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作者:衣冠正伦.txt
当前页码:第117页 / 共449页
页码选择及下载地址在本页尾部    ↓移到底部


  独孤信还有点担心李泰年轻气盛、可能受不了贺若敦的口无遮拦,于是便入前一步微笑说道,但很快便要后悔自己插这话做什么!

  李泰还没来得及答话,贺若敦便又开口说道:“诚如河内公所言,末将虽非世道名流、国之重臣,但寻常俗类也未可令我心折。

  李大都督自非徒具虚名的俗类,余者事迹不言,单只去年白水阅场部曲列阵演武、抓擒中山公于阵中,便让人敬佩不已!

  末将只憾当时身未能至,否则必自请缨追从大都督同场作战。兵者大凶,动辄生死,如中山公之类未以知兵见著于时,所趁无非起事于先,恃此资望傲凌少壮,此类徒具虚名者荣养于户则可,若使将兵,实在是……”

  “久未相见,贺若郎怎么酒量已经不如当年?还是我堂中所供酒水不美,让你急吐醉言?”

  独孤信一把拉回了李泰,又抬手将贺若敦按回席位中坐定下来,嘴里打着哈哈召来仆人训斥两句,并下令将日前禁中所赐御酒取来以供宾客畅饮。

  李泰落座于独孤信席侧临时加设的空席中,却还忍不住打量了贺若敦两眼,见其神情似乎仍有些意犹未尽,不由得大叹好好一个人,怎么就偏偏长了一张嘴?这家伙还没被人打死,属实是因为他自己还挺能打啊。

  李泰自以为自己就挺招人恨了,但在见到贺若敦这个专业MT之后,才总算感受到什么叫仇恨拉的稳,能跟他做朋友的,人品能力如何且不论,起码这涵养是个硬指标。

  李泰倒是挺想在这方面挑战一下自己,虽然这贺若敦嘴是真的臭,但他儿子也是真的香,于是在坐定下来后,也借着寒暄打听一下贺若敦目下家庭情况如何,得知他大统九年受邙山战败之类曾一度解职归家,虽然官场失意但家庭生活却和睦起来,到了第二年便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即就是贺若弼。

  李泰听到这话也不免大生感慨,风物长宜放眼量,世事就是这么奇妙,邙山一战西魏虽然大败亏输,但也让宇文泰下定决心推动府兵制的建立,不独缔造了日后隋唐帝国赖以创业的强大军事体系,居然还打包奉送了一个对结束南北朝乱世有突出贡献的名将!

  贺若敦并非北镇武人,也非追从孝武西迁的洛阳人士,其父子直到大统三年才自河南来投,在西魏朝堂和霸府中都没有一个势力群体可以守望相助。故而贺若敦才有些瞧不起某些徒具虚名的北镇武人,为李泰打脸赵贵而叫好。

  独孤信东征洛阳时,贺若敦追从军中,因其勇武而得到了独孤信的赏识举荐,宇文泰便将贺若敦召入麾下担任六军都督。

  但贺若敦性格如此,即便有大领导的赏识,跟同僚之间也都相处不好,仕途难免波折。他前说李泰初入台府时便曾见过,其实还是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因为那时候早被解职归家生儿子去了。直到大统十年河防士力不足,宇文泰又感其勇武重新找回参戍河防。

  眼下贺若敦仍然供职于六军,有一个帅都督衔但除了本部部曲之外,并没有具体的职掌,基本上也就处于被边缘化的状态,处境谈不上多好。

  今天来拜见独孤信,贺若敦也是心有所图的。他这样的性格平时难免得罪人,不说神憎鬼厌也差不多,唯有在战场上凭其勇武才能获得尊重和敬畏。

  但六军迟迟没有具体的作战任务,即便是有怕也不会给他安排什么好的战事任务,故而便又想到了老上司独孤信,希望能在独孤信这里找点机会。

  贺若敦虽然嘴贱但也并不傻,在彼此谈话中也隐隐感觉到李泰对他颇为好奇看重,心中自是一喜。

  若是早前年轻气盛时,他对此也不会过分在意,毕竟赏识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几,可如今年近而立却仍一名不文,心里纵然还有傲气也已经打了个折。

  所以对于每一个可能的机会,他也都珍视得很。李泰不只是独孤信的新婿子那么简单,更是陇边新晋的二号人物,若能得其所好引纳军中,自可摆脱如今投闲置散、无所事事的状态。等到有了显赫的功勋在身,那处境自然会得到根本性的扭转。

第0318章 心思神往

  独孤信家中访客络绎不绝,大多数都是由家将幕僚在前堂接待,但也有身份不俗、需要引入中堂由主人亲自招待者。

  所以这中堂宴席一旦摆开,顿时便成了流水席,宾客们出出入入、随来随走,从上午到傍晚已经换了好几茬,甚至就连独孤信和李泰都交替着离席退出活动醒酒。

  但唯独有一个客人坐的最是稳当,就是大嘴巴贺若敦,面前食案上的酒菜都换了好几拨,却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直不曾离开。

  李泰见到贺若敦如此,也不由得暗暗叹息,时下自非马放南山、刀枪入库的太平盛世,贺若敦这样的勇将无疑是最宝贵的人才,且也并非寂寂无名之类,就连大行台都深知其人勇武,却仍然还是一副郁郁不得志的样子,可见嘴臭对一个人前途的影响。

  李泰自己当然也不是一个多么讨人喜欢的家伙,单单一个考成法就得罪了大多数的台府幕僚,但他做事既有前瞻性又有系统系,故而可以不必理会同僚们对他感官如何,因为随时可以开辟新的事业领域而不必受人掣肘。

  但贺若敦显然没有这样的禀赋,就算宇文泰爱其勇武要作提拔,起码也得其人有确凿之功,否则就算是提拔上来了,也只是一个不能服众的侫幸之臣。

  一直到了夜深时分,翁婿俩才送走了最后一波宾客,包括一直赖在席上蹭饭的贺若敦,见众人全都离开,便也只能起身依依不舍的告辞离开。

  中堂里酒气熏人,在将宾客们送走后,独孤信便将李泰引至侧堂坐定饮茗醒酒并稍作闲聊。

  “今日席中,观你言谈,看来也是对贺若家儿郎颇有赏识?”

  独孤信曾经旅居江南数年,倒也略染饮茗的习惯,轻呷一口滋味丰富的茶汤,望着李泰微笑说道。

  “我今尚且需要学步于亲长足后,有什么资格去赏识纳荐时名早传的骁勇壮士?”

  李泰闻言后连忙摇头说道,自是不好明说他所赏识的乃是贺若敦之子贺若弼,至于这个老子,若说赏识还是有点狂妄,而且他也未必能够降得住,若把这主T召进自家队伍来,可能这点家底都得被那家伙一张破嘴霍霍干净。

  “哈哈,不必妄自菲薄,观大行台对你的职使任命,可真是寄望深厚,赏识得很呢。”

  独孤信这话一出口,房间中气氛顿时就变得有些怪异。

  在李泰的任命下达之后,翁婿两便一直避言这个让人尴尬的话题,但已经发生的事情总是需要面对。而且心里的一些想法和感受若不坦诚讲来,积累下去便极有可能成为一个心结。

  李泰连忙端正了坐姿作敬听教诲之状,独孤信则又叹息一声道:“贺若敦今日访我,我自知其心中所欲,若是之前赏其勇才,倒也乐得纳作先锋。但今却是不好安置麾下,此徒勇则勇矣,性情却常有偏执痴态,难与群众和洽相处。我今部属本有一桩扰困需待解决,实在没有余处再容纳他。”

  李泰闻言后顿觉有些汗颜,这所谓的扰困自然是指的他,虽然这也是独孤信自找的、与他直接关系不是很大,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总是得共同面对。

  他并不清楚眼下独孤信部属内部具体情势如何,倒也不好直接大放厥词,便垂首说道:“大行台意欲抬显台府属臣出任地方的授用规制,我凑巧逢此用心,得授于非分,心情着实忐忑,又不敢进谏台府举授失察,唯惶恐拜受,盼望能得丈人周全于事中,让我能功过相抵的秩满复命。”

  权力的行使与分配自古以来就是一个最为敏感的问题,李泰跟独孤信虽然关系亲近,但既非父子、甚至都不是正式的女婿,该说的话那是一定要说明白,以确保彼此心中不会暗生猜忌。

  首先这件事我本就处于被动中,大行台是为了用其台府下属制衡管辖州郡官员所以才作此授命,并不是特意为的把我安插在你身边。起码我是这么看的,对此完全没有别的想法,只想混日子把这段时间混过去,赶紧退下这个尴尬的位置。

  “唉,难为你了。也幸亏是你,换了其他的时流少壮,恐怕难如伯山你见事度情如此分明。大行台此番的确是用计操急了,但伯山你本就所见分明,咱们同心协力,必也能从速的由乱归正、平息纷扰。”

  人性向来复杂,独孤信诚然是对李泰赏识有加、看重的很,但也不至于在当下就放弃自己的权柄地位、半生奋斗的所有来成全李泰,听到李泰作此回答后,心中也颇感欣慰,抬手拍拍他肩膀沉声说道。

  大行台此番用计不可谓不歹毒,甚至可以说是给翁婿两人埋下一个长期的反目隐患。

  凭其一纸授命直接将李泰安排在自己权位势力继承人的位置上,独孤信日后对这婿子稍有疏远,都有可能令其心生怨念。

  同时该要怎么安排李泰在自己麾下的职权和位置,也会让独孤信忧虑不已,若将众多枢要人事付之而无作防备,那凭李泰的才能手段,怕是用不了太久就能在实际上架空乃至取代自己。

  可如果要是处处提防,一点实际的权势不肯分享,又退回了彼此猜忌、渐行渐远的老路,那这一场联姻意义又何在?只是为了给自己树立一个近在咫尺的假想敌?

  独孤信近来也一直在思忖该要如何破解大行台这一包藏祸心的安排,但无论他自己打算怎么做,最重要的还是搞清楚李泰是怎么想的。

  听到李泰并未执迷于一时的权位攫升,仍能保持冷静理智,独孤信自是欣慰不已,只觉得自己并没有看错人。

  在将大行台抨击一通后,他便又说道:“抛开其他杂情计议不谈,我其实也甚喜大行台作此安排。你在北州的事业营建群众俱知,之前我便想打算将你召来任事,但因你自有腹计规划而作罢。

  如今虽遭一番波折,但也总算归于初愿。不过陇边情势并不尽同北州,我部下群属各掌其事已非短年,贸然更迭调配难免有失融洽,骤然诸事加身对你也太过苛刻,是需要从容过渡才能确保事不出错。”

  “这一点请丈人放心,我虽然少壮渴功,但也知道事有必须、量力而为。若彼乡事务匆匆便可交割转付,又何必劳使丈人共诸才士治边多年?此行追从前往,唯明目讷言、先学后法,绝不强行争先、见恶群众。”

  就事陇边本就李泰计划之外的事情,他也的确没有什么宏图大计亟待前往陇右实施,自知独孤信麾下自有秩序,自然不会恣意妄为、夺权破坏。反正这一摊子人事,早晚也得到他手里!

  李泰这里没有什么异议和想法,独孤信自是大感放心,于是便又笑语道:“陇边情势微妙,元月之内便需归镇,你还有什么人事需作调使,那就尽快召集入京罢。”

  陇边情势去年便展露出不妙的苗头,独孤信本来就此已经与大行台达成共识,结果因为李泰一事让大行台态度略生转变,大概觉得宇文仲和还可以救一救,故而将一些事情延后公布,又遣使员往召宇文仲和。

  “我门下诸部众现今仍布使北州调度不开,且先只身随同赴镇。若真才力有匮,再传信调使不迟。”

  李泰闻言后便又说道,他本就不打算带领太多部曲赴陇。

  独孤信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变得更加和缓,于是便又笑语道:“既然如此,那你近日便留府中,恰好将台府拨给的人马物资点验整理一番,分批发走、不误行期。”

  李泰却有些为难的摇头说道:“恐怕不能从命,此去陇边归期未定,我想先护送娘子回返华州,再疾行归京听命。”

  独孤信闻言后先是愣了一愣,片刻后便笑逐颜开:“是该如此、是该如此,我满心的事情庶计,倒是忽略了少艾情深。幸在伯山你神有所系、心有所思,且去且去!”

第0319章 至善良人

  渭北的旷野中,冰霜尚未解冻,天地间仍然颇为萧条,但田野中却并不冷清。

  熬过了漫长的寒冬,野兽们秋冬之际积攒的膘脂早已经消耗殆尽,急需食物来补充,那便只能扩大觅食的范围。所以每年冬末初春之际,常常会发生虎狼猛兽袭击村邑和行人的事情。

  元月时节,关中乡里常有傩舞社戏等活动举行,往往从白天到黑夜连续几天时间,不仅仅只是为的祈禳许愿,也有惊吓驱逐野兽的意味在其中。

  乡里三长、大户们在这一时期往往也会组织壮卒劳力们绕着村邑周边巡逻警戒,驱赶并狩猎四处游窜的野兽。

  一座背风的土坡下,搭建着十几座样式美观的行营围帐,而在这围帐周围,几百名壮卒骑士们三五成群的分散开来,涉野跨沟的搜索猎物。

  “好快、太快了!我都看不清……”

  穿着一身轻便保暖的骑装、头戴一顶貂皮的风帽,身材娇小的骑士明显有些不适应这驰骋游猎的活动,上身半伏下来,两手死死攥住马辔缰绳,半点也体会不到速度带来的乐趣,嘴里则控制不住的不断发出清脆惶恐的叫喊声。

  李泰一直策马紧紧追从于后,听到小娘子颤声喊叫都有些凄厉可怜,脸上不由得便露出略显无良的笑容,纵马自侧方贴上,慢慢的逼停了妙音的坐骑,抓紧了马辔让那坐骑完全停下来。

  “好可怕、好怕,我都看不见你!”

  这小娘子俏脸煞白,说话仍带几分颤音,可见是真的心有余悸。她虽出身将门、粗通骑术,但毕竟只是女子,不会进行更加专业的训练,旷野行猎对其而言还是太过勉强。

  李泰入前拍拍她那绷紧僵硬的后背,温声安抚道:“没事的、没事的,我一直都在你身边。纵马快行最忌心慌,心慌就手足僵硬,马通人性,它会因你紧张也不服策使,反而更危险。”

  “可是、可是我不想再行猎,咱们回帐歇息一下行不行?”

  妙音可怜巴巴的望着李泰,眼窝里都是水雾暗聚,越显精致娇美的俏脸已经是风情初现,瞧得李泰心绪都为之一荡,忙不迭侧开视线吐出一口浊气。

  这不应该啊,大姐你好歹出身将门,拿出你们鲜卑女子的豪迈出来,之前还要拔刀干我呢,现在却娇娇弱弱的跟个娘们儿一样、像个什么样子!

  李泰这可不是戏谑、看不起小娘子出身,而是真的觉得不妥。

  之前这小娘子活泼好动、活力四射,浑身上下洋溢着亲和力和感染力,李泰也因此常常想念、自我攻略到情根暗生。

  但最近几次相见,这小娘子却越来越显得恬静柔弱,尤其是在彼此有了婚约之后。

  之前京中相见,这小娘子虽然样貌长开、较之前更显娇美,但举手投足间整个人的气质变化同之前他所熟悉和最喜欢的模样却是判若两人。

  这固然是因为长时间的居丧、少有人际交际,让人变得有些沉静内向。

  但除此之外,李泰觉得多半还是得跟这小娘子耳濡目染、所听所见有关,或许觉得他们陇西李氏家风庄谨,所以自己也得压抑天性端庄起来,才能匹配得上这样的门第。

  这样的观点,李泰谈不上认同还是不认同,端庄还是活泼,终究还是得颜值打底。虽说娶妻求贤淑,但谁说美女就不能贤淑了?

  但他心里却是明白,在他所不曾参与的那个时空,这小娘子却并非一个长寿之人。

  原因固然是多种多样的,但今这娘子于他而言已经不是历史书上几个陌生字符,而是真实存在、并且将要与他共结连理组织家庭的一个配偶,他自然也要极尽自己所能,从方方面面杜绝这娘子或会早夭的可能。

  他并非什么医道高明的良医,朴素的养生认知无非是吃好睡好、心情舒畅,自然能身体健康、益寿延年。

  所以他还是希望这小娘子能够保持之前活泼好动、开朗爽快的性格,即便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发生一些性格的变化,也是基于自我认知的增长并遵循自我意愿的改变,而非那种基于门第观念进行PUA灌输的自我压抑。

  毕竟李泰骨子里就不觉得陇西李氏这名头有多庄重,之所以抱紧不放是因为在当下这个社会环境中还算好使,若在这南北朝末期已经是赤旗遍地,那他首先就得带头刨了祖坟。

  今天停驻在渭北郊野,倒也不只是因为李泰猎兴上来了,也是想带这小娘子增加一下户外活动,性格之类的都可通过长期共同生活潜移默化的互相改变,但起码身体得棒棒的。他这里落订是个花木兰,总不能到货成了林黛玉。

  但见这小娘子确是惊魂未定、有些吃不消如此高强度的活动,李泰也自觉有点矫枉过正、操之过急,不免又是暗叹一声,可惜他不久便要奔赴陇右、而小娘子却仍未除服,彼此难免聚少离多。

  若是两处都得从容,还是得早早成婚把小娘子接回家中,自家娘子当然得自己来养,长在别人家中总是默契不深、有欠磨合。

  “那塬下里长都已经说了,只要咱们能帮他乡人猎杀塬上游窜的野狼,便赠送咱们肥羊佐餐。都已经应下了,怎好食言?”

  李泰翻身下马,解下娘子鞍上固定身体、辅佐骑乘的鞍扣,转头指了指自己那坐骑后笑语道:“不如我和娘子共骑一乘,就算看不见也能相有感应。”

  妙音娘子听到这话又看了看李泰的坐骑,视线往左右游弋一周,原本有些苍白的小脸顿时霞飞双颊,低头喃喃道:“这、郎君游兴正浓,我、我也很愿意陪伴,但这真不是我擅长的事,帮不上忙却还拖累了郎君……”

  李泰听到这话后便哈哈一笑,大臂一环便揽住娘子腰肢将她抱了下来,却并不将其直接放在地上,拥于胸怀内笑语道:“今天的兴致只在同娘子游戏尽兴,追捕野兽自有群属代劳。娘子若只是一味忸怩、怏怏不乐,那才是拖累得我不能尽兴。娘子要做什么,直须道来!”

  这娘子偎于李泰怀中,娇躯颤栗片刻,视线略显朦胧,直将脸庞都紧贴李泰胸膛之内,片刻后握起粉拳轻敲着李泰肋间,闷声娇嗔道:“周围一定有人在嘲笑我……好失态!”

  李泰闻言又是一笑,摆手驱开左近游弋的部曲护卫,但也恐突然有野狼蹿出而乐极生悲,环拥着这娘子翻身上马,于陂塬上策马缓行起来。

  小娘子温顺的依偎在李泰怀中,初时还小眼乱瞄不想被人窥见羞态,待见骑士们都识趣散开、忙于游猎,这才渐渐的放开了心怀,不断指点着方向让李泰策马共她一起领略塬上的风光,嘴里不断的发出爽朗欢快的笑声,一副乐此不疲的模样,就这样从上午一直溜达到傍晚。

  也幸亏李泰这坐骑乃是神骏健壮的河西名马、体力悠长,否则小娘子纵然体态轻盈窈窕、但也谈不上轻若无物,一番重量加持下来,一般马匹说不定也要累瘫了。

  傍晚时分,将士们返回营地,李泰也带着精神已经有些倦怠的小娘子返回来。

  这小娘子虽然已经颇感疲倦,但仍不肯离开李泰的身边。彼此虽已情丝密系,但共相处的时间委实不多。今天这大半天的陪伴,更是前所未有的亲密,彼此感情更作升华,大有一种蜜里调油的酸臭。

  众目睽睽下总是不好过分腻味,这小娘子归营便入帐内换了一身袴褶,腰佩弓刀似模似样的跟随李泰出入。但跟李泰身边其他护卫相比,那体格难免有些鸡立鹤群的醒目特殊,但众护卫们谁也不敢取笑得罪这位未来的当家主母,只能板起脸来神情肃穆的进行憋笑挑战。

  李泰自不会嘲笑小娘子对自己那份克制不住的浓厚依恋,索性摆手屏退其他护卫,只在身边留下这么一个小尾巴,带着她在营地里溜达几圈,让她感受一下行伍氛围。

  今日部曲们在塬上狩猎一番,收获也是颇为丰富,单单饿的皮包骨头的野狼便搜猎出了十几匹之多,其他野兔、山雉等猎物也是不少。

  李泰在营里溜达一圈,忽然听到营门前传来吵闹声,共小娘子一起走过去一瞧,只见有十几名乡里壮丁正共自家部曲们怒目对峙。

  “怎么回事?”

  李泰抬手召来一名在场的兵长,皱眉询问道。

  原来之前行过塬下村庄,李泰偶来兴致的同乡人约定猎杀塬上猛兽换取生羊,一狼可换二羊。到现在狩猎结束,这些乡人们却只肯承认六匹狼的账,因为他们近日活动所见只有这六匹狼,其他的则不肯承认,只道是他们或从别处猎获,不该由此村邑承担。

  乡人虽多淳朴但也不失狡黠,李泰本就兴之所至,又不是真的为了于此狩猎谋利,便着令按照乡人们所言方案只收取十二只羊,让他们速速送来不要耽误炊食。

  那些乡人们听到李泰未作计较,心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们也是壮着胆子过来交涉,本着能省一些便是一些,幸在遇到的并不是暴躁之人,忙不迭将羊悉数送来此间,同行的还有一名乡里耆老,见到李泰后便连连道谢。

  “多谢将军仁恤、多谢将军仁恤!塬上猛兽流窜、伤人不少,具体数量乡人也不能知,若是往常乡丁自往驱逐,不敢劳烦过境军伍。但今乡里丁夫食料多被征走,不得已……”

  那老乡人讲到这里,便是一脸的忧色。

  李泰听到这番诉苦,不免也有些好奇,便开口问道:“眼下刚入新年、元月未出,且未闻朝廷与台府有什么营张大计,怎么就如此强使民力民物?”

  老乡人听到这问话后便又叹息一声,继而说道:“将军见识广博,是否听说过洛水大都督李伯山的名号?”

  李泰没想到途行乡野随便八卦似乎还吃到了自己的瓜,心中更加的好奇,连忙说道:“李伯山之名我自有闻,但他凡所履职任事却都无涉渭北,此间的征役居然还与他有关?”

  “虽然不是这位李大都督直接征调,但彼此关联也是颇深。这位大都督善兴水利,短短几年就把淤滥不定的洛水整治成一条大善水道,自己也得了皇帝陛下的赏识,赐授了好大官位。

  所以渭北这些郡县的长官们也都学习那李大都督的作为,把这破土修水作为一大功勋,从去年开始,郑白渠就在不断修理,年节都未停工……”

  李泰听到这里顿时一囧,没想到自己这带头表率作用如此的深入人心还如此的祸害群众,兴修水利自然是农耕社会一大善政德政,可也要有妥善周全的规划,若只是一时兴起劳民伤财,那也只是瞎折腾。

  他虽不知此间郡县治水章程如何,但见这老乡人讲起此事便一脸忧愁,可见这些水利工程起码是没有注意到节恤民力的。

  虽然事情不由自己具体执行,但总算是自己引起的,李泰不免有些心虚的发问道:“这么说来,此间乡人们应该是颇为仇恨那位李大都督罢?”

  老乡人听到这问话后却瞪眼诧异道:“怎么会?那李大都督他又不是此境的长官,又怎么会招惹此境的民怨!因他治水有功,此间乡人也是大享便利。将军见到塬上那些宿麦没有?

  往年即便种下出苗,或储作牧草、或翻耕增肥,但今洛水水利大兴,只要不多价格就能碾麦成粉。乡里增种宿麦翻倍,都可以留成食料,那李大都督有大恩于乡呢……”

  “李大都督真是良善大好人!”

  一直侍立在李泰身后的妙音听到这里,已是忍不住的眉飞色舞、与有荣焉,拍着手大声喝彩道。

  李泰听到这里也大乐起来,稍作沉吟后又对这老乡人说道:“依我所见,这李大都督还未算是至善之人。他该细审乡人增种宿麦几许,就乡记录在簿,待到收麦时节遣使车马帮助乡人将粮货送往洛水碓硙工坊……”

  “不敢想、不敢想!父母未必如此使力用心,哪有官人会爱民至此啊……”

  那老乡人听到这话后顿时便瞪大眼,旋即便连连摇头摆手说道。

第0320章 陇右逢故

  从关中到陇右,最方便快捷的一条道路就是沿着渭水一路向西,甚至都不需要分辨具体的道路,只需傍住渭水行走便可抵达秦州。

  李泰在将妙音娘子送回华州城后,又在商原短驻几日,交代了一些产业经营的细节,诸如扩大碓硙产业的覆盖规模,组建车队就乡帮助乡人运输谷麦作物等等。

  讲到收买人心,他向来是不甘落后的,更何况此举方便了渭北乡人们不说,也能扩大洛水水利体系在关中的影响和覆盖返回。

  尽管渭水水系与水流量远远超过了洛水,但本身并没有一个系统化集中化的水利监管,高官勋贵、豪强大族们各自把持一段,彼此间摩擦内耗,产生的整体效益要远逊于洛水。

  最终赴陇的人员,李泰只带上了五百名精锐部曲,其他的要么暂留乡里看护产业,要么分在洛水沿岸的防城据点。

  除了五百精兵,李泰还带上了一批自家庄园所产的粮饼,一方面作为前往陇右拜码头的礼物,另一方面则就看看能否开拓市场。

  讲到陇右河西,许多人第一反应就是制霸西域与丝绸之路,军事与商贸俨然是此边最大也最鲜明的两个符号,李泰自然也不例外。

  他知接下来陇边一系列的纠纷结束之后,河西丝路便将会继续畅通起来,随着关中生产力的恢复和发展,加上蜀中与山南接连纳入版图之内,这一条古老商道便会再一次焕发生机,让东西方之间的商贸交流继续源源不断的进行起来。

  尽管还未身临其境,但李泰已经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由中分一杯羹,虽然眼下还未有什么明确的计划,心中对此的期望却是颇高。

  因在乡里耽搁了几天的时间,当他再返长安时,独孤信与史宁已经先一步出发了。

  李泰这个时代中的变数能量终究没能大到影响陇右局势的发展,凉州刺史宇文仲和不出意外的据城而反,所以两人也没有等着李泰一起出发便匆匆上路了。

  李泰虽然被落下了,但也并未就此免于事外,而是临时加一督运粮草的使职,盘查督促渭水沿岸州郡各自将粮草输送到渭水沿岸的官仓驿站,以供后路大军开拔进军的资粮消耗。

  因为李泰还不是落在最后的,同样需要率军参战的开府怡峰队伍需从华州开拔。朝廷和霸府都没有足储资粮备此变数,故而须得沿途征调,走到哪里吃到哪里。

  李泰这个督粮大使一路上走走停停,也算是将渭水沿岸这些州郡人事与豪强嘴脸们欣赏了一个遍。

  关西民生政治底子本就薄弱,连年征募豪右部曲并举行大阅也让地方上得不到充分的休养生息。

  李泰这一路走下来,没有任何一处郡县能够按时或者提前完成任务,全都是在连番催促甚至恶言恐吓之下,才算是磕磕绊绊的将物资调集起来一部分。

  一些实在没有能力输供物资的地方,李泰也并没有一味的威令逼迫,毕竟这也不算是他的本职工作,真要把这些地方官和地方豪强们得罪狠了,说不定哪天自家部曲队伍过境时就会遭到打击报复。

  反正后路怡峰也是久经阵仗的老将,行军作战的经验丰富,真要在关中行军都搞到粮尽军散,不光他混到头了,这西魏政权都得到头了。

  当西行抵达陈仓的时候,前行的道路便分作了两条。

  一条是沿着渭水河道继续西进,再行数百里便可抵达秦州州治所在的上封城、即就是天水上邽。但是这一条道路北面便是陇山,南面则是秦岭,渭水在两大山脉之间奔腾流泄,冲刷出一条狭长的河谷,即就是所谓的陈仓狭道,虽然也可通行,但终究不是平坦畅通的大道。

  不过每入汛期,陈仓狭道这一段渭水河流水量充沛,或因沟壑激荡有碍漕运,但是来自陇右的巨木良材却能顺流而下,通过水道运输到关中平原,用于各种宫室景观的营造。

  哪怕在后世,木材生意的利润都颇为可观,而在没有钢筋水泥的古代,买卖木材更是暴利行当。

  虽然如今世道尚未承平、民风并不尚奢,但优质木材建造起的建筑不只看起来气派,军事上的防御性能也是非常出众,故而一根可以充当梁柱的上等木材大料,在关中往往都价值数千缗甚至更多。

  独孤信久镇陇西,自然也是靠陇吃陇,充分将陈仓狭道的经济价值给发挥出来,每年都会着令部曲们通过水道向下运输数量不菲的上等木材,为此甚至还专门在陈仓附近圈占了土地修建庄园坞壁,并且于此驻扎了为数不少的部曲人马。
下载本书
当前页码:第117页 / 共449页
可使用下面一键跳转,例如第10页,就输入数字: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