,也自知再争辩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于是干脆发声告辞。
高湛也觉得他不再适合参与接下来的商讨,于是便点头同意,只是在高孝瑜告退行出后,便抬手召来心腹手下吩咐道:“找几个生面孔,盯住河南王,若他有什么奇异举动,即刻来报!”
交待完这件事情之后,他便又与高元海等几人继续讨论推荐高澄嫡子高孝琬作为质子的可行性,并打算立刻付诸行动。
只是在这件事情上,高湛较之皇帝的反应还是落后了一步,当其还在府中与心腹们议定计策、准备上书晋阳的时候,由皇帝所派遣的臣员陆杳已经在领军将军斛律羡等人陪同之下来到了长广王府,向其传达皇帝的命令,着令长广王即刻前往晋阳商讨要务。
“眼下邺都这里情势颇不平静,羌贼随时都有可能寇至城下。我纵然有心奔赴晋阳见驾,无奈危困留人。”
高湛自然不敢轻赴邺都,同时心中暗骂高元海之前还在信誓旦旦说什么至尊不会威逼过甚,只看陆杳等人的架势,虽然没有明说,但只要他去了晋阳,下一刻怕是就要被执送西魏境中!
陆杳听到这话后便欠身说道:“陛下亦知都畿情况危急,但今召见相王所为同样也是大事。今陛下虽然履极掌国,然嗣位仍然未定,故而召请大王前往晋阳商讨这一国之大计!”
第1172章 叔侄反目
换了其他时候,高湛听到这件事的话,必然都会笑逐颜开、欣然前往。可是在当下这样敏感的时节,当他听到皇帝所发出的邀请时,心内却明白事情绝对不简单,情况恐怕不会是他所盼望的那般。
所谓的嗣位归属,恐怕只是一个引诱他前往晋阳的诱饵,甚至可能连诱饵都算不上,更像是在逼迫他做出权衡取舍。
高湛的脑海中电光火石之间便闪过了诸多念头,脸上的神情仍然保持着不变,两眼则紧盯着陆杳,口中沉声说道:“除此之外,并无别事?若只此一事,亦无须我亲赴晋阳。此事至尊与我已有商讨,今再垂问,我仍是前论,具书再奏,尔等为我转呈至尊即可。”
讲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语调已经隐隐有些不客气,因为皇帝之前便已经跟他有所约定,假使政变能够成事,便会以高湛为继承人,甚至还写下了血书。
可现在皇帝又要召其前往晋阳商讨嗣位问题,而且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高湛再怎么天真也不会相信这一次召其前往晋阳就是为了封他为皇太弟。
陆杳听到这一回答后顿时也是面露难色,不过他心中对此也早有准备,知道长广王一定会极尽推托,所以在高湛说完这一番话之后,他便又开口说道:“相王所言前事,下官着实不知。嗣位显重,乃是社稷之本,无论相王欲作何取舍,想必也难凭片纸只字讲述清楚,如若言义有误,书信难能及时更正修补,大王还是亲赴晋阳为上。”
高湛听到这话后眉头皱得更深,当即便将眼皮一翻,怒声道:“我若不往,你莫非还要对我用强?难道至尊下令让你一定要将我执送晋阳?”
“下官不敢,至尊亦未作此令!”
陆杳见高湛怒形于色,便也连忙叩首于地,口中则疾声说道:“至尊只是着令下官转告相王,当下晋阳城中,诸亲勋重臣汇聚一堂,并有皇太后端坐高堂,正是议定大事的好时机,唯待相王而已。错过此时,则不知何时才能再为从容商讨。相王如果为事所系,无暇前往、难与预谋,则就实在有些可惜。”
高湛听到这里后,脸色顿时又是一沉,这番话无疑就是在说就算他不往晋阳去,晋阳方面也会就此事达成共识、形成决议,并不会因为他的缺席而受到阻止。而且他如果对此敢于提出质疑与反对的话,无疑就是在挑衅皇太后与皇帝、还包括晋阳一众亲勋重臣们。
“哼!”
高湛鼻中重重的喷出两道浊气,心情已是郁闷到了极点。他早预料到高演在成事后可能会反悔,但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只听陆杳这么说,可以想见只要他不到晋阳去,那么晋阳方面所决定的嗣位人选就绝不会是他。当然就算他去了,能够成为储君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到时候最有可能的情况就会是储位没有了、自由也没有了。
“我此时离开都畿,至尊难道就不担心羌贼趁势大进?届时城中人事不协,恐怕难能抵御……”
略作沉默后,高湛才又开口作出威胁道。
此时与陆杳同行至此的斛律羡开口说道:“相王请放心,末将等深受国恩、矢志报国,一旦羌贼前来进犯都畿,一定捐身力战、誓守都畿!”
高湛听到这话后脸色顿时一沉,他心里自然清楚斛律光兄弟俩都是心向当今皇帝,今天斛律羡与陆杳一同登门,自然也是存着要作施压的意味。
眼下的他虽然掌控了邺都方面比较可观的人事资源,但也是建立在与皇帝保持默契与合作的基础上。一旦双方翻脸,对彼此都会造成极为恶劣的影响。诸如斛律光兄弟这种眼下勉强听命于他的将领,自然也不会再听从他的命令。
虽然他很不满于高演的出尔反尔、翻脸无情,但在权衡一番之后,还是强忍住怒气,准备继续拖延一番,于是便又皱眉沉吟道:“当下畿内局面维持此态已经颇为勉强,我并非自夸身当大任,但此时离开实在是有些不放心。
当下国中正遣使与羌人进行谈判议和,待到此事有所进展、能够让畿内人情晏然,我再往晋阳去也不迟。就算立储乃是国之大事,但如今羌贼横行国中,国将不国,又何必急论储贰人选!”
“相王请放心,此事至尊也已经与晋阳亲勋重臣有了决议。之前议和事程停滞不前,只因不知应遣宗中何人为宾使前往魏国修好,如今人选已经确定下来……”
陆杳讲到这里,高湛顿时一脸紧张的疾声发问道:“人选已经决定了?至尊欲遣谁往?”
尽管之前高元海信誓旦旦的分析派遣高湛前往的可能极小,可是在看到高演居然趁此时机对他加以威逼,也让高湛心中变得不确定起来。
“事情虽然已经有了定论,但下官因未与事,故而不知,需待诏令下达才能知晓。”
陆杳见高湛一脸的急切,口中却缓缓的说道。
高湛闻言后登时再也忍耐不住,直接抬手指着陆杳破口大骂道:“狗官莫非戏我!你诸事不知,入此何用!”
口中怒骂着,他心中却越发慌乱,只觉得这个质子人选大约是自己没跑了,否则这陆杳又何必隐瞒不说?
“下官怎敢戏弄大王,实在当真不知确切人选。行前至尊尚有嘱令,入都后相王对此若有见解,亦需倾听采纳。毕竟相王久镇都畿、俯望战场,对敌我情势所知亦深,若有荐选,想必也能颇应时困。”
陆杳见高湛有些失控破防,便又作拜并恭声说道。
高湛听到这话后又是一愣,不是说已经确定了人选,怎么又要来询问他的意见?这到底是确定了还是没确定?皇帝于此又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他只觉得脑海中思绪纷乱,一时间完全梳理不出一个头绪,也不清楚皇帝真正的意图究竟是什么,于是便摆手恶声逐客,表示自己眼下身体不太舒服,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谈。
陆杳见状便也没有再作坚持,当即便起身告辞,与斛律羡以及离开了长广王府,又识趣的让高湛颇感意外。
待到这一行人离开之后,高湛连忙又将一众心腹唤来府中商讨对策,待众人来到之后,他先是对着高元海劈头盖脸一通训斥,正是因为听信了高元海的分析,让他觉得皇帝对他有所忌惮,结果却被皇帝强硬的态度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陆某不肯告我至尊将欲派遣谁人为质,想必其意在我。但至尊却又着其询问我的意见,这究竟又是何意?”
在对高元海训斥一通之后,高湛才又沉声发问道。
高元海被训斥的灰头土脸坐在一边,但见众人听到这问题后要么就全无头绪、要么就分析的不得要领,于是便又忍不住开口说道:“至尊虽然勒令大王前往晋阳,但想必亦知大王之去留恐怕不会尽从其意。所以仍作威令,只为扰乱大王心怀。之所以又作垂问,则应是存意示好,示其并无将大王发遣于外之意。
综合前后迹象,至尊本意或许仍在嗣位,希望大王能够主动放弃嗣位,转而进言至尊侧立太子。如若大王肯退一步,那么……”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此事前有誓约,岂是我一人非分之想!”
高湛听到高元海这一分析后,当即便瞪眼怒声说道,他其实也隐隐有这方面的猜测,只是一时间不愿去面对罢了。此时被高元海道破此节之后,他心内顿时又充满了被过河拆桥的屈辱感。
在场众人见状后也都垂首不语,心知要接受这样的情况也的确是有点不容易,须得好好消化一番。
可是高湛这里还没来得及消化下来,忽然有仆从入堂奏报道:“启禀大王,河南王、河间王忽然率领奴仆出城游猎……”
“这小子要逃!”
高湛听到这话后又是一怒,当即便站起身来指着和士开等人道:“速速召集卒员,随我一同出城擒回那两个小子!”
一众人策马出城,好在有安排的耳目不断的指引道路,他们才在邺城东北十数里外的郊野拦截下了高孝瑜、高孝琬兄弟一行。
“求阿叔放过……”
高孝瑜见高湛率众气势汹汹的追赶上来,便入前下马叩首乞饶。
“你住口!枉我那般信任你,却不料你竟如此忤逆!”
高湛正自烦闷气恼,抬手指着高孝瑜便怒喝道,而当他看到另一个侄子高孝琬还手持弓刀遥遥指向他的时候,顿时更加的怒不可遏,当即便喝令道:“给我打造一座囚笼,将这罔顾家国围困、只图自身安稳的逆子押回城中!”
兄弟俩终究不及高湛人多势众,最终便也只能被乖乖擒捕归城。而在入城行经北宫的时候,高湛心中一动,摆手吩咐众人道:“你等且先押送这二子归府,我另有事要做。”
第1173章 无耻之徒
随着皇帝换了人,住在皇宫里的人自然也要有所更换。
尽管皇帝登基之后便一直呆在晋阳、还没有回到邺都,但大内皇宫也已经被收拾了出来,留在邺都的原常山王府家眷们住进了内宫中,而先帝高洋的妻儿家眷则就暂时被安排在了北宫。
北宫值守的禁卫们对于长广王自然也不陌生,当见到高湛率领几名亲信入此之后,便都连忙上前迎接:“末将等参见相王,未知相王至此有何教令?”
“你等安守职内,余事不要多问!”
高湛先是沉声说道,旋即便摆手屏退众人,自己则带着亲信们径自入宫,熟门熟路的往内行去,很快便来到了前皇后李氏寝宫中。
李氏身边的宫人们早已经对这个荒唐暴躁的宗王产生了阴影,当见到高湛再次向这里走来的时候,全都面露惊惧之色,忙不迭退回宫室中通知李氏。
李氏得知这个煞星再次到来,脸色顿时也变得煞白,退回内室之中,并着令宫人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将此人放进来。
然而高湛既然来到这里,自然就不担心会被拒之门外,他走进门来后见到宫室中情形如此,便也没有试图突破宫人的围堵往内去见李氏,而是直接坐在了房间中,旋即便对那几名神情紧张警惕的宫人冷笑说道:“速速入告你家主母,如若还想生见其子,便乖乖行出见我!”
宫人们连忙将这话转告给藏在内室中的李氏,而李氏闻言后脸色又是一变,这已经不是高湛第一次用儿子安危来威胁她了,如今她已经沦为丧夫的未亡人,却想不到还是没能摆脱得了对方的纠缠。
“出告长广王,诸子皆高氏血脉、先帝遗种,生死祸福皆凭天意。未亡之人,周身不祥,实在不便出见!”
略加沉吟之后,李氏便恨恨说道。
不旋踵,外堂中的高湛听到这回话后便又冷笑起来,他直接来到了内室门前,隔着几名宫人与屏风,向着内室中喊话道:“嫂子心肠真是硬啊,又或者你以为我只是虚言恫吓,实则不敢迫害你的孩儿?
这么想那你可就错了,甚至不用我来迫害,此二子眼下正有厄运纠缠于身。之前先帝为羌人所败,而今羌贼大军又卷土重来,今上不敢相与论战,于是便遣使求和。羌贼要求派遣质子前往其国,太原、济南二子皆将遣出……”
李氏听到高湛不再只是出口威胁,而是言之凿凿的讲起具体的事情,心内自是一惊,不待高湛把话讲完,她终于按捺不住的从内室行出,望着高湛疾声道:“大王所言当真?但今二子俱在居丧之中,怎可发遣远行?”
“嫂子自然不是蠢人,此二子身世特殊,如果能够趁机解决,是否居丧又有什么影响?我今来告嫂子,只是让你有所准备,不要等到分别猝至而悲伤不已。羌贼本就深恨先帝,二子去后怕是难得善待、未必也还能生还。如果嫂子不愿送别儿子们,那可要赶紧想办法了!”
高湛两眼盯着花容失色的李氏,口中则继续加紧恐吓。
李氏听到这话,神情自是越发惨淡,口中喃喃道:“怎么办、怎么……求求大王、求求大王可怜我儿!他们、他们也都是大王的血亲晚辈,大王一定有办法能护住他们!”
说话间,李氏更是不顾尊严的跪在了高湛面前,口中连连悲声说道。这模样自是凄楚无比,然而高湛却是不为所动。
他见李氏已经入彀,心内暗生窃喜,口中则冷声说道:“要护住这两人,对我而言自然不是难事,但我又为什么要违背至尊心意去护住他们?侄子我有很多,他们阿耶在世时还对我多加羞辱虐待,如今想要让我护住他的儿子……”
“求求大王、求求……妾代先帝向大王道歉请罪,恳请大王见谅、恕罪!”
李氏为了保住儿子,连连向高湛叩首请求,而高湛看到这一幕后,脸上笑容越发浓厚。
他弯腰将手伸向李氏,毫不避嫌的抓住这妇人两肩,笑眯眯的说道:“我与先帝诚是手足情义单薄,但却不忍见嫂子如此孤苦悲伤。既然嫂子来求,我也不好拒绝,只是究竟能不能做到,还是要看嫂子诚意如何。”
这话说的很是暧昧,高湛的神情也是充满了揶揄调戏之态,李氏闻言后心内又是一惊,但为了不让儿子们被作为人质送往西魏,她只能强忍住心中的抵触厌恶悲声道:“大王但有所令,妾无敢不从,惟乞大王护住我可怜的孩儿……”
“哈哈,这只是一桩小事罢了!”
高湛闻言后又大笑起来,干脆一把将李氏柔弱娇躯揽入怀中,旋即便又说道:“方才于外奔走一程,眼下正是饥渴难当,嫂子暂且伴我且酌且食。吃饱尽兴之后,再仔细商讨该要如何保住那两孩儿。”
这一夜高湛便直接留宿于北宫之中,总算是得偿所愿,待到天明之后才心满意足的离开,自然也向李氏做出了许诺,表示一定会向皇帝劝阻以二子为质,转而另择他人。尽管这本来就是他已经在计划要做的事情,但也不妨碍以此来哄骗一下李氏这无知又爱子心切的妇人。
回到王府之后,看到一大早又登门求见的陆杳等人,高湛的好心情顿时便消失无踪。
他自知眼下不宜与皇帝翻脸,纵然遭受威逼也只能先捏着鼻子忍受下来,于是便对陆杳说道:“昨晚我苦思整夜,还是觉得暂时不宜抛下邺都人事奔赴晋阳。至于至尊所垂询之事,我也浅有所得,已经着令府员书写成文,你来看一看是否还需斧正补充。如若无疑,便且将此返回晋阳奏告至尊吧。”
说话间,他便将一份奏章递给了陆杳。陆杳在听到高湛仍是不肯前往晋阳,眉头便不禁微微一皱,可当其结果奏章打开看到里面的内容时,顿时便不由得笑逐颜开起来。
在这份奏章中,高湛直接表态支持皇帝册立儿子为太子,并且推荐以河间王高孝琬作为质子前往西魏。这后一项内容并非重点,而且正与晋阳方面的商讨结果不谋而合,至于前一点,则就是皇帝此番想要达成的目的了。
尽管眼下皇子高百年年龄仍然非常小,但高演自有足够的时间等着儿子慢慢长大,尤其是否定了高湛的皇位继承权,这对高演而言才是最为重要的,少了那种被人虎视眈眈窥伺于旁的感觉,睡觉都能安稳一些。
原本陆杳还准备联合邺都方面的人事继续向长广王进行施压,却不想其人这样识趣,于是便也不再提让高湛前往晋阳的事情,连连点头说道:“相王当真一心为国、虑事周详,下官即日便归奏至尊。都畿之中有相王继续坐镇,至尊想也能够安心。”
高湛听到这话后便皮笑肉不笑的冷哼一声,旋即便又说道:“河间王眼下正在我府上,既然至尊将欲遣之,你便一并引往晋阳吧。”
他担心高孝琬还要策划逃跑,再加上不希望皇帝再继续就此事做什么文章,于是便想尽快敲定此事。
陆杳对此自无不可,闻言后便连忙点头应是。于是高湛便着令和士开将关押在自家后院中的高孝琬给引过来,直接交给了陆杳。
“阿叔此番教我做人,当真令我印象深刻。盼望来年叔侄缘分不绝,我一定重重报答阿叔此番教诲!”
再被关押了一晚上之后,高孝琬精神有些萎靡,而当被带到前堂看到高湛之后,顿时便又一脸怒容的说道。
高湛刚刚被逼放弃了皇位的继承权,心情正自烦躁,听到高孝琬这恶意满满的话语,他当即便瞪眼怒声道:“竖子胆量不小,你要如何报答?”
陆杳倒是不清楚这叔侄俩之间的纠纷冲突,但也不想节外生枝,见状后忙不迭让人入前将河间王引至一侧,然后自己便也向高湛告辞,接着便收好高湛那份奏章离开了长广王府。
最重要的任务完成之后,陆杳便也不再继续逗留,只给高孝琬留下了半天的时间让其与家人们之间告别,然后便要返回晋阳报信。
高孝琬身兼高氏与元氏两大皇族血脉,可谓身份尊贵,然而这所谓的尊贵身份如今却成了他不得不背井离乡、奔赴异国的原因。
皇帝受了西魏的威逼,还可以转而威逼长广王做出让步,高湛受了皇帝的威逼,则可以蒙骗寡嫂,又推出侄子做自己的替代品。高孝琬却是难以摆脱这一处境,在共家人们抱头痛哭一番之后,便被带离了邺都。
第1174章 不可轻去
当北齐国中还在因为派遣质子的问题而引起诸多人事纠纷的时候,弘农城这里谈判仍在继续进行着。
李泰自知当下北齐国中的情势如何,一众河北世族在其政权内部所拥有的话语权极少,但在民间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则还比较可观。
李泰安排卢叔虎等人给这些齐使们灌输各种认知,固然是难以凭此左右北齐政权内部的决定,但却能够增强这些人对西魏的敬畏和认同,和谈的意愿更加强烈。
而齐主高演也不能完全无视这些人的诉求,只要这些人仍然坚持继续谈判,高演也不敢随意中断,如此一来李泰就能够放心的狮子大开口而不用担心会谈崩。
之前让北齐自弃尊号的要求虽然没有坚持下去,但是也将他们的底线给压的极低,后续再有什么过分的要求,想必齐人也不会听到后便立即炸毛,而是会选择考虑权衡一番,毕竟再过分的要求他们也听过了。
索要质子虽然也很重要,但主要还是为了营造仪式感,实际的意义并不算太大。至于之前高湛用作威胁齐主高演的西魏要扶立质子为傀儡,则就纯粹属于想多了。
如今西魏的态度是连北齐这个政权的法理性都不承认,怎么可能还会用高家人去建立傀儡政权以分裂北齐?
而且真要走这一步的话,那就类似于历史上的北周之于南朝,要做好长期并存对峙的准备。可是看如今北齐内部的情况,怕是不怎么需要再作什么长期对抗的准备了。
李泰真正在意的,还是土地、人口等等现实的问题,希望尽可能多的从北齐手中获取这些资源。
之前大军还在乌苏城时,北齐段韶与西魏进行谈判的时候,李泰便提出了一系列的人地要求。但在当时这些条件因为太过苛刻,段韶也根本就没有资格答应,因此说过也就算了,双方彼此都没有再继续深谈下去。
可是如今情况又有不同,当李泰再将之前的要求重新提出来的时候,齐使们便不敢再将之当作开玩笑,需要严肃的对待、慎重的考量。
这一次李泰所提出的要求当中,最为重要的同样是河洛与淮南一些城邑的归属,尤其是河洛地区。
眼下除了河阳与金墉等寥寥几处地点之外,河洛地区其他的区域基本上都已经被西魏所占据,西魏的势力已经覆及整个河洛,一直抵达司马消难所投献的虎牢城,包括河南一些州郡。
所以眼下李泰基本上已经将河洛地区视为禁脔,准备将河洛全都吞下来,不再保留北齐的人马势力。在这样的情势下,他提出要北齐割让金墉、河阳这些还没有攻占下来的地点给西魏,也算是比较合理的要求。
至于真正漫天要价的部分,则就是黄河北岸的怀州、河南的襄州、颍州、豫州等地,如果北齐全都答应下来的话,基本上西魏在河南地区就恢复了当年侯景作乱时携河南之地来投时的势力范围。
虽然李泰也清楚想要让北齐答应这一条件估计是有点困难,但还是郑重其事的提了出来,毕竟试一试又不花钱,万一北齐答应了呢。
淮南方面眼下虽然并不属于西魏的核心利益所在,但李泰还是重点要求北齐交出如今所占领的一些城邑,尤其是广陵这一座江北重镇。
拿到了这些地方之后,一方面西魏可以借此进一步加强对于南陈的影响与封锁,一方面又能避免北齐与南陈直接产生交流联系,以免他们背着自己搞合作、要一起对抗如今已经一跃成为后三国第一强国的西魏。
在预防背刺这一方面,李泰向来都是警惕拉满,不给敌人或者盟友任何的机会。只要能够想到、能够做到的防备,他也向来都不会嫌麻烦,尽量都要准备一下。
也幸亏李泰之前善解人意的将更加苛刻的要求先提了出来,否则要让齐使们上来便面对这一系列的条件,怕是得立即翻脸、不再进行和谈。
可是现在,起码在表面上西魏是做出了巨大的忍耐与让步,都没有再要求齐主自弃尊号,退而求其次的提出这些要求,如果齐使再瞪眼叫苦、连声拒绝,那么谈和的诚意实在不算大。
但尽管齐使们很有诚意,希望双方能够止戈修好,可这些要求他们也实在难以全都答应下来,甚至打个对折都有点勉强,也不敢直接向国中进行汇报,担心皇帝恼怒之下直接叫停谈判。
于是就这么一边尝试让西魏降低一下条件,一边拖着,准备等到国中所派遣的质子抵达之后再向国中进行汇报。毕竟投入的成本越多,就越不好半途而废。质子都派来了再叫停和谈,不免就会增添更多的顾虑。
在使团众人这种欺上瞒下的心理之下,护送质子的北齐队伍也来到了弘农城中。当得知北齐方面所派来的质子乃是高澄之子高孝琬,李泰也不由得暗叹高家人真是现实啊,人走茶凉的精神真是发挥到极致。
原本他觉得北齐方面最有可能送来的会是高济这个大妈宝,这小子乃是高欢最小的嫡子,对北齐政权与时局几乎没有什么影响,而且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出众的才能,排队等了半辈子,好不容易轮到自己的时候,结果却被不讲武德的侄子给砍了,给高家的笑话集又添了一则。
但却没想到齐主高演也是不要脸,没把弟弟派来,却把长兄唯一的嫡子给送出了国,这做法也实在是有点凉薄了。
高澄对北齐的贡献绝不算小,而且向来心高气傲,假使泉下有知自己的儿子遭到如此对待,不知又会作何感想,别说殴打三拳了,哪怕把这弟弟捶成手打鱼丸想必也不解恨。所以说乱世之中,功业高低暂且不说,最重要的还是得先保住小命!
抛开这些心中的感慨不说,当北齐质子来到弘农的时候,李泰也第一时间召见。
他心里也多多少少有点好奇,想要看一看高澄的儿子从而想象一下其人风采如何,其人仪容不俗乃是史书有载,儿子高长恭更是闻名后世的美男子,这个嫡子想必也不算差。
不过当他见到高孝琬的时候,心里却多多少少有些失望。这小子长得倒也不丑,体格比较壮硕,勉强算是中人之姿,实在还用不上英俊来形容。看来真的是龙生九子各不相同,这高孝琬恰好避开了父亲优势的外貌基因的遗传。
虽然样貌不算出众,但这高孝琬气度还是不俗,尽管是来到西魏做人质,但却并没有因此而战战兢兢、忧戚于形,入拜对答都算是从容得体,可见家教还是不错的。
“高郎既已至此,便安心居住下来。起居生活有何不适,皆可诉于府员。若和谈事宜进行顺利,则两边士民俱需仰你此番出使之功。”
李泰虽然没有见过高澄,但是对其印象还不错,起码当年他率军偷袭晋阳而声闻敌国的时候,高澄并没有对其家人痛下杀手而作报复,这才让李泰有了机会筹谋布置、将家人接到关中来。所以对于高澄的儿子,他也乐得给予一些力所能及的关照。
“多谢大王垂顾关照,某今至此,拱从王命,也盼望两国能够止戈修好、边睦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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