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见到这一幕后,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虽然他仍对张石奴信心不失,但因本身并不擅长角抵技艺,一时间也想不出张石奴有什么办法可以轻松战胜对手。
若是别样的决斗方式,张石奴还可凭着敏捷灵巧的身手同对方展开游斗以消耗对方体力,但角抵讲究的就是相抵角力,上蹿下跳的一追一逃那算是什么角抵?
张石奴在跟对方稍作碰撞试探后,转头递给李泰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便又猱身反扑回去。
他那对手见状,便将两臂一张,摆出一副以逸待劳的架势,但在彼此还有一段距离时,陡如熊罴一般大掌飞拍下来,动作迅猛得隐有风声激荡!
张石奴高高跃起,一手扣住对手的左肩,一手则斜带其掌腕,并不直当这一拍之力,而是顺势向下陡压,那壮硕力士顿时下盘不稳、身向侧倾,而张石奴又是一记勾腿穿肋而出,重重的抽打在对方后背与后脑。
那壮汉踉踉跄跄向前俯冲,因其稳定性不再,任是体魄再如何健壮、力量再如何强大,一时间也都完全无从施展。
而张石奴却得势不饶人,拳脚交错、手足并用,直将一个体格壮硕的对手不断抽打的如陀螺一般团团乱转,并在末了凭着一股惯性,直作擎柱状将这壮硕身躯原地擎起,一记抱摔重重砸在地上,将地面都震得荡起数尺高的浮土尘埃!
“精彩、真是精彩!”
看到这一幕,校场内外的观众们无不欢声雷动、喝彩不断,无论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以弱胜强的逆袭都是最能调动民众情绪的事情。饶是场上的将士不乏人心理上更加亲近赵贵,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场张石奴胜的着实漂亮。
看台上一名身形显得颇为短小滑稽的将领也按捺不住,阔步行出跃下看台,先是绕着张石奴打量一番、口中啧啧称奇,然后又望着李泰说道:“李从事,你这员仆从真是不俗!虽然说胆性志气并不决于体态高低,但能以弱小而胜强大也绝非容易之事。我真是喜欢这员勇士,未知李从事你肯否割爱?”
这人体态特征如此明显,以至于李泰虽然与之不甚熟悉,但也一眼就认出了对方身份,乃是太尉李弼的嫡亲兄弟李檦。
这李檦虽然瞧着五短身材、甚至有点滑稽,但却是一员不折不扣的勇将,不说战场上表现如何,单单其人还担任过大行台宇文泰的帐内都督,可知其战斗力确实不俗。
但在听李檦这么说时,李泰还是有点哭笑不得,你这小个子是有点没数了、瞧不起我家张石奴。你是真的矮,但张石奴却只是被赵贵家里这肉山对比的略显矮小,怎么还让你惺惺相惜起来了?
“多谢晋阳公厚爱,石奴才力的确勇壮可观,我也将他引作心腹、委以性命、情同手足,故而只能敬谢晋阳公错爱。”
他当然不会将张石奴转赠他人,别说李檦,就宇文泰来挖墙脚都不答应,再瞧看台上其他人也都颇有跃跃欲试之态,便索性直接说道。
“那真是可惜了。”
李檦听到这话后便忍不住叹息道,望向张石奴的眼神也充满了惋惜,略作沉吟后,直令部下取来一领品质优良的细鳞甲,当场便要赠送给张石奴:“勇士难得,即便非我部下,我也希望能见此子多创功勋!”
“郎主,这……”
张石奴自不会因此小恩惠而心折拜服,但也被李檦的热情搞得有点不知所措,忙不迭退回到李泰身旁。
“晋阳公国之骁将、勇冠六军,你能得如此青睐,既是荣幸,也是鞭策,还不快多谢晋阳公赏赐!”
李泰嘴上笑语说道,心里则腹诽不已,老子挖掘点人才容易吗,还要被你们这些老丘八惦记。
经由李檦这一打岔,众人都快忘了原本的事情,只赵贵一脸阴冷的开口说道:“胜负既见分晓,那就请李从事率部先行,知否营地所在?要不要我遣员引送一程?”
李泰闻言后便笑语摆手道:“这倒也不必,其实我本也无心抢占中山公所选定的营地。中山公资望深厚、功勋卓著,肯与我同场竞技、教奖后生,无论胜负如何、我都深感荣幸,又怎么能恃此区区小智扰人怀抱,使群众不能尽见中山公韬略全局?
这场比斗能助我门仆扬名一番,所愿足矣,至于那营地,仍请中山公率部自往,盼公能将所部督统得宜、布置精妙,于稍后演练得有优越表现。”
赵贵听到这番话,脸色顿时又是一黑,感情折腾这一场只是为了架台子让你部将踩我脸出风头?这语气更是气死个人,老子如何督统布置部曲,你也配来点评期许?
“即便不赴这一营地,你也不准再听后路斥候的奏报!”
赵贵同行内一名将领又连忙说道。
“这是当然,本就前言的约定,岂可食言而肥。”
李泰懒得在这事情上再打马虎眼,闻言后便点头应声说道。如此一来,更显得他风度翩翩,而赵贵一方则就过于计较了。
经过这番折腾之后,双方人马总算是各自上路,尽管心中很不爽,赵贵还是率部直往之前选定的营地而去,并在心里暗自决定一定要在接下来的比斗中给这小子一个惨痛的教训!
李泰一方的部曲们因为张石奴的夺胜而士气大振,也在李泰的率领下队列整齐的往属于他们的营地而去。
因为之前强要比斗的缘故,李泰并不知其他几处营地的具体情况,连各自方位都不知,那能做的选择也有限,只能率队前往距离此处校场最近的一座营地。
这营地划分的区域不小,地形则是一马平川、完全的无险可守,且不说李泰率部来到时看到这地形有些傻眼,其他跟随他们来到这里的观众们更不乏人幸灾乐祸的大笑了起来。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虽然挺让人挠头,但这营垒总得赶紧修建起来,总不能露天而居,敌人攻来的时候连个遮挡防御都没有。
于是在李泰一声令下,部曲们便各依行列队伍而承担起不同的任务,各司其职、有条不紊的开始搭建营垒。
过不多久,一座四四方方、外沟内栅,营帐连绵成排、可以容纳数千人的营垒便被搭建了起来,营地中不同的功能区也都划分的井然有序、错落有致,完全都不显得杂乱潦草,看得人赏心悦目,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行军扎营的典范。
当然,前提是得忽略这座营垒所选择的扎营地点,如果把这一点考虑进来,那这就是平原上的一个活靶子,既无地势高低的趋避,也无山泉河谷的依傍,真要用来守御强敌的话,只怕王思政、韦孝宽过来都得直挠头。
当李泰所部这里营垒搭建完毕时,十几里外的赵贵所部也已经将近尾声,一些看客将领们也都开始凑在一起讨论这一轮胜负判断如何。
有人选择赵贵,因为赵贵所选择的营地深合营宿之法,部下们所建造的营垒也将营地的地势条件充分利用,可谓是章法周全、易守难攻。
有人则选择李泰,原因则更加的直白和简单,那就是他的部曲阵列美观,而且搭建的营垒又快又好,这都是显而易见的,尽管营地选择本身挺可笑的,但这也毕竟不是第一场要比较的内容。
双方各执一词,问题便推到于谨这里,于谨在稍作沉吟后,还是认同第二种说法,将第一场的胜利给予了李泰。
首战告捷,李泰自是高兴不已,当即便下令让部下们杀羊作炊,饱餐一顿后迎接接下来的攻防战。
赵贵在得知这一情况后,心中自然不无羞恼,但更多的还是冷笑,那小子狡猾取巧、贪便一时,等到接下来彼此真刀真枪的交战起来时,就让他自食其果!
第0278章 擒将夺旗
“身高七尺者出列!”
刚刚建造好的营垒内,赵贵并其部曲们并没有杀羊作炊的悠闲,所有人都神情严肃,由赵贵亲自挑选稍后进攻对方营垒的先锋队。
虽说只是一场演练,胜负无关生死,但却事关尊严。第一场告负虽然尚可狡辩是有其他的原因,但也已经让赵贵颇感下不来台,如果接下来再失败,那就真的没脸见人了。
故而对于接下来的两场比试,赵贵心中甚至生出一种破釜沉舟的感觉,无论如何都不再容许新的失败!
戎马半生,赵贵也是知兵之人,很快就将参加演练的部曲们按照各自的身体素质与技艺才能、划分成不同的作战队伍,然后便亲自带领部曲们直往李泰部队所在的营地而去,打定主意要一鼓作气的将那营地攻克下来。
两处营地相距十数里,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由于赵贵所部扎营所用时间本就多过李泰所部,再加上赵贵将部伍进行精细整编,前前后后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营地中,李泰并其部曲们早趁这段时间饱餐一顿,当赵贵的部曲们出现在营地外的原野上时,营中将士们恰好将烹煮得喷香的羊肉拌着粮饼分食殆尽,各自表情酣畅的擦着嘴上的油花、拍着圆滚滚的肚子。
周遭看客们在见到这一幕后,忍不住便哈哈大笑起来,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须臾间便不知会产生多少新的变化。
李泰所部先一步完成了营垒的建设,本该是一个极大的优势,若能抓住这一点先机继续加强营垒各项防事的建设,多多少少也能弥补一些地形上的劣势。
可是他们却并没有选择继续加强营防,而是选择浪费这宝贵的先机饱餐一顿。现在倒是吃饱了,但敌军也已经杀至营外,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留给他们。
看客们只是觉得好笑、看个热闹,但李泰所部松弛的营防落在赵贵并其部下们眼中,则就不啻于赤裸裸的挑衅,让这一支本就含羞忍辱的队伍顿时变得斗志更加高昂!
“出击!能先登陷阵者,必有重赏!”
赵贵勒马于队伍的中前方,指着前面李泰方那四四方方的营地大声呼喊道。
一般情况下,他是不必如此靠近作战前线,可之前宇文护来到白水转达大行台的命令,不准双方各自使派身具名爵者参加比斗。
这虽然并不影响参斗的总兵力,但却让许多的队头兵长们都不得与斗,就不免让赵贵部曲中指挥与声令的传达都变得有些阻滞、不像之前那样流畅。
因此赵贵也不得不更加靠近交战的最前方,才能确保他的命令能够第一时间传递到交战各队中。
随其一声令下,先锋队伍率先向那营垒冲近,而此时营地中本就松懈有加的李泰部曲们却还没有有效的整合起来。
当赵贵方精挑细选、孔武有力的先锋队伍已经欺近营垒栅墙时,营门内突然竖起了白旗。
“这、这是什么情况?”
眼见到这一幕,不独周围观看的群众们,就连上一刻还在咬牙狂奔冲锋的赵贵部曲们一时间也有些愣神,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李泰却不理会看客与对手们接受与否,下令竖起白旗后,便率领部下们从营地另一方向撤离,干净利落的退出战场,绝不恋战停留。
感情他们搭建起这座营垒,只是为了赢得第一场比斗的胜利,顺便在这营垒中吃上一顿热乎饭,根本就没想过要依托这座营垒来获取第二场比斗的胜利。
“给我拆、拆掉这座营地!”
胜利如期而至,可当看到李泰部曲们在举白旗撤出后、好整以暇的在营地外整列队伍时,赵贵心中的快意便大打折扣,只觉得这一场胜利是被人施舍得来,根本就不值得珍惜,心情愤懑下,便一脸暴躁的大声喝令道。
李泰直接举白旗认输虽然让人大跌眼镜,但这座营垒搭建得也的确是扎实牢固得很,否则也不至于在群众瞩望下获得第一场比斗的胜利。
这么牢固的营盘,要拆除起来也得花费不小的力气。瞧着赵贵部曲们累得哼哧哼哧大喘粗气,李泰忍不住便高声笑语道:“中山公,接下来我还要率部进攻你方营垒,此间既已得胜,又何必将士力折耗在这座空营上?”
你咋不早说!
赵贵冷漠的扫了一眼已经拆除大半的营垒,又闷哼一声道:“观李从事督战方法,些许士力的损耗想也难以影响战况!”
虽然嘴上不客气的表达了自己的不屑,但赵贵也并没有再继续督促下属们在此浪费力气,而是勒令撤出这座营地,整队返回自家营垒,准备进行接下来的防守战。
李泰瞧着赵贵部曲们渐行渐远,再见自家人马饱餐之后也多消化妥当,正是士气、力气最为饱满的时候,索性直接遣员再向主持人于谨认输,对这一场攻防战根本就不作尝试便全都放弃,并表示希望尽快展开下一场比斗。
于谨等人在听到李泰的认输表态后,不免群众哗然,一些本就立场偏近赵贵而不不看好他的将领们更是忍不住嘲笑不已,说这所谓的台府后起之秀只会些许扎营列阵的面子功夫,一落实到具体的攻防对阵就露了怯,连尝试都不敢尝试,实在是让人笑掉大牙。
但也有人把握到李泰的战术意图,通过第一场的胜利先确定一定的领先优势,然后再放弃第二场对士气士力都损耗极大的攻防战,将真正决定胜负的机会压在第三场的野战之中。
这样的战术安排,的确也可以称得上是扬长避短,无形之中便抵消了赵贵部曲作战经验丰富、更懂得在高强度作战中对体力和节奏进行调控的优势。
并且赵贵部曲们这一来一回几十里的奔波,本身对人马体力也是一个不小的消耗,从而造成接下来野战中的劣势。
如此一番操作下来,除了这连场的认输有点不体面之外,却是将最终的胜算大大提升,而且就是在赵贵、在观战诸将们眼皮子底下玩的小手段,大家一开始却都无所觉。当思忖明白后,一些本来还在嘲笑李泰的将领也不由得讪讪住口。
就连于谨在稍作沉吟后,都忍不住感慨道:“李伯山确是知兵知势之人,料定先机、谋于未发,绝非轻率狂妄的无能少类。”
“但究竟是妙计克敌,还是弄巧成拙,还是要看最后胜负如何?他新锐之众,想要在旷野中聚歼赵骠骑老成之师又谈何容易!”
仍有人忍不住的嘴硬说道,对一些集体荣誉感过于旺盛的人而言,情况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是李泰与赵贵彼此之间的纠纷,而是演变成霸府新贵与旧贵的一场较量,心中难免就有些同仇敌忾之想。
赵贵在率部返回营地不久,便接到于谨使人传来的消息,略作思忖后顿时便也明白了李泰的计略。
眼见人马颇有疲惫之色,他也并没有为了面子而要强,争取了半个时辰的休整时间让部曲们在营休息,并亲自行走在行伍间为部曲打气:“我军虽然不谓常胜之师,但能胜我者也绝非那竖子新卒!彼类鼠辈,怯与角力争锋,故而奸谋狡计耗我士力……”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双方各自引部前往一座椭圆形的土丘附近,这里便是第三场比斗的战场,双方将士须得在此方圆数里之内争夺对方的旗帜,一旦旗帜被夺走,或者被驱逐出划定的范围后,便算失败。
伴随着激昂的鼓声,双方各自整列布阵。赵贵一方步骑参半,阵型繁复缜密、可谓攻守兼备,反观李泰一方,阵型则就随意的多,左中右三支骑兵阵伍各成冲锋之势。
尽皆骑兵的队伍看起来是更加的威风凛凛,但由于演练中禁止使用弓弩能强杀伤武器,骑兵虽有离合之机敏,但却做不到快速撕开步列战阵,反而是一种劣势。
但李泰对此却不管不顾,随着鼓声停顿下来,冲锋的角声响起,身先士卒的策马驰出,直向赵贵方阵伍冲杀而去。
“刀盾居前、长枪居中,跳荡掩护……”
赵贵瞧着迎面冲杀而来的李泰并其部曲们,心情也变得有些紧张,但还是有条不紊的排兵布阵、调度部卒们加以阻抗。
“冲!捉赵贵者赏!”
李泰率先策马冲至阵前,手中大杖向前挑抹挥刺,直将几名阵前刀盾卒员逼向敌阵后方,但不旋踵,他的前进便遇到了阻挠,敌阵中数杆长枪直向他挑刺而来。
李泰对此诸类阻挠却视若无睹,直将迎面刺来的两枪格挡砸偏,其他数枪全凭甲胄硬吃下来,虽无直接的痛感,但那猛烈的击打震荡感也让他有些吃不消,唯是咬紧牙关,更向阵内冲杀而去。
与此同时,其他骑士们也都纷纷冲了上来,沿着李泰厮杀出的这个口子便向敌阵内冲涌而去,很快便将这阵势撕拉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豁口。
“跳荡侧击、快快,不要入中军添乱!”
赵贵原本所布置的阵型是非常的周详缜密、攻守兼具,可当李泰率部径直杀入阵中来时,局面顿时又有不同。
原本布列在战阵中各司其职的将士们几乎下意识的便向阵内回援,尽管赵贵还在大声呼喊着,力图能够让将士们安在各自方位,发挥出阵势固有的效用威能,但由于欠缺得力兵长在阵伍中的执行督战,整座阵势都在无可挽回的坍缩下来!
“擒赵贵,夺战旗!”
李泰这会儿也完全顾不上对部曲的调度指挥,视线只是死死盯着赵贵座驾与旗帜的移动方位,不断的挥杖向前冲击。
第0279章 陕北军情
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但白水塬上群众们对于那天的演练比斗仍是津津乐道,每每向后来者讲起时,都不免眉飞色舞、惊叹不已。
李泰这个台府之中崛起未久的少年将领,居然能够凭着两胜一负的成绩战胜赵贵这一老将并其麾下劲卒。这结果本身就已经让人惊诧不已,而在最后那场野战较量中摧枯拉朽的胜利更是让人震惊莫名。
“那一天啊,也是这一刻的光景,本是平野无风,但那李大都督马鞭一扬,塬上便狂风四起……”
群众口口相传中,李泰俨然已经成了一个懂得呼风唤雨的神将一般,倒不是因为群众经此一战便开始对他疯狂崇拜,而是正常的逻辑根本就无法解释赵贵部曲那一天被摧枯拉朽的惨败。
原本在众人各自心目中,赵贵部曲必然是要比李泰部曲更加的训练有素,即便李泰凭着战术上的取舍调度而获得一定程度的优势,双方交战起来,必然也得经过一场极为激烈的拉锯对峙才能决定出胜负。
但在那天观战群众的视野中,先是赵贵阵列分明,然后李泰率部冲上,双方交战起来,李泰没入战阵,其所部骑卒不断冲击,赵贵部阵型开始收缩、继而陷入混乱、然后便开始崩溃。
整场战斗持续了一刻钟有余,当群众们再见到对战双方主将时,之前信誓旦旦要将李泰系拜诸公的赵贵已经被提颈反押于马背上、被人牵引出来。
这样的结果,不说当时脸色阴郁至极的赵贵,在场观战的那些将领们一时间都有些无法接受,末了主持比斗的大将军于谨甚至都没有公布两方胜负如何,只是勒令李泰赶紧放开被生执的赵贵并向其道歉,然后便宣告比斗结束,诸将各自引部归营。
观战群众们虽然各自散去,但与此相关的各种讨论却并没有因此而停止下来。抛开胜负荣辱不说,李泰所部能够如此干净利落的击破赵贵军阵,其所应用的战术与所把握到的战机也是值得探讨借鉴的。
“据臣所见,李伯山部倒也谈不上有什么战术的创新,无非进退离合的骑兵基本战法,甚至还有几分散漫生涩、转变不够灵活,其所夺胜的关键,只是将勇兵勇。”
白水大营中,当刚刚抵达此间的大行台饶有兴致的问起此事时,当日主持仲裁的于谨便起身分析禀奏道:“中山公之所落败,也不可完全的归咎为战之罪。其所部有失协调调度,中山公本身又遭李伯山穷攻不舍……”
“一将无能,有累诸军啊!”
于谨的分析还算为赵贵不失遮掩,宇文泰在听完后的总结则就一针见血,他感慨说道:“赵元贵他虽然久经战阵、熟知兵事,但向来不以勇猛称著。若是列甲数万、浩大阵仗,还可以凭着韬略法度卜取胜负。但身在此狭阵之中,又势当渴望夺胜扬名的亢勇少年,筋骨血气俱不如人,失败也是理所应当。”
宇文泰本就不喜赵贵与李泰的这场较量,评价起赵贵的失败来也就不甚客气,对于谨之后的处理也不甚满意,直接开口说道:“年长者用其老成,年少者赏其勇壮。这一场比斗虽非典仪,但少年热血振奋一遭,总不该没有下文回应。赵骠骑遭此一番磨练,对同场竞技的少年也该有几分赏识表示。”
赵贵在那天比斗结束后便返回宿营,对外宣称偶感风寒、身体抱恙,鲜少露迹于人前,也并没有赶来迎接自长安到来的大行台。
但他人不来没关系,总会有人将大行台的意思向他转达。
当大行台这一番话传到他耳中时,原本只是因为抹不开面子而装病的赵贵险些真的被气出病来。但无论他自己心情如何,大行台既然都这么说了,他若再无作表态的话,那就有点给脸不要脸了。
于是赵贵强忍着心中的愤懑,命令下属在营中挑选出几匹骏马,作为那日比斗的彩头往李泰处送去。
对于这一份意外之喜,李泰自是不客气的笑纳下来,打了人家的脸还有奖品收,简直不要太得意。
当然,所有善意的关照也并非无缘无故得来,特别是宇文泰这种本就称不上太阔气的老大。
李泰注意到此番从长安前来白水参加大阅的只有宇文泰并一众文武大臣,之前几年作为吉祥物的太子元钦则没有跟随同来。虽然队伍中也有广陵王元欣等元氏宗亲同行,但这些人显然都比不上太子分量那么重,换言之今年的大阅只能唯大行台马首是瞻了。
宇文泰眼下自然是没有彻底抛弃西魏皇统的资本与胆量,但也不妨碍他在原本的基础上更进一步的宣扬自身权威。
此番借着之前的事情将太子禁足长安,由他独力主持今年的大阅,而且大阅的筹备进程颇为顺利,军士们的军容气象也大胜往年,这自然就不免让宇文泰志气大壮,落实在言行中,那就是对李泰这个台府心腹更见偏爱,对赵贵这个老兄弟则稍欠维护。
李泰本就因为之前同赵贵的比斗而在白水塬上威名大壮,如今再得大行台的撑腰,那就不免在人前更加风光了,随驾仗从那都是最基本的,甚至就连其部曲都一度被安排警跸宿卫的职责,同六军精锐们协同防守塬上的大营。
今年的大阅在参与人员上较之去年是缩减许多,但整场大阅的进程却并未因此减色多少,军士们较之去年气象明显有所提升,六军与州郡兵的主辅格局更加明确,而六军诸部的表现也表现出过去大半年的整编可谓卓有成效,将士们身上都透出一股隐约可见的锋芒。
除了整体军容气势的提升之外,类似李泰这种汉人豪强中的新面孔也在大量涌现。
虽然这些豪强们大多都没有李泰这样独领一军的地位与待遇,但也都广泛分布在诸军中下层的兵长位置上。尤其是在六军之中,汉人兵长的比例提升更加明显,虽还未达到远远超过鲜卑兵长的程度,但也已经不容小觑。
这当然不是说宇文泰已经解决了西魏军队中的民族矛盾,只是西魏如果想继续加强军队的建设、提升实力,那么广泛吸纳汉人武装和汉人豪强乃是一条必由之路,却不因任何人的意志而有转变,宇文泰只是在这条正确的道路上走的更远更顺利罢了。
李泰虽不参与其他人马的调度与编练,但几天大阅演练下来,也免不了要频繁与其他诸军兵长将领们进行接触。
彼此间除了一些没有营养的寒暄吹捧之外,这些将领们讲的最多的还是他之前与赵贵之间的比斗,提起来便赞不绝口,更有甚者简直将李泰当作关西汉人武装的翘楚代表。
虽然李泰并不属于关西土著人士,但他麾下部曲们却多从关西募取,而且还是比较罕见的汉人子弟占绝对多数的武装力量。尽管他并不刻意标榜这些,但是随着存在感提升上来,还是不免被有心人注意到这一点。
在同这些将领们交流过程中,便不乏人表示希望能够率部加入李泰的队伍中来、愿意听从李泰的号令。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终于养出了什么王霸之气,而是势力和资历的提升让他有了羽翼增长的空间,自然也就有人闻风而动。
跟一些暴虐不恤的胡人统帅大将相比,一些汉人豪强们自然更乐得追从李泰这样的人选。无论是作战时的任务分配与调度,还是日常的操练给养等等,跟随一个好的将主无疑是能享有更大的便利。
李泰身兼数职,在台府中军政事务都有涉猎,甲杖给养自有筹措的渠道,而且本身又深得大行台的看重,能力上又率领自家新成之军壮胜赵贵麾下老卒,这样的主将简直就是无可挑剔,让人忍不住的想要追随。
面对群众们如此热情表态,李泰自然也都笑脸以对,但很可惜他现在的职位资历都不允许他再接纳统摄更多的部属,也只能将这些善意表达且记心里。
今年这场大阅,各种因素的促使下,李泰总算是有了扬眉吐气的感觉,平时跟随大行台仪驾出入、耀武扬威,没事的时候亲兵拱卫出入诸营、众将皆是笑脸相迎,走到哪里没有敢不给面子的。
如果不是因为本身还有着更加远大的理想和目标,李泰怕是得觉得这场大阅就这么永远举行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当然,不管他怎么觉得,现实也不会就此停滞不前。正当他在白水塬上耀武扬威时,一道紧急的军令从李穆镇守的东夏州发往白水:东夏州境内沿河地带突然出现大股稽胡部伍,直向东夏州州城广武城而来并将要南下寇掠黑水防城。
得知自己都快要被偷家了,李泰自然没有心情继续在白水塬上显摆,当即便向大行台请命出战、驰援陕北。
宇文泰对此自是点头应允,并在得知贼势雄大后在李泰原本部曲的基础上增派两千多名六军精锐,交由李泰一并统率奔赴北州。
第0280章 敌情严峻
冬日的北州天寒地冻,朔风呼啸南来,迎风北进,洛水肉眼可见从最初的散碎浮冰到被冰雪彻底封冻住河面。
午前时分,阳光尚算明媚,洒下的热量虽也微薄,但人在厚厚袍服裘衣的包裹下于马背上起伏颠簸,倒也不觉得风冷难耐,反倒生出几分燥意。
但当时间到了中午,风中便添了一丝湿冷,沿着袍服缝隙直往人身体里钻。有经验的老卒便提醒午后可能要落雪,众骑士们纷纷下马,于河畔寻一背风处,造炊生火、先让人马填饱肚子,然后便取出携带的面脂油膏,涂抹在头脸手颈上,就连坐骑马首都被抹了一层厚厚的油膏。
再上路时,风中已经夹杂着一些微小的冰粒,吹打在身上噼啪作响,很快冰粒就扩大为成片的雪花,就连视野都受到了阻挠。
但吃饱喝足继续上路的骑士们并未因此驻足,而是向着即定的目标方位继续前行。在这样的天气下如果露宿寒野,人马都将快速失温,如果再没有充足的给养与妥帖的安置,哪怕再精锐的人马都有可能被这寻常的风雪天给打倒。
雪越下越大,从午后到傍晚,天地间已经是白皑皑一片。洛水沿岸的城邑坞壁上方也都各自烟气升腾,风雪逆旅的行人们望见这一幕,虽然感受不到实实在在的温暖,但心中也是略得慰藉。
往年北州局面并不安稳,尤其到了秋冬时节,贼寇盗匪出没不定,成群结度的稽胡更如蝗虫一般在郊野扫荡,因此在洛水这样明显的地理标识地带鲜少会有大量人烟聚居。
但从去年开始,洛水两岸显而易见的热闹起来,大大小小的村邑坞壁如雨后春笋一般涌现出来,今年入冬之后,这些聚居点的规模更是迎来了不同程度的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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