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收身边的家奴见状,连忙大声呼喊主人身份,以免遭到这写骑士的杀害。
“什么魏少傅?莫非贼齐伪官?”
骑士闻言后便有些不明所以的再作喝问,同时也表明了他们乃是唐军斥候的身份。
魏收听到这话后,便也不待家奴回话,而是忙不迭喊话回应道:“壮士等原来是唐军勇士,当真可喜!某名魏收,是唐国江夏王李捴亲舅,因受贼主所执沦落此处,今弃贼归义,恳请壮士等招引入国!”
魏收虽然身在这伪朝,但是对唐国人事也是非常的上心,尤其用尽心思弄清楚了他的外甥李捴在如今唐朝官爵势位,此刻在唐军面前便连忙叫嚷出来。
这些唐军斥候们虽未听过魏收的名号,但是对自家宗室名王总还知道的,听到魏收叫嚷出江夏王的名号,便分出两人上前将魏收一行礼请出来。
当得知这一队斥候就是为了追踪自青州逃离的那一支队伍,魏收当即便自告奋勇的表示愿意为他们引路。在这兵荒马乱的荒郊野外中,谁也不清楚会遇到什么样的意外,当然还是要与唐军同行才安全。至于出卖旧主,魏收则是全无心理负担。
有了魏收的指引,这一支斥候队伍很快便掌握了高阿那肱一行的行踪,并将消息继续向后方传达,于是几路唐军的前部人马便都不约而同的被高阿那肱一行吸引过来。至于青州城,则就留待后师进取。
随着几支唐军先锋轻骑陆续追踪上来,高阿那肱也渐渐有所察觉,心中自是暗暗叫苦。
原本他还准备听从高湛的叮嘱,要在州境稍作逗留以等待高湛从后方赶来汇合,可是随着那些唐军师旅越追越近,高阿那肱也是不敢停留,连忙勒令部伍加快前进速度,希望能够甩脱追兵。双方之间前追后逃,距离越拉越近。
随着唐军几路人马于途中汇集,接下来便开始尝试拦截包抄。而眼见到敌军越追越近,高阿那肱麾下的将士也都在不断的脱离队伍、沿途逃散,以至于高阿那肱身边军士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下了不足千人。
“贼将速速下马受降,王师宽宏,饶尔不死!”
唐军将士们以为高湛就在这队伍当中,因此一边拦截包抄,一边喊话劝降,还是希望能够将高湛生擒。
高阿那肱倒是不失忠心,事情到了这一步,仍然还在大声喝令军士与其一同护从着高湛的妃子和庶子尝试摆脱追兵。可是随着包围圈逐渐收缩,高阿那肱也是力战不支,被打落下马,旋即便被擒获。
“启禀将军,此间并无贼主!”
军士们在将这一支队伍拦截下来之后搜索一番,结果却并没有发现贼主高湛的踪迹,忙不迭将情况向主将汇报。
宇文忻率领前锋人马一路追击,本以为可以再添一功,当听到高湛竟不在队伍中时,心内也是一惊,忙不迭让人将一众俘虏押上来喝问道:“尔等贼主如今何在?”
普通的将士们并不清楚高湛并没有一同出发,这会儿也是有些茫然。高阿那肱这会儿大约也意识到自己一行是被当作了诱饵,尤其见到唐军众将士们眼神几欲喷火,心中也是慌乱不已,忙不迭叩首道:“我知贼主何在,我知贼主何在!乞请将军饶命,某愿协同王师擒获贼主高湛!”
高湛虽然没有什么力挽狂澜的抱负和能力,但也的确有几分歪才,他安排高阿那肱一行先行出逃,让人误会自己也已经出逃,倒是如其所愿的将唐军诸路前锋都向东吸引过去,青州城反而没有第一时间遭受袭击。
但尽管如此,城中局势却没有多大的好转,和士开尽管被委任掌管城防,然而这会儿城防早已经是一塌糊涂、形同虚设。尤其在高湛出逃的消息流传开来后,城中秩序更加崩溃,和士开也完全约束不了城中将士们。
这些守军将士本就是在当地征召,此时眼见城池将要不守,许多人便直接逃散开来,打算趁乱返回乡里。同样也有人因有刀枪在手,不免便贼胆激涨,想要凭着手中的武器趁着敌军到来之前先在城中劫掠一通,随着这些持刀凶徒冲入坊间闾里,城中骚乱顿时便又加剧起来。
“不准闹乱!只要能够力守城池不失,待到击退敌军,至尊必有重赏!”
和士开也没想到局势崩溃的这么彻底,还在叫嚷着想要控制住局面,然而仍肯听从其命令的人已经是寥寥无几。
高湛那些伎俩固然是暂时对唐军形成了误导,但也将自身的威严和号召力给彻底摧残一空,城中军民都以为他已经弃城而逃,那他麾下狐假虎威的和士开则就更加没有人敬畏了。
“狗屁至尊、狗屁重赏!尔等河北贼胡败退至此,祸害此乡,如今贼主已经弃众而逃,狗贼还要哄骗某等卖命,当真可恨!”
有将领按捺不住激怒的心情,指着和士开跳脚大骂,更有人怒声喝道:“今唐军围城在即,至尊不仁、弃众而走,遗其心腹于此,妄图让我等为之死战阻敌,此情实在难忍!与其为此不仁之主捐命,不如挟此贼主心腹投降唐军!”
“不、不可……”
和士开本来还打算布置完城中防务后便脱离部伍,去与高湛等人汇合、等待机会出城,却不想这些兵众乱了起来,直将其命令当作放屁,甚至还要挟持他投敌,他心中自是大惊,当即便要转身逃走,然而还没跑出太远的距离,便被几名壮卒拎着脖颈给抓了回来,旋即便又被捆起锁在了一个房间中。
唐军先锋被吸引东去,后路师旅行军速度则不够快,便让青州城这里形成了一个短暂的真空,给了城中军卒们哄抢掳掠的时间。
不过随着韩雄率先率军出现在青州城外,一些等候多时的守军将士便连忙拖着和士开一起出降,和士开尽管极力挣扎,但最终还是难免被擒送到韩雄的面前来。
局势发展到这一步,也是令其始料不及,眼见到自己已经是脱身无望,和士开便也连忙吼叫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某乃齐主亲信和士开,有大事功献于将军,齐主高湛并未出逃,仍在城中藏匿……”
“此言当真?速速引领师旅前往!”
韩雄听到这话之后,忙不迭眸光一亮,上前一步抓着和士开便沉声说道。
在和士开的带领下,唐军很快便将城南一处寺庙封锁起来,而在唐军到来之前,这座寺庙已经被破坏严重,前后遭到数路乱兵匪徒们的洗劫,整座寺庙中都是凌乱不堪。
“主上、贼主高湛何在?”
和士开带着唐军来到这里,看到这寺庙中一片狼藉的模样后,一时间也是有些傻眼,忙不迭抓起躲藏在廊下一名宫奴喝问道。
“前有乱兵入寺来扰,虽然被击退,但很快又来。至尊、至尊为了掩人耳目,扮作女装,与皇后共匿寺后……”
那宫奴耷拉着脑袋,语调颤抖着回答说道。
正在这时候,入寺搜索的唐军军士们也有了收获,将韩雄一行引至寺内一排佛舍前,这佛舍里本有众多宫奴女眷藏匿,乱兵们冲入进来后便重点光顾此间,因此眼下正有许多衣衫不整的宫人们掩面哭泣。
韩雄迈步走入当中一间佛舍,舍内地上还散落着许多衫裙首饰,一人横卧榻中,身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罗衫,头脸上钗钿并具,只是脸色惨淡、面孔还红肿渗血,整个人都透出一股惨遭蹂躏之后的柔弱凄惨。
饶是韩雄也算见过世面,入室后见到这一幕,一时间神情也是一僵,好一会儿都没能恢复如常,他满腹狐疑的让人将和士开引至此间,指着榻上那躯体横陈之人发问道:“这当真是贼主高湛?”
第1289章 高氏余嗣
围剿青州这一场战事,虽然过程上略有波折,但结果还是比较圆满的,自伪主高湛以下的重要人士悉数落网,鲜少有人逃脱出去。
高湛的表现一如既往的庸劣不堪,尽管借着北齐的余威在青州也组织起了一些尚算可观的力量,但是其人在面对危险和挑战的时候,仍是缺乏气概与担当,只从自身的安危利害出发,以至于这些人事力量也没有发挥出应有的效果,在面对庞大的外部压力的时候,自身内部便发生了崩溃。
除此之外,在唐军兵进青州的途中,对于河南、淮北、山东等地的混乱局势都进行了一定程度的肃清,而这些地方势力诸如泰山羊氏之流,也都先后向大唐归顺投降,使得这些区域人地都纳入到大唐的掌控中来。
至于伪主高湛在被擒前那不堪的遭遇,固然是在战乱时期每一个普通人都可能遭遇的惨剧,可如果发生在高湛自己身上,也就只能说是自作自受、咎由自取,无论讽刺度还是戏剧性都拉满。
哪怕其人不那么聪明的安排部将率部东去、做出自己已经出逃的假象,唐军也能及时的入城并重建秩序,使得其人得以免除被乱兵洗劫而后强暴的下场。
随着韩雄率部入城掌控住城中局势,高乐和若干凤也都先后率部赶来会师,这一场围剿青州残余敌众的战事也到了收尾阶段。接下来韩雄便分遣师旅前往左近诸州郡,勒令此诸边州郡官员们奉表来附、接受大唐的统治。
当然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安排人马入关报功献捷,将所抓捕的伪主高湛并其麾下重要的臣僚一并送入朝中。
当献捷人马抵达长安的时候,时间也已经到达了仲夏五月。由于露布战报先一步送入畿内,所以朝廷也是早就安排好了迎接的人员。
在这首批入京的战俘降人当中,除了高湛一家人之外,还有崔季舒等河北名流,所以队伍到达长安这一天,除了光禄寺人员之外,还不乏畿内时流赶来相迎,有的是这些人的亲友,有的则是单纯的好奇围观。
第二天虽然不是望朔之日,但朝廷还是举行了大朝会,皇帝陛下亲御乾元殿朝会群臣,入朝报功献捷的将领也登殿呈交战报。
详细的战报李泰虽然早就已经阅览过了,但在今天的朝会上再看一遍仍是不免心潮澎湃。今年以来这一系列的战事,虽然总体上规模并不比他去年亲自率军指挥的灭齐之役那么盛大,但所收获的土地人口却并不逊色多少,甚至还有过之。
随着北齐高浟、高湛两股残余的势力分别被剿灭,河南、淮北、山东等大片区域也都纳入大唐的控制当中来。自北魏东西分裂以来,长江以北再次在李泰的手中完成了统一!
这也意味着,哪怕不考虑后续的事情,单单当下所达成的成就来说,自五胡乱华以来,李泰的功业已经算是名列前茅。当然李泰也不会满足于只是跟这些渣渣们相比,包括他祖宗李暠在内,也不过只是割据一方的方隅之豪罢了,彼此间根本就没有比较的必要。
“此番逐猎青州之贼,凡所与战将士俱功勋可观。前者露布功簿俱已入京,有司速速勘定核实、颁列勋赏!”
在将功报阅读完毕之后,李泰当即便敦促有司尽快将封赏落实,接下来便又说道:“今关东诸方俱纳入王治,亟待宣教敦化,国子、太学并诸州学速速择优以荐,并诸方贡士一并有预选司,考选之后发付诸州以用!”
如今大唐朝廷人事格局都已经完备,尽管今年的领土和民众又获得了极大的增长,但也不必着急忙慌的担心无人可用,除了原本朝廷便已有储备的预备官员之外,还有各种选士渠道可以招纳新人进入官员序列中来。
大朝会上通常不会商讨政务细节,毕竟与会人员太多,哪怕每一个人只是简略表达一下自己的意见看法,很快时间就过去了,整个朝会也难以讨论几件事情。
今日之所以要临时加上一场大朝会,主要原因还是为的清剿北齐残余势力做出一个定论。
眼下高浟、高湛两路残余势力都已经被剿灭,但高济那一路直往东北逃窜的却还没有消灭。这一路人马自晋阳突围外逃,本身战斗力便不弱,还由斛律光兄弟们所率领,而且据说不久前还与库莫奚等东胡势力搅合在了一起,想要加以消灭,必然不会像消灭之前这两股一样简单。
此前李泰本来也就没想两线开战,而在剿灭高湛的过程中,按照韩雄的奏报居然还发现高湛与南陈之间有一些人事联系,这一点也不得不防。
而且从去年至今,战事也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虽然李泰在年前就返回了长安称帝监国,但大部分将士仍在征程当中,大唐的战争机器也一直运转不停,如今也是时候停下来休养一番,倒是不急于再强撑着清剿东北余寇了。
毕竟地域跨度实在太大,将士疲惫、车马劳顿、给养远输等各种压力,都不是一个简单的一鼓作气能够抵消的。
所以接下来李泰便在朝会中宣布道:“自去岁征讨贼齐以来,虽然功勋卓著、群贼伏诛,但亦难免士马疲劳、府库用竭。今虽仍有余寇逃窜于途,然世道人事却不可因此区区顽贼而停滞不前。征士归养,俘虏定罪等诸事亦需速行,养精蓄锐,更图雄治!”
“陛下英明!”
殿中群臣闻言后,也都纷纷称颂道。的确自从去年秋里用兵,战事已经进行了将近一年的时间,的确不宜再继续进行和扩大下去。
随着李泰宣布伐齐战事告一段落,那么一些相应的人事自然也就需要盖棺定论,公布一个最终的处断结果。
像是之前虽然攻破北齐两都,并将其大量宗室与官员们都押到长安来,但还没有进行一个系统性的审判,就算是放免、婚配等诸事,也都是一些一些非政治人物的宫人女眷,至于北齐的宗室和一些臣员们则仍拘押有司,等待处断。
接下来李泰便以宰相门下侍中、广平王元赞领衔,御史中丞刘璠、刑部尚书柳庆为辅,组成三司会审一干北齐余众,给予这些人以不同的判决。
从西魏到大唐,所一直秉持的态度就是绝不承认东魏、北齐政权的合法性,一直称之为贼。彼此间所进行的战事,也只是正统朝廷对于乱臣贼子的征讨,而非国与国之间的战争,所俘获的一干人员自然也就不算是什么敌国宗戚,而是乱贼余孽。
历史上北周灭齐之后,对于北齐宗室的处理还算比较仁厚,虽然在之后不久又都陆续找机会给杀害了,但在当时却还是给了丰厚的官爵安抚。
但那是因为北周也在灭齐之前完成了篡代,二哥不说大哥,乱贼凑成一窝,但李泰却是堂堂正正灭齐之后才接受禅让,所以在这一点上他倒没有什么道德包袱和礼法压力。
所以接下来针对北齐宗室和臣员们的审判,原则上来说他们都是有罪的乱臣贼子,区别只在于罪过的轻重深浅不同,然后再结合他们各自对于王师征讨是持抵抗或归顺的态度,将他们的罪情加以增减,最终形成对他们的处置。
就拿高湛这个人来说,原本其人奉行不抵抗的态度,早早的便从邺城弃城而逃,论罪的时候便可因畏避王师、未敢迎抗一点便可以适当减刑,甚至给予一定的奖赏,可是偏偏这家伙又跑去青州搞了一个小朝廷,那就成了十足的不赦之罪,注定要被斩首。
至于其他的北齐宗室,有主动投降并积极帮助王师的诸如高归彦,便被受封为辽阳县侯,爵位虽然不算非常显赫,但也总算是有奖无罚,也算是平安过渡。
但像高澄之子高孝瑜等,虽然也先后投降王师,但却并没有明显有助王师的事迹,所以便也不加刑赏,只是放免为民,着其落籍京兆,并且不得私自迁移别处,若有违背则局郡县官府俱可于当地捕杀!
至于其他就阵抓捕、就邸抓捕的北齐宗室,则就各自加以徒刑、流刑,遇赦可免。既没有给予特别的优待,但也并没有加以虐待。
尤其遇赦可免这一点,由于大唐新立同时领土激增,接下来必然是要频频颁布赦令,以安抚天下多年遭乱的民众人心,所以这些北齐宗室们只要肯安分守己的接受安排,用不了几个月的时间便能豁免刑罚,作为普通人开始新的生活。
至于他们过往在北齐所享受到的荣华富贵,且就将之当作黄粱一梦。毕竟高家从高欢发迹开始至今也就不过只有短短三十年的时间,在此之前也不过只是寻常人家,如果这些人真就由奢入俭难、受不了普通人的生活,那就只能赶紧重开了,兴许还能投胎到大唐一众开国勋贵家中。
李泰所挑选的三司主官都与东魏北齐没有多大的牵连,刘璠本是南朝人士,柳庆早年还劝孝武帝迁都关中,至于元赞作为元魏宗室,心内还暗恨高氏乱魏,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感。
他们秉持着这些原则,很快便将有关高氏宗亲的处置奏报上来,李泰在看过之后,原则上倒是认可,但是在稍作沉吟之后,还是又补充道:“高氏虽然最终成逆,但贺六浑旧有信都建义之功,覆灭尔朱一族,亦为一时所称。其三子并有用术河北,士民仰治、得所安生,不可谓无功。今我大唐兼纳河北,亦略承前事,此情亦不可失察。”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李泰虽然没有见过高欢,但也叫了几年的老大哥,所以如今也想给老大哥后人稍作安排。
他们关西政权虽然不承认东魏霸府和北齐政权,但是高欢当年信都建义、共讨尔朱氏,那也是迎合天下人心众愿的义举。毕竟尔朱氏乃是整个北方世族们的共同敌人,高欢反噬旧主,道德上如何且不说,道义上那是绝对站得住脚的!
至于其门下三子,高澄、高洋、高演先后为霸府首脑与皇帝,尽管这名份不被承认,但毕竟也是河北实际上的统治者,河北这些年的民生秩序都有赖他们的统治管理。
如果忽略了这一点,那么对河北的人心民情也是不免有些轻慢。民众天生会有一种共情能力,当见到他们过往的君主后人被如此苛待,难免会有些伤感同情,如果自身再处于逆境之中,那就会将这些都归咎为新朝的刻薄寡恩。
在收到皇帝陛下所补充的指示之后,三司官员由经过一番商讨,便又拟定高欢诸子当中如今在长安最年长且无大罪的高湝为临漳县公,高澄等三人嫡子俱封县侯,各赐一份禄料以延其嗣。
李泰拿到这一方案之后,想了想又稍作更改,将高演之子高百年同样加封县公。当日攻破晋阳时,高演是有机会将传国玉玺交给其弟高济、使其携之一同突围的,但高演还是将这玉玺留下来给儿子献玺出降。
后世传国玉玺的失传都成了历代帝王的一个心病,在当下南北分裂多年,传国玉玺对于重塑君主权威同样意义不小。既然高演做出了这一选择,李泰也要稍作承情,对其后嗣加以优待。
如此针对高氏宗属的处置很快便公布了出来,虽然谈不上有多优厚,但也合乎人情礼义。原本历史上周武帝灭齐之后,虽然对北齐宗室多加优待,人人有官做、个个有爵封,但不久之后便频加诛戮,斩草除根。
如今在这大唐朝廷中,李泰并不需要仰仗优待高氏来笼络人心、统战河北,对待他们的态度基本上前后也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只要这些人能够安分守己、远离政治争端,基本上都可以保证在大唐治下安居终老。
随着朝廷正式的处决公布出来,被羁押多时的北齐宗室们也被陆续放出来,作为高欢嗣子而受封临漳公的高湝带领几个同样封爵授官的侄子前往皇城门下省受封谢恩。
李泰因为要挑选前往河南与青徐等地任官的人选,连日来都与宰相们商讨人事,自是没有时间接见高湝叔侄们,便由留直省中侧另一名门下侍中萧詧接待了他们。
“我与卿等并是有幸,得遇仁主治世,虽然事败业毁,仍能不失荣宠优待,得于悠游人间。故业所以不守,俱事出有因,今天下俱归明君英主,亦天下人之幸,若你我仍衔故事余恨而不能释怀,则就不免结怨人间、自寻死路!”
萧詧与高湝等人俱是亡国宗室,但是因为来得早加上与唐皇交情非凡,如今高居宰相之位,心境也变得豁达开朗,在接见高湝一行的时候,便语重心长的劝告道。
“多谢萧相公指点,下官等一定谨记教诲,恭承皇恩,奉公守法!”
高湝在听完萧詧一番话之后,便也作拜道谢,随后叔侄几人便行出皇城,自有门下官员引领他们前往朝廷赐给的坊居宅邸。
就在这一行人走往坊中的时候,另有一队甲兵押送着囚车从皇城侧门行出,囚车上押运着一些死囚,将要前往西市受刑。
“朕是大齐天子,岂可同刑于庶人!”
高湛的吼叫声远远传来,初时还在嘶吼抗议,可是眼见西市刑场越来越近,嘶吼转为了悲鸣:“饶命、饶命!我要求见唐皇,乞为官家作奴……”
随着行刑队伍进入西市,高湛的悲鸣乞饶声也渐渐消失在了耳边,高湝回望几个侄子一眼,发现他们都像自己一般冷汗直涌,脸上勉强挤出几丝笑容,口中涩声说道:“唐皇治世刑赏分明,咱们叔侄继承先人遗泽,必能安宁余生!”
几个侄子也都连忙点头应是,然后便又示意驾车的车夫加快速度,迫不及待的想要展开新生。
第1290章 齐业安在
刑人于市,与众弃之。
抛开一些过分残忍的虐杀和株连刑罚,弃市之刑应该是常规刑罚中最为严重的一种,之所以要在闹市执行,除了是对受刑人本身的惩罚之外,同时也具有着一定的警示和宣扬教化的职能。
但是在现实情况中,执行闹市斩首的刑罚时,人们往往也只是看一个热闹,警示和教化的功效也并不算太大。
倒也不是因为大众麻木不仁,而是在一个正常运行的社会秩序当中,沦落到要遭受如此刑罚的人往往也不会是什么普通人,或者所犯的也绝不会是普通的罪事。实在是远离大众生活,让人难以生出什么感慨共情。
虽然如今天下还没有完全的太平下来,关东各地之前还是战火蔓延,但是在关中社会生活却已经是井然有序的运行多年。
自当今皇帝陛下旧年入辅旧魏朝政之后,关中便鲜少再有什么社会动荡和政治斗争发生,社会风气有所好转,司法刑令也渐趋宽大,除非是极为恶劣的罪恶事件,否则很少有刑人于市的判决。
每当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官府便会提前数日在市中张贴告示,同时乡里三老、坊正等基层民事官员还会安排乡士坊民前往观刑。毕竟那血淋淋的行刑画面,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接受得了、愿意欣赏。
长安西市首开便已经有市肆数千家,诸方商旅云集,乃是城中最热闹的区域之一。在西市的东北角驮马市的侧方,有善福寺与放生池,紧挨着这几处地点的便是西市刑场。
由于今日受刑之人身份特殊,据说当中还有贼齐的皇帝,这无疑更加激发了京中民众的好奇心,所以随着西市开市之后,民众们便纷纷向刑场周围凑去,等到行刑时间将要到达的时候,刑场外已经是人满为患、车马难行。
“来了、来了,囚车来了!”
场外响起呼喊声,人群里面百姓循声望去却只见到密密麻麻的人头,囚车和囚徒却是完全见不到,有的人更因要给囚车让出一条通道而被拥挤的人群给推倒踩踏,不由得大声叫嚷道:“狗奴们小心各自狗脚,挤杀你亲翁阿耶!”
有幸站在道路旁的民众则能亲眼见到囚车在眼前行过,各自踮脚大吼道:“哪一个是东贼齐主?怎不敢挺立人前?实在是大欠威严!”
“狗屁的齐主!不过是僭称盗号的狂贼,今为王师所执,真是咎由自取?天亡贼齐,我皇王奉天承运,谁能逆天兴之?”
人群中发出各种各样的呼喊声,有好奇也有不屑,当然更多的还是澎湃的自信与荣耀感。
当年东西分裂,彼此成为宿敌,各自都想将对方置于死地,如今西面最终胜出,并将东面的权贵人物执引西来,直接就市处斩,这自然是大快人心!
尤其关中不同于河北,子弟儿郎本就多有从军,在唐皇麾下杀敌效力,而今刑齐贼于闹市,那也是给关中父老一个交代,让他们亲眼见证儿郎从戎之后所创建的功业!
不同于观刑百姓们的兴高采烈,高湛等几名死囚在经过一路上的嚎叫乞饶之后,最终还是无可避免的来到了刑场,早已经语调沙哑、泣不成声,身躯蜷缩在囚车中,甚至不敢张目视物。
接下来的行刑过程也是干净利落,当那屠刀高高扬起又骤然斩落下来时,人头滚落在地、血水喷涌而出的画面震惊得周遭民众纷纷发出惊呼之声,久久不息。
此时刑场周遭除了普通的长安士民之外,人群中也不乏关东时流分布着,甚至还有高湛的王府旧属。当他们见到高湛等人被斩首的画面时,心中感触又要比长安士民复杂得多,对他们而言,那屠刀所斩落的不只是高湛等人的首级,更是他们过往一段前尘孽事。
官府行刑可是管杀不管埋,凡所斩首弃市之人都需要其家人亲友自行收殓。可是如今高湛的妻儿家人都还在被没官监押之中,自然不会来为其收尸。
随着观刑的人群散尽,其尸首仍然被留在了刑场上。如今进入长安的关东时流虽然不乏,但也没有人上前为其收尸。
一则高湛的亲信多数随之东奔,今日同刑者便有数人,其他关系疏远之人自然不会冒着风险上前来为其收尸。二则如今整个关东时流群体都还处于一种前途未卜的状态,各自前程仍然忧困有加,自然也没有太多心思去关心身外人事。
年初朝廷虽然公布了一系列针对关东时流的刑赏令式,但也仅仅只是对他们的处断设定了一个标准,至于关东时流们在未来的大唐政局中能够占据怎样的位置,则就仍然还没有一个清晰的局面形成。
之前赵郡李氏在河北几乎是合族俱刑,但那是在战争情况下的特殊事例,随着针对北齐的战事暂时告一段落,对于后续北齐遗众的追惩,朝廷还是展现出了比较宽大的一面,并没有滥加诛戮,大部分北齐旧臣都被陆续赦免。
当然这一赦免也并不是无条件的,毕竟许多北齐官员在东西对抗这些年里是实实在在的给关中政权带来了伤害的。之前固然是各为其主,可如今仅凭这一点便将过往一概抹去,那对之前牺牲在东西交战战场上的将士们也不公平!
所以对于这些北齐的官员们,凡是曾经参与东西战事、就任边境州郡者,视其原本在北齐的官爵高低,各自需要交钱赎罪。
至于这些上缴的赎罪钱帛,朝廷则会用于赈济自大统以来阵亡将士的家眷。如果还有剩余的话,则就发往河北于州郡建立义仓,用以赈济因战争而沦为孤寡的民众。
这一令式自然就是针对原北齐官僚体系所进行的一次剥削,李泰也不担心那些北齐官员们会因此跳反,如今关东诸方情势悉定,而且府兵系统已经在河北站稳了脚跟。将罚没钱财与赈济河北孤寡联系起来,还可以避免人情上的煽动。单凭北齐所残留的行政结构,更加难以掀起什么风浪。
因为有许多北齐官员都是直接被作为战俘押引到了关中,身上自然也不可能携带太多财货,一时间难以凑齐赎罪的钱帛。
有鉴于这种情况的普遍性,为免那些官员们因为无钱赎身而长久受监,李泰特着有司暂出内府库物借于群徒,让他们能够早早的赎身免罪,等到恢复自由之身后再从容筹措钱货归还内府即可。
如果这些人肯落籍京畿的话,连利息都不会收取,只需要在规定时间内还上这笔财货即可。如果他们思乡心切,执意归乡,那也都不加阻止,相关的钱款将会由地方官府代收,皇帝陛下自然不会放贷牟利,但钱物运输需要的脚力消耗还是要由他们各自承担的。
所以这些受监于刑司的北齐臣员们便也都陆陆续续获得了赦免,各自无缺无损,只是手里多了一份由禁中内府出具的借据。
当然也有人家境殷实,家人亲友及时的在长安筹措到足够的钱帛,便会选择直接缴清罚款以免除后续的一些麻烦,这当中便包括北齐的重臣赵彦深。
赵彦深之所以能够痛快赎身,倒也不是因为其人家境豪富,而是因为钻了令式的空子。罚金的多少是按照原本在北齐的官爵高低来确定的,但赵彦深在晋阳城破之前恰好因为劝阻齐主高演不要给其母娄氏搞什么盛大丧礼而触怒高演,从而被剥夺官爵、逐出宫去。
所以赵彦深在被执入关中的时候,乃是一介白身,若非其人声名颇重,恐怕都不会被押到关中来。
大唐朝廷对于令式的执行是非常严谨的,由于令式初发没有考虑到赵彦深这样的特殊情况,所按照的乃是攻破晋阳时从齐廷中所查抄的官爵名册制定罚金,被褫夺官爵的赵彦深便上缴了很低的罚金便重获自由。
赵彦深旧年在东魏北齐深得高欢父子信任,并且在北齐屡参铨选,加上为人谦和谨慎,因此在关东时流当中也颇有人缘,随着其人重获自由,许多如今待在长安的关东时流便纷纷前来拜访。而且因其与司马消难之父司马子如还有一段宾主之谊,故而司马消难还特意在府上宴请赵彦深。
因为之前聚弄声势而遭到贬官惩诫,司马消难相较之前倒是消停了许多,今日在邸中也只是宴请了赵彦深和其他几名关东旧识,所谈论的也只是关东旧事。
席中司马消难问起赵彦深日后打算,赵彦深便叹息道:“关中风物虽然欣荣,终非吾乡。今蒙唐主垂恩特赦,侥幸历劫而未死,某亦意懒志疲,唯愿返回晋阳卧养乡野,不欲再历人间繁华。”
“长安虽好,非是吾乡。倚势凌人,数不胜数。闻公此番归养之言,我亦深有同感,与其宦海浮沉,消磨志趣,不如归去啊!”
司马消难近来也颇心灰意懒,闻言后便心有戚戚的叹息说道。
几人于此正作伤感闲话,忽有门仆来报外有宾客求访,而当司马消难低头看到名贴上所署乃是祖珽,当即便将眉头一皱,不悦道:“我与此徒素无交情,他今来访作甚!”
旁边他的堂弟司马子瑞则凑上来小声说道:“祖孝徵虽是小人,但却甚趁时势,前从许国公东讨青州余众,此番以功士入朝,今递帖来访,还是不宜轻慢啊。”
祖珽之前作为韩雄的参军随军一同出征,在平定青州余寇之后,韩雄总述前功而进封许国公,至于祖珽也借此番功绩而作为功士入朝,算是如今北齐人士入朝混得还算不错的。如今司马消难可不再像之前那么风光无限了,对于祖珽这样的得势小人还是不要太过得罪为好。
听到司马子瑞的劝说,司马消难才着令家奴将祖珽邀请入宅,至于他自己当然不会亲自起身相迎。
不多久,身穿一袭簇新衣袍的祖珽便被引入进来,见到堂内众人后便环施一揖,口中笑语道:“日前入京时便有意前来拜访荥阳公,因事而延、至今方来,还请荥阳公见谅。不意赵侍中并在此处,当真让人惊喜……不对,而今不应复称旧号,失礼失礼!”
祖珽旧在东魏北齐虽然才名不小,但却乏甚令誉,故而司马消难、赵彦深等人对其也都没有什么好脸色,只是略作点头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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