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他于世道之内还寂寂无名,又忙于生计或职事,不来拜访还算是情有可原,可现在人家长辈都亲自发出邀请了,若还视而不见的话,那就有点说不过去,甚至可能直接影响他在关西所有的人情交际。
毕竟是李冲的闺女啊,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当李泰来到城中冯翊王府门前时,早有户中几个子弟站在门前迎接,分别是冯翊王世子元亨、去年还在商原被李泰揍过的元俭,以及另一个与李泰同龄且一样出身陇西李氏的少年,名字叫做李礼成。
这样的待遇足见对李泰的重视,元家兄弟辈分上还算李泰的长辈,身为元氏宗亲,官爵自然也比李泰更高。至于这个李礼成,同样也是李冲一脉的陇西李氏嫡系后人。
李泰不敢托大,远远的便翻身下马向三人走来。而那三人也得了户中亲长叮嘱,同样也不轻狂任性,彼此距离还有几丈便抬臂作揖笑语道:“久闻李大都督时誉贤声,今日荣幸能于户接待。”
李泰自是连连表态不敢当,门前寒暄几句,便在三人陪伴引领下直往宅中行去,趋行入堂后向着堂上端坐的冯翊王妃李稚华庄重作拜道:“户下少愚拜见恩长,前者劳困于事、拙短于情,至今才来拜见,恳请王妃见谅恕罪!”
“伯山不必多礼,唉,我且唤你小字吧。我跟阿磐,已经不算是初见,前在华州台府吉礼中时,已经见到阿磐你那卓然风采了。不过那时阿磐独处群众争望的风光之中,恐是未见楼上不常相见的亲长。”
冯翊王妃一脸和煦笑容望着李泰,抬手示意他免礼入席,待见与李泰并席而坐相形见绌的户中几个儿郎,又忍不住感慨说道:“怪不得阿磐能得群众欣赏,实在是秀出于同侪,让人无从忽略啊!往常或碍于情事不能常常相见,但今既已得入堂中,暇时一定要常常来访!”
李泰闻言后连忙点头应是,同时也忍不住打量这姑奶奶两眼,心情不免有点古怪。
大家族里的辈分的确是挺让人无语的一件事情,他曾祖李承乃是户中最长,李冲则是同辈之中最幼,眼前这姑奶奶又是李冲最小的闺女,如今年龄还不算太大,但俨然已经是陇西李氏他们这一支辈分最长的了。
李泰虽然常常是以陇西李氏关中大家长自诩,但其实这份自我认知也实在水的很,除了他自己,只怕就连堂中那堂弟李礼成都不咋认可他。
“今日召阿磐你来见,也有一事要嘱你。我家于关西虽然人势不壮,但也不谓全无声迹。近日王太傅丧礼,诸家都需要设帐路祭,我家自然也不可缺席。我本意孝谐当道设帐,但既然阿磐你已入京,此事该当你来主持!”
王妃先对李泰笑语说道,然后又指着另一席中、神态有些不自然的李礼成说道:“孝谐你也不要怨我厚此薄彼,各家声势壮否,俱由此类人情公事体现出来。若无足以镇场不怯的族人当道宣势,即便祖荫再厚,人也不会重你于当下!有这样一位人才声势都不怯见群众的兄长照拂,是你的福气啊!”
第0252章 共壮家声
听到李稚华一副家事尽相托付的口吻,李泰一时间也是颇感意外。
虽然他心里也一直作此想,但若据实以论,席中少年李礼成应该是更有资格代表陇西李氏。哪怕同为李氏一族,但李礼成的血脉渊源又要比他高贵得多。
这小子乃是李冲一脉的长支嫡裔,而且还是北魏孝庄帝元子攸的亲外甥,在孝庄帝诛杀尔朱荣的事件中,其父李彧更是出力甚伟,也算是给河阴之变中惨死的族人们报了血仇。
事实也的确如此,李泰还记得他之前跟随苏绰一起前往拜访周惠达时,其人一开始便将李礼成视作陇西李氏在关西的代表人物。
就算是李泰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讲到对家族的贡献、对时局的推动,他们一家也的确比不上人家,这一点真没什么可讲的。
不过这李礼成也挺悲催的,年幼时便与家人失散,跟随亲戚来到长安,出身虽然可谓高贵,但毕竟年龄太小,且当时西魏国运艰难,上下都以生存为第一要务,也没人有闲情关心这小子,以至于许多人都不知道陇西李氏在关西还有此一人。
李泰来到关西的时候,虽然也适逢邙山大败、西魏局势同样不甚乐观,但较之大统初年还是改善许多。再加上他自己又敢说敢干、能蹭热度,加上贺拔胜等包庇提携,很快便驰名于霸府,风头早将先入关数年的李礼成给盖过。
所以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家世出身只是给人提供了一个起点和机会,但若具体到每一个人的前程际遇,终究还是不免会因处境与各自的努力而有所参差。
李稚华这一番话可谓是苦口婆心,李泰听完后只觉得这姑奶奶为人处事很有一套,并不固执狭隘。
虽然他现在就是群众认可的陇西李氏关西代表,甚至还有大行台颁授的小金印作为凭证,但如果李稚华因血缘亲疏、恃着辈分跟他找不自在的话,也挺给人添堵的。
一段关系是好是坏,终究还是要看彼此的态度如何。
李稚华这番语重心长的教诲,是让李泰颇感来自家族亲长的关怀温暖,以至于本来并不打算继续留在长安,但还是决定留下来参加一下,总不能让时流见笑他们陇西李氏无人。
李稚华的态度虽然让李泰颇感受用,但李礼成却是有些不自在。
彼此虽然是堂兄弟,但从曾祖一辈便已别支,各自生活环境与经历都不相同,彼此间自然也谈不上有什么血缘情义。
就算是有一些独立于关西异乡、同病相怜的感触,但随着李泰声名鹊起,李礼成也常常会听到时流将两人放在一起对比,难免会有褒贬的区别。更有一些时流根本就不知他,却只对李泰大加夸奖。
今天在冯翊王府招待李泰,李礼成虽然也是笑脸相迎,但也仅仅只是出于涵养,内心里还是不无抵触的。
特别当听到冯翊王妃这一番话,这少年神情中都隐隐流露出不满,便在席中开口说道:“大都督勇健之名传扬内外,当然更得欣赏期许,我怎么敢怨姑祖母厚薄区分。但今次王太傅丧礼路祭的安排,恐怕不能尽如恩长所意。月前解褐新仕,进领著作郎,如果省中有著作事加派下来,还是要先公后私。”
听到李礼成自言解褐担任著作郎,李泰也不由得多看他两眼,并暗自感慨家人给人带来的帮助实在太大了。他之前都是再转官时才得任著作郎,而且还少不了苏绰提携的缘故,较之李礼成解褐即任的待遇还是颇有差距。
“原来孝谐竟已领此清贵职事,真是可喜可贺。那么近日为王太傅著传,想来应该也会就案同参?”
李泰听出这小子情绪有点不对,但刚从姑奶奶那里感受到一点温暖,倒也不想跟族人们把关系搞僵,于是便对这小子略作恭维之辞。
李礼成听到这话后自是颇感自得,但也并没有傲慢的忘乎所以,只是摆手笑语道:“伯山兄你久事台府,想是不知别省事宜规令。特别诸曹通行考成之后,事需专付,不可滥参。我能领著作事,也是承惠家声荫泽,并非自有壮笔,远还未有专领著作的资望能力……”
说话间,他便将秘书省一些人事规令讲述一番,自然也是不无炫耀的意味。毕竟在他看来,李泰这个台府属官就不履朝,对朝规格式自然难免陌生。他或许在别处有逊,但在这方面还是可以说浅胜几分的。
李泰虽然做过一段时间的著作郎、并为周惠达撰写传记,但却一天班都没有到长安来上过。所以当见到李礼成一本正经的介绍这官职之清贵,反倒不好意思再提自己的履历,单就工作态度就远不及人家端正。
李稚华听李礼成以公事为托辞,自然也能觉出这小子不甘人后的想法,略作思忖后才又说道:“我于诸亲中虽然称长,但终究不是当户掌教之人,唯是心中非常乐见户内少类能够和睦无间、共壮家声。你两人皆青春年少,后路长年,倒也不唯当下事项几桩,要紧记得,不要贪顾私己的便利而疏远本该长相久处的亲人。”
李礼成常在冯翊王邸出入,听得出这姑奶奶语气虽然温婉、但心情已经有点欠佳,一时间也是有些局促,连忙又说道:“我一定谨记姑祖母教诲,同伯山兄一起参设路祭,归后便向省中告假。”
“倒也不需要这样麻烦,稍后我着员告知省中卢监一声,央求些许的便利。”
李泰闻言后便又笑道,倒也不是存心炫耀同其长官的关系,单纯只是一句话的事,朝廷里尚书省都屁事没有,更不要说秘书省。李礼成这小子也就是刚做官、新鲜感还未褪去,等到混成老油子,自己就学会摸鱼溜号了。
李礼成却是有点不忿又被这家伙装到了,端坐起来正色说道:“我知伯山兄共卢监情义友善,但官职分属上下有序,还是不要徇私混淆。我归后自去告假,便不劳伯山兄了。”
瞧这小子一副要跟人较劲的模样,李泰也懒得多说什么,便又共堂上李稚华母子们闲话一些家事。讲到流落在关东的族人生活状态,不免又是愧叹诸多。
但在这对话过程中,李礼成却又突然发现了一个盲点,瞪眼怪叫道:“原来伯山你竟是永安二年生人,那可错了、真的错了!我是永安元年生人啊,论齿竟还比伯山你大了许多……”
这小子因他年龄大过李泰而欣喜不已,但却搞得李泰和李稚华都有些尴尬。彼此间虽然是有血缘关系,但交情来往实在谈不上太亲密,又各自拘泥着不好细说深问,居然连这基本的长幼问题都先入为主的搞错了。
李礼成因为比李泰更大而沾沾自喜,称呼也从伯山兄直接改为了阿磐,李泰本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瞧这家伙一脸傻乐的样子有点不爽,又坐了一会儿之后,索性便起身告辞。
霸府对王盟的去世也非常的重视,大行台尚在巡察河防、不暇回归,但还是第一时间派遣诸子侄赶到长安来办理王盟的丧礼,宇文护更临时加职太常卿负责主持王盟的丧礼。
丧礼规格议定之后,诸事程便也快速的进行起来,时间很快就来到了灵柩出殡的前一天。
李泰这几天因恐再被那太子抓住,一直都住在城外庄园中、尽量避免入城,等到城中送来王家出殡的路线图并各家设帐路祭的方位后,他才着员将诸物事准备一下,而后率众直往长安城西去。
亡者出殡,其亲友们沿途设帐路祭本是寄托哀情,但由于王盟本身身份特殊,再加上太子的推波助澜,让在京五品以上都需要参礼,便让这场丧礼人情物料都使废甚巨。
李泰一行来到城西郊外时,早有时流诸家家奴们沿途圈地设帐。有的敷衍了事,有的则装饰华丽,虽然丰俭由人,但还是有一些潜在的规则,最直接的就是各家路祭帐幕的位置。
城门两侧各自坐落着一座大帐,左边是皇家所设、毕竟除了君臣关系之外彼此还是姻亲,右边则是宇文家所设。
这一次入京来主持丧礼的宇文护自不是什么懂得低调之人,这路祭的帐幕扎设的高出城门,直将对面皇家路祭之帐对比得黯然失色。
李泰见到这一幕,也是不由得一乐,恶人还得恶人磨,太子前几日在王家葬礼上各种作态,可等到宇文护入了京后便彻底哑火了,再不敢做什么露骨表现。
各家路祭帐幕也都沿此向城外排列,位置的远近也体现出了彼此的关系亲疏与声势强弱,特别是后者。
由于朝廷并没有规定各家的排序,那自然是在先到先得的原则上各自划分。当然真要牛逼的人,也不必在乎先后顺序,只要有那实力,把元家和宇文家的帐幕掀了也没啥。
李泰自然懒得在这种事情上强争表现,来到城郊后见靠近城门道路两侧都已经被人占定,便往更远处寻找空地,顺便找找约定来此汇合的李礼成。
可他这里行出未远,耳边听到喧哗吵闹声,转头望去,只见有人争抢场地打斗起来。他这里本来还只看个热闹,却不料打斗的人群中传出一个悲愤委屈的声音:“阿磐你来得正好,我家帐地被人夺了……”
第0253章 勇者逆行
李泰来到这个世界后,感触颇深一点就是乱世之中实在乏甚公序良俗,越是身居高位者越是欠缺对自我的约束,个人素质不高,偏爱使气斗狠。
东魏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他还不甚了解,但西魏这里可谓是酒色财气五毒俱全,朝堂上打架斗殴、霸府里聚赌酗酒,都是寻常可见。
类似今天这样的情形,本就没有明确的划分,时流各家因为设帐何处而发生争执乃至于打斗,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丝毫都不让人感到意外。若不发生这种事情,反而显得有点奇怪。
现实虽是如此,可如果看热闹看到自己头上,也实在是挺让人诧异恼火。
打斗发生在不远处的郊野土坡前,参与双方约莫有着四五十人,其中一方人数偏多,三十多名壮卒豪奴多数手提着器杖,一边围殴追打着另一方人马,一边将坡前已经打下的帐幕地桩拔除毁坏。
另一方势弱一些的则就有点凄惨,十几人虽然也在奋力抵抗,但终究是寡不敌众,除了各自咬牙承受不断砸落下来的拳脚棍杖之外,就连牵来的马车都被对方推倒进沟塘里,原本装载在车上的物料更是抛洒一地。
李礼成被家人夹护缩身在一匹驮马马腹下,两边棍棒呼啸、恶徒辱骂声不绝于耳。
他旧年常傍亲长生活,出入不失遮护,鲜少遇到这样混乱的情景,一时间也是惊恐不已,远远瞧见共诸随从们策马向此而来的李泰,顿时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忙不迭从马腹下蹿出来摆手呼喊求救,但马上就被对方豪奴寻住破绽、一拳砸翻在地。
李泰瞧着这认识不久的堂哥竟被人推倒在地、踩踏蹂躏,顿时也是怒火上涌,摆手喝令道:“把人救出来,这些恶奴一个不准放过!”
随着他一声令下,周围部曲随从顿时便策马冲上前去,马蹄声一时间大躁起来,顿时吸引了周围更多人的围观。
长安周边向来豪强众多、凶徒不绝,治安一直谈不上好,所以久在近畿生活的群众们也都各自不乏判断强人势力如何的经验。当李泰部属群卒策马冲起的时候,周遭看客们顿时便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李泰自知他在长安的人缘实在谈不上有多好,故而每在京畿周边活动时,一定要带上一批数量足以应变自保的随从,今天同样也不例外。
他麾下七十多名训练有素的精卒,数量已经颇为可观,且还人人乘马,无论是驰骋离合还是下马列阵,都能不失机变配合。
在李礼成呼喊求助以前,此间郊野虽然也有众家豪奴游走活动,但在见到他们一行阵仗后也都远远避开,不敢近前招惹。
长安城内众多权贵,城外则豪强林立,但能够一下子拉出七十多匹精骑战马的也着实不多。能摆出这样一副阵仗的,要么得是六坊禁军中的实权将领,要么得是拥兵自重的一方军头。
这两类人物,都是让人头疼心悸、轻易招惹不得,特别是后者。
军头们部伍未必驻扎于长安周边,但也因此其部曲人马调动起来更加的无迹可寻,若真得罪了这类人那可得小心了,直接被袭杀于城池内外都有可能,而且还死无对证。
李泰部曲们刚刚冲行起来,那打斗中强势一方已经有所警觉,忙不迭放弃当下的目标、与身边同伴们聚集起来,其中为首一个还在高声叫嚷道:“尔等何部人马?敢在畿内……”
但其话还没有喊完,李泰部曲们已经策马冲上前来,直将这刚刚聚合起来的阵势冲击得七零八落,有的直接被撞飞出去,有的则弃械惊走,还有的将待顽抗却被直接抽打在地。
彼此力量相差实在太多悬殊,当李泰策马缓行到了近前时,打斗便已经结束了,唯有数骑还在围堵几个逃窜进了泥泞沟塘里的豪奴。
“阿磐你总算来了!若再不来,我恐……”
披头散发、仪态全无的李礼成被家奴搀扶迎了上来,一脸的羞恼有加并心有余悸。
李泰并没有搭理正待诉苦的李礼成,而是喝令将诸擒获的豪奴们拘押串缚起来,也不理会这些豪奴的求饶或是辱骂,交待完这些后并不在此久留,直接策马往坡地的另一面行去。
“阿磐,你要去哪里啊?这里才是我……”
李礼成见李泰高冷离开,忙不迭再发声呼喊,但李泰却恍若未闻,见状后他满心疑惑的追了上去。
彼此前后行出十几丈的距离,李泰才在一株大树下停下来,翻身下马立定,等着李礼成气喘吁吁的追上来,才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我从城内行出,等了好一会儿阿磐你都没来,便打算让家人择定一处且先架起帐幕,却没想到冲出一群刁奴来狂骂驱赶,我自不忿,便同他们……”
讲起事情缘由,李礼成也是一脸的委屈,一边揉着身上痛处,一边忿忿说道。
他西投以来寄人篱下,虽然谈不上养尊处优,但也从来没有遭受过被人拳脚相加的殴打,这会儿心情自是五味杂陈,各种滋味交织起来、难作分讲。
李泰先是耐着性子,听他将事情始末讲述完毕,才又拍拍他肩膀安慰道:“那些刁奴已经尽被擒下,无论出于何人门中,此番羞辱一定要加倍报复。但我想问的是,孝谐你为何选择此处设帐?”
眼看着李礼成被人殴打一番,李泰虽然也颇感不爽,但更让他感到不爽的是,李礼成这挑的什么破地方?虽然说是为王家丧礼助阵,但具体各家设帐何处,也体现出他们各自的声势面子如何。
或者说,李泰本意这一次要低调,也并不在乎能不能做大声势。所以李礼成被人打了不是问题,选定这个偏僻地方也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是,已经选了这么偏僻的一个方位,居然还他妈没搞定,被人揍得鼻青脸肿。
李泰都不好意思站在原处处理这件事,这是踹李礼成屁股吗?分明是打他李大都督的脸!若被人瞧见他居然跟人争抢这样偏僻一个地方,还有什么脸混?
李礼成一时间有点跟不上李泰的思路,但见他脸色阴沉严肃,只道问题很严重,连忙忍着身上痛处,不无安慰的对李泰说道:“阿磐你先不要心慌,我知这件事难免让人惊怕,这些刁奴竟敢在近畿如此跋扈,可见他主家一定势大张狂……咱们两个少年处理起来,真的是有点、有点拿捏不定。你并不久在长安,人事陌生,且同我去求助……”
李泰听到这话,更觉得有点无语,指了指之前斗殴的土坡前没好气道:“区区一桩小事,不值得惊动别人!对家若真势大,会共你争抢那既不傍城、又不临道的荒坡?这件事真是羞于告人,孝谐你且记住,相识群众若问起,只说行道之中遭遇挑衅,千万别说是共人争抢营地!”
李礼成这才听出李泰关心的重点,一时间还是有些不能理解,并有些不舍的说道:“可是那地方咱们已经争夺下来……”
“去别处!”
李泰不由分说的挥挥手说道,之前没想出风头,所以选在哪处都好,可现在丢了这么大一个脸,若不选一个显眼所在,实在是不好找回场子。
他这里尚自庆幸没有被相熟人看到刚才那一幕,旁边几十骑策马行过,巡察左近的李虎远远对李泰招手道:“伯山,我听说你部曲刚才此间共人打斗,因何起衅?”
“没有,不是打斗。只是刁奴无礼、行道冒犯,教训一遭。”
李泰连忙摆手说道。
“那就好,明日王太傅出殡正日,纵有什么意气争执,也不要放纵扰事。”
李虎闻言后便点点头,但还是有点不相信,又交待一声后才率众离开,转去别处巡察。
“阿磐,你竟然认识陇西公!但他特意做这番警告是为何?要不要同陇西公解释一下,并不是咱们主动挑衅……”
李礼成瞧着李泰跟李虎寒暄对话,心中既觉得惊奇,又有些担忧的说道。
李泰懒得搭理这小子,挥手招呼部曲们押着那些恶奴便向长安城方向行去。本来打算和光同尘、低调做人,却没想到命运还是横加刁难,既然不能顺应潮流,那么只能逆天……
扯远了,但总之就是不中二一把,不好消解心中这份羞耻尴尬。
这会儿城郊各处忙碌的群众越来越多,越靠近长安西门的道路两侧便越繁忙,几无分寸闲土。也有一些时流瞧见率众行回的李泰,作揖颔首的寒暄几句。
李礼成一路跟在队伍当中,瞧见李泰人面这么广阔,心中也是诧异得很。
当中还有几户人家表示可以让出一部分位置来供他家设帐,李礼成已经颇感心动,但李泰只是摆手笑道不用,仍自向城门处行去。
“阿磐,咱们都快入城了,你还没挑好……”
李礼成见城门已经依稀在望,但李泰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便更按捺不住、小声提醒道。
李泰仍没搭理这小子,一扯马辔行至道左一华丽帐篷外,举起手中马鞭指着帐内一年轻人怒声道:“你瞅啥?”
第0254章 指桑骂槐
长孙善正背着手仔细端详检查自家帐幕扎设得是否得体,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斥问声,他也并没有在意,只道是路中哪家郎主正在训斥家奴。
可很快自家奴仆们便向他靠来,并低声轻唤提醒着,长孙善才回过神来,见家奴们正不断向他打着眼色,后知后觉的转头望向身后的道路上,这才发现一个英俊醒目的少年正跨坐在马背上,一脸轻狂倨傲的望着他,眉头顿时便皱了起来。
倒也不是因为这少年神态不善,单纯这张脸庞便足以引起长孙善并其一家人们从生理到心理上的不适。
“你瞅啥?”
李泰又恶声问了一句,只是情绪已经不如第一声那么饱满,干巴巴的语气,仿佛真的是在好奇长孙善在看什么而非挑衅。
“干你何事?”
长孙善眉头皱得更深,冷冷回了一句后便拂袖转过身去。
“他在看这帐幕啊,阿磐,东帘的确是有点垂斜……”
李礼成策马行上前来,凝神端详片刻,然后对李泰说道。
李泰闻言后直向李礼成翻个白眼、示意他一边去,本来做个跋扈纨绔就挺生疏的,这家伙还要凑上来影响自己发挥。
他抽出佩刀,随手一挑,便将长孙家设在道旁的步帐划出一道长长的豁口,并又一脸挑衅的望着怒视过来的长孙家众人。
“李伯山,休要欺人太甚!”
长孙善见状自是怒不可遏,并将佩刀抽出、持在手中,刀尖遥遥指向李泰,怒声喝道。
李泰瞧他这反应便是一乐,指着年纪比他还大了许多的长孙善冷笑道:“我不欺幼弱,你家亲长在哪里?去年你家自恃声壮、把控舆情,毁我风评,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去年故事,我家已作忍让,竖子还要纠缠,莫非以为我家无人!”
听到李泰这么说,长孙善顿时情绪失控,挥起手中的佩刀便咆哮着直向李泰冲来,其余家奴们也都羞恼不已,结阵便冲进道路里来。
“来得好……”
李泰本就有意挑衅,自不惧怕长孙家的激烈反应,正待喝令部曲们列阵冲散对方,视线却瞥见道路另一侧又冲出一队人马,同样是长孙氏族人带队,两处累加起来,人数比他部曲多了足足数倍。
妈的有埋伏!
李泰心里暗骂一声,因见自家部曲还携带者许多之前的俘虏、眼下状态并不适合缠斗,便先引三十余骑冲出此间,在十几丈外的路面上整列成阵。
可当他正待再引众冲回时,却发现那两路长孙氏家奴们竟然彼此间起了摩擦,彼此横眉怒视乃至于互相指骂,就连主动挑衅的李泰一众都被忽略在了一边。
“君子报仇,十年……”
李泰见状后,又一夹马腹、大声喊话道,但长孙家两处已经互斗起来,他这番挑衅只挑了个寂寞。
“这是什么情况?”
瞧着长孙家两处人马打斗起来,李泰一头的黑线问号,那本来还紧张不已的李礼成这会儿更是满脸疑窦:“阿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泰自是不明所以,眼见周围聚众越来越多,在围观人群中发现入朝任职的陆通,便凑上前去询问一番。
原来去年一场风波,长孙家除了声誉势位大大折损之外,户中人情也是衰减严重。长孙子彦兄弟同长孙绍远兄弟各立门户,彼此再无往来还不只,简直就是势同水火。
只看今天这局面,李泰主动上前去挑衅,但这两家人却连李泰都顾不上、彼此便要斗殴,可见积怨之深刻。
李泰瞧见这一幕,心中也大感不是滋味。
长孙家兄弟们之间的感情虽然马马虎虎,但之前好歹也还能维持住一个面子,但如今却全无顾忌的撕破脸、当众争斗,让人感怀叹惋。
如此人伦惨剧,李泰也实在是难辞其咎。长孙家本没有主动招惹他,他却抢了人家私藏退路,还给人留下如此难以弥合的感情裂痕,真是有愧与人啊!
他这里一边看着热闹一边暗自感慨,但很快又意识到另一个问题,那就是长孙家兄弟们这一拆伙,感情今天是占了两块地方设帐啊,真是岂有此理!
那两家倒也并非完全丧失理智,眼见周遭围观的看客们越来越多,虽仍忿情难耐,但也在各自约束,彼此将要散开。
“我来说句公道话罢!”
李泰瞧他们彼此将要熄火,便又唯恐天下不乱的策马行出,指着两家族人语重心长的说道:“人间恶缘千般刁钻,但只要瓜葛归属一宗,便是天雷难断、王法恩奖的至亲,无论怎样的纠纷矛盾……”
“你住口!李伯山,我家事如何,几时容你置喙?彼此非亲非故,你若再敢口出非分之辞,我必共你于此道中分一生死!”
长孙善本来都忘了李泰之前的挑衅,待又见他行出说风凉话,思绪才返回来,指着李泰跺脚咆哮道,大失往日人共称赞的儒雅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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