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找到一个可疑的对象,司马消难当即便下令说道,不管怎么说先把自己给摘出来,他是真的担心有人借题发挥、要对他大加诬蔑。
一州之内通常有两股军事力量,其中之一便是朝廷所派驻的人马,通常由镇城大都督所统领。另一股便是州郡兵,是州郡内的武装力量,由刺史调度维持境内治安。
裴藻闻言后却摇头说道:“事若果真为郑子云所为,恐怕内情没有那么简单。荥阳郑氏自非寻常乡户,主公如今处境亦多有不安,如若贸然发难却难能制之,非但此事不能从速定论,反而还有可能事泄于外。
如若其余御史出奔归国告变,朝廷另遣精强人马入州,事情必将更加失控!当下所急,还是要尽快控制其余御史,再思该要如何补救。”
司马消难本来也不是什么精明干练之人,骤然遭遇了这样的变故,心里早已经乱成了一团,再加上裴藻旧年便是他父亲的府下主簿,如今又担任他的属官,彼此间也是情义深厚,因此对裴藻多有信服。
当听到裴藻作此建议之后,他便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当下之计还是要尽快控制住其他御史,不要让他们潜逃出城,争取时间再作补救。只不过,如今他们都为镇城人马所护,能不能控制得住?”
“城外本有两千州兵,另有主公心腹数百,趁其未决骤然发难,必定可以成功!”
裴藻见司马消难虽有意动,但仍心存迟疑,于是便又发声劝告、坚定其信心。
“那么,便请中兵速速为我召集人马、施行此事。阖家性命,俱付于中兵一身,我自居府中,以待中兵传回喜讯!”
司马消难对裴藻当真信任,直接将自己的符令诸物全都交给对方,着其代替自己行事,而他自己也当真胆小,完全不敢亲自离府行动。
裴藻对司马消难的性格早有了解,对此也并未在意,接过符令后当即便抱拳说道:“主公但请安居府中,只需几个时辰,必有佳讯传回!”
他之所以如此有信心,当然也是因为早有准备。司马消难一副贵族闲雅做派,许多繁琐州务都是交给裴藻代劳,而他便也借此经营了不少就连司马消难都所知不多的人事。
当裴藻手持符令出城时,城外早有一队人员在暗处等候,及见裴藻行出,这队人当中的为首者当即阔步迎上前去并低声呼喊道:“裴参军,某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如若司马消难在场,必然能够发现此人正式裴藻奏告消失不见的仓曹参军郑子云。裴藻之前还告其消失无踪,但是现在看到对方却一点也不意外,走进上前沉声说道:“人员都已经备好?”
“卑职自得裴参军指令便遣出召集人员,如今已经收得精卒一千三百余众,随时都可投入作战!”
那郑子云闻言后连忙点头应是,旋即便将自己身后一名年轻人向其引见道:“这一位郎君,裴参军旧曾于卑职户中相见,当时介绍乃是卑职族弟,实情虽也如此,但仍有别情隐瞒。这位郎君确是卑职从族弟,但也是魏国襄城郑骠骑门下壮息。”
裴藻听到这话后脸色当即一肃,向着年轻人抱拳说道:“原来竟是襄城公门下高足,真是失敬失敬!”
年轻人乃是西魏大将郑伟之子郑权,因为如今郑伟坐镇南面的襄城,郑权便也时常出入荥阳乡里联络人事,之前还在虎牢城郑子云家中和裴藻偶遇过。
“裴参军不必多礼,日前相见不便坦诚以告,当真抱歉。但今参军愿意举义归朝,实在让人佩服。家父使某入此配合行事,亦为表态绝不轻弃!只要我等此番得据城池,则襄城援军顷刻即至。”
郑权也抱拳向裴藻还礼,并且开口以安抚其心。
裴藻听到这话后精神自是大振,不无欣喜道:“齐主残暴不仁,国人皆倍受忧恐煎熬。我主公亦深为困苦,私下窃计未尝没有西去归义之想,只因仍然难舍故司马太师于此人事故功而难为决断。
此番朝廷复遣御史来逼,主公仍然见事不明、心存侥幸之想,那我也唯有自作主张、助其决断。只是希望归魏之后,唐公李大丞相能够仁恤庇护,使我不悔今日所为!”
“唐公宽宏待士、有功必赏,此间谋事若成,裴参军必可无忧余生!”
郑权闻言后便又正色说道。
城外有两千州兵,再加上郑权和郑子云带来的一千余名精兵,在裴藻的引领接应之下,借着夜色的掩饰很快便进入了虎牢城中。
他们此番要一举控制城池,除了要控制住邺都来的御史一行之外,还需要控制住镇城并其所掌控的驻城武装。由于虎牢城本身便不是军事重镇,因此日常驻兵也只有两千出头,之前被御史分走五百余名,镇城府还有留守数百,再加上分散城中各处防守与轮休坊居者,便是城中所有武装力量了。
有了裴藻和郑子云这些地头蛇的配合,入城人马先是趁人不备控制住了诸城门守军,然后再分别出击镇城府与御史所在军营。
镇城府中由于甲兵聚集,发生了一阵并不激烈的战斗,镇城伏敬远本来还待披甲死战,可是当看到敌队当中突然冲出一名身形魁梧的大将,神情顿时一僵,旋即瞪眼望着对方惊呼道:“你是人是鬼……”
东方老自是懒于对方废话,趁其惊愕之际,回手一刀斩落下来,顿时便将这曾经的故人斩杀当场。随着这督将死亡,其他仍在顽抗的敌众们便都纷纷弃械投降。
至于御史营那里,战斗要更加的顺利,在裴藻的亲自进攻下很快便将御史并其一众随从们尽数成擒。
这一夜司马消难自是难以入眠,好不容易熬到黎明时分,见到身披染血戎袍的裴藻行入堂中,忙不迭入前疾声问道:“情况如何了?”
“未负主公所命,御史一众俱已成擒,镇城伏敬远则斩杀于军府之内!”
裴藻向着司马消难叉手汇报道,事情进行的这么顺利,他的心内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镇、镇城?为何要杀镇城?”
司马消难听到这话后顿时一脸惊愕,望着裴藻疑惑问道:“莫非镇城也有害我之心?”
“镇城有无并不重要,只是卑职已为主公谋划锦绣前程。与其惴惴不安苟活国内,不如痛快决断、另觅生机!旧有高仲密据虎牢而投魏,而后李伯山据关西以称雄。而今主公拥其故地,献城以投,魏国求贤渴才,能不倒履相迎?”
裴藻作拜司马消难面前,口中解释说道。
第1035章 诸方策援
经过一夜忙碌,等到第二天的黎明时分,举事的义兵们基本上已经控制住了虎牢城。
尽管司马消难还未有投奔西魏的想法,但是事已至此,就连最信任的心腹都已经做出了实际行动,他便也顺从下来。正如裴藻所言,与其在国中惶恐度日、每天都要担心遭受迫害,不如干脆投奔更好的地方。
随着晨光破晓,司马消难准备听从裴藻的建议,出府去巡视并安抚激励城中诸路参事的人马,而在临行前,他突发奇想道:“今既然要与齐氏决裂,那当然要决然割舍!今长公主尚在内府,是否也应该引出于诸军面前诛以誓师?”
他夫妻关系向来不睦,为此他的妻子东安长公主没少到齐主那里告状,为了保住自己性命,他不得已要对这夫人礼敬有加、曲意逢迎。
但今既然已经决定投靠西魏,那自然也不必再将自家夫人长公主的身份放在眼中,于是司马消难便打算趁此机会一刀斩之,发泄自己心中多年以来的积愤。
“长公主毕竟是主公发妻,且未有失德。当下城中局势虽然初定,但人情仍未稳固,当下之计尤需示众以仁以宽,不宜宣之以暴。等到情势大稳,诸事自随主公心意处断。”
裴藻虽然素来都清楚司马消难是何秉性,但在听到他这话后也是不免心生恶寒,忙不迭发声劝阻让他不要搞这些无补大事的加戏,以免暴露自己凉薄残忍的性情,反而不利于团结群众。
“且依中兵所言,留此恶妇多活几日。”
听到裴藻并不支持自己杀妻誓师,司马消难倒也没有再继续固执己见,只是恨恨说道。
为了在人前塑造起一个英武的形象,司马消难特意着员取来一副盔甲披挂于身,然后才在亲信们簇拥之下往前堂而去。
此时的州府前堂中,前州府属官郑子云并入城配合行事的郑权等人早已经等候在此,当见到司马消难入堂之后,便全都起身相迎。
不得不说,司马消难虽然性格上有些一言难尽,但仪容谈吐确是不俗,今又一身戎甲,显得更加英武。
尽管从起事至今,他一直都处于一个被动的懵逼状态,但在认清现实之后,面对众人便换上了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裴藻的一切行为更是完全出于他的授意,对众人也都是嘉勉有加。
经过一番简短的交流,西魏方面针对北豫州的人事渗透已经持续了很长的时间,单单在州府群僚当中,除了仓曹参军郑子云之外,还有数名同样出身当地豪宗的属员也已经暗里投靠了西魏。
并且此番除了裴藻接应入城的那一千多人之外,城中也早有数百徒卒潜藏于市井,分布在集市货栈之间,各有身份掩饰。
“唐公旧曾于北豫州举义起事,对虎牢城也多有遗憾与寄望,诸类人事布置不计代价的投入进来,可惜还未建功凑效。幸在使君弃邪归正、举义城中,大事既成,待此佳讯入朝以奏唐公,唐公必也喜出望外,对使君一定会大加褒扬,某等诸事群众必也受惠使君义举喜得重赏!”
郑权向着司马消难抱拳笑道,而司马消难闻言后也是充满期待的笑语道:“我对唐公也仰慕已久,之前得贼齐乱命出镇此地时,便已经暗生效法之想,只恐谋略粗浅、举事仓促以致事业难成。幸在如今行事顺利,让人欣慰。”
一番自夸之后,司马消难又连忙发问道:“如今此间事情虽然已定,但消息走泄之后必然会引来洛州、河阳等诸境敌军反扑进击。当下虎牢城池虽坚,兵员却少,若无强军策应,恐怕难支长久啊!请问郑郎,魏国将如何予我策应?”
“使君但请放心,家父业已率领五千精兵自襄城北上入城据守,另和州、广州等诸路人马同样也会予以策应。”
郑权闻言后连忙说道:“襄城、伊川、鲁阳等诸路人马只是第一批策援,待到举事消息传递回朝,国中必起大军以作策应!唐公过往于河洛战绩,使君想必有所听闻,届时贼齐敢否交战仍是未知,即便壮胆来战,也不过只是再添一败绩罢了!”
“不错、不错,国中几番论战河洛皆是负多胜少,以致国中诸将谈李、唐公便不免变色,若再与战,必是自取其辱!”
司马消难听到这话后,也是颇为振奋,李伯山在河洛之间的几场大胜,他当然有所听闻。
他之所以这么简单的被裴藻说动投靠西魏,于此也有一定的关系,否则就算是决定投魏,心里想的也得是赶紧趁着国中还没有反应过来便率部弃城而逃,不敢留下来据守城池。
如果有可能的话,司马消难当然想保住他封疆大吏的身份势位,不想弃城而逃到关中去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富贵闲人,所以当听到西魏已经有着比较完善的策应计划,自然也是心绪大定,于是便又率领一众府员巡视城中。
由于此番城中举事顺利,并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事与骚乱,接下来对城池的控制也比较有利,因此变故消息并没有第一时间传递出去。
但是虎牢城地处东西交通要津所在,每天都会有大量的人货往来经过,哪怕没有确凿的消息传出,一旦人物流通受阻,必然也能很快便为周遭察觉端倪。
最先发现虎牢城苗头不对的并不是洛州刺史府,而是距离虎牢城最近的柏谷城戍将,而其所以发现虎牢城情况有变也存在着一定的偶然因素,并不是由于官面上的接洽,而是通过一桩私事。
北齐驻军所在往往都会存在着数量不菲的绢物,这是轮戍的将士们自己的口粮军资。这些军资平日里也只是堆放在仓库中,而有一些头脑活泛的将领则就会想办法将这批军资放贷出去用以牟利,放贷的对象通常就是镇所周边的富户以及商贾。
虎牢城作为一个重要的物流之都,民间同样也存在着不低的融资需求,城中那些豪商大贾们交易量又大,回款又比较及时,那自然是优质的客户。所以柏谷城戍将干脆便将军资绢帛放贷在虎牢城,每个月都可赚取数量可观的利息。
可是此番到了月底该要收缴利息的日子,戍将派遣部曲前往虎牢收息,结果竟被守城将士放箭驱逐,那些士卒归来奏告,戍将自是大怒不已,再率更多人马前往,旋即便发现了虎牢城竟为贼人所据,于是再也顾不得讨债,忙不迭返回戍处,并连忙派人向金墉城奏报此事。
天保六年西魏东征,前洛州刺史暴显战死邙山,之后原洛州司马独孤永业因受平原王段韶举荐而出任洛州刺史并坐镇金墉城。
独孤永业在得知此事后,心中顿时也是一慌,一边再遣斥候前往虎牢城方向查探确认,一边又传告治下诸方城戍提高警惕、小心戒备,当然也没有忘了将此事继续往更高一级的河阳行台奏报。
此时的河阳行台人事方面却比较混乱,正逢一个新旧交接的人事安排正在走情绪,数日前朝廷下令以咸阳王斛律光出任河阳行台以取代扶风王可朱浑元。
如此重要的人事任命并非简单交接就可完成,须知北齐的封疆大吏并非单枪匹马便可上任,每一个麾下都会带领大量的部曲门生以安插在军府中,从而便于掌控地方上的军政大权。
河阳乃是北齐最重要的河防重镇,而可朱浑元前后坐镇河阳也有多年时间,其心腹部将们自然也都安排在方方面面。他如今将要离任,但这些心腹们却不可直接弃之不问,也不可全都带走,否则整个河阳军事防务都要瘫痪一段时间。
所以该要留下谁、带走谁,又要进行怎样的职务调整,都需要可朱浑元与继任的斛律光进行一个仔细的磋商讨论。如果双方态度都比较温和友好,懂得互相谦让,那交流的过程自然是非常顺利。
可是很不巧,可朱浑元与斛律光之前非但不怎么友好,反而还有一些仇怨存在。天保六年那一场战事,李伯山围攻金墉城,斛律光来到河阳请求援军救援,结果可朱浑元以大局为重并未出兵,并且还将斛律光给关押起来。
故而在斛律光心中,可朱浑元兄弟那也是需要为他父亲的死负上一定责任的,所以他此番来到河阳接替可朱浑元,持有的一个原则就是可朱浑元的门生部将一个不留!
这样的态度自然让可朱浑元有些不能接受,他自己年事已高、可以归朝荣养,但是其麾下部曲将领却还需要建功立业、谋生养家,好不容易在河阳经营这么多年,结果竟然被人一把薅秃,这谁能受得了?
所以尽管可朱浑元按照朝廷诏令搬出了行台,但仍留在河阳北城没有离开,并且授意部将们不要交接具体军事营伍。一些重要的职位就算斛律光要作任免,也需要奏告朝廷,朝廷答不答应则又是另一件事,彼此间有的扯皮。
就在这样的氛围之下,北豫州刺史司马消难疑似据虎牢城投敌的消息被奏报到了河阳北城,刚刚接任、还没有理顺人事关系的斛律光,和虽然让位但却不交权的可朱浑元都有些傻眼。
接下来该要怎么做,彼此间又产生了分歧。斛律光的看法便是不论真伪、从速出击,先行控制住虎牢城一应人事,以免事态失控酿成大祸。
然而可朱浑元却以北豫州不属河阳行台管辖、纵然有变也需奏告朝廷,不希望河阳即刻出兵干涉。
尤其在他看来,如果事情是真的话,那么北豫州情况如何反而不是重点,西魏方面会不会大举起兵响应、再重复一场邙山之战才是最重要的。因此河阳方面必须要留置重兵以待后续的变故,切忌轻举妄动。
尽管可朱浑元已经离职,但河阳众将却仍多奉从他的号令,他既然已经作此表态,众将对于出兵的态度也都比较消极。斛律光如果继续坚持,那只能带领自己的心腹部曲前往,无奈之下他也只能将此事快速向朝廷奏报。
第1036章 上巳演武
三月三,上巳节,位于上阳宫西南方位的沙苑草场上旌旗招展、人声鼎沸。
阳春三月风和日丽,正是踏青游玩的好时节。自去年上巳节唐公集诸府勋士大阅演武、考校军技获得了热烈反响以来,上巳节便不再只是一个斋祭祓禊、踏青游乐的节日,更增添了几分勇武雄壮的氛围。
今年的上巳节同样如此,而且因为有了去年的铺垫与经验后,规模变得更大,赏格也更加的丰厚。凡参与演武竞技的军士们若能表现优异、拔得头筹,不止可以获得丰富的金玉钱货的奖赏,还可获得勋官奖酬。
勋官虽然并没有具体的职掌,但在军中量授武职的时候可以作为资历的一个参考,同职竞选、勋高者得。随着勋官体系的确立,意味着哪怕是全无出身的普通营卒,自此以后在军中也有了一个凭着勋功上升的制度化标准与渠道。
所以一众军府勋士们对于上巳节的演武竞技也都充满了热情,因为只要能够表现优异,不只可以获得钱财的奖赏,还能带来身份地位的提升,自然让众勋士们对此机会趋之若鹜。
因为上巳节演武并不是正规的大阅田猎,没有太多大规模的军事阵仗演练,主要还是军士们之间的团队和个体竞技,因此也并不禁止民众观赏。只是参与观礼的民众们需要待在固定的观礼范围内,不得随意行动,以免冲犯营禁。
所以到了上巳节这一天,渭北沙苑校场上除了早已经在此集结的诸军府将士之外,还有众多的时流民众在观礼场开放之后便纷纷涌入场中来,等待演武竞技的开始。
上午时分,唐公并一众霸府要员们在三卫儿郎的拱卫之下抵达沙苑,顿时便让现场气氛沸腾起来,军民呼喊喝彩声响彻云霄、经久不息。
“启禀主上,今春参与演武集练计有三十六府、七万六千勋士,诸府将主呈簿于此,恭待主上巡视检阅!”
随着唐公仪驾抵达校场正中,负责召集整编诸府将士的领军高乐与兵部陆腾便都阔步迎上前来,将今次参与演武的诸府勋士名单呈交上来。
过往两年多的时间里,西魏霸府虽然都是以休养生息与调整内政为主,但在军事上的建设也始终没有松懈,尤其是以授田勋士为主体的军府一直在进行扩建,其踪迹已经遍布关中、陇右、陕北、河东、山南、汉中、巴蜀以及荆襄等地。
这些军府大者为骠骑府,兵员往往在三到五千人之间。规模小一些的则为车骑府,兵员在一两千人之间。大小军府累加起来,规模已经达到了五十多个,诸府在籍勋士则达到了十五万出头。
这些勋士们大部分都已经完成了授田,生活有了基本保障,同时军籍各隶军府,不再是从属于某位将领的私人部曲,直接受命于霸府调度。
当然,这也并不是关西府兵的全部。在军府授田的同时,原本府兵募取豪右部曲的组织方式也并未取缔,而且在一些新占领地还有发展,只是关中、山南等原本核心统治区域由于授田勋士的增多挤占了原本的府兵名额。
到如今,整个西魏政权下军府勋士、豪右府兵、州郡乡兵等诸种武装力量累加起来,常规可以征调用于作战的兵力已经达到了三十万有余。相对于宇文氏霸府时期不只完全恢复,而且还大有胜出。
上巳节演武并不是常规大阅兵礼,参与演武的也主要是关中核心地区以及当下正在参戍与宿卫关中的军府勋士。饶是如此,参与演武的军士数量也达到了足足七万余众,可见关中常备武装力量之强盛。
李泰在将兵簿审阅一番之后,也并未再继续深入审核,而是将手向诸方营垒阵伍一招,旋即便大声喊话道:“演武开始吧!”
随着他一声令下,校场周边顿时响起了激扬的鼓角声,数支诸军府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骑队伍策马入营,揭开了演武表演的序幕。
上巳节演武的性质便是一场盛大的运动会,只不过竞技的内容多与军事有关。
首先开始的便是精彩纷呈的马术表演,六支骑士队伍各因马色分成一队,在各自策马入场之后,不独将骑兵机动离合的变化表现的淋漓尽致,当中还夹杂着精彩的个人技表演,或是腹下穿马、或是鞍侧悬挂、或是飞跃换骑。
各种惊险动作看得人屏息凝神又目不暇接,场外更不时的爆发出雷鸣一般的喝彩声。校场外观看的士民们既为场上表演的骑士们捏了一把汗,更为家国有此健儿守卫而深感安慰与自豪。
“看赏!”
随着精彩的马术表演将近尾声,高台上李泰站起身来,引弓一箭射向场中堆作山形的一处帐幕,帐幕上方绳结被一箭射断,旋即四周悬起的帷布便卷落下来,一座金光灿灿的金山顿时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好多金宝啊!”
周遭的看客群众们见状后无不瞪眼惊呼起来,原来这帷布所覆盖乃是一座扎成数面的高高木架,木架的每一层都铺着一枚枚金饼,在这灿烂的阳光照耀下便恍若金山一般。
校场中众骑士们见状后也都大喜过望,纷纷向高台上的李泰叉手致意道:“谢唐公赏!”
而后众骑士们便策马入前,每人拾取一枚金饼接着便拥金归营,一座金山很快便被瓜分殆尽。
看客群众们见到众骑士受此奖赏,也都艳羡不已,一边拍掌称颂,一边还不忘教育身边孩儿:“睁大眼瞧瞧唐公如此厚待壮士,来年你们这些儿郎也要精学技艺、卖与朝廷!”
一个好的世道,从来也不必高喊口号、煽情抹泪,想要倡导什么,让人们重视什么,最好最实际的手段便是砸钱!一个个体的价值与尊严也从来都不在于什么情绪感受,绝大多数时候,有钱就有尊严!
李泰向来都不吝惜对将士们的奖赏,没有钱哪怕借、哪怕抢,也从不薄待将士。忠诚大义那是对达官权贵们的要求,普通士卒们的第一诉求便是丰衣足食,如果连这一点都满足不了,也不必奢言其他。
几场精彩的表演结束后,演武竞技便正式开始。这些竞技既包括单人对抗的夺槊、角抵、骑射等等,同时也包括了各种团体对抗。而在一众对抗项目当中,最具有观赏性、同时热度也是最高的,则就非马球莫属了。
马球运动由来已久,早在东汉时期便已经是军中娱戏的一种。随着时代的发展,技巧和规则也都在逐渐的成熟完善。只不过旧年在西魏军中,受限于技艺、坐骑和场地等等因素,一直都没有大规模的流行开。
可是近年来,随着西魏优质战马的数量直线上升,再加上官方的大力支持,尤其霸府之前规定凡所超过五百人的军营、军府,都必须要提供马球场、马埒等场地以供营士们训练竞技。而军士们对于这种既能寓教于乐、同时又高强度竞技对抗的活动也是颇为热衷,因此军中很快便培养出一批技艺精湛的马球手。
李泰对于马球竞技也是颇为热心,霸府各种推广这项运动的政策便是由他所制定。他之所以要这么做,所看重的当然不是马球的娱乐性,而是这项运动的盛行能够潜移默化的提供大量合格的骑士。
当然,尚武强军是一个综合性的任务,并不能奢望一项运动的盛行就能给国力带来直接的提升,毕竟大唐自唐玄宗以后许多皇帝都是马球的爱好者、有的甚至是狂热爱好者,但结果却是军队、尤其是中央禁军表现越来越丧。
所以,总归还是要从规章体制到民风氛围、包括资源分配都要认真建设、合理调整,才能长期的维持一个勇健尚武、繁荣自信的世道。
得益于过往的推广,如今每一座军府都能拉得出一支技艺不俗的马球队参与竞技。而为了让每一府的马球队都获得展示技艺的机会,马球比赛又分为竞技与表演两种模式。
前一种两两对阵,胜者得分,通过积分晋级,有正式的赛程和奖赏。后一种则是由队伍之间主动发起挑战,可以挑选任何的对手发起挑战,是今年新加的一个比赛形式,为的是让一些因为失误而输掉比赛、心存不忿而找回场子,总好过私下里的约斗。
不过当比赛正式开始的时候,这一赛制的安排似乎就有点违背初衷了。因为几乎所有的军府马球队都暂时先放弃了积分赛,而是选择挑战赛,而且战书全都不约而同的发给了三卫马球队。
果然二代们不论到了什么时候,都是神憎鬼厌的一群家伙,任何人逮到什么机会都想抽打教训一番。
李泰看到这个结果自是一乐,而且还唯恐天下不乱的勒令三卫儿郎们不得回避挑战,作为一个披荆斩棘、白手起家的霸府首领,他也挺想看看这些二代们在赛场上被人抽打的教训的画面。
只是在比赛开始之后,便有数骑奔马自潼关方向一路飞奔抵达上阳宫,来自前线的紧急军情让李泰没有时间留下来欣赏三卫儿郎们的惨状,须得赶紧返回上阳宫处理军务。
第1037章 大聚甲兵
“北豫州当下是何情况?”
返回上阳宫后,李泰一边着员将相关人员召集到堂中来,一边接过东面传回的信报来快速浏览一番。
此番霸府收到的急报源头不只一处,除了已经率部抵达北豫州并入驻虎牢城中的郑伟父子之外,还包括伊川的李人杰、宜阳韦法保也都通过他们各自察觉的人事异常而佐证北豫州司马消难确已据城起事。
确定了这一情况后,李泰心内不免大喜过望。
因为心里早就知晓历史上同一时期发生了司马消难西投一事,而李泰又不确定在如今已经被他深刻介入并影响的世道会不会还能发生类似的事情。
于是他便也围绕这一目标而安排了许多人事布置,包括但不限于间谍渗透、利益引诱等等一系列的手段,并且做好了就算司马消难最终不肯来投、也能在此方位搞出大新闻的准备,以此作为接下来东西对抗的一个新起点。
郑伟父子的奏报作为第一视角,对于北豫州这一场事变的描述最为详细,当看到郑伟竟然派遣儿子亲入虎牢城中操作此事,李泰也不由得感叹道:“襄城公归乡立功心切,至亲孩儿尚且不惜,此番战事若能圆满了解,当为一大功!”
大统初年,独孤信率军攻克洛阳,郑伟原本隐居荥阳乡里,便也趁机发动乡里义兵上万举事响应。但因之后河洛战事不利,河桥之战后西魏大军撤回关中,郑伟便也只能率领乡曲追从入朝,之后便在西魏辗转内外,基本上处于一个被边缘化的状态,处境甚至都不比还拥有邵州这一根据地的杨檦。
后来李泰出镇山南,便也将郑伟这一路人马招至麾下,并在之前将郑伟委任于襄城坐镇、以接替郭贤。
早在大统年间,郑伟便能在乡里聚众上万,如今虽已时过境迁,但一些人事关系也都有所保留,再加上霸府给予了郑伟许多财货上的预算额度,故而郑伟对于北豫州尤其是其治下荥阳郡的渗透颇为有效。
尽管此番司马消难西投的过程较之原本历史上颇有不同,但是这个结果较之原本历史上还要更好一些。
原本历史上北周对此还有些半信半疑,虽然也派出了杨忠和达奚武两员大将率军奔赴北豫州接应司马消难,但大概是因为担心重蹈旧年邙山之战的覆辙,并没有将这一机会认真加以发挥,仅仅只是将司马消难一众人马接回了关中便了事,充其量也只是恶心了北齐一把,至于给对方实际所造成的伤害却几乎没有。
但今次李泰是以有心算无心,甚至这一局面就是他大力推动出来的,当然不可能任由此事虎头蛇尾的收场,当然要抓住机会做出更大的突破!
正当他还在分析梳理目下局势的时候,一众霸府属员们也都陆陆续续的来到直堂中,其中不乏一些还身穿时服、满身酒气者。
毕竟今天乃是三月三上巳节,许多霸府属臣都请假回家过节,有的还在陪家人们踏青游乐、或是在沙苑观看演武,还有些聚集友人玩曲水流觞的风雅游戏,在收到府吏的通知后,也都来不及回家更换衣袍,当即便直往上阳宫来。
“诸位,又有大事发生了!贼齐北豫州刺史司马消难举州求附,襄城公郑将军业已引部入城驻守,贼齐洛州、河阳乱作一团,未能及时定乱平祸。”
待到众人到齐之后,李泰便扬着手中的信件笑语说道。
“此言当真?”
“又是北豫州……”
“唐公所计如何?”
李泰话音刚落,堂内众人无不面露惊讶之色,旋即便各自发言、嗡嗡议论起来,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虽然李泰围绕北豫州进行了比较长期的人事安排,但霸府知悉此事者也并不算多,因此当得知此事后,第一时间的反应便多数都是惊诧。
别的话也就罢了,可这个“又是北豫州”听起来就有点刺耳了,加个“又”是几个意思?莫非觉得北豫州是个贼窝子,从里边出来的都是乱臣贼子?
李泰又在席中用力的拍拍手掌,先将众人的议论声压制下来,旋即便又正色说道:“我知诸位多有惊诧,但暂且不论内中隐情,事情已是确凿无疑,当下之计便是要尽快予以回应,切勿让贼齐有机会镇压这一内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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