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作者:衣冠正伦.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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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示你以辽边山水,发遣东北并非以苦寒折磨,同样心有所寄,今辽西虽仍有齐贼盘踞,但已不足为虑。来日平定江东之后,辽东故邑亦必收复于国,今遣你前往,亦为事之先声。”

  王琳听到这话后,神情顿时也变得有些激动,又忙不迭垂首及地的颤声说道:“琳何幸之有,旧恶未消,新功未创,已经得入至尊弘扬诸夏的雄计之内,唯披肝沥胆、报此殊恩!来日北行,临阵不怯、杀贼争先,若不尽力、天地厌我!”

  东征高句丽以收复辽东故地,自然也是李泰未来的计划之一。

  虽然后世不乏声音对隋唐之世征讨高句丽一事有所褒贬,主要是隋炀帝几次失利所带来的负面议论,但在时下而言,高句丽却是不折不扣的犯汉故邑的边贼,若不加征讨收复,则不可谓国家金瓯完整。

  所以无论东征高句丽难度高低、性价比如何,都是必须要执行的一个策略。

  李泰倒不指望王琳能在这计划中发挥出多大的作用,但也不妨碍将此对其进行一番激励。既然在内作乱已经做得这么欢腾,那就看看你到了辽东又能发挥出怎样的破坏力。之所以将王琳安置在东北,相当一部分原因也就是李泰看好这家伙的破坏性。

  等到接见完王琳之后不久,来自广陵方面若干凤的奏报也送到了长安,李泰在得知此事后,一时间也是不免有些无奈,难道大家又都知道了他刚发了一笔横财的消息,这又开始争相给他找事儿干?

第1327章 剑指会稽

  征服江东在统一天下的大业中,绝对是最为重要的一步,其意义之大甚至超过了攻灭北齐。

  毕竟东西分裂的时间要远远短于南北的分裂,而且东西之间本属同源,只要消灭了北齐上层统治阶级内的一些顽固分子,中下层士民的统合就要顺利得多。

  但是南北情况则恰好相反,南朝上层不乏审时度势、或者说见风使舵之人,但是中下层对于江东自治的执念则比较顽固,对于北朝势力有一种发乎本能的抵触,而数年前的侯景之乱又进一步的加重了这种妖魔化的认知与刻板印象。

  李泰自以统一天下为己任,对于征服江东自然也有包括武力收服在内的一系列构想。不过他也并不把江东南陈政权当作什么敌对异国来看待,所思所想都是以最小伤亡代价来平定江东。

  之前他扶植陈昌返回江东继统,也是在这种思路之下所采取的举措之一。他希望能够以陈昌为首的南陈政权来维系江东表面上的一个和平,并且大唐借助南陈朝廷而逐步渗透和增加对江东时局的影响力,尽量降低江东士民的抵触情绪。

  这计划在进行初期还是比较顺利,大唐与南陈方方面面都在加强合作,彼此间的人员和物资的流动也非常的通畅,相处的可谓是其乐融融。

  但是随着形势的发展,这种模式的弊病还是显露出来了。大唐针对长江下游的江东地区的影响,一直都集中在其京畿建康地区,迟迟难以向其他区域辐射开来,尤其是江东核心的三吴地区,非但没有加深对大唐的认知与好感,反而还越发的抵触和抗拒。

  这样的情况,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陈昌的无能所造成的,尤其他对陈蒨的一再纵容、或者说完全的无从控制。大唐与南陈朝廷的亲密同盟非但没有化解三吴士民的敌意,反而成为陈蒨在三吴地区兴风作浪、聚结势力的一个工具。

  由于大唐还要保持与南陈朝廷的同盟,也难以越过南陈朝廷直接插手三吴事务,这就使得三吴之间的反唐风气越来越浓烈。双方之间这种同盟合作的关系非但已经无益于事,反而还成为了一种拖累。

  所以之前当岭表的变乱影响到大唐在长江中游南岸的人事布置后,大唐仅仅只是借用了一个南陈求援的名义,将南川还给南陈作为交换,获得了在岭表桂州独立活动的空间。

  不过除了跟南陈朝廷保持结盟互动之外,大唐暂时还找不动更好的介入江东时局的渠道。尤其是在北方战事告一段落、国事整体进入一个休养生息的阶段后,直接大规模的用兵于江东条件暂时也还不成熟。

  陈昌作为南陈的君主,尽管对于大唐是有着很深的依赖,但从其自身立场而言,对于大唐还是保持着必要的警惕与戒备,是不可能彻底的放弃底线,任由大唐的势力进入江东内部搅风搅雨。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不直接发兵渡江的话,大唐一时间也是很难找到一个新的介入江东时局的方式渠道。而徐度这个坐镇江表重镇的南陈军头选择向大唐归义,无疑就提供了一个极佳的选择。

  京口如果为大唐所掌控,那么基本上从上游到下游的一系列大江防线便尽在掌握之中,大唐也因此享有了战略和战术上的绝对主动权。平定江东不再是一个问题,区别只在于早晚。

  当然这件事也必然会引起陈昌和南陈朝廷的警惕、甚至是一些过激反应,别的不说,陈昌他老子陈霸先之前就是从京口西进干掉了王僧辩,如今大唐绕过南陈朝廷直接控制京口,究竟意欲何为,简直让人不敢想象!

  所以这件事一定会影响到大唐与南陈之间的邦交关系,不过跟控制京口之后所获得的更多战术选择相比,陈昌君臣对此是何反应倒也不必过分纠结。

  尤其如今李泰又得到了佛爷们刷的大火箭,有了进一步动用武力的底气,对于后续南陈局势变化的应对能力也有所提升,节奏自然也就可以再快上一些了,不需要再做太多的瞻顾权衡。

  所以在知晓此事后,李泰也并没有责怪若干凤的自作主张,毕竟京口这个南朝重镇摆在面前,大凡稍对江东有所图谋之想,那都难以视而不见。

  只是有一点让他感到比较可乐,徐度其人他倒是没有见过,但是此人早已跟随陈霸先多年,想必年龄也绝不算小,如今却要跟若干凤这小子称兄道弟,李泰一想到那画面就忍不住想笑。

  抛开这些噱念不说,为免局势再生变故,李泰还是迅速的做出了决定与各种安排。

  他先是着员快马加鞭的前往广陵通知若干凤,让其加深与徐度之间的互动往来,在双方开诚布公的前提下,尽快的派驻兵马、实际的占据京口。占据京口之后,则就暂时不需要进行什么更进一步的行动,等候朝廷进一步的指令。

  与此同时,为免建康方面产生什么过激反应与极端动作,李泰又传信给合州总管权景宣,着其率领上游舟师甲兵南下东关、进驻濡须口,在上游保持对建康方面的武力震慑。

  虽然李泰还不太清楚建康方面的兵力部署,但在此之前已经通过交还南川将一部分建康兵力给引出来,再加上陈昌之前又派遣吴明彻率军前往吴郡平叛,所以建康方面的驻军想必不会太多,南陈朝廷直接动用武力反抗的可能也不大。

  李泰并不想眼下就与南陈朝廷彻底的撕破脸,所以在做出兵马过江与武力震慑的安排后,又安排使者前往建康,向陈昌君臣们告知,大唐这一系列的举动并非针对南陈朝廷,而是另有目标,那便是如今坐镇会稽的南陈东扬州刺史侯安都。

  侯安都其人与大唐本有旧怨,之前东西和谈时,其人违反合约偷袭齐军,给那一次的和谈增添波折。之后陈霸先将侯安都安置于会稽,当时李泰也并没有再深入追究。

  如今南陈内反唐声音不乏,而侯安都在其中算是比较活跃的一个,而且其人所坐镇的会稽上连吴中、下接闽浙,并且他还是南陈先主陈霸先麾下开国元从之一,一旦平定江东之战打响,其人也是一个比较棘手的对象。

  所以眼下李泰便先将侯安都当作首先要打击的对象,指定其人作为这一次一系列军事行动的目标。

  之所以不指定陈蒨,那是因为李泰之前说过南川事了后便对陈蒨既往不咎,他身为大唐皇帝总不能言而无信。而且陈蒨所盘踞的吴兴还是比较敏感的,不宜直接作为军事打击的目标,但若是将会稽作为目标,吴兴便也是搂草打兔子跑不了,同时在说辞上也更容易让人接受一点。

  所以李泰遣使前往建康告知陈昌君臣,侯安都此人对大唐深有怀恨,之前已经是劣迹斑斑,如今更收留包庇青州残余的北齐贼寇,而且还指使麾下兵众拦截掳掠大唐往返岭南的商船,其人委实罪大恶极,大唐此番出兵便要诛杀此獠!

  这样一个理由,不知陈昌信还是不信,但就算不信,也并不能让他快乐起来。

  大唐方面乃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势必要将这一军事行动推进到底,陈昌就算因此而与大唐彻底反目,也休想指望来自三吴地区的勤王师旅,甚至这些人还巴不得陈昌与大唐交战至死,他们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奉从陈蒨而继续与大唐敌对交战。

  同时,将侯安都作为目标还能有效的分化三吴地方上的抵抗势力。唇亡齿寒的道理,未必人人懂得,眼下侯安都不断的作死从而激怒了大唐,使得唐军大举进击、誓要将之置于死地,大家跟侯安都又有怎样的交情、犯得上为此搭上自己的性命?

  可以想见,随着这一情况传播到三吴地区,必然会造成民情上的分裂。当然不排除有人洞悉到大唐的险恶用心、认识到唐军的目的就是整个江东而非区区一个侯安都,唯有团结起来抵抗到底才有出路。但也一定会有人心存侥幸之想,抵抗的斗志不够强烈,甚至想献出侯安都以息事宁人。

  对于大唐而言,就可以借由此事甄别出来谁是可以拉拢统战的对象,谁又是平定江东过程中必须要消灭的死硬派!

  当然这也并不是单纯的一个理由,也是接下来大唐要执行的一个计划。李泰并没有选择直接渡江攻伐,而是先行造势一番,让南陈内部所存在的矛盾更加激化尖锐,同时也是进一步的整合能够投入江东作战的力量。

  他又传令给前往岭表桂州作战的李捴,着其结束桂州战事之后便暂停深入岭南的尝试,留驻一部分人马协同湘州刺史李迁哲镇守桂州,其余兵马则快速返回赣江附近,汇同仍然留守江州的史宁,一起经武夷山北麓沿浙江东下,以进击会稽。

第1328章 擒获华皎

  破冈渎地处建康南面,是一条连接秦淮河与太湖的人工运河,乃是三国时期吴大帝孙权命人开凿,凿成之后便成为了沟通建康与三吴之间的重要水道。

  到了南梁时期,由于破冈渎本身的渠身规划较为狭窄,便又在其南侧另凿上容渎,侯景之乱中上容渎长期得不到妥善的疏浚管理而壅塞,南陈也并没有足够的人力物力加以疏浚,只能重新启用破冈渎。

  这一条运河流经茅山北面的高岗坡地,其河段因地势而呈阶梯状,通过沿途的堰埭来蓄水放水以维持航道的通行。当有战事发生的时候,这些或高或低的堰埭就成了现成的战争工事。

  吴明彻受命率军离京定乱,当其部伍行至句容南面的时候,先头部队便已经发现了陈蒨心腹华皎所率领的那一支人马。

  华皎听从陈蒨的命令,驻守于破冈渎以拦截建康方面或会南来的师旅,其部伍本来早就活跃在这条通道附近,并且与前往进攻吴郡的部伍一同发动,故而早在数日前便已经就位。

  作为连接建康与三吴之地的传统行道,破冈渎沿线也少不了往来的商旅行人。所以华皎在来到这里后,又分遣部众搜罗拦截那些行商队伍,将人货全都截留下来,故而声势也在快速壮大。

  他又勒令这些被扣押的行商人员们依托几座坡塘堰埭修建起营垒阵地,虽然这些营垒比不上真正的城堡坞壁,但是在这高低起伏的陂塬之间也是有着不俗的防御力。

  建康师旅来到此间,先是进行一番威吓斥退,眼见这些乱众并无撤离的迹象,吴明彻便也不再浪费时间,当即便勒令发起进攻。

  华皎所率领的这一支队伍虽然提前抵达并做了不少的准备,但是本身装备却比较差。尽管侯景之乱的过程中许多甲械装备流失到民间来,陈蒨在吴兴也搜集到了许多,可这些暗中蓄养的徒卒终究不属于他的心腹主力,不会给与太过精良的武装。

  因此这些人只能在营垒中进行据守,并没有主动向外攻击。相反建康方面的师旅则就要更加的积极一些,一千名弓兵队列入前、引弓抛射,后方则又有刀弩手配合进攻,击杀敢于外出迎战的敌人。

  营垒中华皎虽然也布置了一些弓弩手进行反击,但远程进攻的能力还是有些欠缺,加上没有足够的甲防,阵内军卒们不断的中箭伤亡。

  不过这些军卒们倒也不是普通的乌合之众,在战场上的经验还是比较丰富的,在遭受了第一轮的箭矢攻击之后,很快便对敌人的火力覆盖规律有了一个大概的判断,不再继续聚集在一起,而是快速的分散开来,各自寻找掩体,伤亡也因此降低下来。

  那些不幸被流矢射伤的伤员们,也不会大喊大叫的扰乱士气,或是蜷缩在角落里,或是翻滚着寻找掩体。弓弩手们则趁隙向外进行射击,尽管反击之势稀稀拉拉,但是仗着身在坡上的地形优势,命中率还是比较高的,甚至暂时逼退了一支尝试攻近的敌方小队,场面一时间变得有些焦灼。

  “你等自陂南绕道,切断贼众退路!”

  在部署完正面进攻的任务之后,吴明彻又安排了一支五百人的骑兵队伍绕过此处堰埭,更向后方进行阻截,并提防东面的敌情变化。

  此间丘壑起伏的地形固然不利于骑兵的进退驰行,但哪怕仅仅只是急促的马蹄声,也能给这些阵地中的敌卒们不小的心理压力。

  丘壑间响起的战马奔腾的声音果然让营垒中的卒众们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们这些人不乏出身江北乃至于河北,心中自然很清楚骑兵的机动性在野外包抄拦截作战的时候能够发挥出巨大的作用,但己方却没有什么骑兵的作战编队,如果后续没有援兵的到来,这便可以说是一个非常致命的缺陷。

  因此很快便有人忍不住向华皎询问道:“请问将军,主公可有策援此方的后计?对面来敌数众远胜于我,攻势又这般猛烈,虽有营垒防护,但也难免朝夕之危,那些商团部曲护卫难当力战,单凭此间的卒力,怕是不能长久守住阵地啊!”

  华皎自然清楚此间的兵员布置本来就是一种有备无患的周全安排,主公陈蒨当下的主要目的还是控制吴郡,在这一个目标达成之前,怕是不会分出兵力援救此间。所以他的任务也就是尽可能的拖延建康师旅的前进步伐,给吴郡方面争取一定的时间,然后再伺机脱离战斗。

  不过这些盘算他自然不会向这些兵卒们吐露,因此也没有正面回答这一问题,只是沉声说道:“官军心忧吴郡局势,必然仰求速战速决,某等只需抗住先期攻势,待到吴郡局势转趋平稳,官军攻势自会疲弱下来!”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想要抗住官军的攻势却也很艰难,吴明彻本身就是韬略精深,如今更可以称得上是学贯南北,当其亲自指挥进攻的时候,官军的进攻节奏越来越快、攻势也越发猛烈。

  华皎却没有吴明彻那么丰富的经验和战术技巧,一开始的时候还能有所应对,可是随着官军攻势渐强,他便再很难做出什么有效的战术调整了,完全凭着兵士们本身的经验素养进行防守,但在经过一番激战后,最终还是不得不撤离这一处阵地,向后方进行转移。

  这一转移阵地,便一连向后退了数里有余,凭着先期工事对官军的阻挠逐渐拉开距离之后,这才又重新站稳了脚跟。不过如此一来原本的地形优势也不负存在了,接下来如果官军仍是像之前那样猛烈的打法,战斗必然更加艰难。

  不过好在如此高强度的战斗对官军而言也是不小的负担,因此在攻陷了之前几处阵地之后,吴明彻便也下令暂停攻势,将士们入据攻夺下来的营垒,开始原地进行休整。

  眼见天色将近傍晚,华皎便也连忙下令部众们造炊进食。敌我之间相距本就不远,而趁夜斫营又是南朝军队惯常会使用的战法,所以入夜之后情况将会更加危险,将士们必须要保持旺盛的体力与精力来应对可能会发生的变数。

  除此之外,华皎还想趁着敌军远来、又刚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战斗这一时机,向着敌军发起反攻,希望能够收复失地,重新获取地形优势。

  所以在晚饭之际,他特意挑选出数百名精卒,提供给他们更加精致的饭食,每个人都增加了半只风干的鸭脯。

  趁着这些人愉快用餐之际,他便沉声交代说道:“之前交战时,官军追进之势已经不复初时猛烈,可见已经力竭。前还有一腔血气提神,眼下停顿下来,血气消退,必然更加虚弱。趁此时机发起进击,敌军必然难支,届时群起而进,一定能够收复失地!”

  众士卒们听到这话后,顿时便面露难色。

  他们虽然大多是经验丰富的老卒,但那是以前,在流落江东之后先是在建康城中充当官奴,后来被陈蒨所蓄养后又作为运货的脚力役使,早已经不复之前的状态。而且在经历了白天的战斗后,他们也见识到官军的战斗力颇为强悍且战术精妙,实在不想在夜间交战。

  一想到不久后便要被强驱出去进行死战,这些人顿时便觉得口中嚼着的鸭脯也不香了,尽管心中不甚乐意,但是由于华皎向来御众极严,他们一时间也是不敢反对,只是埋头干饭以掩饰脸上的不满,而在低头进食之际,彼此间便逐渐开始眼神交流。

  白天的战斗华皎虽然没有亲自上阵杀敌,但一直紧张应对,精力也是消耗颇大。因为还要准备指挥稍后的夜袭,他在吃过晚饭后便先行入帐枕戈而眠。

  睡梦中华皎突然感觉到一阵呼吸困难的憋闷感,当其睁开眼的时候,视野中一片漆黑、不能视物,他想要张嘴呼喊,才发现自己的口鼻都被人用力的捂住,心中顿生不妙之感,旋即便欲挥臂蹬腿的挣扎。

  “这狗贼醒了!快快捆起来,缚去投降官军,不再为这些贼子效命!”

  察觉到华皎的动作后,抹黑进入帐内的几名军卒忙不迭低声呼喊道,上前按住华皎的四肢,旋即便拿起绳索将其牢牢捆缚起来,麻布罩住头脸便向帐外拖去。

  当华皎的视野再次恢复的时候,已经是来到了吴明彻的大帐中,当看到吴明彻神情冷峻的端坐帐中案后的时候,他心绪陡地一沉,忙不迭以头抢地,口中高声呼喊道:“吴侯饶命、吴侯饶命!某今所为,皆受临川王使派,临川王谋乱三吴,吴侯若肯相扰,某愿力助平叛!”

  吴明彻听到这话后便不由得冷笑一声,不屑说道:“华某不过临川王门下一奴,今为部众缚出为俘,更有何计能助王师!”

  “有、有!临川王钱粮管计,皆某所为,其仓邸库物所在,某亦尽知……”

  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华皎也顾不得再向临川王尽忠了,忙不迭将自己的价值交代出来。

第1329章 唐师过江

  破冈渎距离建康并不算远,当此间战事结束之后,相关的战报很快便传回了建康城中,当然也包括了华皎所交代的吴郡之乱乃是临川王陈蒨所策划的情况。

  “吴侯不愧是威震江表的国之名将,出京未久便已经先行击破一部贼军,吴郡之乱必可从速平息下来!”

  得知吴明彻首战告捷的消息之后,陈昌忍不住便击掌赞叹道,虽然这一场胜利仅仅只是打通了破冈渎这条通道,距离真正的平息叛乱还远,吴郡仍然掌握在乱贼手中,但这对陈昌而言已经是近期难得的好消息了。

  只是华皎所交代的那些情况,便不是那么让人感到高兴了。虽然说明眼人早就已经看出来吴郡的事情是陈蒨在暗中作祟,但只要内情一天不披露出来,那么事情就还有略可遮掩的余地。

  可要是实际的情况公之于众,那么朝廷便没有了回避的余地,是必然要直接兴兵前往讨伐陈蒨,否则便不足以震慑其他地方豪强势力。

  陈昌当然也想顺势解决掉陈蒨这个问题,可是眼下南陈朝廷明显不具备这样一个能力。如果与陈蒨之间彻底的撕破脸,必须要付诸于战斗来解决矛盾,那么恐怕免不了又要走上之前的老路,要向大唐借兵了。

  可是三吴地区乃是江东腹心之地,如果放任唐军南来,不异于开门揖盗,陈昌就算再怎么渴望解决陈蒨,也不可能将三吴名门暴露给唐国啊!

  更何况三吴士民本就不满于朝廷与唐国关系太过密切,一旦招引唐军南来征讨,必然会令民情更加沸腾,使得三吴士民对朝廷更加离心。

  所以眼下最稳妥的办法还是暂时隐忍下来,仅仅只是解决吴郡的叛乱即可,不宜将此事追究到底。待到局面有所稳定之后,再通过其他的方式手段来对陈蒨缓缓图之。

  因此陈昌便又向吴明彻下令,着其快速率部奔赴吴郡,不要横生枝节的前往吴兴,以免进一步激化局势,同时又要求吴明彻将此内情保密,直接在军中处决华皎,勿使其人再向时流宣扬什么破坏大局的言论。

  当然陈昌也并不是一味的隐忍,在交待完吴明彻之后,他便又着员将留在畿内充当人质的堂兄陈顼并其家眷们全都押入台城中控制起来。对于一些与陈蒨关系比较密切的臣员也陆续进行边缘化的处理,尽量杜绝畿内被人鼓噪生乱的可能。

  与此同时,他又派人向京口徐度传令,着其速速南下与吴明彻会师,趁着首战告捷的势头快速平定吴郡的叛乱。

  同时此举也是为了防备陈蒨眼见形势不妙而选择铤而走险,毕竟其人一贯以来的行事便是罔顾大局,使得国势越发虚弱。如果他真要到了紧要关头而做出什么鱼死网破的冒险举动,有吴明彻和徐度两员大将与之对抗,也能将危害降到最小。

  朝廷中这一系列非常具有指向性的人事调整,自然是搞得畿内人心惶惶,颇有几分暗潮涌动的意味。但是南川变乱被快速解决的余威仍在,再加上平叛师旅首战告捷,纵然那些被削除权柄的臣员们心中有什么不满,一时间也都不敢轻举妄动。

  朝士们虽然保持冷静克制,但陈昌也并没有因此而感到舒心,因为随后不久,城中便开始开始流传起各种流言,诸如上游唐军舟师汇集江畔、人马多有调集迹象之类,更有甚者还有人说什么京口出现唐军师旅,使得局势更加扑朔迷离。

  “此必奸邪失势、心怀怨忿,所以捏造流言蛊惑人心,意图破坏吾国与唐国邦交!其心可诛,一定要严查到底!”

  陈昌在听到臣下汇报这一类的流言,顿时便怒形于色,这在他看来纯粹就是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贼子造谣生事,破坏两国邦交的同时来打击他的威望,当即便勒令严查流言的源头,并且不准畿内士民继续传扬相关的流言。

  但事情真的假不了,随着时间的推移,相关的讯息非但没有销声匿迹,反而变得越来越多,而且还传的言之凿凿、越来越具体,以至于陈昌都开始渐渐怀疑是否真有此事。

  这一情况说来也不过是几天的时间,如果说对于市井中的各种传言陈昌还保持着半信半疑的状态,可是当朝廷使者从京口返回,并且告知广陵方面有上万师旅在近日分批渡江、入驻京口,饶是陈昌心内已经有所准备,但在得知这一消息后也顿感如晴天霹雳一般,震惊的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怎会如此?唐军、徐度……京口竟然易主?徐度他怎敢、这狗贼!”

  许久之后,陈昌才渐渐反应过来,旋即便开始对徐度破口大骂:“这狗贼,我待之难道不厚?他竟罔顾君恩,甘当江东罪人,引寇渡江!京口局势现在如何?晋陵士民,他们难道就任由唐军过江?唐军师旅是否已经向建康而来?”

  在他看来,唐军突然背信弃义的渡江进据京口,必然是徐度这个叛贼招引而至、并且是打算一举攻破建康的,故而很快心中的震怒便为惊恐所取代,连连颤声询问进驻京口的唐军进一步的举动如何。

  让他略感安心的是,唐军在入驻京口之后便没有了更多的动作,尤其是没有试图向建康进击,这让他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但很快便又疾声道:“京口失守,江东已是危在旦夕,若是无所作为,只是坐以待毙,尤需拼尽全力收复京口!当下情势危急至极,速速昭告城中士民,尽发国中丁壮往复京口!”

  “主上慎重啊!当下唐军何以进驻京口,仍待遣使往问,而且上游亦有唐军舟师集结,上下情势俱危,当下尤忌轻率行动,更加不可挑乱畿内啊!”

  他此言一出,位列臣班中的殷不害忙不迭出列劝谏道,其他几名大臣也都连道不可。

  陈昌听到这些谏言后,脸色阴郁的可怕,口中冷哼道:“唐人失信负义、悍然进逼江表,事情已是确凿,尔等仍要阻我用兵,究竟是畏惧敌势雄大、不敢为敌,还是贪顾利益、不忍断舍!”

  “亡国之耻,人臣大辱!但能保全国祚,臣等亦奋勇争先、报此恩禄!唯今大变骤临、局势未明,贸然举动,未必能够有益于事。前者贼齐兵入钟山,先主犹能力战却之,假使唐军当真进逼建康,此中亦绝不乏死国之士!臣等只是恳请主上,切勿自乱方寸。”

  陈昌这番指责可谓非常严重,位列前班的尚书仆射王通也不得不出班作拜说道。

  再加上其他臣子的劝谏和安抚,陈昌这才渐渐冷静了下来,他也自知单凭各种应激的胡乱操作绝难应对此变,唯有尽快恢复沟通,搞清楚大唐方面的意图,才能期盼争取些许转机。

  于是他便又让人执笔拟写一份措辞谦卑的国书,着员分别送入上下游的唐军之中。而就在这国书送出不久,大唐的使者也渡江来到了建康,停在石头城外递书请见。

  已经是惊慌失措的南陈君臣们自然连忙态度恭敬的将唐使迎入朝中,又忙不迭询问唐军一系列非常举动究竟意欲何为。而当得知唐军这些行动都是在针对会稽的侯安都,南陈君臣们不由得都有些傻眼。

  “唐国仍在欺我!如此大动干戈,岂是为除侯安都一人!况侯安都纵有狂悖不法,他总是我陈国孽臣,又何劳别国问罪诛除!”

  陈昌自然不会相信这一理由,但在忿言一番之后,终究还是要面对现实,便又着员向唐使询问,若是南陈朝廷能够将侯安都并其心腹收押送给唐国,下游的唐军是否肯退回江北?

  这样的交涉乏甚意义,大唐的使者也只是一再保证此番行动绝对没有要针对建康朝廷的意思,在没有获得陈主的准许之前,唐军片甲都不会进入建康城。当然,前提是陈昌必须以南陈朝廷的名义发布讨伐侯安都的檄文,向江东士民公布其人的罪状。

  这样的要求,陈昌自然不肯答应,而其他南陈的臣员们虽然也怯于大唐的威势,但是这种事前全无沟通、直接大军入境的做法也实在太过分了,他们心中的都幽愤不已,用沉默来表达心中的不满。

  可是随着上游的唐军舟师继续南下,前部师旅甚至都过了横江、即将抵达建康,南陈朝廷中才渐渐的不再保持缄默,陆续有人进言朝廷实在没有必要为了包庇侯安都这样一个罪人而交恶唐国这一直以来的亲密盟友。

  有了第一人的发声,后面的发言就变得频繁了起来,随着越来越多的人作此表态,原本满心愤懑不满的陈昌的心思便也有所松动,终于在外部的压力逼迫和内部的鼓动之下,满足了唐国的要求,用朝廷的名义发布讨贼檄文。

  随着这一檄文下达到了三吴郡县,顿时便在吴中掀起了轩然大波,一时间就连还没有解决的吴郡叛乱都被时流抛在了脑后,所有关注局势发展的人注意力都被这一件事给吸引住了。

第1330章 吴地震荡

  吴兴长城县内的临川王府,近日来气氛紧张凝重,甚至有几分愁云惨淡。

  原本陈蒨是打算亲自率军前往吴郡掌控局势,但是半途中忽闻异变,因恐乡情再生波澜,于是便又返回乡中坐镇。

  不出所料的,当南川变乱被平定的消息传到吴中的时候,许多吴地豪强都心情忐忑惊慌的赶来临川王府,询问唐军是否会趁机继续进军、顺势扫荡三吴?

  对此陈蒨也只能耐心加以安抚,表示唐军眼下进袭三吴的条件还不成熟,而且朝廷也不会任由唐军肆无忌惮的行事。他固然需要这些人保持对朝廷和唐军的畏惧与敌视,从而让这些人聚集在他的身边,可如果太过畏惧以至于连抵抗都不敢,那又有些过犹不及了。

  可是接下来的局势走向,却是就连陈蒨都大跌眼镜,完全超出了他之前所做的种种设想,以至于他一时间都有些方寸大乱,不知该要如何应对。

  最开始的情况倒还比较乐观,尽管吴兴豪强们对于陈蒨的说辞将信将疑,可是见到一车车的钱粮物资从吴郡运输回来,那种对唐军的恐惧顿时便被心底的贪婪所取代,开始懊悔之前为何不跟临川王一起出兵!

  他们未必清楚乱民冲击吴郡郡城乃是陈蒨所策划指使的,但是陈蒨之前准备亲自率军前往吴郡定乱的事情他们却是知道的,而且当时陈蒨还曾号召他们一同前往,只不过群众对此反应比较冷淡。毕竟眼下各人自扫门前雪犹且比较吃力,又哪里来的心情去帮忙平息吴郡的闹乱。

  可当现在看到临川王实际上是在以定乱为幌子、前往吴郡大发横财,众人不免又是蠢蠢欲动,也顾不得再去忧虑唐军会否袭击三吴,又都争相询问临川王需不需要征调各家部曲增兵定乱?

  对于这一类的请求,陈蒨自然是乐意至极,他正需要将更多的人拉到他这艘船上来,因此也是来者不拒。于是很快的,吴兴乡里便又聚集起几千人的部伍。

  为了继续激发出乡士豪强们的积极性,陈蒨又表示此番定乱所需钱粮都由他来先行垫付,参与定乱的乡势部曲们如果定乱有功,还能获得一份额外的奖赏。如此一来,自然更加的应者云集,不只是那些豪强部曲,就连衣食没有着落的流民百姓们也都纷纷投奔依附而来。

  一时间整个吴兴郡中士民几乎都唯临川王马首是瞻,虽然朝廷并没有下令让吴兴出兵定乱,但是三吴自为一体、本着唇亡齿寒的忧患意识,这些吴兴士民们也都觉得扑灭吴郡叛乱义不容辞,实在不可置身事外!

  尽管南川方面的局势转变让人猝不及防,但是陈蒨也总算借由吴郡叛乱一事将吴兴乡人们给动员了起来。士民被征调起来之后,自然不同于以往散居乡里之时,各种军令制度统统都要规范起来。

  然而好景不长,正当陈蒨还在打算一鼓作气的针对乡士们进行一番严肃整编的时候,北面却传来华皎战败、其人也被吴明彻俘获的消息。

  陈蒨知悉此事后自是大惊失色,顿足叹息道:“华皎怎么如此的不谨慎!我已经严令他一定要守住破冈渎一线,竟然还如此仓促落败!”

  “华皎不过都下小吏,素无长计,吴明彻名动江表,其人又怎能匹敌!”

  长史沈恪一直不怎么看得惯陈蒨所亲昵的韩子高、华皎等人,此时得知华皎落败倒也并没有太过意外,随口对其人稍作贬低后旋即便又说道:“华皎交战不利、为敌所制,而今大王之所谋划恐怕也难再隐瞒下来,朝廷或许会更遣师旅来讨,还是应当早作防备。另吴兴钱粮事宜,华皎亦多有预,今既受擒,为了活命,或许就会全都披露出来,是否要调整一番?”

  “华皎所部,非官非民,凭其一人,朝廷也不敢判我大罪。今上虽然性情急躁狭隘,但本身也不过只是一个色厉内荏之辈,绝对不敢贸然兴兵来攻。”

  陈蒨闻言后便又沉声说道,而讲到后一个问题时,他先是稍作停顿,旋即才又说道:“华皎与我相识危难,后又追随多时,想必也有忠义于怀。况今眼下邑内人多眼杂,俱为利诱至此,若贸然作什么大宗钱粮输调,也不能保证不会为人所察。一旦为人所见,必然仰求更多。今为对抗,需作长久之计,所积钱粮亦不可匆匆散尽,暗中加派卒员看守即可,不必贸然起运转移。”

  华皎本是建康小吏,从乱侯景,侯景作乱时曾将陈蒨拘押京中,当时负责看守的华皎对陈蒨多有厚待,故而侯景之乱平定后陈蒨便将华皎收作门生心腹,一直委以重任。彼此间感情自是不俗,所以陈蒨认为华皎不会轻易背叛他。

  至于那些近年来通过商贸和其他手段所积累下来的钱粮物资,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就近藏匿在太湖周边,原本陈蒨是打算等到反攻建康的时候正好中道取用,也免了舟车往来运输的麻烦。

  如今王府周边聚集了大量的乡曲部伍,而吴郡又已经被搅乱起来,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不方面对那些钱粮进行调运,只能寄望于华皎其人心存忠义,不会背叛自己。当然就算这些钱粮损失了,虽然让人心疼,但有吴郡的收获作为补充,倒也不算太过严重的事情。

  华皎的战败和被俘,固然让陈蒨大感失望和忧虑,但还不至于方寸大乱。眼下的他还略感庆幸,之前在中途当机立断的返回吴郡,并得以及时将乡士部曲们给集结起来,如此就算吴明彻长驱直入的杀入吴郡,他也可以率领吴兴部伍与吴郡部众们里应外合的击退其部。

  当然,想要达成这样的局面还少不了来自京口徐度的配合。陈蒨很清楚徐度的心理是希望能够保全自己的实力、对国中的纷争只作壁上观,同时又能保持左右逢源的状态,所以他这次对徐度也无作更多的要求,重金贿结只是希望其人置身事外,相信徐度也会做出明智的选择,不会南下蹚吴中这一汪浑水。

  然而世事无常,人哪怕再怎么思虑周全、智计百出,终究还是不能料定所有的变化。更何况陈蒨近年来一直退缩于吴中,他自己或许看不上吴中豪强们的短时,但其实自己也多多少少受到了一定的影响,对于时局的变化和对人心产生的影响不能做到一个公允准确的判断。

  所以当接下来的局势变故传到吴兴的时候,陈蒨整个人都惊愕当场。

  相对于建康方面,陈蒨更早的得知了徐度投唐的消息。因为就在若干凤正式率军入驻京口之前,本着过往的情谊,徐度还是放出了陈蒨派往的使者到仲举,让其返回吴兴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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