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作者:衣冠正伦.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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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显听到这个问题后便摇头说道:“城中所聚军众多少,末将虽然不知,但料想绝非城池满盈才分众于外。汉中多有蛮夷之属,素来都为州府所轻,今虽需仰群力为用,但却仍然不肯一体对待。”

  山南地区多有方隅豪强,即所谓郡邑岩穴之长、村屯邬壁之豪,这些人多是蛮夷豪首、世代居住在山野岩穴之间,凭着本身所掌握的武力而游走于诸政权之间,籍此来扩大自身的势力。

  诸如安康李氏,便是其中发展势头良好的代表之一。

  李氏兄弟虽然自言父子数代皆食梁禄,但其实本身也属于北魏早年在山南招抚的巴夷一支,后来因为北魏放松了对于山南管制,其父举族携地投靠南梁,但仍不被南梁信任、不准其为牧本州,迁任衡州刺史,其子李迁哲则留守乡里、统率其部,并将其族发展为安康当地最为强盛的势力之一。

  李显说这些蛮夷之属素来为州府所轻,但其实关键也在于这些蛮夷本身就见风使舵、乏甚忠诚度可言。

  不过李泰倒并不因此看轻他们,相对于南朝社会等级森严、北朝镇兵团伙作案,其他地方势力总也需要生存,有点自己的谋生计议无可厚非。

  他们虽然立场上反复无常,但只要头脑冷静清楚,能够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机会并且努力向上攀爬,就是一个值得合作的对象。

  所以李泰不惜以身犯险、率领所部区区几百之众便跟随李氏部曲一通来到南郑,与其说是信任李氏兄弟,不如说相信自己给他们所提供的机会和条件是其他任何人都提供不了的!

  晚餐结束后,一群人便各自入帐、抓紧时间休息一番。看到这些营士们动静有序、纪律严明,李泰也不由得暗感李迁哲确是能力不俗。

  山南此间能够拉出上千丁壮部曲的豪酋像是不乏,但能够将部曲训练的如此令行禁止、纪律严明的则委实不多。尤其这些人马深入险境尚能镇定不慌,这份素质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精锐之军了。

  历史上山南众豪酋归顺西魏北周之后,其部曲或是被收编、或是自此乏甚事迹可陈,但唯独李迁哲所部人马仍是大放异彩,成为西魏北周继续南下开拓攻略的主力人马之一,也是未来襄阳府兵的重要组成部分。甚至到了李唐开国时期,李迁哲一族更凭其雄厚的地方势力而获得附籍于宗正的荣誉。

  李泰心中感慨着,便也趁着眼下无事入帐躺下和衣而眠。

  过了一段时间,帐外有车马声并喝令声响起,李泰本就睡的很浅,当即便也醒了过来,起身走出营帐,便见到一队人马正打着火把进入营地中。

  已经披甲上身的李显手扶佩刀疾行而来,入前小声说道:“阿兄已告城中,此夜便将辎重运送入城。末将特来告知使君,使君暂请安待营中……”

  李泰闻言后则摆手微笑道:“远行一程,岂为旁观?将军可不要小觑我的杀敌之力,此行成则共庆、败则同死,在前在后也并无区别。”

  说话间,他便着令张石奴等亲信各归帐中、披甲备战,自己也同样披甲行出,手里还握着前从西河郡取回的那一柄龙纹槊。

  营地中央的空地上,刘璠一边着员清点着物资,一边环顾四周,感受到营地中气氛略显沉闷肃杀,便望着李迁哲笑语道:“沌阳侯当真治军严明有术,怪不得能够威慑山南、群众敬服。”

  “多谢刘记室夸奖,某却自知较此赞誉仍欠分数,盼望不久之后能够达成。”

  李迁哲微笑着说道,只是脸上那笑容多少显得有些意味不明。

  不过在见到那些货真价实的物资之后,刘璠心内对李迁哲的提防便也减退许多,待见物资盘点已经过半,便着令随之出城的将士们前将一批盘点完毕的物资押运回城中。

  南郑城分为外围的罗城和内里的金城,像州府、武库与仓邸等重要的建筑,全都位于金城之中。这些物资要交付仓储自然便要进入金城,于是在物资起运的同时,刘璠也将出入金城的符令交给了率队的兵长。

  李迁哲见到这一幕,便给身旁的心腹打了一个眼色,旋即便又邀请刘璠且先入帐闲坐片刻,剩下的物资种类杂多,完全盘点完毕估计还得将近一个时辰。

  刘璠在欢迎李迁哲的宴会上也浅饮几杯水酒,受了夜风吹拂便有几分头晕,待见前队人马也已经靠近城门了,于是便也答应了李迁哲的提议。

  待到行过主帐侧方的马营时,刘璠又指着马厩中的马匹笑语道:“如此神骏的坐骑,确是山南罕见,沌阳侯能聚养这么多,想必花费不少的心力罢?”

  李迁哲听到这话后,不免更加有感刘璠的观察力之敏锐,但事情进行到这一步,他对刘璠的忌惮也是大减,打个哈哈随口掩饰过去,然后便拖着刘璠的手臂直入帐中。

  几十架装载着物资的大车前后排起里许长度,罗城城门大开,任由大车排队通过,押运的兵长与城门督将站在一旁,小声嘀咕抱怨着这么晚还要折腾。

  正在这时候,马蹄声骤然响起,城门间将士心内骤然一警,待到循声望去,发现乃是沌阳侯李迁哲的弟弟李显正率队策马行来,于是兵长督将便迎上前笑问道:“李将军来此有何……”

  话音未落,马上的李显已经抽出佩刀劈手斩落下来。与此同时,张石奴等数名健卒引弓射杀城门内前方拉车的驮马与车夫,失去动力的货车顿时搁置在城门内,张石奴等则趁势攀爬纵越,冲进城门内向那些闻讯赶来的守城兵卒杀去。

  大凡城门处都有警鼓烽火等设施,一待遭遇意外情况后可以用此向全城示警。

  由于变故发生的太过猝然,城门此间守军尚未反应过来,督将已经被斩杀城外,城门也被入城的货车阻拦着不能关闭,使得更多敌卒涌入城中。

  城楼上守卒刚刚打开摆放着警鼓的房间,后方悍勇敌卒已经杀来,刀枪挥舞想要抢占此间,守卒们自是奋力抵抗,并有健卒奋力擂鼓,警鼓刚刚响起几声便戛然而止,原来鼓面竟被后方飞射而来的劲矢直接射穿!

  有备而来的李氏部曲们纷纷涌入被卡住的城门,待到入城军卒已经颇具数量,一边与左近闻讯赶来的守军厮杀着,一边将堵住城门的车驾挪开,使得后方百余精骑得以奔行入城。

  一待投身战场之中,李泰便仿佛换了一个人,平日里俊美无俦、气度悠然的翩翩公子在此刻仿佛凶神附体,眼神冰冷的几乎没有波澜,两手时间翻腾飞舞的马槊更是如同吞吐的舌信一般灵巧而又致命,凡是受其吻舐的敌军将士非死即伤,极短时间内便在敌阵中凿穿一道血色路途!

  李显第一次见到李泰如此一面,一时间也是不免惊诧有加、自叹不如,沿着李泰杀出的这条血路追从而入。一想到刚才还担心战场凶险而劝李泰留守城外,他便不免有些臊得脸皮发烫。

  其他将士们还在城门内外与闻讯赶来的敌军交战厮杀、务求守住城门,李泰等百余精骑却是不暇顿足,在之前追从李迁哲入城的亲信带领之下直向内中金城冲去。

  随着城门处自家部曲们发难夺门,李迁哲也直接就席挟持了目瞪口呆、震惊不已的刘璠。他倒没有心情即刻计较刘璠几次刁难他的旧怨,率领余部人马直奔城门处而来。

  眼见到城外那些军营也已经是闻声而动,不乏将士向此奔行而来,李迁哲当即便下令部众们将散落在城外的车上货包用刀剖开、将其中财货洒落满地。

  趁着那些军众们在城门前哄抢之际,李迁哲率领余部人马尽数入城,并且彻底控制住了此间城门,得知李泰竟然已经率先向金城冲杀而去,他也不敢停留,吩咐人马于此暂守,自己则又引兵向金城冲去。

  此时,李泰等人也已经冲到了金城门下,守门督将本已验看符令无误,但却又注意到他们一行有别于南郑守军的衣杖形式,便要再作仔细喝问。

  “杀!”

  李泰断喝一声,手中马槊直将那督将钉死在半掩的城门上,旋即便纵马撞入了城门中。

第0602章 将军饶命

  州府内堂居室中,宜丰侯萧循尚在睡梦中,突然被外间剧烈的声响所吵醒。

  “发生了什么事?”

  萧循自榻中惊坐起身,外间侍立的奴婢则战战兢兢回答道:“似有贼人冲进了州府……”

  萧循听到这话后自是又惊又怒,披衣而起怒声喝道:“何方贼人,竟敢进犯州府!”

  “不、不知……”

  “贼众多少?”

  萧循已经抓起衣架上的袍服进行穿戴,并着侍婢将其佩剑取来。

  “亦、亦不知。”

  婢女们听到外间的厮杀声已经是震惊不已,自然不敢再外出多作打听。正在这时候,一名身形健壮的侯府阉奴持刀冲入此间,大声喊叫道:“主公何在?外有强悍贼徒寇入州府,前堂已经抵挡不住,请主公快快由后撤离!”

  萧循听到这话后更是惊慌不已,好歹总算穿戴妥当,口中却有些难以置信的发问道:“府中上千精卒护卫,竟然不能阻截贼徒?这些贼徒,他们怎么进的城?”

  骤逢如此剧变,萧循自是满腹惊疑,但其门仆这会儿也难以解答其人诸多问题,耳闻厮杀声越来越近,只能拱从着主公向府邸后方而去,希望能够逃出府后与城防人马汇合再反杀回来。

  此时的州府前堂中,李泰已经率部击溃了一个盘结在前堂几百人的战阵,众败卒们四散溃逃。而他们也来不及继续追剿溃众,而是在向导带领下继续往州府直堂杀去,控制住了直堂就控制住了城内军政中枢,起码在此夜城中将难以再进行什么大规模的人事调度。

  直堂此间也聚集了约莫有三百多名手持弓弩短刃的劲卒,当李泰他们冲进此间时,顿时便遭到了对方弓弩箭雨的覆盖打击,一时间难以欺近过去。

  原本局面尚在僵持之中,突然内府传来一阵急促鼓声,攻入此间的李泰等人自是不知这鼓令代表着什么意义,他们杀至此间也已经是疲累不已,眼见对方虽然有些惊慌但仍不失顽抗之志,李泰便打算暂时退回前堂据守以待后援。

  然而正在这时候,原本驻守在直堂前方的甲兵们听到鼓令催促后,竟然放弃此间结阵,直往后方退去。

  “敌将将弃州府,预谋外逃!”

  眼见这一幕,李泰顿时明白过来,当即便放弃暂退想法,再次握紧了手中马槊、继续向前杀去。

  没有了稳固扎实的结阵,此间军卒各自抽身而走,纵然还有一些人留下,但面对悍勇冲杀而来的敌人,要么被直接斩杀当场,要么则也向后溃退而走。

  李泰自然不能容许萧循成功逃出府外再召集人马反攻,留下二十几员留下收缴直堂文书印信之后,自己便又率领人马继续向内府冲杀而去。

  不过他们一行终究不熟悉内府布局,左冲右突之下很快便迷失其中,院舍之间多见奔走奴婢,但却找不见梁州刺史萧循的踪影,靠着就途擒获的几名府中奴仆的指点,才终于找到正确的路径冲到了州府后门,可再审问此间游荡人员,却知萧循一行业已在半刻钟前于此间夺路而逃、向城内而去。

  李泰闻言后自是大感惋惜,他此际随员数量本就不多,加之人马疲惫,也不适合满城搜索,于是只能暂且退回州府直堂。

  当他们返回直堂中时,李迁哲也已经率领后师抵达,并且将一名身着锦袍并且略显凌乱狼狈的中年人引入堂上,指着其人对李泰说道:“禀告使君,这一位便是梁国宜丰侯、此间萧府主。”

  李泰之前还因萧循走脱而有些失落忐忑,此时眼见李迁哲竟然将人引回,心中顿时惊喜不已,先对李迁哲重重点点头,然后才又望着神情兀自惊慌不定的萧循略作抱拳并笑语说道:“久闻萧侯贤声时誉,此番不请自来,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某名李伯山,于我国中忝为荆州总管,奉我国安定公宇文丞相所命收复前遭窃夺的山南汉中之地,并非是为入境杀人,还请萧侯放心。入据州府、惊扰萧侯美梦,亦是情势所迫,如今事成定局,还请萧侯能够仗义相助抚慰城中众情,使此城中不要再增杀戮,也是保全萧侯于此仁治之名。”

  他自以为这番话说的软硬兼施、端庄得体,萧循应该没有拒绝自己的道理,但在话说完后却见对方只是视线游移、不敢望向自己,身形还隐隐后仰,一副对他厌恶至深、不肯靠近的样子,心中顿时不爽起来,当即便冷哼一声。

  “将军饶命、将军饶……”

  这一声冷哼听在萧循耳中却如惊雷一般,膝窝一软便要瘫伏在地。

  且不说此夜遭袭受执所受到惊吓,单单入堂之后见到李泰高大身躯周身浴血,一些浓稠血浆甚至整块都贴在甲衣上,整个人身上弥漫着一股浓烈刺鼻的血腥气息,心中便已经是畏惧至极,完全没有听到李泰那番话说的什么意思。

  李泰倒是犯不上折辱对方来夸耀自己的威风,眼见萧循惊慌沮丧成这个样子,再低头略作自审才明白眼下的自己是个什么形象,于是便暂时不再搭理那被他吓破了胆的萧循,快速下令封锁金城,此夜不准任何人事出入,并且向罗城喊话诸营守军各自营中待命、不准擅自行动等等。

  交待完这些后,李泰便暂借内府稍作洗浴整理仪容,他又不是什么心理变态,之前交战激烈无暇顾及,但今战斗已经结束,自然也受不了自己周身湿滑血腥。

  当他再返回直堂时,李氏兄弟已经将城中军政情况基本掌握了一个大概。

  李泰坐定之后听李迁哲稍作分讲,这才知道南郑城内外单单守军便有近两万众,储粮也有三十余万石。偌大城池自然不会发生建康台城那种存米不存盐的致命疏忽,各种守城物资也都备置齐全。

  听到这里,李泰便不由得暗自庆幸此番偷袭得功,若是按部就班大军开拔、兵围汉中,就算能够攻下南郑城,还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而汉东还有柳仲礼对襄阳虎视眈眈,河南又有慕容绍宗不知所往,他是绝对不能将大部人马长久使派于外的。

  对于南郑城居然聚集了这么多的战争能量,李泰也是颇感惊讶,再作追问才知此乃萧循幕僚刘璠倡议之功。在刘璠的建议下,萧循从很早开始便将境中人力物力向南郑聚集。

  刘璠这个汉中名人,李泰自然听说过,听到李迁哲已经将之执在此间,也不由得一乐。

  不过在他看来,刘璠对萧循的这一建议倒也谈不上有多明智,山南多有桀骜不驯的方隅豪酋,凭萧循的势力威望未必能够从容驾驭得住,看似掌握了大量的人事资源,但其实是将自身置于一个不稳定的火药桶上。

  诸如安康李氏若非萧循态度过于强硬的征令逼迫,也未必就会直接倒头投靠自己。

  不过在他们到来之前,南郑收聚了这么多的豪酋武装都还没有酿生大的骚乱,而且州务还被处理的井井有条,也足见这个刘璠确有处理庶务之才。

  李泰自然不需要什么人给他指点什么宏观的战略方针,他需要的就是能够充分领会他的意图并且执行他的命令的人才,从这一角度而言,这个刘璠倒是值得拉拢辟用府中。

  反正在他离开华州前,宇文泰也没特意交代他攻克汉中后一定要留意什么人,就算交代了,他也能干脆就当听不见。

  当得知这个刘璠与萧循都被安排在直堂侧室,李泰便又起身前往相见。

  当他走进房间中时,原本还在同刘璠低声议论的萧循顿时停了下来,两眼直勾勾望着李泰,眼神也变得有些难以置信,在一旁的刘璠小声提醒之后,他才陡地醒转过来,然后便又连忙低下头去。大概是第一印象太过骇人,使得他望见李泰便暗生惧意。

  李泰见萧循仍是不敢望向自己,不由得也是有些无奈,老子混遍后三国,还是第一次遇到没有被我颜值折服的家伙!

  他又将视线转望向刘璠,口中笑语道:“听闻州府事务多由刘记室在执,能者多劳,我今虽然入此城中,但诸事也需仰刘记室之力。如今府内形势即定,但外城人情却仍不安,为免群众恐慌滋扰,我有意遣散诸军、着令他们各自返乡,州内政令一如旧梁时节,使民各自因便相安,刘记室你意下如何?”

  刘璠自然也从李氏兄弟口中得知李泰的身份,在其面前自然不敢托大,侧立席前听完李泰的话后便深深作揖道:“某等罪人不能守土尽节,已是自惭难当。大都督既入此境,能够秉持仁义好生的德计,是此方官民之福。但想请问李大都督,欲将我主公萧府主作何处置?”

  “之前相见时便有告萧侯,此番入境只为收复失土、不为纵恶杀人。更何况萧侯久治此乡,甚传德音,素来都为士民悦服。只要萧侯不作孤僻厌生姿态,肯于助我安抚州境,我也一定对萧侯礼待有加。”

  李泰讲到这里,便又望向垂首不语的萧循。

  萧循感受到这目光后身躯便颤了颤,沉默片刻后才又小声说道:“多谢李大都督保全此身,我、我一定相助大都督把控州势。”

第0603章 汉中已定

  武兴县地处汉中西部群山之间,其城戍扼守东西往来之要道。此间乃是氐人族聚之地,眼下则归属南梁统治。

  旬日之前达奚武奉命于陈仓汇集诸军,然后便南出散关一路南下,一万人马翻山越岭跋涉多日,总算抵达了关戍之前。

  武兴关戍地扼险要、易守难攻,达奚武抵达此境之后,一边着员大造攻城器械,一边又安排军中长史王悦与部将杨绍游说劝降城中守军。

  武兴城内守军多仇池氐族属,本就惯于游离在南北政权之间求活谋利,如今达奚武兵临城下,原本是极有信心说服守城将领、兵不血刃的拿下武兴城。

  但王悦等几番投书城内、包括城下喊话,城中守军的反应都不甚积极。在深入查探一番后才知,原来此间仇池氐族裔多有受梁州州府征集前往南郑防守。因为担心前往南郑的族人安危,故而此间守军不敢开门投降,局面一时间就这样僵持下来。

  “氐人本就是轻于去就的乌合之众,竟然也被召入汉中协同防守,可见梁人已知我国将要大举用兵于汉中。汉中重防,先机即失,前路怕是更加艰难啊!”

  当众将得知这一消息后,顿时都变得不甚乐观。

  达奚武作为大军主将,心态自然不会被轻易动摇,闻言后便沉声说道:“攻城略地,岂可尽望敌人拱手相让?某等既然受命征伐入此,便是有进无退,何关梁人有无防备!王师所至、攻无不克,便从此城开始。今日诸军饮食给足,明早开始攻城!”

  既然已经劝降无望,达奚武便下令尽快发起进攻,免得大军久顿于此、徒耗士气。

  经过一夜休整,第二天一早西魏各路人马便汇集关前,伴随着雄浑激烈的鼓令声向着武兴关戍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城中的守军虽然也奋力抵抗,但是这些氐卒们战斗力终究不比西魏的主力精锐,交战半天便已经渐露疲态,几次都被西魏健卒们冲上城头,全凭着坚固的城防、险要的地形才险之又险的抗住了第一天的攻势。

  傍晚诸军鸣金收兵,达奚武与众将商讨这一天下来进攻的得失,讲到守城人马已经拙于支应,对于近日之内便攻夺下武兴城都充满信心。

  当然,前提是武兴城防如同眼下这般没有什么大的改变,可如果南郑方面向此增军,那情况就不好说了。

  “武兴地处氐乡,得失皆与南郑关联仍远,梁人未必肯于重兵来援。更何况西河公首倡用兵,必然也已经发兵于沔北,汉川震荡、敌必惊疑,为了守其腹心,梁人也不敢分置重兵于外。我军只需要按部就班、持重用兵,抵达汉中并非难事。”

  王悦对于山南局势了解不浅,大行台之所以遣他随军,就是为的在一众武夫当中增加一名智者。

  诸将闻言后也都纷纷点头附和,认同王悦这一判断,唯独从陇右率军而来的南秦州刺史宇文虬皱眉说道:“前者台府计议本就是两路大军会战汉中、夹击南郑,如今我路人马滞留于途、缓慢推进,若与东军有失配合,致使西河公孤军直入,届时南郑城内外雄兵驻守,荆州人马必将危急!”

  宇文虬话刚讲完,一旁的将领赫连达便又说道:“西河公既然首倡用兵于汉中,必然已经有笃定之计,心中谋略想必胜出我等应命之众许多。哪怕短时间有失接应,必然也不失进退之谋。今我即便弄险强攻克定武兴城,前路亦非畅通无阻,仍有阳平等诸关塞。一路攻强,抵达汉中也将成疲师,贼再进扰,又该何以应对?”

  其他人闻言后也都连连点头,其实自从得知梁人在汉中多有防备之后,他们便意识到此番进攻汉中怕是要无功而返了。如果汉中这么好收复,台府又何以十数年间都没有进行尝试?

  他们这一路万众人马看似不少,但若想一路攻险拔坚并分兵驻守,兵力也有些勉强。更不要说就算逼近到南郑城下,还要提防来自难免蜀中的援军。

  所谓的持重用兵,潜台词就是逡巡途中、观望成败,用李泰所统率的人马来投石问路,如果荆州方面的攻势顺利,并且吸引住汉中的梁军主力,对他们而言自然是一个好消息。可如果荆州方面作战也不顺利,那么他们即便是突进到汉中,恐怕也没有多大的战机可供把握,多半是要退兵返回。

  宇文虬乃是独孤信的心腹旧将,急于东进策应李泰这个独孤家的女婿,但其他人却是没有这样的想法,进军的意图便并不怎么强烈。

  作为主将的达奚武在听取完诸将意见之后,最终便也选择了听从大多数人的意见,明天继续维持今天对武兴城的进攻强度,能够攻打下来固然好,一时攻不下来也并不急于增加进攻强度,以免造成更大的人员伤亡。

  第二天一早,营中将士们用完早餐,正打算继续发起进攻的时候,却发现城头守军和旗帜都明显的增多了,似乎是有援兵到来。

  察觉到这一点后,达奚武与军中诸将都倍感惊讶,便暂缓进攻、打算搞清楚城中状况后再作计议。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派遣使者前往投书,武兴城中却先喝骂起来。

  “魏人全无信义!南郑城中遣散诸徒分明有言,诸军归守地方可保相安无事,诈令某等归乡之后竟又再来进攻……”

  听到城头上守军的喝骂声,达奚武和身边众将全都有些莫名其妙,彼此面面相觑,他们什么时候在南郑城跟这些氐卒们有此约定?

  “莫非、难道,李伯山他、他竟已攻克了南郑城?”

  虽然感觉有些难以置信,但达奚武还是期期艾艾的做出这般猜测。

  诸将听到这话后,便忍不住各自摇头摆手,也不知是在表达这不可能,还是自己也不知道。

  面对如此匪夷所思的情况,达奚武便先下令诸军暂退回营,再以王悦作为使者前往城下沟通交流,于是便得到一个让他们倍感惊诧的事实:南郑城确实已经被魏军攻克,荆州总管李伯山正坐镇城中遣散城池内外所聚结的各路人马。

  几天后,达奚武这一支人马终于风尘仆仆的抵达了汉中南郑城下,在听从李泰的安排下分遣人马驻守白马戍等诸处要塞之后,最终抵达南郑的还有六千余众。

  但就这还是比驻守城中的三千人马多了一倍有余,当李泰将达奚武迎入城中、引其巡察了一周城中防务后,达奚武也不由得有些目瞪口呆,忍不住便发问道:“荆州自有人马数万,西河公何以如此轻兵险进?请问后路人马能够几时到达?”

  他还没来得及感叹李泰偷袭南郑得手的殊功,见到城防竟然如此薄弱时,顿时便开始忧心一个新问题,单凭他们两路这一万三千余众,实在是不足以控制偌大汉中啊。

  李泰闻言后却摇了摇头,一脸无奈道:“荆州情势如今也未够乐观,南梁柳仲礼为侯景所释、还军安陆,使得汉东情势不稳。颍川陷落后,东贼慕容绍宗军顿河南,未知去就,同样不得不防。

  若非镇中人马委实未可轻动,我又何必以身犯险、身率微众轻挑大城?幸在高阳公及时抵达,此间事宜可以暂付于公,我可以放心旋师回访了。”

  “什、什么?西河公这便要回守荆州?可是、可是我,我骤临此境,未审详情,恐怕难顾周全啊!”

  达奚武听到李泰马上就要离开,顿时又瞪眼惊呼。

  本来想说凭他万数人马难以镇压汉中全境,但想到李泰只率三千人马、其中绝大多数还是临时策反的山南豪酋部曲,便已经成功拿下了南郑城,达奚武不想露怯,只能表示自己不熟悉汉中情况。

  “此前我亦未曾履足汉中,但临事受命、尽力而为。更何况,此城还有梁国宜丰侯萧循,可以协助高阳公镇抚州情。”

  如果有的选,李泰当然不想将刚刚打下的汉中拱手相让,但如今毫无疑问荆州更加需要他坐镇主持。

  就算他想留下李迁哲在这里,但台府明显不可能将汉中交付给这样一个新附之将,不如干脆让步,只巩固安康以东的人事情势即可。

  至于达奚武接下来该要怎样处置镇抚此间,那就不是李泰需要操心的事情了。在将达奚武迎入城中后,他便着令李氏兄弟痛痛快快的撤出了南郑城,整理打包之前便已经分定的人事物资,准备启程东返。

  在南郑城缴获的钱财文物书籍等等,李泰自然要打包带走。至于粮食则困于运力,只取几万石,城中壮年男女他则收编一万余众,随其返回沔北安置。刘璠这个原梁州州府重要属官,被他带上用作安抚管理这些迁徙的男女。

  至于城中其他的人事,包括原刺史萧循在内,李泰都一并留给了达奚武。顺便从达奚武手下将宇文虬并其所部人马讨要过来,随他前往安康。

  抵达安康的时候,正逢同样被台府使派配合行事的泉仲遵率部南出子午道、兵顿上津,于是李泰便留泉仲遵于此共宇文虬、李显一起坐镇安康、魏兴等诸郡县,而他自己则率李迁哲部继续东归。

第0604章 襄阳危矣

  安陆地处大江之北,是长江流域东西沟通的重要地带,也是汉水东面首屈一指的雄城大邑,还是南梁司州州治所在。

  年初时节,建康台城被侯景叛军攻破,柳仲礼作为勤王联军主帅却未能奋起杀敌,在侯景进据台城后更是解甲出降,可谓是大失人望。

  之后柳仲礼虽然被侯景放归,但其所部雍、司两州精锐大部分却都被留在了建康城,随其西归的只有为数不多的心腹部曲。

  本身势力大为缩水,尽管柳仲礼被侯景官复原职、但也自知这伪朝伪官怕是不足以震慑随陆之间的豪强,让他们再如之前那般对自己俯首听命。

  所以西归之后,柳仲礼并没有直返安陆州治,而是先往上游的江陵前去拜见湘东王萧绎。

  二宫受执之后,天下方镇各自为政,湘东王所执掌的荆州便是江汉之间实力最强的一方,而其本人也是宗室之中资望声誉最著者。如果能够获得湘东王的接纳和背书,便能大大补偿柳仲礼在建康所丧失的人望。

  事实也确如柳仲礼所料,尽管他勤王无功、丧师辱国,但湘东王为了扩张自己的实力和影响力,并没有对其多作怪罪,而是对他多有礼遇。

  不过让柳仲礼没想到的是,湘东王转头便将自己任命为雍州刺史,让他去对付襄阳的岳阳王萧詧。这位本来与太子最为友善的宗王,如今却公然僭越二宫权威,并且罔顾宗家伦情,毫不掩饰的将矛头直指侄子,全然不以窃持朝政的侯景为意。

  饶是柳仲礼本身便是姑息养奸、无所作为的行家里手,但对于湘东王的表现也不免暗生喟叹。

  原本他倒也并不觉得这是一个难题,岳阳王年资素浅、不能慑服群众。再加上河东柳氏本就襄阳大族、而柳仲礼也是名满江汉的雍府豪杰,在得到湘东王的支持和资助之后,将岳阳王取而代之也并不困难。

  可当他真正了解一番后才知道这件事还是比较棘手的,相对于同室操戈的湘东王,岳阳王虽是晚辈但却走的更远,他竟然早就与西魏沔北人马有所勾连,而今西魏荆州刺史更是堂而皇之的直接建城驻兵协同襄阳防守。有了如此强力外援,岳阳王才敢于同湘东王为敌。

  若在往常,柳仲礼倒也并不将此放在眼中。

  西魏荆州刺史李伯山到镇时,他仍坐镇司州安陆,略知其人其事,乃是一个受贺拔胜、独孤信等镇人提拔起来的名门子弟,但就连贺拔胜都是自己的手下败将,这个李伯山自然也难让柳仲礼心生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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