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作者:衣冠正伦.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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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之前便有计议,所以在尉迟迥力排众议的陈策之下,出兵蜀中的决议也得以通过。宇文泰虽然被夺丞相、大行台之职,但仍然都督中外诸军事,中外府自然也有安排征伐之事的权力,很快就商讨拟定出一个伐蜀的人员名单出来。

第0741章 三方乱战

  三月初,中外府以大将军尉迟迥为大军统帅,率领步骑一万两千余众自长安出发,南下伐蜀。

  与此同时,远在荆州穰城的李泰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得知尉迟迥大军出发的消息。因为如今的汉中军政俱为荆州总管府所掌,因此荆州总管府也收到了中外府的命令,要配合尉迟迥此番行军作战。

  同样收到配合通知的还有秦州的宇文导,宇文导刚刚结束了针对陇南氐羌部族的进攻,便以其下属南岐州刺史叱罗协率军三千为尉迟迥侧翼,随后叱罗协也被委任为行军长史。

  李泰本人虽然未参此事,但在这件事当中的存在感和话语权却是不低。早在去年中外府便召其归府议事,今年在尉迟迥正式出征之前,宇文泰便又遣员询问李泰的意见。

  于是李泰便也提出了两路行军的计划,主力人马自然是尉迟迥所部大军,出散关经陈仓道进入汉中地区,再过白马、入剑阁、直抵涪水而后进击成都的金牛道。

  除此之外,李泰又提出以贺若敦为东路将领,翻越大巴山进袭宕渠、巴西的荔枝道行军,也是他安排李迁哲一直重点经营的路线。

  对此中外府也没有什么异议,两路行军本身就是更加稳妥的进攻方式。就像之前收复汉中时,同样也是以达奚武和李泰分东西两路进击,虽然李泰抢先一步奇袭拿下了南郑城,但如果不是达奚武所部大军及时赶到,也很难及时控制住汉中局面。

  如今虽然氐酋杨乾运已经奉表请降,但在大军进入蜀中之前也难免会有变数和意外发生,在主力大军从剑阁叩关的同时以别路人马翻山入境,也能在战术上产生更多的配合变化。

  就算没有什么变数发生,主力大军进入蜀中直取成都的同时,侧路吸引宕渠、巴西的蜀中人马,也能缓解主力大军的压力,使之可以心无旁骛的攻取成都。

  更何况,这一路偏师还不需要劳烦中外府征调人马、发给给养,没有增加任何负担,自然也就没有拒绝的道理。

  为了确保两路人马能够彼此呼应、灵活配合,中外府也听取了李泰的意见,委任其堂兄李士操为尉迟迥行军司马,主要负责与贺若敦这一路人马的沟通联络。

  由于尉迟迥所部需要经散关绕道陇南,尽管三月初便已经出发,但还是一直到了月底才进入汉中地区。

  梁州刺史崔猷早已经于境内等候,当尉迟迥大军入境时便率领州府官员们迎上前去,本待邀请尉迟迥先前往南郑城略作休整,但却被渴功如疾的尉迟迥直接拒绝了。

  “将士养志京中数载之久,如今总算成行,得以奔赴异域、为国开疆,岂遐闲坐!请崔使君尽管安排粮草输至,大军于此休整两日,而后便直赴白马。”

  尉迟迥久掌宿卫,已经有数年没有率领人马戎行于外,虽然经过大半个月的山路行军,但却仍然未觉疲惫,准备提着这一股气势一路冲入蜀中,拒绝了崔猷的邀请后又请其直接将物资运至军营中来。

  当尉迟迥大军抵达汉中之后,贺若敦和李迁哲也率领五千步骑自山南安康出发,进入了大巴山的山岭范围之中。

  这一条山路最早用作军事用途进行开凿还是在数百年前三国时期司马懿使人开辟出的山道,之后便没有再进行大规模的休整。寻常作为商贾行道还算勉强可用,但若用作行军的话则就比较崎岖难行,只能轻装以进,行军的速度也并不算快。

  就在两路大军争进伐蜀的同时,西魏国中又有了新的变故发生。皇帝元钦派遣使者邀请太师宇文泰入朝,希望能够就近商讨伐蜀相关事宜,但被宇文泰以巡视河防为由而暂时拒绝。

  接下来秦州总管府又有奏吐谷浑屡屡侵扰边境、劫掠郡县,宇文泰得讯之后自是大为恼怒,于是便下令调集人马,直率三万精骑连同大司马独孤信一同奔赴陇右、直达凉州姑臧,将要大举进攻吐谷浑。吐谷浑可汗夸吕得讯之后自是大为震惊,忙不迭派遣使者请罪求服,这才平息了宇文泰的怒火。

  凭如今西魏的情况,当然不足以发动两线作战,宇文泰之所以选在这个节点摆出一副要对吐谷浑大举用兵的态势,一则自然是为了立威,第二则就是暂避来自皇帝的逼迫,一旦国中再有什么变故发生,他也能够率领大军及时返回。

  当西魏军事调度征伐分头进行的时候,江陵政权也正忙于两线作战。

  原本被梁帝萧绎目作小疾而未加重视的湘州叛乱愈演愈烈,陆纳叛军在进据巴陵之后不久,王僧辩便率领大军及时回援,连番进攻之下重新夺回了巴陵城,陆纳则引叛军回守长沙并在途中击败了王僧辩的前部追兵。

  王僧辩率领大军徐徐进逼,将叛军团团包围在了长沙城中。长沙城原本并不算高大,但在侯景之乱前期河东王萧誉曾经依托此城与江陵军府对抗,在那一时期大大加强了长沙城的城防。

  如今叛军据守长沙坚城,再加上王琳这些部众们也都是骁勇精锐,尽管王僧辩将城池围困起来,但一时之间也难以攻夺此城。

  因有湘州叛军的存在,江陵政权也难将大军尽数调使西去防守峡口,梁帝萧绎只能调遣领军将军胡僧祐率领一部人马西去增援驻守峡口的陆法和。

  因为战斗力非常缺乏,迫于无奈,萧绎只得放出了关押在牢狱中的侯景部将任约、谢答仁等,着令他们各自率军西去增援。

  江陵这里萧绎因为陷入两面作战而焦头烂额,但很快他的好兄弟萧纪便也面临与他一样的处境。

  西魏大军南来伐蜀的消息很快就从后方传到了巴东前线,萧纪此番率领大军东出本就不得巴蜀人心,当得知后院起火之后,这些巴蜀文武臣员们自是心急如焚,连连请求萧纪回师坐镇。

  但今事已至此,而且萧纪也明显感觉到江陵方面在峡口所布置的兵力不足,自然不肯放弃这一机会。

  但是下属群众人声鼎沸,也让他无从回避,迫于无奈之下,只能着令大将谯淹率领本部人马回援,并且一再要求谯淹一待西魏撤军便即刻率部返回此间继续作战。

  于是在长江沿线便出现了如此诡异的一幕,尽管江陵方面两线作战、兵力不足,但是蜀中人马也因为分兵回援而硬是没能冲出峡口,使得局面一度陷入平衡僵持之中。本来应该是你死我活的交战争霸,竟然透出了一点黑色幽默的味道。

  但终究不是所有人都乐意陪着萧家的显眼包们玩耍,很快这三方牵制的局面便被打破了。

  由于杨乾运的北投,五月中旬的时候,尉迟迥大军便得以畅通无阻的进入蜀中,直抵涪水沿岸,没有经过任何战斗便已经直望成都平原。

  杨乾运的投降乃是既定之事,顺顺利利的无甚波澜,倒也谈不上惊喜。尉迟迥先是安排使者礼送杨乾运入朝受赏,然后又将其子婿分任诸方,并以其行军长史叱罗协暂行梁州事,率领本部人马坐镇剑阁。

  接下来真正的惊喜到来了,尉迟迥大军抵达涪水未久,便有巴西郡人据城遣使前来请降。

  尉迟迥得知此事后自是非常高兴,中外府虽然从去年便大力开展渗透游说工作,但还没有抵及巴西郡,没想到这些蜀人忧惧之下竟直接来降。

  虽然巴西郡在之前规划中是属于贺若敦这一路人马的进攻目标,但今对方既已主动来降,尉迟迥倒也不介意提前收入囊中,于是他便派遣麾下部将开府元珍率领一部人马前往收降并收取阆中府库物资以助军用。

  然而当元珍率部抵达的时候,原本请降的巴西人家竟然据城不出。元珍受降不成,心中自是大为恼怒,当即便勒令所部攻城,但阆中城地势显要,元珍所部千余众轻装而来,自然难以攻克,无奈值得引兵返回涪水大营。

  尉迟迥得知此事后,心中也是愤懑不已,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攻夺成都,暂时无暇追究巴西人诈降之罪,于是此事只能暂且作罢。

  然而尉迟迥这里虽然暂且将怒火按捺下来,巴西人却仍不肯罢休,元珍归后不久便又遣员前来请降,而且言辞恳切、态度诚恳,一时间搞得尉迟迥不明所以。

第0742章 军法不饶

  阆中城内,李迁哲一脸烦躁的在城主府厅堂中走来走去,周围则坐满了神情尴尬的诸豪族代表们。

  众人见李迁哲神情如此,心情也都颇为忐忑,各自用眼神进行交流,最终还是同李迁哲比较熟悉的罗宗义硬着头皮站起身来说道:“之前在糖城议事完毕,我等都谨记李侯的叮嘱,只待魏国王师入境便据城举义。只是没想到王师进军如此迅猛,杨乾运徒负威名,结果竟然直接……”

  “是啊,氐酋不义,枉负所托,竟然丝毫不作抵抗,直将魏军迎入。李侯仍然未至,我等又恐乡土受扰,所以才急奉降表。”

  随着罗宗义开口,旁边众人也都连连点头附和。

  向西魏大军投降本来是已经议定之事,但这些巴西豪族们却没想到杨乾运这个浓眉大眼的氐酋居然比他们还不讲究,直接放开剑阁便把魏军迎入进来。

  也正因此,这些本就没有什么斗志的巴西豪族们心内更慌,一方面担心氐人会仗着魏人声势前来攻扰他们乡土,另一方面也是觉得早投晚投都是投,提早投降可能还会因态度积极而享受更多优待。

  所以他们在商讨一番之后,便没有等待李迁哲的到来,直接派人将降书送去涪水的魏军大营中去。可是当魏军主将在收到降书之后,又提出让他们出人出物以助征事的要求,却让他们傻了眼,这才意识到投错了对象,于是才又发生了后续一系列的变故。

  罗宗义见李迁哲脸色仍然不甚好看,便又小心翼翼的说道:“我等在知事情有错之后,便也连忙做出了补救,提出须得荆州总管府李大将军遣员受降,我等才会献城已投。之前只是忙中出错,但投诚向义之心却是真诚不伪啊!”

  李迁哲听到这话后,心内便忍不住冷笑起来。他哪里不清楚这些家伙心中所想,无非是觉得与其遵守之前的约定而让自己得享游说之功,还不如干脆绕过自己去博取一个踊跃表现。

  但是对于已经通过剑阁这一险关进入蜀中的尉迟迥大军而言,巴西郡的投降求附也不过只是顺理成章的锦上添花而已,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继续进攻成都。当然不会分心太多以抚慰巴西这一干豪强们,从他们这里抽取维持战斗继续进行的人力物力才是正事。

  如今他们这反反复复的态度,无疑是将李大将军针对巴蜀所进行的一些前期安排给暴露了出来,对于后续的事态发展估计会有一定的恶劣影响。

  李迁哲不辞辛苦的前后奔走数年之久,进行了大量的人事铺垫,却不想到最后该要接收胜利果实的时候因为这些巴蜀豪强的短视而生出这种幺蛾子,他心情之恶劣也可想而知。

  不过眼下他也不好直接训斥这些巴西豪强们不守信义,只能沉声说道:“李大将军所遣贺若开府正率部向此而来,不日即可入城。你等且先做好接应诸事,待贺若开府入城之后,便可安排诸家亲信徒众前往穰城。阆中此间有雄军驻守,也可确保万全无失!”

  众人闻言后,连连点头应是。虽然经此一事,他们也意识到入侵蜀中的西魏军队也并非齐心协力,内部仍有分歧和区别,但也不敢再搞什么小动作。

  尽管驻扎在涪水的魏军才是西魏主力,但那里早有杨乾运叔侄傍上,而那一支大军主将对他们巴西豪强也明显的不够重视。

  反观荆州李大将军早在数年前便开始与他们进行联络沟通,彼此之间所进行的商贸也都公道守信,本着做生不如做熟的原则,再加上还有着霜糖工艺这一巨大的诱惑,当然还是选择投靠李大将军才更靠谱。

  且不说阆中这里情势如何,涪水大营中尉迟迥在收到巴西豪强们所递交的第二份降书后,先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在将这封降书认真阅读完毕,又将前后线索认真梳理一番后,才渐渐想明白,脸色顿时变得阴郁难看起来:“李伯山手脚伸的真是长啊,虽然身不能至,却仍然不舍此功,要遣爪牙来夺!”

  此番伐蜀他力争多时,当然是希望能够在自己手中取得一番辉煌的胜利,却没想到李伯山虽然坐镇沔北、竟早已经先一步向巴蜀渗透颇深,这自然让尉迟迥愤懑不已。

  他心内自不希望李伯山在这一场伐蜀的战事中有太强烈的存在感,所以对于出尔反尔的巴西土豪们准备先放在一边,等到攻定成都之后转回头来再狠狠将这些地头蛇们收拾打击一番。

  不过在权衡一番之后,他还是又将杨乾运的侄子杨略召来,仔细询问一下巴西郡人事相关。

  了解到阆中城地处所在对于接下来的战事虽然没有太大影响,但其地乡情势力在蜀中都非常不俗之后,尉迟迥又沉吟一番,然后才又下令将随军司马李士操召入大帐中来。

  李士操作为李泰的堂兄,倒是不怎么清楚荆州总管府在蜀中的人事经营,此番受荐得以随军出征,也在心中暗暗作计不能丢了他们陇西李氏的脸面。

  所以在出征之前,他对蜀中人文地理便了解不少,行伍庶务也都多有钻研,出征以来一直在认真履行其职责。尉迟迥召之入营之前,李士操还在马营中巡察战马的情况。

  所以当李士操匆匆入帐时,衣衫下摆和足底还沾染着一些牛马粪便,直将一股腐臭的气味都带入了营帐中来。

  出征前,尉迟迥便一直担心会被李泰抢了此番出征的使命,而今又知其早在蜀中进行了深刻的人事渗透,连带着对李士操这个还算尽责的行军司马都心生厌恶。

  但他还是克制着自己的厌恶之情,望着李士操说道:“太原公前荐李司马随军出征,便曾言司马对于蜀中人事精熟。今有巴西郡乡义群众举郡请降,但今大军仍需继续南下进望成都,无暇分略他地,请司马且引所部前往受降,安抚群情,兼理郡事。”

  “这、这,卑职入关以来即事府中,未曾出事州郡,如今骤任郡职,又是新附之地,所部从人不过数十徒卒,恐怕不能胜任啊……”

  李士操听到这话后便不由得面露难色,他倒不是害怕,不过此番随军出征本就不是战将,所率领不过几十名部曲家兵,护卫着他行军和在战场上看护周全尚可,只凭这点人手去接收一个大城降人,那可就实在太寒酸了。

  尉迟迥听到这话,顿时便皱紧了眉头,只道李士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想要借此从自己这里分取更多人马以壮其势。

  他肯于任命李士操前往巴西郡已经算是顾全大局了,而且在明知李泰针对巴西郡已经有诸多人事布置的情况下,那是绝对不可能再分使人马前往的。

  “出征异国,本就是以命相搏、豪勇建功,自我以下,谁敢笃言事有万全?李司马既然从我出征,自当奉我军令,即刻出使阆中受降,若再抗命,军法不饶!”

  尉迟迥拉下脸来,抬手指着李士操怒声呵斥道。

  李士操见状后,自然也不敢再作争辩,忙不迭恭声领命,正待要告退出帐、准备出行的时候,尉迟迥却又开口喊住了他。

  “东路贺若敦所部想必也将要抵达阆中,司马去后除了兼理郡事之外,也要告诫东路将士震慑彼方,切记不准宕渠、巴西等诸境人马哗噪、干扰成都军事。不得我令,驻守阆中勿出,否则严惩不贷!”

  巴西郡这一档事也让尉迟迥心生警觉,担心李泰或还要凭着贺若敦这一路人马对于伐蜀战事再加以更大的干扰,索性便直接下令将贺若敦所部留在阆中,不准他们再参加后续的战事。

  李士操并不清楚尉迟迥已经在心里暗暗同他堂弟较劲,但见其人神情冷峻、语气严肃,便也不敢怠慢,只能点头应是,然后便退出帐来。

  他拿着尉迟迥的手令,先将自家所部五十多名随从部曲召集起来,又挑选了两名蜀人向导,然后每人一骑,携带着弓刀器械便直向阆中城方向而去。

  此时的蜀中已经没有了秩序约束,乡野之间也颇多盗匪横行,倒是还没有形成大规模的匪患。李士操一行相对大军而言自然是寡弱之众,但对那些乡野盗匪而言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再加上他们还是做西魏戎装打扮兼有旗鼓信物,一路上倒是没有遇到什么骚扰,很顺利的便来到了阆中城。

  这一次倒是再没有整出什么幺蛾子,李士操将其身份信物和纳降书令着员送入城中后,阆中城内很快便冲出一群人热情的迎他入城。

  “末将本来奉大将军所命,应该前往军营迎接李司马到来,但因山路曲折、晚至几日。好在事情虽有波折,但总算有惊无险。”

  李迁哲倒是没有见过李士操,但也得了大将军的叮嘱、知有这一桩人事安排,所以当验明李士操的身份后,连忙率众将之迎入城中,并将城中情势向其介绍一番。

第0743章 手足俱折

  在听完李迁哲的讲述之后,李士操才知道巴西郡人并不是临战请降,而是早有预谋,提前数年便已经开始进行人事铺垫,也不由得感慨不已。

  “此间人事虽已预谋多年,但一日未定便难免会有变故发生。大将军又远在沔北,不能居近调度协调,因此此间事情未暇及时通告李司马……”

  李迁哲又微笑着稍作解释,事实是李士操前来接掌巴西郡务也并非此番谋划的核心,即便李士操不来,对后续事情影响也不算太大,为免节外生枝,便没有将详细情况告诉他。

  李士操闻言后便点点头表示理解,旋即便又笑语道:“我今骤知此事,心中尚有几分茫然,请问李开府接下来郡务处断应以何事为重?”

  李迁哲看一眼堂外等候召见的众巴西豪强,然后便对李士操说道:“此间群众心志俱为大将军所夺,不敢再生逆反之想,李司马如常治事、劝民安生即可。后日贺若开府便可率部抵达,届时可以分使两千精兵留此镇城,末将则需率引此间豪强义曲与贺若开府一同西下,助战成都。”

  讲到这里,他又忍不住笑语道:“蜀中之富,七分聚于一城,三分散诸四野。如今成都正自虚弱难当,若能先夺其城,府库所守足以犒飨诸军,后继征战也能不匮物用!”

  李大将军针对蜀中的谋划不只是分取巴西一郡,将巴西郡掌握在手中只是一个阶段性的目标,接下来就是立足于现有的基础上充分调动已经掌握的人力物力去获取更大的战果。

  蜀中的贫富差距之大不只体现在豪强富室与赤贫小民,也体现在成都和其他的城池之间。虽然成都的府库财货大部分都被萧纪大军携带东去,但所留下的物资储蓄仍然冠绝诸城。

  接下来贺若敦和李迁哲都不会留守阆中,而是要率领人马联合巴西这些豪强大族们参与对成都城的围攻。

  他们虽然并不属于主力人马,但是相对于尉迟迥所部人马绝对的入侵者形象,他们有巴西这些豪强大族作为向导,可以尝试劝降成都城守军,从而入城瓜分成都库藏。

  尽管尉迟迥那里也有杨乾运等乡人,可是这些氐人豪酋对成都方面的人事渗透非常的浅薄,在与城中进行交涉沟通时,效率就会非常低下。

  等到在成都获取了物资补充,他们便可以沿外水向巴东郡方向转进、以掩萧纪大军的后路,若能受其军资器杖和兼并其部伍,那此战的收获就非常可观了。

  当然这都是比较理想的情况,具体执行过程中难免会有波折发生,或者超出预料、或者不如预期,总之只要尽量去做,能够达成怎样的效果则就交给运气。

  但是当李迁哲讲完之后,李士操神情却变得有些不自然,他又想起了行前尉迟迥的命令,于是便将这一情况告诉了李迁哲。

  “竟有此事?”

  李迁哲听到这话后顿时也皱起了眉头,口中则沉声说道:“方今大军深入敌境,正需要集结全力以击敌之要害,分置人马困守枝节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嘴上这么说着,他很快便也明白了尉迟迥为何要下达这样的命令。关键还是这些巴西豪强们之前的骚操作搞得尉迟迥心生警惕,担心他们会有更多的人事布置干扰战事的发展。

  如果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巴西郡的归附还可以说是顺势招抚。但今巴西豪强们主动投降,而且还指名道姓的表示只会投降李大将军的人,那就搞得有点居心叵测的味道了。

  起码在尉迟迥视角看来,荆州总管府是别有用心的向其隐瞒了一些关键的人事情报,所以宁肯不要这一股助力,也要将后续的战事发展控制在自己手中。

  如果李迁哲等人还要强行参与成都战事,且不说违抗军令的问题,尉迟迥甚至可以直接用隐瞒重要军机的罪名将他们抓捕起来,强行将部伍兼并过去。眼下只是勒令他们驻军阆中,已经算是比较克制的做法了。

  略作沉吟后,李迁哲也觉得还是不能公然违抗军令,毕竟尉迟迥才是大军主帅。如今蜀中尚未全定,他们之间的矛盾如果跃然于表面且加速激化,对于后续的战事发展也会极为的不利。

  于是他一边着员通知后路的贺若敦且引所部前来阆中驻扎休整,一边又提笔写信,准备将此事稍作辩解,起码不能任由此事成为战后被人拿来攻讦李大将军的凭据。

  他在书信中详细向尉迟迥讲述了自己与这些巴西豪强们之间的渊源,并且解释那些巴西豪强是因为与自己的这一层关系,所以才想要投附李大将军,以求能够获得更多的庇护,而非荆州总管府早就有此图谋、可以隐匿不报。

  有的时候解释并不是为了告诉对方一个确切真实的答案,而是为了表明一个态度,而且李迁哲这一解释也是言之成理,尉迟迥即便不接受也难以再据此直接将李大将军牵扯进来。

  说到底,还是这些巴西人短视躁动、太不可控了。眼下驻兵不前,正好可以借此机会重重敲打一番,再加以细致的整编。

  东路人马因为尉迟迥的命令,其军事行动不得不暂时陷入停滞状态,而尉迟迥对于巴西郡的形势则就无暇过多担心。

  一则眼下的巴西郡偏离正面的主战场,二则就在其军进入潼州之后不久,潼州便又有氐人部落起兵作乱,极短时间内便聚众万余,声势很是浩大,严重干扰了大军前进的步伐,尉迟迥便着令长史叱罗协率别部人马汇同杨乾运、杨法琛等归附氐部一同进击这些乱兵。

  受此阻扰,虽然前期进军顺利,但是一直到了五月下旬,尉迟迥才率领大军抵达了成都城外。

  如今的成都城中守军不足万人,在萧纪委任的益州刺史、秦郡王萧撝的率领下因城固守、以却敌军。尉迟迥几番遣员于城下邀战,城中俱无回应。

  他今所率不过万余人马,还有一部分滞留于后方把守来路,凭这些兵力并不足以直接向城池坚固的成都城发起进攻,于是只能驻营城外,并且围绕着成都城建造长围、加以围困。

  城中守军不敢出战,虽然让战事发展转为僵持,但也因此难与外界援军内外呼应。就在尉迟迥大军抵达成都之后不久,东面前线撤回的谯淹所部人马也重新返回了成都。因为长围已成,尉迟迥得以从容分遣部将元珍等率部迎击蜀人援军,在成都东郊将援军击走。

  谯淹所部人马本就不多,眼见成都城下长围已成,而且魏军骑兵骁勇精悍,再加上听闻巴西乡里也有变故发生,便也不敢恋战,绕过成都平原,直向北面而走。

  正当尉迟迥兵抵成都并且围城进攻的时候,三方交战的局面又有了新的变化。

  相对于基本已经将战略走死了的萧纪,梁帝萧绎虽然也因为两线作战而焦头烂额,但他仍然还是有着更多的选择,比如可以不要脸了。

  因为蜀中大军的凶猛进攻,峡口防线频频告急,而湘州方面虽然王僧辩等诸路大军已经将长沙城团团包围,但却仍然久攻不下。

  于是梁帝萧绎终于将心一横,下令赦免了王琳,并且使之前往湘州招降叛军。

  王琳此人虽然嚣张残暴,但却颇得军心,再加上叛军在王僧辩等诸路大军的围攻下已经将要不支,眼见王琳入城招降,于是便纷纷放下武器,重新归附于王琳。

  一场闹剧结束,到最后只有梁帝萧绎被打得脸疼,但眼下他也顾不得这些,湘州叛乱既然平定,于是便又调使诸路大军奔援峡口,包括刚刚被王琳所招降的叛军,也都一并前往上游迎战蜀军。

  尽管萧纪瞧不起文士七官,但也不得不承认江陵所部人马在经过平定侯景之乱的磨练后,也都是精勇有加、战力惊人,之前受困于内乱而难以发挥全力。如今内乱解除,诸军会击,蜀中大军顿时被打的节节败退,连失数城。

  由于周边区域遭到了西魏的封锁,萧纪在战争动员前后物资筹措不够顺利,如今军中所携金银财货并不像历史上那样丰厚,但类似的赏格也有公布。

  但是由于他此番东征本就有悖众意,又恐将士得赏之后斗志削减,加上本身的悭吝,还是没有履行这一赏格。

  在江陵诸路大军的猛攻之下,再加上内部将士人心涣散、背叛投降,蜀军大溃,萧老八也用自己的生命为灭族小能手萧老七再添一战绩。

  随着峡口的战争分出胜负,压力顿时又来到了成都城外的尉迟迥肩上。

第0744章 孤城无援

  巴蜀四周虽然峰岭绵延、道路崎岖,但在其核心地带的成都平原却是地势平坦开阔,川流纵横、土地肥沃,宜耕宜居,不愧有天府之国的美誉。

  成都城坐落于成都平原的西侧,作为蜀中的核心精华之地,单单作为主体城池的太城与少城城墙周长便有十数里之长,除此之外城南另有锦官城、车官城等小城,与主城之间隔着一道锦江。

  如此规模庞大的城池建筑群,单凭尉迟迥所部一万多名步骑将士是远不足以形成合围的,即便是加上后续又陆续征调来的上万氐卒与力役也仍显不足。

  因此所谓的围城是在城外造起长围,限制城中士民的出入,并且在一些干道和要害之地进行重点的设防,将整片区域都给孤立起来。

  魏军抵达城外并设立长围,转眼已经是一个多月的时间,时间也从初夏来到了盛夏,气候闷热到了极点。城墙附近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之前城外魏军组织了几次进攻,虽然都被打退,但城中守军也是伤亡惨重。

  那些战死者的尸体就抛落在城墙上下,由于城外皆被魏军封锁,守军即便想要打扫收拾战场,也要冒着暴露在魏军箭矢锋刃之下的危险,在这闷热的环境中稍加耽搁,那些尸体顿时就变得腐败起来,浓烈的气息令得人畜都不敢接近。

  傍晚时分,一支数百人的精甲队伍突然冲出了南面城门,向着锦江桥头便冲去。而据此数里之外便有一座魏军的军营,察觉到这一异动后,军营中顿时响起了鼓角之声,营中军士们忙不迭披甲上马准备出战。

  双方都在争分夺秒的活动着,城中冲出的蜀兵虽然占了先机,但终究是脚力不如奔腾的战马,尽管抢先一步抵达了桥头,正待抽刀劈砍架设在桥头的栅栏拒马,但是一支百数骑的魏军小队已经冲了过来,一轮箭雨攒射射杀了十数名破坏栅栏拒马的蜀兵,而后其他甲士们便手持着马槊跃马上前继续挑杀。

  栅栏内的蜀兵虽然也在加以反击,但终究不比人马合一的敌卒势猛,眼见其他方向又有敌卒策马冲来,只得抛下伤亡的同伴,赶在别处魏卒到来之前撤回城中。

  类似的情景在围城这段时间里频频上演,特别是到了最近这段时间,城中守军突围的次数更是大大的增加,白天夜晚不断,每天几乎都要进行数次。

  如此频繁的举动,也显露出城中局势不妙。虽然魏军仍未攻破城池,但在这样长期的围困之下,也给城中守军和居民们带来了莫大的心理压力。

  尤其成都城乃是蜀中人口最为集中的地区之一,诸城之间的士民奴婢等各种人口少说都得有数万之众。这么多人聚集在城池中,每天的饮食消耗就非常的庞大。

  由于之前萧纪率领大军东去,留在成都府库中的谷米积储想来不会太多,如今又经过了一个多月的围城消耗,城中的食物想必也将要耗尽,这应该也是守军连番尝试想要突围的原因之一,坐困愁城只怕是将要坐以待毙。

  “魏军虽精却少,远来之众无携重器,面对我成都坚城也束手无计。我等只需坚守城池,待到至尊大军回援,逼迫敌军于城下!”

  负责守城的益州刺史萧撝虽然穿着一身华服,但却皱巴巴的包裹在身,接连多日衣不解带,衣袍也早已经不复光鲜,本身精神也是非常的疲倦,但仍强打起精神来巡察城中防务,并且连连发声鼓励那些守城将士。

  巡城的同时,萧撝也在招募仍然有勇力和胆气出城袭扰敌军的勇士,亲自安排给这些人以酒肉款待,然后再送他们出城作战。

  如今城中食物积储将尽,就连守城将士的食物都不能如常供给,饱餐一顿酒肉已经能够吸引许多食不果腹的守军将士出城卖命了。城防之所以还能维持下来,一则就是出于对西魏这些武夫的惧怕,第二就是还盼望着之前东征的大军能够归来援救。

  萧撝在返回城中的时候,便见到街面上到处都是乱糟糟奔走的人群,一些守军将士实在是饥饿难耐,索性便离开防区,持刀冲入城内民家,将民众们驱赶上街然后便翻箱倒柜的寻找食物与财货。

  对此萧撝也无法禁止,担心如果刑令过于严格苛刻,或许会更加激发这些饥渴将士们的凶性戾气,因此对于这些情景只能视而不见,面对那些冲上来嚎哭控诉的民众们,他也只是掩面而走,若有纠缠过甚者则就让亲兵抽刀驱逐,实在看不得人受苦。

  当他一路返回州府中时,便见到西阳王萧圆正一身戎装的跨刀在府前不断的走来走去。

  “使君归来正好,我正有事要与使君商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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