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眼下荆州的边防形势还是比较严峻的,在宇文护等人到来之前,李泰便安排人马在新野聚集准备巡察边境,一方面是在外观望变数,另一方面就是加强一下边防布置。
现在变数是什么已经知道了,但边防压力却还没有改变。正好李泰将要率军归朝,便趁着这个机会将主力调出沔北、分布四周。
如今荆州总管府周边军事布局当中,距离沔北大本营最远的,自然就是巴蜀的贺若敦与李迁哲所部,加上宇文善所率领的后师,前后已经派遣了一万余人马。
这些人马虽然远离沔北,但却能够对峡口和汉中都形成制约或是策应,在李泰的布局当中也是作用非常大的一支人马。
汉中还有辅助崔猷坐镇南郑的郭彦所部三千余众,山南的宇文虬、李显以及兴州的席固和李去疾所率领督造舟船并作练兵的三千舟师。当然之前从江陵诸军手中用粮食换来的那上万战俘也是具有一定战斗力的,只不过相对而言李泰更加需要他们的造船技艺。
襄阳南面的武宁,之前李泰威胁江陵的时候曾派遣梁士彦驻扎三千精骑,一直都还没有收回来。而在汉水的东岸便是李允信所驻守的郢州石城,这也是沔北和江陵之间进行商贸的中心。
沿汉水继续向下,便抵达了夏首、夏口等一系列的江北渡口,在这里有朱猛、令狐延保和徐文盛等诸路军队坐镇诸渡口。诸渡口甲兵人数不少,但用于巡江和水战的舟船却严重不足,因此基本只是沿江活动,不能深入大江。
原本夏口再往北面的安州安陆以及附近的义阳三关便是便是荆州总管府东南疆域边境所在,但是之前晋熙鲁悉达兄弟和其他一些江北豪强前来求附,于是李泰便派遣李屯率部前往齐昌郡驻扎,将总管府实控范围继续向东推进。
不过安州的驻军也并没有撤除,以王杰担任安陆城防大都督,并联合随陆土豪马氏父子等各家部曲驻守随陆之间。至于义阳三关,仍以权景宣坐镇,作为义阳的后援。
义阳的守将乃是赵刚和窦毅,另有刘方贵率领一支舟师常驻淮水上游,以加强对东面寿阳等地的影响和震慑。
沔北东面与北齐河南交界的方城,仍以史静率领部伍坐镇。北面的三鸦道以及东面的襄城,则是郭彦镇守。
如今的荆州总管府内,直接受控于总管府调度管辖的军队有六万出头,这个数字也包括诸将各自的部曲。
其实原本这个数字可以更大,不说荆州本有的人马数量,单单几次南北交战通过各种途径所获得的俘虏便动辄数以万计,几场战争下来所获得的丁壮数量也是非常可观的。
但数量从来也不等于质量,再加上养军的成本压力太过庞大,所以李泰也一直在加以优选精拣。那些被裁汰下来的人员或是转为编户,或是成为匠人。
包括诸将部曲,也都让他们在保持战斗力的同时精简部伍,不再是动辄三五千众,保持在千数乃至更少,数量虽然减下来了,但战斗力却仍然非常可观。
这六万多军队刨除诸将各自部曲和州郡乡兵之外,真正属于府兵范畴的只有一万五千人,具体在镇则只有一万两千人。因为府兵需要服从中外府的调度,荆州每个季度都要派遣三千到五千府兵参戍河防。
除了这些在册可统计的兵员之外,还有众多豪强部曲和蛮人武装,这些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四五万众之多。平日里他们各据一方,一旦总管府发布征令,他们也会随同作战。
这些依附的外围武装也是荆州边防的重要力量,否则单凭总管府那在册六万多兵力,还真的不够周边这么多地方分派的。
像是几个用兵多的方向,蜀中便有一万人马,夏口又是一万出头,再加上义阳也常驻大几千人,这便扣去了将近一半。只有吸纳那些依附力量让他们也参戍周边,总管府才能保持足够的机动力量,并且进行轮值换戍。
如今总管府下正在休整期有一万五千余众,他们都是年前才从各边替换下来的戍卒,需要休整到初夏才能再次征召。
新野那里则聚集了有两万人马,李泰打算在这当中抽调五千精锐跟随自己归朝,至于剩下的则就主要用来加强沿江一线的防务。包括去年造船基地便已经造成的舟船,也下拨给夏口方面使用,严防南梁搞事情。
这一次归朝,李泰又将已经外放领兵的张石奴召回担任自己的亲兵队长,张石奴武力极强又忠心耿耿,有他随从护卫,李泰也能踏实一些。梁睿、若干凤和李雅等,这一次也要跟随自己一同回朝。这些镇兵二代们各自都有人脉,带在身边也能打听到一些其他渠道获知不到的消息。
高乐和穰城防城大都督侯莫陈琼这次跟随李泰同往,朱猛则返回穰城接任防城大都督,梁士彦撤回石城驻防,李允信随队同往坐守武关。
之所以要把部伍散于诸方而非集中于穰城,除了加强边防之外,李泰也是做着有备无患的打算。
如果此番归朝真的遭遇什么妖事,那换了任何一个人过来都把握不住这个局面,他麾下诸将或是扛不住霸府派遣来的人,但是可以直投外国啊。
像是南梁王琳刚刚打的那个样,咱们大家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除了李大将军,这局面谁也把持不住!
等到做完了这些军政安排,新野的部伍也已经精选完毕并抵达穰城,于是一行人便离开荆州,浩浩荡荡的向武关而去。
第0773章 德被乡里
早春二月,关中平原上仍是一副春寒料峭的景象,但郊野间已经可见辛勤的农人身影。
关中百姓一年四季并无闲时,趁着年节前后将居住的房屋和使用的农具打理修整一番,转过年便又繁忙起来。他们或是驱赶麦田里流窜啃咬根苗的鼠兔,或是将闲置的土地翻耕一遍,晾晒着等待下月汛期到来、水流见丰后播种谷菽。
渭南的村庄中,有一支二三十人的队伍进入了村落,旋即村子里便响起了敲击铜锣的声音,这是里长、党长们召集乡人们的信号。
一时间,无论是待在家里还是田野间忙碌的百姓们都纷纷来到了村内还算开阔的小广场上。
此时里长正同那入村的一行人站在一起小声谈论着什么,待到村民们到来的差不多了,里长便向着乡民们介绍这些来客:“这一位是县中张县尉和衙署众位官人,你等不要再吵闹,仔细来听传达官令!”
乡人们本来还在窃窃私语,听到这话后顿时也都闭上了嘴巴,只是一脸好奇且不乏警惕的打量着那位县尉和与之同行的衙役们。
张县尉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待见群众全都住口,这才开口大声说道:“今日入乡,是奉县尊所命,来日将有大队人马过我县境,委托县署代筹一批粮草物料。尔等乡徒家中若有草料,可向……”
这县尉话还没有讲完,在场群众当中却嗡的一声爆发议论,各自都露不满之色,更有乡人忍不住忿忿道:“一年到头杂调不断,年年缩减衣食,今连牛马食都不肯放过!”
且不说愤怒的乡人们,那里长也一脸小心的望着县尉小声说道:“县尊是不是差遣有误?此乡一直都缴麻充当杂调,牧料向来不征,乡人备料也只是饲养户中的牛马,若要强征,恐怕牲畜遭难啊!”
西魏州郡用政,不同的地方会征收不同的物资,主要还是切合当地的物产,饲养战马所需要的草料也在征收之列。只不过除了官牧地区,其他地方若要征收草料的话,每户还要加授面积不等的牧地。至于乡人们趁着农闲自己打草晾晒储备的草料,则就不在征收之列。
当里长得知县尉一行的来意后,心里便泛起了嘀咕,此时趁着乡人们怨气沸腾,这才壮起胆子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那县尉先是白了里长一眼,然后才望着乡人们说道:“此番征收草料并非强行索取,过境大军会用财物来买,县尊为了关照你等乡徒,所以才……”
然而这话又没讲完,顿时便被更大的议论声所淹没,议论声中还夹杂着讥讽嘲笑。乡人们遭遇摊派强征已经非常不悦了,当听到官军会花钱来买之后,顿时便觉得智商都受到了侮辱。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当乡人们得知将会有大军过境时,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带着家当外出躲避一段时间。但这县尉居然说那些官军会出钱来买草料,这简直就是滑稽!
那县尉眼见群众如此反应,顿时也倍感羞恼,转眼便示意随从的衙役们都将佩刀抽出来,这才将那些或嘲笑或抱怨的杂乱声音压制下来。
“尔等乡徒愚昧,不知人间真有良善!你们可知来日统军过境者是谁?乃是坐镇荆州的太原公李大将军!太原公乃是威震天下的名臣大将,就连骄狂至极的东贼大军都屡屡为太原公所败,既言要向你们这些乡徒收买物料,又怎么会欺诈尔等小民!”
见到群众悉数住口不言,那县尉才又冷哼说道。
众乡人听到这话也不由得有些半信半疑,尤其当听到李大将军声名时,便不乏人面露疑惑好奇之色,片刻后忽然有一老农开口发问到:“请问明府说的李大将军,是不是家在渭北洛东的商原、沿河开设碓房的那位李大将军?”
“老农倒有几分见识,不错,李大将军的确是家居武乡商原……”
县尉闻言后便眉梢一扬,口中笑语说道,但这一次又是话没讲完便被群众们突然大作的议论声所淹没,这不免更让他烦躁火大。
他久处县衙之中,很少入乡做事,没想到乡里工作这么难展开,乡人们甚至连话都不让他讲完。
他还待横眉怒斥,却发现原本聚集在此的乡人们各自散开,顿时气得一把抓住里长的手,指着那些转身离去的乡人背影怒声道:“这些刁民,他们要做什么?竟敢如此罔顾……”
“明府不是传令要乡人们捐聚物料?乡人们不回家拿取,又怎么聚起?”
里长听到这话后便有些茫然的说道,旋即又满是期待的望着县尉追问道:“请问明府,李大将军具体哪日过境?是大将军亲率人马,还是部下大将代劳?”
“李大将军亲至,后日便会……”
那县尉先是下意识的回答一句,旋即才又反应过来,接着便又说道:“可是这些乡徒,刚才明明多有抱怨,怎么此刻便如此顺从?”
只看这些乡徒们之前的反应,他是绝不相信这些人会乖乖回家收拾草料上缴。
里长听到这话后却又笑起来,同时语带敬意的说道:“乡人前有怨声,乃因不知是李大将军需求。既是李大将军有需,那自然要尽快聚齐,不要耽误大将军行事!”
县尉听到这话后更有些傻眼,他自知李大将军战功赫赫、威名远播,但却没想到在这乡野之间竟也积威如此深厚。仅仅只是听说其人名号,刚刚还连连抱怨的乡徒们便态度殷勤的恭敬从命。
想到自己来到这乡里就连说话都频频被乡徒们打断,这县尉心中不免便生不忿,并又好奇道:“未有闻李大将军曾治此乡,此间也非其乡里所在,怎么这些乡徒如此恭谨?”
虽然说极度的惧怕也能让人乖乖从命,但看这些乡人们脸上并没有惊惧之色,反而一脸的踊跃主动,这实在让自感基层工作不好展开的县尉倍感不解。
里长先是吩咐自家儿郎回家收拾草料,然后才又笑着对县尉解释道:“李大将军虽然不治此乡,但乡人却多受恩惠!庄内的水井、庄前的河渠,都是李大将军使派门徒来造。洛水沿岸的碓房,每年都会帮助乡人舂米磨面!如果没有李大将军造福乡里,乡人们又怎么能植麦备荒?”
小麦的加工程序比较繁琐,对缺少生产力和生产工具的小民之家来说并不算是优质的作物,因此其种植规模一直落后于粟谷黍菽。但小麦的越冬特性,又可以当作备荒的作物进行种植。
往年关中水利多被豪强大族所把持,小民很难分享到。但随着李大将军在洛水上架起碓硙,每年都会抽出两个月的时间免费帮助乡人加工粮食作物,收购粮食的价格也十分公允。
没有了加工谷物的限制负担,就连周边地区的小麦种植面积也大大扩增。加工后的面粉不只丰富了主粮的选择,还有着很高的经济附加值,也让乡人们获得了实实在在的惠利。
小民工于算计是因为所拥有的本就不多,稍有差池就能给生活增添更多的负担。而小民也更崇尚道义,因为道义是为数不多能够让他们感受到尊严的东西,也能让他们更加便利的参与到人际交往中去。有钱有势的人天生就是人际网络中的焦点人物,对于道德的要求反而不高。
李大将军虽然没有治理过渭南,但给乡人们的帮助却是体现在一餐一饭之中。所以当得知李大将军将要过境并且有此需求的时候,乡人们自然踊跃帮忙。
很快来自四野八乡的草料便都聚集到了县署,将县署内外的空地全都给占据下来,而来自乡里的牛车马车仍然源源不断的向着县城涌来。
原本县中收到的通知是帮忙收缴草料,诸乡里所出多寡全都记录下来,等到大军抵达取用之后,会用财货进行补偿,再由县署代劳分给乡里。
可是很快县中官吏们便发现这看似简单的事情也不好做,乡人们过于踊跃,征收上来的草料远远超出了李大将军所要求的数量。而且还有许多乡人根本不经县署统筹,直接架着马车拉着满满的草料到来,卸了马之后连车带货都丢在了县署外,只各自乘马返乡。
李泰自是不知他的这一点请求给县官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只是在过了武关之后便明显的感觉到关中父老们的热情。说箪食壶浆喜迎王师或许有些夸张,但是凡所行经之地,道路两侧全都不乏夹道欢迎的喝彩声。
之前李泰也有出入关中,只不过往往都是轻装疾行,并不会通知沿途郡县,快马加鞭的便通行过去了。但是这一次却是率领着五千人马,再加上随从的丁役和辎重车队,队伍前后浩浩荡荡的绵延数里,想要快速通过也做不到。
再加上李泰这一次本就有耀武扬威的想法,行军速度并不是很快,并且用携带的绢锦财货向沿路郡县购买临时补给,也是通过这种互动来为后事略作铺垫,等到以后出出入入,地方上也就知道怎么配合了。
第0774章 当阵无敌
当队伍一行抵达渭水南岸的时候,由于沿途所获取到的粮草辎重远超计划,使得整个队伍规模更加扩大。
同行的宇文护一路跟随,也是亲眼见到关中百姓拥军的热情,不免便有些吃味的感慨说道:“人言伯山善于治军,如今看来还是悦民更加出众。哪怕是无仰威令的乡里小民,得闻军期行止之后都争相贡献助军,实在是让人惊叹啊!”
李泰瞧着宇文护一脸言不由衷的模样,感觉这家伙是想说自己擅长沽名钓誉、媚众取宠。
他也懒得解释渭南群众们何以如此,即便说了宇文护估计也只是不以为然,估计会觉得自己别有用心而不是有样学样。毕竟人在权势场中呆惯了,左右提防,向上仰望,但却甚少关注底层,因为投入和收获实在是不成正比,而且见效缓慢。
渭南这里早有中外府的使者等候,除了迎接李泰一行之外,同时告诉他宇文泰的最新命令。
此时已经将近二月中旬,因此宇文太师和中外府一干人等早已经奔赴长安为废立之事而做准备,所以李泰也不需要再前往中外府参见,直接率领所部人马奔赴长安即可。
与此同时,一直留守商原的李渚生等人也早已经在此等候。李泰自是无暇归乡歇息,于是便分遣一队骑兵,着李雅率领着,护送同行的自家娘子先往商原乡里暂住歇息。
之所以不带着娘子同往长安去,就是因为李泰担心宇文泰或会借着认亲的名义,召自家夫妻俩前往皇城拜见。
长安算是尉迟家兄弟的主场,在没有足够人员防护的情况下,他才不会随随便便踏足皇城宫苑之内。至于一些重大的礼事场合,他作为中外府特意召入朝中的外援,那当然也是需要率领部伍、甲杖出席。
同娘子暂时话别之后,李泰便又率领部伍沿渭水南岸继续西行。这一路上自然少不了前来迎接之人,除了一些关系密切的亲友之外,还有许多不算太过亲近的时流,有的是刻意避出长安这个旋涡风暴的中心,有的则是没有资格加入其中。
此时的行程已经是非常紧迫,李泰自然无暇停在途中与人交际闲谈,同那些迎接之人只是简单碰面略作寒暄然后便继续上路。
行途中他又向前来迎接的堂兄李裒认真了解了一番当下事情发展情况,对眼下长安城的局面也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
眼下诸方人员都已经齐聚长安,无论赞不赞成此番废立,也都没有人再敢于公开讨论。
像是元魏宗室中的代表,除了代替宇文泰出任大丞相的广陵王元欣卧病在床之外,其他仍居高位的淮安王元育、广平王元赞等,已经主动避出了长安,前往咸阳暂居。
在废帝这一段程序当中,他们这些元魏宗室都要避开,等到接下来扶立新君的时候,他们才会重新返回。这样既给废帝元钦塑造一个众叛亲离、不受拥戴的形象,同时也避免在这要命的敏感时刻受到什么不必要的波及。
至于其他几位柱国,此时也都已经悉聚长安,各自待在京中府邸内深居简出、同样也不见外客。保持这样缄默的态度,除了表示他们柱国们已经达成一个共识之外,也是为了凸显出太师宇文泰的权威。
其他的无论关东世族还是关陇土著们,在这件事情上基本就没有什么话语权,存在感并不高,也没有什么事情交给他们去做,除了雍州刺史韦孝宽。废帝之后当然不能继续居住在皇宫中,因此韦孝宽需要在雍州州府内清理出一片院舍出来,以供废帝居住。
当道迎接李泰的基本上就是关东世族和一些关中土著成员,他们虽然被排斥在权力核心之外,但也对局势的发展和走向感到好奇。
相对于京中保持沉默的各方人马,似乎刚刚归朝的李泰这里更有希望套出点真料出来,但是李泰一直都衣不解甲的赶路,而且也不离军中,让这些人也无从接近并打探消息。
一路上快马加鞭,两天后李泰便率部抵达了长安城东面的灞上。此时的灞上原野也驻扎了众多的中外府甲兵,李穆在军营外等候迎接李泰。
“大将军麾下百战胜师当真名不虚传,仿佛一道洪流奔腾灞上,实在是让观者气沮,诸营将士全都自惭形秽啊!”
李穆阔步迎了上来,望着李泰身后整齐的部伍,半是恭维半是羡慕的说道。
如今关中府兵虽然已经整编成熟,但私曲性质仍然非常浓厚。不同的军主、不同的辖区,将士们风貌都会有着明显的区别。一两支队伍待在一起还倒罢了,可当众多部伍集结在一起时,还是显得有些杂乱无章。
但是李泰所部人马则就不同,数千人衣袍整齐如一,虽然风尘仆仆但却精神饱满,数千人行止有序、进退整齐,这样的军容看在眼里就让人倍感赏心悦目。谁要是能够拥有这样一支精军,那简直做梦都要笑出声来!
李穆也算是比较早接触李泰的西魏人士,知道李泰从初入关中的人势单薄到如今的势力雄壮,彼此间交情不浅,此时见到李泰率领数千精兵归朝,心中也是感慨尤深。
李泰听到这话后也是颇为自豪的笑了一笑,因同李穆之间也算是熟不拘礼,于是他便也不客气的叹息说道:“凡事有得则必有失,自从练成这样一支精勇甲伍,我已经许久不见敢于当阵叫嚣的敌人,阅历大不及武安公丰富啊!”
李穆本来还竖着耳朵想听听李泰有什么忧困,却不想等来的却是赤裸裸的炫耀,忍不住便翻个白眼,旋即便又叹息道:“大将军若以此为憾,可愿与我易地相处,让我也体会一下大将军的烦恼?”
李泰闻言后便呵呵一笑,只觉得这李穆越混越倒退,都开始要走他儿子李雅的搞笑路线了吗?
李穆也知这事不现实,旋即便从怀中掏出一份手令,还有数枚金光灿灿的兵符递给李泰,口中则说道:“主上着令荆州师旅暂驻南郊小城,另外出入宿卫诸事皆以金符为凭、无令不行,请大将军妥善收好。”
说话间,他又认真的将各个兵符的用途向李泰解释一番,每一个兵符的作用不同、适用的场景也不同。因为李泰级别足够高,在典礼中需要出入的场合也不少,所以单单各种兵符令信便有七八个之多。
李泰将那些金灿灿的令符一一接过,心内也不由得感叹他们老大为了这一次的废立之事也是煞费苦心、花了血本,居然还特意铸造了一批崭新的兵符。而这繁复的令符布置,也显示出如今的京畿周边戒备森严。
瞧着这些金符那耀眼鲜亮的外表,李泰忍不住便抽出腰际小刀在其中一枚金符表面戳了一下,旋即便见内里金属变色,原来只是一层镀金。
李穆看到他这一举动顿时便有些无语,小声提醒道:“这些兵符都是特制,事毕后还要统一缴还,还是要庄重一些、爱惜一些!”
李泰听到这话后便嘴角一瞥,说的就跟他多稀罕这玩意儿似的。他回手从身后亲兵那里接过一个鹿皮口袋,然后便将这些兵符一股脑塞了进去,将之递给张石奴携带保存。
公事讲完,李穆才又凑上前来笑着说道:“伯山要不要先入城拜见主上?但今城池戒严,须得提前奏告请见,毕竟特殊时期,不能松懈。”
李泰闻言后便摇摇头,拍拍衣袍上的沙尘说道:“一路行军风尘仆仆,此时叩见难免失礼,还是先安排部伍入宿,明日于营中待命即可。”
说完这话后,他便跟李穆摆摆手,返回自家部伍中后,吩咐人马向南而去,同时拉住还待告辞的宇文护笑语道:“京畿虽然往来多次,但带兵入驻却还陌生,请萨保兄先帮我处理一下营务可好?”
他心里盘算着,如果尉迟纲敢借着地主之便来刁难他,那就揍宇文护出气。说完这话后也不理会宇文护答应不答应,旋即便上马往城南去。
第0775章 满门孽徒
第二天一早,李泰刚刚起床不久,还没来得及洗漱用餐,便有来自长安城中的使者求见,乃是归朝担任五兵尚书的申徽。
李泰一边着员将人请入进来,一边在内室快速洗漱一番,待其转入堂中,申徽已经在席等候。
“尚书到来却没能远迎,真是失礼!”
李泰走上前来,向着申徽欠身笑语说道。
申徽见状后也忙不迭从席中站起身,作揖回敬道:“太原公长途远来,想必甚是疲惫,卑职清晨来扰已经深感抱歉,何敢再劳相迎。”
李泰早年初入霸府的时候,申徽等人都已经是在事年久的霸府老人,但近年来彼此经历不同,如今的李泰势位上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些霸府前辈们。再相见时,无论这些人心中作何感想,也都要对李泰保持恭恭敬敬的态度。
彼此间略作寒暄,接下来申徽便又道明来意:“卑职奉大司马所命,邀请太原公前往城南行府商讨军务,未知太原公当下是否可行?”
李泰也是到了长安之后才知道他丈人独孤信眼下也在执掌具体事务,作为大司马负责统筹调度京畿周边诸路人马、以防不测。
眼下的长安城内外除了宇文泰所带来的中外府所辖府兵之外,还有原本的禁军、城卫与州郡人马。像是一些京畿周边的豪强部曲,虽然也属于府兵体系之内,但眼下却并不在中外府征调之内,正在居乡休养,这一部分人马也需要监察管控。
之前的禁军都已经发生针对宇文泰的阴谋筹划,如今正当这样一个敏感的时刻,诸方人马当然也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大人物加以协调沟通才能减少摩擦、避免误会。
独孤信在众位柱国当中,军事才能未必是最高的,但人面绝对是最广的。在太师宇文泰需要牢牢坐镇皇城中枢、不暇他顾这些杂事的时候,独孤信无疑就成了此事最合适的人选。
听到申徽这么说,李泰便也点点头,示意申徽暂候片刻,自己先又转入内室换上一身袴褶袍服而后又加披一件半身软甲,这才又返回堂中,交代高乐等人留守这座兵城中,自己则带领张石奴、若干凤等帐内亲信离开兵城,在申徽的带领下进入了长安南城。
独孤信的行署设立在城南距离城门不远处的地方,是一座巨大的帐幕,周遭多有甲兵驻守,几名独孤氏家将见到李泰行来,也都纷纷入前叉手见礼。
帐内群众闻声后也都纷纷行出,包括被众人簇拥在当中的大司马独孤信。
独孤信同样也是戎服轻甲的装扮,见到李泰向自己走来,便面露欣慰之色,走上前来毫不在意其他人的感受,笑着对李泰说道:“儿郎能够及时归京,我心中忧虑释去大半,总算可以放心了。”
说话间,他便拉着李泰返回帐中,稍作询问待知李泰还没有来得及吃早餐,便连忙着令帐内参军将案上兵籍事务暂且收起,并让人赶紧进奉餐食,然后便坐在席中,笑眯眯的看着李泰进用早餐。
至于帐内其他群众,自然不敢发声催促,于是便干坐在席中,看着独孤信对这个婿子无微不至的关怀。有几个同样也是一大早便入此议事、还没来得及吃早餐的将领,看到那热气腾腾的餐食,也不由得倍感饥肠辘辘起来,但却不敢发声讨要。
在丈人的热情招呼之下,李泰不得已做了一会儿吃播,狼吞虎咽的将卒员奉上的胡饼、牢丸等食物干掉,然后便擦了擦嘴巴,示意可以继续议事了。
独孤信主要负责长安城外的人马调度,主要是渭水以南的城池周边,这当中最核心的便是南郊圜丘。由于新皇登基后需要前往南郊圜丘举行祭天仪式,所以这一礼事场所必须要着重戒严。
刚刚回京的李泰便接受这一重任,其所部人马负责驻守在圜丘附近,至于其他的区域和通道路口,则就由其他人马负责。
李泰对此安排自是没有异议,既然已经被召回来参加此事,那当然就要站在最显眼的位置上,才能彰显自己的存在感,获得群众仰慕。
原本他还打算跟中外府仔细掰饬掰饬这事,却不想自家丈人就恰好负责此事,那也省了麻烦。
当独孤信询问是否要筹措一部分仪驾器械时,李泰便自信的摆摆手,表示除了礼事所需要的旗鼓文物等等,将士们的甲械都不需要再另行拨给。
他此番归京,便是为的耀武扬威,所以辎重行李之内各类轻装重甲一应俱全,保证到时候能够惊艳全场,在那些朝士们心目中埋下一个荆州人马彪悍强大的印象。
眼下距离正式的废立之日还有三天的时间,这毕竟乃是国之大事,所以也讲究一个日期和流程。除了本部人马驻扎圜丘之外,李泰也要负责其他的工作。
宇文泰在得知独孤信对李泰的工作安排之后,也没有表达异议,只是转头又给他安排了一项任务,那就是在齐王入宫之前负责率领人马入城驻守齐王府保护齐王元廓。
于是李泰便又率领一千名精兵入城,前往齐王府驻扎下来。
齐王元廓的府邸位于长安皇城的东北角,原本齐王于此结庐服丧,除服之后便在此因地造宅。
当李泰率部来到这里的时候,元廓也早已经率领一众家臣奴仆于宅门内等候,眼见此幕,李泰连忙下马入宅,向齐王长揖为礼,口中则说道:“臣奉安化公宇文太师所命入此拱卫,殿下但于邸堂相待即可,区区小臣,何敢当此!”
齐王元廓乃是先帝元宝炬第四子,如今已经是十七八岁的年纪,眼见李泰向他行礼,忙不迭上前两手托住他的前臂,口中则笑语说道:“太原公实在是太谦虚了,公若尚言小臣,则满朝文武谁敢称大?孤所幸者,不过生此门户,面对太原公这等国士重臣,又安敢傲慢相待!”
李泰抬起头来,瞧着这个彬彬有礼、即将成为新君的宗王,心内也不由得暗叹一声。遥想当年自己结婚时,元廓还曾经作为迎宾助礼的傧相,那时候还只是一个初晓人事的孩童,但如今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位恬静有礼、动静有度的少年郎。
但如今的西魏皇室早已经是日薄西山,无论是即将上位的元廓,还是那位即将被废弃的兄长元钦,都不过只是权臣把持国之大权的工具人罢了。如元廓所说的幸生此门,其实乃是最大的不幸。若生别家门户,未来荣辱如何都还能有所盼望,但眼前这位少王却注定了没有未来。
元廓并不是一个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纨绔,他年纪虽然不大,但履历却也丰富,不只在国中任职,宇文泰东征的时候甚至还代替宇文导出镇秦州,所以对于宫外人事并非一窍不通。
值得注意的是,如今的元廓可并不是若干凤的妹婿。西魏文帝元宝炬在去世之前,也曾为此子张罗婚事,若干惠家本来也在备选之中。虽然若干惠已经去世数年,但其部曲和人脉却都还在,大概在元宝炬看来若能联姻对皇室的影响力也能有所加强。
但当时若干凤已经除服跟随李泰前往荆州,李泰有感若干惠对自己的照顾,当时便劝说若干凤拒绝了此事。虽然说成亲后若干凤的妹子也能勉强混个皇后的名头,但跟孤寂一生相比,这一点华而不实的虚荣也实在算不了什么。
就算不考虑若干家自己的人脉影响,在李泰的关照下,那小娘子也不必忧愁没有良配可选,起码能够避开改朝换代人事纠纷对命运的影响。
这一桩婚事不成,如今元廓的王妃便换成了宇文泰的表弟王懋之女。
如今这位王妃也在齐王安排下站在阙门后方迎接李泰,可见齐王也知自己将要登基这件事绝不算是什么好事情,因此也并未喜极忘形,反而夫妻两个都对李泰这位镇边大将表示出足够的尊重。
李泰得知此事后又连忙带领部众们在阙门外向着王妃回礼,当视线瞥见跟随在自己后方茫然无觉的若干凤时,他又不免一乐。当不成皇亲国戚,不知道这小子失望不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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