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啊……”
杜昀若有所思的沉吟片刻,然后才又说道:“自立者,才可自强。李郎家教可观,治此田业同样术法可观。县中所备闲力,正为赏此勤功。共此华族冠带,我也不可坐视名族晚辈于我治下潦草生活。唯俸禄出自公府,谋事不可任情。衙署公事仍忙,留郑从事于此后计,约成之后,书付县衙即可。”
这算是在原则上同意这次交易了,说完这话后,杜昀便不再久留,留下郑满,自己则率其他县吏们离开商原。
“李郎确是真有信心?一旦立约、事却不成,县尊尚有推诿余地,我却要与李郎同刑啊!”
送走县令后,郑满便哭丧着脸眼巴巴望着李泰说道。
李泰拍拍他肩膀笑语道:“家声时誉,系此一约,从事以为我会讲笑?安心吧,天道酬勤,有所付出,自然就会有所回报!”
第0027章 债多不愁
最终,李泰和武乡县衙达成的契约是:自即日始自秋收后,县衙要保证供给牛马二十、车十五架、壮年士伍男女一百人以上,并随季耕播的所有作物种子,并各类农具的替换填补。
李泰则要在秋后保证补足大行台督令、县衙所缺额的粮食谷物,最少八千石、封顶一万两千石。
这契约初看有些荒谬,堂堂县治官长竟要与治下民户作这样的台底交易,才能保证赋税足额。
但事实上,李泰还是吃亏了。当下世道中,西魏这个霸府政权本就羸弱且乏威信,有人有粮就是大爷。县官为了保证治下安稳、钱粮足收,对诸乡里大户都要亲近有加、近乎阿谀。
郑满如今算是彻底跟李泰坐在一条船上,也向他透露许多县事治理的细节。
县衙租给李泰的这些车畜人丁,就算李泰不用,其实也会分发给县内其他大户使用。
大户凡有婚丧嫁娶,县中都要给员无偿使用,县官也要到场表示。另有凿窟造像的礼佛事宜,虽是大户号召,县里也要出钱出力。
这些礼遇表示,并不会明码标价,只为换取县中大户的友谊,一旦遇事需要征输物料,县官们还要低声下气的走访求告。
如今县里对李泰还要明码标价的订立契约,主要还是因为他乏甚乡土基础,故而看轻。
李泰对此倒并不觉得羞恼激愤,他势比人弱也是一个事实。
之所以和县衙达成这样的交易,除了可以获得直接的助力扩大生产之外,也为了在乡土中获取一个靠山。
合作达成后,县里这些大户们再想排斥打压他,就得考虑县衙态度如何。而县衙也要因为这万石粮食的寄望,给予李泰特殊关照。
县令杜昀也是一个老滑头,之前见面时谈起交情滔滔不绝,似乎跟陇西李氏每一个族人都是八拜之交,谈起正事来则不留情面,通过郑满阴晦表示凭李泰自己还不够资格跟县里签约,最好是请一势位之选作保。
言外之意,最好是李泰能够请动贺拔胜出面作保。
但且不说李泰请不请得动贺拔胜,就算是能,他也不会这么干。之前客客气气,那是为了引人上钩,既然现在县令已经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李泰当然就不会再那么殷勤。
就算合作不成,自己也没什么损失,县令却要再去诸大户门前当孙子。
契约虽然送到县里,但因李泰态度消极,便又僵持几天。最终还是县令杜昀没能绷住,再作表示这庄园终究是属于高仲密的,最好高司徒能够出面一下,说到底还是不信任李泰这个白身少年。
“这县令也是一个拙才,不是大器!区区万石薄粮,却还计议诸多!”
让高仲密出面,李泰倒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只是来到庄园后,高仲密便一通抱怨,听得旁边郑满只是一脸干笑。
“终究是我拙劣,不能自立治业,劳累阿叔奔走一程。”
李泰陪着笑说道,高仲密闻言后又叹息一声,拍拍他肩膀说道:“此间这样贫荒,百事不兴。我不是怨人轻我,只是心疼阿磐你啊……往年一个父母疼爱的世族儿郎,如今却要为了生计同这县里下才计议得失。若实在难以为继,阿磐再随我回城罢,这狭窄庄园也算不得什么事业基础,索性佃租出去!”
“关西物料简薄,还是生计自营才能安心。阿叔怜惜我,但我却不想做一个户里米虫,还是希望能努力一把,对得住自己,也对得住阿叔。”
高仲密这个人说好听点叫不经世故、难听点就是志大才疏,但对自己的关怀之情不是作伪,也让李泰找到一点相依为命的感觉。
眼下庄园建设仍是潦草,高仲密来到与县中官吏们见了一面后,便被李泰劝回了城中,只是又留下了一百名男女部曲,家里仅剩的那些金子也都交给李泰,更让李泰生出要作背水一战的决心。
过去这几天,李泰和众部曲们也并没有闲着,再加上周长明带领乡兵们帮忙,尽管县里人物资助还没到位,但十几顷露田也已经翻耕近半,已经开始播种那五顷粟谷。
李泰则在部曲和乡兵中挑选出十几名通晓木工作业的壮丁,在山林间挑选良材木料,用来继续打制曲辕犁和制作别的工具。
高仲密露面的第二天,县里的车畜人力便送来了,牛马三十、十八架车和一百三十多名男女士伍,都比约定中的底线高了一些,大概也是为了表示县里的诚意。
率队而来的,除了基本上已经常驻商原的郑满之外,还有一名县尉名叫史恭。
这史恭正是之前煽动乡人滋扰的乡里史姓大户的家长,年纪四十多岁,是个长得膀大腰圆的胡人。姓史的胡人,基本上就是西域昭武九姓,关中扰乱数百年之久,多有杂胡窜入定居,倒也并不罕见。
这位史县尉到来,倒也没有什么恶意流露,态度和蔼的客套几句,诸如欢迎李泰定居商原、县衙看重这次合作之类。
李泰当然不会孩子气的质问之前乡斗事情,假笑着送走这位史县尉后,便把郑满拉到一边说道:“这河西贼胡笑里藏刀、不是好人,郑从事甘屈其下?”
郑满闻言后苦笑一声:“史县尉乡里大户,本家又是京兆豪宗,得居此位,也是上下称允。我区区一个下僚,望地受命即可,怎么敢有……”
“可以有!我不恨乡人贫困恶我,却厌极这些挟众欺上的宗贼豪奸。郑从事你躬走乡里、处事殷勤,我都看在眼里,却位次这奸胡之下,是朝廷赏士用士有失公允。今次之所以能与县衙合谋此事,也都是靠郑从事你奔走圆成。秋收之后,我不独要返输粮谷,也要将此勤功详情呈奏大行台!”
相处数日,李泰也从郑满口中探听到许多县内人事详情,所以等到县里人员物资一到位,便开始下眼药。
郑满听到这话,神情变得有些纠结,既有窃喜、也有忧虑,半晌后才叹息道:“恩用出于上,下员勤事本分。我多谢李郎扬我岁功,但史县尉乡望长年,并不是短年薄功能够争光的……”
“事在人为,皇业尚需西狩,区区一个乡里贼胡,也算不得稳如磐石。此胡居县,让我不安,非我即彼,必走一人,不在今岁,则在明年!”
李泰又笑着说道,见郑满眼神闪烁起来,便知他是动了心。那么接下来他再同那史县尉及其家族产生什么乡土纠纷,郑满也会大几率站在他这一边。起码史县尉如果想通过县衙对他施加刁难,李泰也不至于全无耳目知觉。
戍主周长明带来三十多名乡兵壮丁助耕,李泰还有部曲男女两百人,再加上县里派来的一百三十名部曲。整个庄园里便聚集了将近四百人,顿时就变得热闹起来。
这么多的人力自然不可能尽付耕种,李泰计划中的许多事项都可一起推进。
首先要做的便是建造房屋,初夏时节虽然野宿不妨,但李泰终究不习惯长久住在帐篷里,有瓦遮头才觉得安心。
眼下既已人力充足,他便安排一批人将此间原本的坞壁遗址清理出来,就着那土夯的底墙、先用篱笆扎起一圈围墙。
这样的手工作业倒也不难,漫山遍野的竹木材料俯拾皆是,只用了大半天的工夫,一道纵横几百步的篱墙便在山坡下扎了起来,看起来虽然仍有些凌乱,但也总算是有了初步的内外格局。
篱墙内,李泰本来是打算一步到位的建造青砖瓦房,甚至还让人在南坡建起两座砖窑。
但部曲中懂得造坯烧砖的却不多,只有杨黑梨等寥寥几个而已,忙碌竟日也只搞出两三百块合格砖坯,再加上烧制,想要满足建造庄园的偌大需求,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
“商阳戍倒是还有砖万余方,都是乡兵农闲烧制备用。郎君如果急需,倒是可以先挪用过来,但要在秋前补足。”
戍主周长明见状后,便热心的提议道。
农家造房,倒是很少奢侈的使用砖瓦,但修缮戍堡城池则免不了要使用。
西魏的统治核心华州与东魏的大本营晋阳实际距离虽然挺长,但彼此间只隔了一道黄河天险可称障碍,秋后修堡筑城也是西魏的基本任务,甚至入冬后还要派人去黄河边上凿冰,就怕不知不觉的被东魏偷家。
李泰不敢擅借商阳戍的军储物资,但得知乡兵不乏精通陶冶者,便希望周长明能够借出几人供他部曲以熟带新。
周长明对此自然不反对,李泰不作藏私的将曲辕犁打制技术传授乡人,在他心里好感已经刷的爆表,借调几个乡兵工匠自是小事。
砖瓦产量有限,营造只能暂缓步伐,于是便先在篱墙内搭建一些棚屋作为过渡。
傍晚时分,营地里便又响起羊叫声。虽然说周长明让乡兵自备餐饮,县里使役也伙食自理,但从早到晚繁忙的体力劳动,李泰也都看在眼里。
虽然他现在家底不厚,但在跟县里谈妥合作后、成本暂时大部分都是借贷,倒也供得起每天两头肥羊。直接就乡采买,价格也实惠。劳累竟日,一碗香喷喷的羊汤入腹,倒也能够略慰辛苦。
第0028章 治业精巧
“郎君同我以往所见大族子弟都不相同!”
周长明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羊杂汤,一边小口啜吸着汤水表面的油花碎蓼,一边望着同部曲们共坐一堆、大口啃着羊腿的李泰,忍不住说道。
李泰闻言后呵呵一笑:“我这吃相确实不好看,但每到餐时,群徒饿虎一般,讲究仪态怕是汤水都无!”
周遭部伍们听到这话,各自挤眉弄眼的憨笑起来,吞嚼食物却是加速。
“倒也不只吃相仪态,就拿那犁具来说,关西无此新物,郎君却不藏私。”
周长明大饮了一口汤水,神情转为追忆:“我在家中行三,长兄几岁便夭,二兄勉强长大。我小时贪吃,最爱在隔邻大户墙外游荡,盼他墙里落杏、捡起吃上一口,就觉得是人间美味。某日二兄见到,不忍我只吃烂杏,攀墙去采却落人家院里……”
“待我再见二兄时,他已是一具尸体,肚腹由此被人剖开!”
说话间,周长明低头在自己肚皮上比划一下,眼眶已是泛红:“从那时起,我才知好物伤人!那家人衣食富足,也不是不舍几颗杏子,但却怕我二兄把杏实吞进腹里带出,所以开膛验看。原来我在墙外捡拾的烂熟杏子,都已被他家人把杏核凿穿……”
李泰听到这样一则故事,一时间也是震惊得不知该说什么,仅仅因为怕人吞了杏核流传出去,就要捉人开膛?
他张张嘴,涩声道:“那、那之后……”
“那之后,商原再没有河西大杏了。最壮的一株老株,被我伐来给我阿兄打成了棺椁!”
周长明抹一把湿润的眼角,对着李泰笑一笑,然后又说道:“不问郎君你来处与去路,只凭你肯将良器赠我乡人,周三虽只乡里下材,但一生都会把此恩记在心里!”
李泰听到这话,又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原本他还觉得,如果把曲辕犁直接献给大行台宇文泰,兴许还能换个官职爵位,可在看到周长明那黝黑真挚的脸庞,忽然觉得这样也不亏。
“言情必险,我也不是表里如一的良善好人。那曲辕巧犁省工益耕,用者愈多,见功愈著,所以不敢藏私。但若有别的私门巧业,不肯教授乡人,周戍主可不要怨我失义啊!”
有感气氛沉重,李泰又微笑说道。
周长明听到这话也笑起来:“这是当然、当然。治业精巧,该当富贵!”
吃过晚饭后,天色已经不早,诸部曲各自入帐休息,李泰也回到自己独居的小帐中,点起了一盏油灯。
回到古代社会,最难忍受还是夜生活的枯燥乏味。
若在承平世道,还能平康秦淮追逐香艳,红袖添香也能消磨长夜。可现在的他却要筚路蓝缕、披荆斩棘,也实在没有条件和心情,白天指挥建设,晚上还要图绘大计。
一手捏着白天制作的竹尺,一手捏着磨尖了的炭条,李泰循着记忆将大纺车的结构细绘出来,旁边又开始写画标注那些组件的形状比例。
写写停停,偶尔思路卡壳就要回想多时。他对大纺车结构记忆深刻是不假,但具体的构件尺度却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模糊,也只能半猜半蒙的先填写上,实际再作调整。
油灯烟大,熬了几个通晓,李泰就被熏得眼眶红红,到了白天视线都有点模糊畏光,但也总算把结构草图复原下来。
几天时间下来,露田已经翻耕一遍,粟谷也已经种了下来,在发苗长大这段时间,仍要勤力除草,以免新生的作物被杂草争夺养分。
李泰将诸繁琐劳碌看在眼中,也不由得大感古人生存之不容易,哪怕没有兵祸战乱的逼迫,也是手停口停。
播种完毕后,戍主周长明就率众离开,只留下十几个乡人木匠在此。李泰也履行约定,把曲辕犁的各组件功能拆解开详细的对他们解释。
除了田间锄刈的必备人员之外,其他部曲们也没有闲着,伐木立桩、搭造棚屋,不几日篱墙里便竖起一排排的棚屋,造型虽仍粗糙,但也暂时满足了居住需求。
营地里人多眼杂,李泰又在山谷里圈起一处谷隘,用新烧制的青砖砌起一道围墙,且不准闲杂人等随意进入。
正如他对周长明所说,自己并不是一个表里如一的好人,同样也不乏敝帚自珍的算计,曲辕犁舍得与群众分享,大纺车这种直接提高纺织效率的工具就不怎么舍得。
“曲辕犁小户就能使用,大纺车却得多人配合做工,流散出去只会便宜那些私曲众多的大户,老子才不傻!”
他心里这么念叨着,无论是图纸还是部件的打造,都只交给自家的心腹部曲进行,并在这青砖大院里进行组装尝试。
传统的水转大纺车由水轮、传导带、转锭和加拈四个部分组成,但是李泰却要对最重要的动力来源水轮进行改装,用牛拉磨的方式进行代替,便要增加一组或者多组的轮轴结构。
转锭和加拈的部分,基本上就是传统纺车的扩大化,组件上虽然要复杂一些,但打制组装起来也难度不大,尝试几次便完成。
“这么多的转锭,多大力道才能催转起来?”
看到纺车上足足二十多个转锭,负责组装的李孝勇啧啧有声,他家寡母做工、对纺车工作也不陌生,河北五锭的脚踏纺车已经耗力极大,他就见到阿母纺线半晌就累得脚不能行。
“所以才要别力驱动啊!”
李泰随口答了一声,蹲在一边摆弄着几个小模型,因为没有充沛的水力可用,需要畜力代替,这些转锭已经是削减了的。
他设想是用牛拉磨盘的形式取代水轮,就需要一组从平到竖的动能转化,用伞齿轮就能做到,结构倒是不难,但材料却有点麻烦。
眼下是没有铸铁炼钢的条件,那就需要木质细腻坚韧且本身油性充足的木料代替,否则再怎么精巧的结构,三天两头的磨损换配件也是麻烦。
他家这庄园虽有两座山头,但因为早前属于公田范围,山上的大料良材不知被砍伐了多少次,合用的木料实在不多。
当他提出这一要求后,年龄最大但也最活泼的李雁头便举手道:“前日我同几徒在山林捉猎猛兽,误入原东园业,在他家岭头见到一株粗大过围的崖柏,这树木质坚韧,不逊金铁,郎君觉得合不合用?”
“崖柏?”
李泰听到这名词也是一喜,这可是好东西啊,后世他一粉丝送他一柄半米长的崖柏手杖,盘出来确实漂亮,也因此被普及一些相关知识。
顾名思义,野生的崖柏主要生长在高山孤崖的山岭间,诸如秦岭和太行山这样的大型山脉中。李泰没想到商原这样的低山丘陵中也有生长,或许是古代崖柏还不如后世那么稀缺,但自家山上怎么没长?
“难道真的是福气阔到山生嘉木?”
东边就是最牛老丈人独孤信的庄园,李泰穿越到此,也不敢说自己绝不迷信,想到独孤信家以后那么阔,心里就打起了主意。
“那崖柏有无被人着重看管?如果没有,趁夜挖取回来!”
独孤家旺夫的BUFF,他大概指望不上,索性挖了他家风水树!
李雁头闻言后便嘿嘿一笑:“阿郎等着吧,那方位我记得清楚,人迹罕至,今晚就给砍回来!”
第二天天还未亮,李泰睡得迷迷糊糊就听到李雁头在帐外低声呼喊,连忙披衣而起,走出帐篷,李雁头就凑上来低声道:“得手了,阿郎!”
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密谋刺杀独孤信呢,李泰心里高兴,便也没了睡意,径直往南坡大院走去。
这崖柏的确生长不少年岁,虽然枝干弯曲,但因为粗大缘故、仍能竖直取材。木质并不如李泰想象的那么优秀,毕竟较之山崖良材欠了几分磨砺,但也远比寻常松柏木质优秀。
部曲们忙碌加工配件,李泰则提着锄头在院子里挖坑,将那修剪下来的崖柏杂枝一一插进土里。就算加不上独孤信家BUFF,偷点风水沾沾光也是聊胜于无。
等到重要的动力配件凿磨完成,李泰便开始试着组装纺车。他这大纺车主要是为纺麻,因此结构要更加高大,比一般的脚踏纺车大了数倍有余。
随着牛拉轮转、动力传导,纺车上那二十多个纱锭也同步转动起来,周遭几名部曲顿时惊讶的瞪大双眼:“这么多的纱锭,再多麻也不够纺啊!”
“添上麻料,试一试!”
李泰早让人收了几十斤沤好脱胶的麻料,眼见机器转动起来,便兴奋的让人将材料添进去。
随着机器转动,二十多缕麻纤被拉捻合拢,在另一端聚抱成线。众人包括李泰在内,全都敛息凝神,唯恐喘气声大了吹断麻线。
但即便是这样,麻线刚刚扯出几米,便啪一声陆续绷断。
众人又是惋惜连连,李泰则弯腰捡起绷断的线头仔细查看,又绕着纺车观察良久,看看挤磨崩坏的轮齿,才做出总结道:“新器木轮有欠磨合,牛力不够均匀,线身也粗细不匀。但这路子走得通,继续调试,总能做好!”
言虽如此,但他心里却是暗暗惆怅,模型和实物终究不同,如果只是水转大纺车,眼下的材料倒是足够。可是因为需要增添一个传动装置,木头材料还是欠妥。
家里那四十多万废钱,可以废物利用了!
第0029章 大魏忠臣
六月盛夏,田园间一片生机勃勃。农田里的粟苗已经开始抽穗,各类作物也都旺盛生长。
地头沟渠里,几名锄禾辛苦的庄丁泡在流水里,讨论着傍晚会不会还有爽口的槐叶冷淘饭食。
几架马车拉着扎捆成垛的麻料从远处行来,穿过田野,直入庄园。
山坡前的庄园,最初的篱墙已经换成了土夯板筑的围墙,庄园内的房屋,也多数换成了半土半砖的瓦房,较之一个多月前,已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画面。
庄园西南角,有几座沤麻的水池,十几名庄人于此忙碌做工,木架上晾晒着沤整完毕的麻料。
庄园的东南角,则是一座大屋学堂,不断有学童诵读声传出来。
学堂后则是一个不大的广场,许多妇人在这翻捡晾晒着干脯食料,一个妇人倾听半晌读书声,突然放下簸箕向着学堂大声吼道:“狗儿,怎么听不见你诵读声!再不认真,回家打得你屁股开花!”
“豹首落莫兔双鹤……”
大屋里顿时响起一个孩童尖锐破音的读书声,那声音喊叫得声嘶力竭,听着就让人心酸,但刚才吼叫的妇人听到后却乐呵呵笑起来。
“去别处做工,别在这里打扰学童用功!”
今日当值学堂的李渚生走出大屋,对众妇人摆手斥道。
众妇人见状,各自捧着器物散开,却也有一个开朗泼辣的妇人指着当中一个面容姣好女子嬉笑道:“妾等放不下那些顽劣厌物才凑过来,苏娘子却无所出,走近来只为看一眼大掌事呢!”
李渚生闻言后脸色一黑,跺脚欲恼,妇人们却笑得更放肆,那苏娘子也不羞怯,凑过来小声道:“我灶上煨了老鸭,你入夜来不来?”
“哼!”
李渚生板着脸冷哼一声,转身便往学堂走回去,片刻后屋里又响起他教书声:“舒凫,今之鸭也……”
乡野农趣盎然,庄人们虽然各有忙碌,但心情也多欢欣安然。
但人与人之间悲喜并不相同,县里从事郑满就一脸的忧愁,瞧着李泰在马埒上一边往复驰行、一边引弓射击两侧的草人。
“郎君,六月都已近末,距离返输时限已经只剩三个月了,那万石谷粮何处寻觅啊?”
好不容易等到李泰停下来休息,郑满连忙凑上去,叹息说道。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由不得他不忧愁。县里对这一桩合作可谓寄望深厚,郑满每次回城,县令杜昀都要召见他询问一下庄园经营的详情。
加之李泰之前上眼药,也激发郑满仕途上进的想法。五月里有县里一大户到县衙借用人员造像祈福,郑满担心影响庄园佣力,都给据理力争的顶了回去。
可是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月,他只见到庄园里仍是那五顷粟谷和一些杂粮的播种,加上山坡桑田种了一些桑苗,除此便再无更多农事展开。
庄园屋舍的建设倒是逐日更新,但这庄园建设再好,也不能凭空生出粮食啊。那些耕牛挽马,有时候还会借给左近乡人使用,难道是打算事到临头向左近乡人借粮?这个真是个笑话!
“郑从事放心吧,我将这里视作长业,绝对不会背信于人!”
李泰瞧了一眼一脸苦相的郑满,笑着安慰他道,自然不能说心里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勤练弓马就是准备着某天跑路用得上。
“可是……”
郑满还待说什么,李泰却拍拍他肩膀笑道:“晚饭时,再和郑从事细话,我现在还要去南坡监督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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