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作者:衣冠正伦.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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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倒不是对斛律金怨念太深、以至于其人哪怕死去都不肯罢休,只不过斛律金带起的这风气很不好。打不过就加入不是你们镇兵的基操吗?怎么到老子这里你竟然宁死不降?

  作为一个普通人他倒也明白斛律金何以做出这样的选择,无非与北齐政权捆绑太深再加上为儿孙计,加上自己也已经这么大年纪,与其忍辱投降不如一死了之。

  可老子跟你打了这么久,别说千金买马骨,到最后连老子这一点生杀予夺的机会都不给,这能答应?对于这样的政治人物而言,死亡可绝不是一个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

  正如历史上其子斛律光,作为敌对一方,其人活着的时候那就要拼命的离间污蔑,斛律光就是国之大奸,只要有他北齐政权就好不了!死了的斛律明月才是好人,是唯一的北齐柱石、家国之光,明月在则国在,明月亡则国亡!主打就是一个杀人诛心,你们这些北齐遗老们能力不行、品德更不行!

  对于眼下的李泰而言,倒是还没有太过宏大的设想,只是想借此在一众北齐俘虏当中制造一些不和谐从而便于管理。

  连场交战下来,前后所俘获纳降的北齐俘虏乡人也有将近万人,而河洛之间的战事则还没有结束。

  这么多的俘虏一旦处理不好也是一个隐患,李泰既没有丧心病狂到直接下令处决上万俘虏,又没有足够的精力和时间去对这些人进行细致的整编,那就只能祭出公审这个屡试不爽的法子出来了。

  斛律金作为高欢集团的元老和心腹之一,在晋阳兵群体当中的威望甚至都可以说不弱于齐主高洋。如今将其人拎出来批斗一通,直接就可以破坏掉晋阳兵将士们那种集体的认同感和归属感,让他们彼此之间默契无存,从而减小聚众搞事的几率。

  随着赵郡王高睿的投降和斛律金的死讯公布,城中还有其他几处仍自负隅顽抗的敌军也都陆续的弃械投降,自此金墉城便被完全的控制下来。

  除了这些齐军俘虏之外,城中还有将近三千名西魏军士。这些人多是不久前的邙山之战中被擒获,自此便被囚禁在金墉城中,原来是有五千余众,但在李泰围城的这段时间里,这些西魏将士们不只饮食不得供给,而且还受到齐军的迁怒虐待,到如今只剩下了不足三千人,且一个个都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这些人原本以为必死,没想到太原王终于攻下了城池,将他们给解救出来,获救之时一个个都喜极而泣。当李泰来到这里对他们进行安抚的时候,一众人全都深拜于地、泣不成声,先是感谢李泰的救命之恩,当再讲起连日来在战俘营所遭受的待遇时,又是对斛律金等北齐将士恨得咬牙切齿。

  就在李泰围城伊始,斛律金便着员将数百西魏战俘拖上城头斩杀立威。之后李泰着员在城外以河阳砲进攻城池的时候,为了维持城中守军的军心士气,斛律金更是屡屡命人将这些战俘捆绑在石砲的轰砸范围内,把将士们对这石砲进攻的恐惧转变为欣赏西魏自己人打自己人的恶趣与快意。

  李泰得知此事后,眸光也是一凛,当即便着员严查除了斛律金这个下令者之外,北齐军中还有谁人参与此事。

  战争是残酷的,不只摧残人命,更是压制人性。只要能够有利于获胜,凡事都可无所不用其极。正如李泰用伦理孝义去胁迫斛律光在不适合的情况下强行出战,斛律金做出这样的安排也很难从道义上去进行指摘。

  但战争也是唯胜负论,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如今李泰作为获胜一方,自然也没有笑释前嫌的道理。一般的敌对行为他可以不计较、不追责,但是这种超出常规之外的手段那必然是要追责到底,而且是要以牙还牙,你如何施暴于我,我就要如何加以报复。

  他从战俘中挑选出几百名率先揭发斛律金顽抗罪状的军士,着员将他们引上土山,再将河阳砲修复架起,校正好角度力度后,让这些人操控着向城中轰砸。至于那些参与此事的齐军将士,则全都束缚丢弃在轰砸的范围中,一直到将这些人轰砸成血浆为止。

  这样的做法在李泰的从戎生涯中都是鲜少去做的,除了齐军之前的做法有些恶心人之外,也在于他对晋阳兵这个群体整体上是持一个比较负面的印象。不只是因为一直以来的敌对状态,也有一种处于民族感情上的厌恶。

  胡汉矛盾贯穿高氏政权始末,即便到了北齐末年也未有缓和,反而更有加剧。譬如之前韩擒虎就阵生擒的敌将韩裔,他的儿子韩凤在北齐末年便仍作暴论道:“狗汉大不可耐!唯须杀却!”

  所以对于晋阳兵的俘虏,李泰纵然有所包容,也都往往基于这些士卒仍有壮力可用,并不像对南朝降人那样宽容优待。

  即便未来随着身份境遇的变化,需要更加全面的考虑民族包容问题,他所要融合的也是那些本身就积极谋求融合、争取进步的鲜卑人,至于一些仍自顽固、短于谋变者,随着乱世的结束而被淘汰也是最适合的归宿。

  金墉城被攻克之后,顿时让李泰所部人马在河洛之间大有反客为主之势,北齐过去数年在河洛之间大肆修造的城垒防事几乎尽被掌握,其军事力量反而被压制到了边角地带。

  一干助战蛮兵们对此胜绩也是兴奋不已,他们越发有感于太原王的强大无匹,而且做起事来还豪爽至极,每每追从都能获得丰厚的回报。

  这一次李泰也没有亏待这些蛮兵,攻克金墉城后城中府库物资除了大军所用的精良甲械与一些粮油物资之类,其余的钱帛之类尽数散给这些蛮兵,以犒劳他们在局势还颇为不利的情况下便踊跃相助的义气。

  因为有了金墉城等城垒在手,哪怕河阳方面再有人马来攻,也可以据城以战、不必惊慌。于是接下来李泰在稍作休整并安排一下城防任务之后,便又自己亲率一万精兵,奔赴宜阳方向去协助高乐所部人马抵抗段韶所部大军的回攻。

第0925章 转战宜阳

  宜阳九曲城东北方向的洛水河谷沿岸是杨志戍、百家戍等一系列的戍堡,旧年侯景之乱时九曲城为西魏所据,为了保护河洛方面的安全、抵挡从南崤道冲出的魏军和活跃在关南、新安等地的豫西义军,当时负责河洛军事的斛律金便在宜阳境内修筑了这一系列的戍堡。

  邙山之战后魏军退据九曲城,结果又发生了大溃败,于是北齐大军便顺势收取九曲城,交由洛州司马独孤永业进行驻守。

  九曲城这一重镇要塞入手之后,原本这一系列的戍堡重要性自然大大降低。随着大军继续向西追击魏军,为了保证九曲城中有足够的人马驻守,独孤永业便将此诸戍堡军士们全都集中到了九曲城来。

  所以当魏军高乐奉太原王命令前来封锁洛水河谷的时候,自然而然的便进据这几座戍堡。独孤永业未知敌之虚实,稳妥起见并没有第一时间出击。

  高乐便也抓住这一个空档期,按照太原王使人前来传授的方法,沿着洛水川谷之间同样筑造了许多的沙堤防事。

  当然洛水河谷有的地方宽达十几里,再加上河道本身便已经冰封任行,想要凭着沙堤完全封锁起来也很困难,但参差交错的叠加起来,也能给敌军大部前进造成极大的困扰。

  之后高乐所部人马便依托这些沙堤方式将洛水河谷给防守起来,期间敌人发动几次进攻意图摧毁这些沙堤,但也都因规模不算太大而被击退。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尤其是确定金墉城已经遭受李伯山大军围困之后,九曲城方面出战的力度便提升上来,双方的战斗强度也逐日攀升。

  高乐所部人马虽然是远来客军,但是因为及时的建立起了有效的防线,再加上此边许多蛮人部伍的配合,还有之前宜阳溃逃到关南山野间的西魏人马得讯之后陆续加入进来,本身也是实力大涨,故而便也依托着这些防事同齐军之间战斗的有来有往。

  这样的情况一直等到段韶率领主力人马返回九曲城便发生了转变,段韶一路回师并不像斛律光那样昼夜兼程,为了之后进击弘农乃至潼关更加方便,沿途许多敌军所设置的用于补给和驻防的堡垒也都派兵分别击破摧毁,因此抵达九曲城的时间便晚了一些。

  由于行程安排有序,所以段韶所部人马在行军过程中也得到了充分的休息,抵达九曲城后仍然士力旺盛,并没有因为长途的转战奔袭而疲惫不堪。而对将士们的体力保养与使用,也是一个主将应该具有的基本能力。当然斛律光也并不是不懂得这个道理,只不过他关心则乱才没能让部伍保持最好的状态。

  回到九曲城看到敌军所布置起来的那严密牢靠的防线,段韶心绪自是一沉,后路通畅与否不只关系到能否及时救援金墉城,更关系到他这一路大军能不能顺利的撤回国中,自然不容有失。

  所以他当即便安排将士们向着敌方阵地发起进攻,几次交战都没有大的突破,在领教过这些沙堤障碍的坚固之后,段韶也意识到恐怕难以一蹴而就的摧毁敌军防线,于是便订立了一个疲敌战法,依仗己方远胜于对方的强大兵力,将部伍分成十几支队伍,昼夜不间断的轮番向着敌阵发起猛攻。

  这样的战法很快便发挥出了效果,西魏将士哪怕再怎么斗志顽强,终归也只是血肉之躯,而且这种高强度的阵地攻防战中作为防守的一方,他们本身就需要投入更多的战斗力以迎战备变,如此一来士力消耗便更加严重。

  北齐方面诸军可以轮番进攻,战斗完一阵之后便退下换上另一队上场,等再轮到他们的时候,已经是经过了十多个时辰的休息,自然人马精力旺盛,可以奋战不疲。

  于是原本双方互有往来的拉锯战在段韶的指挥下,顿时就变成了齐军节节推进、魏军节节败退,处于弱势一方的魏军能够做到的只是且战且退,人马体力和精力的大量消耗让他们难以再固守某一层战线上死战不退。

  在这样的战法之下,只用了短短几天的时间,北齐大军便向前推进了数里有余,将敌军的沙堤防线一层层攻破,而隐藏在沙堤后方的那些戍堡也逐一告破。也幸亏之前魏军勤劳,加上洛水沿岸水和沙子都便于取材,筑造的沙堤防线足够多,才使得阵线还未彻底瓦解,但也已经是岌岌可危。

  “对阵莫非皮郎?旧者太祖皇帝对皮郎赏识有加,皮郎却身陷贼中、为贼所用,今日交战势穷,何不杀贼来降?”

  战线南面,有齐军督将一边指挥着士伍向对阵发起不间断的进攻,一边向对面那苦苦坚持的敌将喊话劝降,观其神情颇多噱意,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显然也没有多少诚意。

  皮景和的手上已经被弓弦割出许多大小不一的口子,但面对着汹涌而来的对方将士们仍然奋力的控弦抵抗着,他自然没有心情理会对阵将领的调侃,只是大声鼓舞着周边将士们:“坚持住,再坚持一阵!大王不久便率军来援,一定能够击破贼军!”

  其余将士们也都是闷声咬牙战斗,连日来昼夜不断的抵抗,许多将士眼底血丝都几乎要串联成片,一眼望去仿佛血眸一般,完全在凭着坚强的意志在维持着。

  然而再坚强的意志终究也战不过现实,随着哗啦一连串的声响,此间沙堤防线又被敌军凿穿推倒,旋即敌军甲士便一拥而上,向着前方已经全无遮掩的敌阵冲杀而来。很多士卒已经无力后撤,直接就被斩杀在了阵地上。

  后方若干凤等将士们刚刚撤下还未用餐完毕,见状后忙不迭抛下手中吃食,再次手持枪槊入前援救。然而就算是他们加入也无阻战线的败退,只能且战且退的缩回到另一道沙堤后方,凭着这尚算坚固的沙堤拦截着敌军而稍稍喘息片刻。

  傍晚时分,洛水旁边的百家戍被齐军团团包围起来,只要再攻夺下这座戍堡,后路几道无所依托的沙堤便再也难成坚阻,大军可以直赴柏亭。

  因此齐军上下也都振奋不已,段韶更是亲自来到戍堡下督战,一鼓作气投入数支人马,准备攻下眼前这座戍堡再回营加餐。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必然是要出意外了。正当齐军还在奋力攻城的时候,战场侧面有奔马疾行而来,远远的便吹响了强敌来袭的号角。

  听到这号角声后,段韶不免心绪一沉,旋即便率领一部精骑向北面游弋观望,当他绕过一道无人驻守的沙堤时,便见到北面正有旌旗猎猎、向南而来,那奔腾的马蹄声更是震得大地积雪簌簌颤抖。

  “不好,莫非金墉城已经失守?”

  段韶观此人马阵仗,脸色顿时一变,忙不迭又策马返回百家戍前,趁着人马仍未惊乱立即鸣金收兵,列阵于百家戍的侧方。

  很快南来之军便出现在了视野中,首先引入眼帘的便是魏国太原王的行军大纛与鼓吹仪仗,而当看到排头一众骑士当中一人面孔时,段韶脸色又是一沉,那愁眉苦脸的年轻人赫然是赵郡王高睿!

  看到这一幕,段韶心中无复再存侥幸,摆手着令部伍缓缓后撤,趁着敌军尚未抵达近前而撤回临时的营地中,并且着令部伍按照魏军的方法凿冰取水筑沙堤以加固营防。北面战况如何他尚未知,暂时未敢与战。

  随着李泰率领大军到来逼退了齐军,那些退守百家戍的将士们也都欢呼出迎,包括几名脱力负伤的将领也都在军士们搀扶下入前来,向着李泰作拜道:“末将等幸未辜负大王所命!”

  李泰瞧着憔悴不堪的将士们,也知这段时间他们倍受煎熬,翻身下马走上前去将诸将一一搀扶起来,拍拍他们肩膀笑语道:“君等于此拒敌辛苦,使我得以在北畅快杀敌,敌军败绩,此番又是威震华夏之功!”

  众将士们闻言后也都自豪不已,虽然之前的作战可谓是辛苦有加,但胜利的滋味也是尤其的甘甜。虽然眼下还有南路贼军尚未击破,但今太原王已经率部转战至此,击破眼前这一路贼军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众将士们对此都是满怀信心!

第0926章 大战段韶

  得益于高乐等人的殊死战斗,将段韶所部北齐大军一直阻拦在洛水河谷之间,给下一阶段的战斗打下了一个极佳的基础。

  段韶所部数万人马,乃是此番东西交战中的北齐军主力,而且骑兵的比例相当高。这样的军队构成一旦到了开阔地带,能够采取的战术选择那就更加的丰富多样,而且由于骑兵的高机动性便于进退离合,也会让与之交战的难度倍增。

  如今这一支大军被限制在了狭长的洛水河谷地带,无论是兵力的优势还是兵种的优势都很难完全发挥出来。

  至于段韶之前所采取的轮番进攻作战的疲敌战术,也并不适用于李泰身上。因为金墉城已经被攻克,而李泰的战斗目标也不再是将敌军限制在洛水河谷中,而是要尽可能多的消灭敌方有生力量。

  如果敌军再分出小队人马投入作战,甚至都可以不予理会,待其与主力人马脱节之后再加以拦截,直接予以围杀。在面对足够强大的对手时,这样的战术并不能取得疲敌之效,反而是分批上菜。

  以段韶的智慧当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在李泰率部到来之后他便引军退回营地中,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一直都没有再发起进攻,面对魏军在营外的挑衅邀战也都视而不见。

  当然这两天时间里段韶也并没有闲着,一直都在忙于安抚将士人心并为下一步的战斗而作准备。金墉城失守、斛律金自尽和高睿等降敌,这几个事情每一个拿出来都能给军心造成极大的动摇,而今骤然让将士们接受这一切,也实在是有点不好消化。

  段韶连日来与诸将商讨计策,要让他们认清眼下其军退路受阻、师成孤军的现实,面对这样的局面,无论再怎么抱怨忧虑都于事无补,唯有抛开心中这些杂絮念头,奋力作战以冲破敌军的封锁,重返广阔的河洛平原,才能尝试恢复与北面的联系,并且试图对敌军展开反击围攻。

  众晋阳兵将士们也都是久历沙场的宿将老卒,虽然最开始的确是心理上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可当逐渐认清现实之后,各自心内也都不免生出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决绝之念。

  为了能够一战冲破敌军的拦截,段韶先以斥候查探、确认敌军如今的兵力配置,旋即便又尽起所部人马,包括之前驻守宜阳九曲城的独孤永业部众也都编入作战队伍当中。

  虽然九曲城是好不容易趁着魏军自乱阵脚的大溃才夺取过来,可是如今河洛都要丢了,再驻守这样一座孤城也意义不大。

  唯有在接下来的这场战斗中投入所有能够动用的力量,一举冲破敌人的封锁才是正计,否则以李伯山这样难缠的对手一旦对峙缠斗起来,很有可能师老力疲、士气消堕也难以突围而出。

  时间很快来到了第三天的上午,诸军将士食罢、战马也都饲喂完毕,伴随着激昂的鼓角声,整个齐军大营中诸军尽发。

  整整数万人马前后相接,将整个洛水河谷都给填满,许多将士直接在洛水河道上踏冰而行。旌旗如山林、甲士如细草,那密密麻麻的阵仗看得人头皮发麻,还未开战已经胆怯三分。

  当李泰看到敌军摆出的这一进攻阵仗的时候,也是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面对如此严密的战阵,如果也是针锋相对的将步骑战阵填满河谷,魏军的兵力劣势摆在这里,战阵远不如敌军厚实,很难完全防守住整条战线。

  可如果将战阵偏设一方,又不能完全封锁住河谷,一旦敌阵前部受敌包抄上来之后,后继人马便可以直出河谷,进退自如。

  李泰对此略作沉吟之后,便着令部伍以当下做驻守的百家戍为阵地中心,层层向外排列形成一个三角战阵,凭着仅存的几道沙堤形成一个尚算完整的扼守河谷的防线,并以高乐率领三千精骑退守柏亭城方向以待命。如果敌人成建制的部伍冲出河谷,高乐便可以给予迎头痛击。

  与此同时,李泰又让人筹措膏脂柴炭等引火之物,暂且先存放在阵地上,待到稍后战斗中通过战情和风向等因素来决定是否使用火攻。

  这里阵势和物资刚刚准备完毕,齐军战阵已经推进到了眼前,战斗瞬间便打响。在齐军如此严密厚重的战阵推压之下,魏军前阵率先受敌交战的战阵中将士们顿时便死伤惨重,三角战阵直接被削磨去了一个角。

  当然齐军同样也死伤颇巨,但是由于战阵中将士前后相接的过于紧密,在可以眺望战场全局的视角上感受并不是很明显。

  而且就算前阵将士因见袍泽死伤惨重而怯懦不前,也会被后方战阵推着继续向前,只有向前才有生机活路,一旦止步或者后退,哪怕没有被督战队察觉收斩,也会被后方源源不断涌上来的袍泽踩踏至死!

  这样的战斗极少有取巧的空间,只能彼此对拼斗志、消耗人命,哪一方煎熬不住而阵势溃败,战斗才会结束。

  齐军前期推进虽然比较顺利,那是因为三角战阵前方受敌者较少的缘故,可是随着战线向前推进,实则是将魏军战阵挤压的越发凝实,而且战线拉长,与敌军接触的面积也增大起来,战场上人员的消耗逐渐增剧,战斗也变得越发艰难起来。

  “继续进攻,贼阵将破!”

  段韶眼看着敌阵被压缩到了百家戍周围的有限空间内,而河谷大半已经被齐军将士所占据,那些无人驻守的沙堤也难成阻碍,心情也变得火热起来,一边着令部伍继续向前方催压进攻,一边又安排一支骑兵队伍往东北方向奔行,准备占据更加开阔的洛水下游地带。

  然而正在这时候,战场上却是风声大作,一直都在留意天气变化的李泰感受到这山风动向后,心内自是一喜,忙不迭下令阵地中将士们用臂膀、用投石机向着敌阵投掷火罐火弹,很快敌阵中便浓烟滚滚,火势在严密厚实的敌阵中弥漫开来,同时阵势也变得骚乱起来。

  寒冬腊月本就多风的季节,而且多是北风,风从东北开阔的河洛平原扫掠而过,汹涌的灌入到逐渐收窄的洛水河谷中来,正是齐军所来的方向,随着寒风的吹掠,火势扩散的越发汹涌。

  天气时令也是战争中非常重要的一个因素,为将者不可不知天机。但有的时候即便知道了,也难以避免不利的天气所带来的恶劣影响。

  此时的天时风向本就属正常,如果风从南面倒卷而来反而是真正的戏剧性。而在今天的战场上终究没有发生什么戏剧性的变数,随着齐人军阵多有火势蔓延,原本强大厚重的战阵顿时瓦解开来,这些宿将老兵们或可直面冷厉锋锐的刀锋,但在面对火舌的舔舐时还是不免惊慌破胆,抽身便逃。

  这时候段韶也已经控制不住崩溃的战阵和慌乱的将士们,只能趁着损失还未达到最大引部向九曲城方向回撤,在撤退的途中收束部伍,并且分遣精锐镇后迎击敌军的追杀。

  李泰率部于后一边追杀那些败逃的齐军军众,一边试图给敌军制造更大的慌乱。可是当追杀出数里的距离后,他却发现这些仓皇退下战场的齐军在撤退途中竟然渐渐恢复了秩序,段韶在收束败军的同时,甚至还不忘埋伏一支人马于途以伏击追兵。李泰因为追击太近、一时失察,险些吃了一个小亏。

  就这样齐军一路败逃又返回了九曲城中驻扎下来,虽然之前的交战战死与沿途败逃也有数千军众的损失,但是成功撤回九曲城的军众数量仍然颇为可观。

  李泰在归后整理战果时,也不由得感叹段韶不愧是镇人二代中最为出色的人之一,单单从其人战败之后所展现出来的对军队的掌控力,就连李泰都自感有些不及。这样的人纵或进攻性不会表现的过于强烈,但在战斗中也很少会发生什么大败,可谓是非常的稳。

  这一场战斗的胜利,进一步的巩固和扩大了魏军的优势。尽管退守九曲城的齐军仍然具有相当可观的实力,但低迷的士气却也让他们难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再次组织发动一场诸如之前这种强度的战斗,情势转为相持起来。

  魏军将士们对于连场胜利自是欣喜不已,李泰心里当然也是非常的高兴,可是随着之前跟随大军撤回潼关的韩雄到来,告诉他这段时间以来关中所发生的各种变数,顿时便将他的好心情给破坏无遗。

第0927章 东西修好

  河阳北城中,当金墉城失守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可朱浑元兄弟顿时有些傻眼。

  “斛律太师当真老迈昏聩!旧者独孤永业只凭数千败师弱旅,便可力拒十万贼师于城外,今敌众更少而守军更强,竟然不能长守!”

  听到斥候来报金墉城业已失陷,可朱浑天和忍不住便开口说道,旋即他便又望着兄长说道:“金墉城失守,国中如果追责起来,会不会迁怒河阳?还有,那李伯山既然攻夺了金墉城,又会否再来犯河阳?阿兄,咱们该要如何应对?”

  可朱浑元听到这话后眉头也深深的皱了起来,望着南面感叹说道:“前者不肯应斛律明月所请出兵,乃是河阳守军自有职责、未可轻出。但金墉城之存亡也是关乎河洛之安危,我又怎么会见死不救?

  不过是自困于兵力不足罢了,心中也有思计只待平原王师旅返回便会师合击敌军。结果斛律太师竟然如此轻易便被夺城,使我后计尽数落空!”

  他这么说也有为自己开脱之意,虽然河阳乃是一个相对独立的系统,但在地理位置上也是与河洛之间的防事形成一个完整的攻防体系。金墉城受困多时而他在河阳这里始终无动于衷,朝廷真要深究起来的话,他恐怕也是难辞其咎。

  当然无论以怎样的理由搪塞应付朝廷的追究还都只是后话,摆在眼前迫在眉睫的还是可朱浑天和所讲的李伯山在攻夺金墉城后会不会得陇望蜀的继续进攻河阳。

  过去这几年,河阳三城的防务也多有加强,如果是别的对手,可朱浑元或还可以自信豪言万无一失,但如果对手换成了李伯山,他心里就不免忐忑不已。

  “李伯山虽已得据金墉城,但平原王师旅必也不久即归,他想是不敢直击河阳。何况,羌师西去已有多日,黑獭亡后关西情势必生剧变,李伯山必也难以久处河洛,进击河阳于他又有何益?”

  沉吟许久之后,可朱浑元才又开口说道,这既是他的分析判断,同样也希望如此。

  尽管觉得李伯山大概率不会进攻河阳,但可朱浑元还是亲自将三城城防巡察并加强一番,包括将河桥两侧以及黄河沿岸的结冰都给凿去,以免被敌军所利用。

  同时他又派出众多的斥候在金墉城周边巡逻窥探敌情,吩咐斥候们敌军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要汇报上来。而当得知李伯山引部南去的时候,可朱浑元先是稍微松了一口气,旋即又不免变得有些紧张,担心平原王段韶也非李伯山的对手。如果段韶也大败于李伯山手中的话,那河洛局面可就要更加糜烂了。

  接下来的情况那就是怕什么来什么,很快段韶大军在宜阳北面大败而撤回九曲城的消息也传了过来,顿时便让可朱浑元在河阳变得更加寝食不安,不知该要何以自处。

  正当可朱浑元满怀忧烦、不知该要怎么做的时候,却没想到有一支魏军的使者队伍主动来到河阳南城求见可朱浑元。可朱浑元闻讯后自是满腹狐疑,但也还是第一时间着员将魏军使者引到河阳北城来相见。

  魏军使者便是不久前才与李礼成一行前往襄阳的陇西李氏李倩之,可朱浑元常年掌兵于外,对于邺都人事倒是不怎么熟悉,但是其弟可朱浑天和却常与邺下人物往来,当见到李倩之的时候不免一愣,旋即便诧异问道:“李君不在邺下乡居,何以竟从南面而来?”

  李倩之闻言后便微笑说道:“西朝太原王乃某同宗亲属,驸马等想必有知。前者太原王襄阳治事,门下才力告急,故而使员召诸亲友,某便离邺就之。如今身虽归于西朝,但旧承邺都天子之恩德亦未有所忘怀,今者两国交战,某便向大王自请为使,盼望双方能够和洽沟通。”

  可朱浑元兄弟俩听到李倩之这么说后,各自都心生狐疑不解,彼此对望一眼后,便仍由可朱浑天和开口发问道:“李君既作此言,莫非是为李王求和而来?”

  “东西之所以分裂别途,两位自然也知。今魏祚绝于关东,齐氏得国想亦关东士民众望所归,然我家大王守于关西魏业亦是志向清高。前东西屡有交战、几成世仇,西朝宇文太师之与关东太祖皇帝各自立业,不能相容,亦使两国士民深有受扰。”

  李倩之先将东西敌对的渊源稍作讲述,旋即便话锋一转又说道:“但今两位人间雄杰俱已弃众辞世,这一番仇恨纠缠又何必继续下去?关东已是新世,关西亦需新人新风。太原王今之所以军处河洛、屡与齐师交战,乃是奉宇文太师前命引军来援,入境之后才知中外府师旅早已西去。王之留此实非本意,皆因困于情势所迫……”

  可朱浑元兄弟俩听到这话后,脸色都变得有些古怪。原来这段时间双方频频交战,你都是迫不得已,反而我们齐军是没事找事?

  这话说的多多少少是有点颠倒黑白,但所透露出来的意思却让可朱浑元兄弟俩忍不住的浮想联翩。是啊,东西之间的对抗始于孝武西迁、高欢与宇文泰之间的互相攻伐。但是如今几个重要的当事人都已故去,这份仇怨还有没有持续下去的必要?难道彼此间真的没有缓和关系的可能?

  可朱浑元与之前的斛律金都持类似的观点,那就是觉得李伯山不可能长期的驻守在河洛,尤其是随着宇文泰去世后关西秩序必然会发生巨大的变化。

  如此关键的时刻,李伯山作为如今西魏屈指可数的强臣之一,最符合其人利益的当然就是入主权力中心而非滞留边境疯狂虐菜。

  可是过去的这段时间里,李伯山待在河洛这里屡屡出击齐师,打得他们各路人马要么大败亏输、要么提心吊胆,丝毫没有要引军撤离的意思。

  如今李倩之到来所透露出来的意思,才符合正常人的逻辑。看样子李伯山在连场大胜之后也已经是志得意满,不想再继续交战下去,准备挟此大胜之势返回关西去争权夺势了。

  一念及此,可朱浑元便直接开口说道:“前者两国交战,皆因黑獭挑衅在先。如今其人为天不容,李王人间英雄,身入西朝以执国计自是英雄所为。若仍自困于黑獭旧命,盘踞河洛而不去,可谓是因小失大,辜负内外人望。今其既使李君来说,可见也有所觉,有何见教,不妨直言!”

  李倩之听到这话后便也不再兜圈子,直接提出了三个条件。首先就是河洛之间的齐军必须无条件的撤回河北,包括如今盘踞在九曲城的段韶所部人马。其次就是归还所有之前邙山之战中所缴获的西魏人员和物资。第三就是要将关西文武仍自滞留北齐境内的亲友送达关西。

  满足了这三点后,西魏方面便会释放包括赵郡王高睿在内的一批俘虏,并且不再与北齐进行交战,彼此订立互不侵犯的合约。

  饶是可朱浑元心中早有准备,认为李伯山就算要罢兵,所提出的条件必然也会极为苛刻。而在听完这三个条件后,太阳穴一时间也不由得气得突突直跳。河洛地区乃是他们北齐重点经营的区域,他怎么敢轻易答应对方的要求割让给西魏?别说不能答应,甚至连传话他都不敢啊!

  “李君旧曾在事我国,应当知我国力虚实。今时河洛之间,李王看似纵横无敌,所趁者无非我国诸军有失协同、国中也未尽全力罢了。今者西朝人事混乱,纵然我国有意割舍河洛,李王能分心治之?”

  可朱浑元望着李倩之沉声说道:“李王既然使君来问,想必也颇有请和之意。若欲止戈,尤需诚心,如若不然,待我国中师旅复入此间,与李王长论胜负,关西纷乱他又能置之不理?”

  双方便又就此商讨一番,李倩之的态度也有所缓和,而可朱浑元兄弟们对此也颇为上心。等到彼此初步达成一个共识后,可朱浑元更是安排兄弟可朱浑天和亲自返回晋阳去汇报此事。

  “归国之后,不要直接奏事于皇帝陛下,可先往拜皇太后。陛下性情强直,必然难忍败绩求和之事。然而如今河洛之间城塞俱失,平原王数万师旅受困宜阳,纵然国中再以大军南来,这些疾困总是切实存在的。如今幸在李伯山急于归掌势力,不肯与我穷斗下去,是两方止戈罢兵的良机。”

  讲到这里,可朱浑元又放低声调说道:“陇西李氏天下名族,于关东亦多亲友旧盟,李伯山此番若能得势,东西相处大不必如往日那般剑拔弩张。你若能局中游走撮合成事,日后于你自身也是大有裨益。”

  可朱浑天和闻言后便点头说道:“阿兄你放心吧,归国后我一定尽力促成此事。无论双方日后是和是斗,也都大可不必急于用功于当下!”

第0928章 罪在何人

  寒冬时节的晋阳城外,旷野尽被积雪所覆盖,一眼望去视野中尽是苍茫辽阔。

  雪地上有一名骑士正自策马飞奔,那骑士上身袒露,仿佛无惧严寒一般,胯下坐骑也是通体雪白、全无杂色,望去神骏异常。

  这一人一马在雪地中疾驰,那画面看起来恣意张扬。而在这骑士后方则有上百名骑兵紧紧跟随着,在山林交界的地方还有身穿戎服的甲兵环绕在这一片开阔的天地之间,禁止闲杂人等的靠近。

  那白马上的骑士便是齐主高洋,今日兴之所至出城游猎。但在这天寒地冻的深冬时节又有什么野物肯离开自己的巢穴四处游荡呢?

  所以一场游猎进行了大半个时辰,尽管周遭禁军将士们竭力搜索寻找旷野中的野兽,但收获仍是寥寥无几。

  眼见到皇帝陛下神情已经渐有不善之色,随队的禁军将领忙不迭向一侧打了一个眼色,旁边的侍卫们心领神会,忙不迭向这猎场边沿的帐幕行去。

  帐幕中摆设着许多的囚笼,囚笼内则关押着从晋阳城牢狱中挑选出来的健康强壮的罪囚。因为皇帝陛下游猎收获不多、未足尽兴,索性便将这些罪囚充当猎物。这些人被扒光了身上的袍服然后便被驱赶到了猎场中,在禁军将士们挥刀策马的驱赶下逃向各方。

  “来得好!”

  齐主高洋看到这些四处飞奔的罪囚后,眼神顿时变得兴奋起来。他策马挽弓的冲向猎场上的一名罪囚,距离还有很远的时候便将一箭射出,正中那名罪囚后心。

  眼见到那身无寸缕的罪囚栽倒在雪地中气绝身亡,周遭禁军将士们无不为皇帝陛下的精湛骑射技艺而欢呼喝彩,但齐主高洋却皱起了眉头,只觉得这种远程射杀的体验和画面效果仍是不佳。

  于是高洋便索性抛下了弓箭,手持一根长达数尺的铁杖,向着猎场上另一名仍自奔逃的罪囚追赶上去。随着双方距离拉近,高洋猛地将手中铁杖向着那罪囚头颅抽打过去,只听砰得一声闷响,那罪囚脑壳都被这一杖砸裂开来,顿时便脑浆迸溅,一时间红的、白的洒满雪地。

  这一幕画面实在是过于残忍,就连周遭那些禁军将士看到后都心生恶寒,一时间忘记了喝彩。然而高洋却变得越发兴奋,挥舞着沾血的铁杖又向另一名奔逃的罪囚追赶上去。

  很快被放入猎场中的十几名罪囚便尽数被高洋追猎杀光,而他也总算尽兴的策马返回。

  此时天色已经到了午后时分,旷野中风声渐疾,有随行的侍员见到皇帝陛下裸露的上半身因之前的猎杀而汗津津的,忙不迭瞪眼指着一旁的侍者怒声道:“尔等狗奴无见天寒风疾?怎敢让陛下裸身曝于旷野!如若陛下受寒染恙,尔等百死莫赎!”

  说话间,这侍员便故作殷勤的要上前为皇帝陛下披衣御寒。

  然而高洋听到这话后脸色却陡地一变,直接挥杖将这侍员砸倒在地,同时口中怒吼道:“狗贼安敢训斥天子家奴!天寒地冻只伤庶人,岂可摧残天子!”

  一直以来,高洋都希望在人前展现出自己强大勇猛的一面,为此甚至经常做出一些有悖常理的言行举止。这侍员故作殷勤却表错了意,在高洋看来自是罪该万死,挥起那已经挂满血浆的铁杖连连砸落下去。

  待将那侍员砸击的血肉模糊、气绝多时,他才恨恨收手,着员将此尸体与之前那些被猎杀的罪囚尸体、以及其他猎物都装在了大车上,然后才率领着一众禁军将士们拖着这装满尸首的大车,浩浩荡荡的返回晋阳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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