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若敦也很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摆手向部众们招呼一声,然后便率先勒马往来路方向而去。后方群徒也都一边策马,一边牵引着载满收获的马匹随行于后,一路向南而去。
身在队伍中的贺若弼同样如此,他身后牵着两匹战马,马背上驮着好几领敌城武库中挑选出来的精甲与其他的精良军械。
因为战利品实在太多,战马一跑动起来便要掉落物品,他本来想要停下捡回,结果父亲一行却全无停下的意思,因恐掉队下来,于是他只能一路闷头疾行,每听到后方物品掉落,便心疼的龇牙咧嘴。
第1055章 非战之罪
当侯莫陈相总算率部退出雀鼠谷后,见到已经被焚烧破坏的满目狼藉的介休城时,他的心情自是恶劣至极。
不同于雀鼠谷南面的那些城池,介休所在已经属于太原盆地,尽管位置所在还处于太原盆地偏南边缘地带,可是自此向北却是一马平川,再也无险可守。
介休城遭受敌军的侵扰破坏,也就意味着如果敌军愿意的话,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兵临晋阳城下!
由于从雀鼠谷撤出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再加上还要防备南面追踪极近的敌军将士,当侯莫陈相率军返回介休的时候,这一路来犯的敌军早已经远遁离去了。无论侯莫陈相心中再如何愤懑,也只能自己咬牙消化。
“大王,当下该要怎么办?”
诸部将们看到介休城中残破不堪的情景,一时间也是有些欲哭无泪,眼巴巴的望着侯莫陈相发问道。
这一次他们师旅南来,在雀鼠谷中奋战数日,结果却半途而废,非但没有打通雀鼠谷通道,甚至就连后路老巢的介休城都被敌军进扰破坏。
这样的战况若是传回晋阳,皇帝陛下将会怎样的暴怒、并给予他们怎样的惩罚,他们一时间都有些不敢想象。
侯莫陈相这会儿自然也是有些仓皇无计,他先是深吸一口气,旋即便沉声说道:“进犯之贼军势大,远远超过了之前估算。况其必于南境收募奸细为其向导,北进之后才能进退自如。晋州师旅竟然全无阻截之功,使众多贼众轻易北上……”
之前在晋阳宫中慷慨请命时,侯莫陈相还夸下海口为报国仇家恨、必不让贼一甲过雀鼠谷,可现在敌人的确没过雀鼠谷,而是从千里径杀来。造成这样的局面,可不是抖个机灵就能糊弄过去。
侯莫陈相作为此间主将,自然要负最大的责任,搞不好不要说晚节不保,在皇帝陛下暴怒之下可能连他自己的一条老命都要保不住。
既然承受不了这么大的责任,那么只能推脱。晋州方面也并非全无反击之力,城中军民加起来数万之众,结果却坐视敌军在这么短时间内大举北上,长乐王尉粲等能辞其咎?而且敌军之前一直未曾履足此境,结果此番却如入无人之境,如果没有奸细帮忙,怎么能够做到呢?
随着侯莫陈相提出这样一个思路,其他将领顿时也都得到了提醒,旋即便又有人开口说道:“据留守徒卒所言,此番进犯之贼不过百数徒众,常理以论即便敌卒尽皆精勇难当,也绝难轻易攻克坚城并危害如此至深。又有军人家属奏告,贼人寇城时,城中亦多强徒响应,进据府库,哄抢时货……”
听到有人将城中强徒都归为敌军的内应了,接下来便又有人不甘示弱的说道:“贼军都已经进据雀鼠谷中囚马岭,然而距囚马岭不远的贾胡堡却无遭侵扰。堡中胡商奸猾好利,昧于忠义,会不会为利所使,做贼向导?”
“不错,羌贼巨寇李伯山当年入寇晋阳,便曾折道经此……”
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补充之下,这一场战事的失利原因顿时便被勾勒的清晰完整起来,原来此战之所以失利,不只是因为晋州将士们无能所致,更因为敌军奸诈狡猾,是一个持续了长达十几年的阴谋!
且不说这些道理说不说得通,起码对当下作战不利的众将士而言是一个慰藉,不只找到了推诿过错的理由和目标,更找到了要作打击的对象。
地处介休城西南的贾胡堡,因为常有胡商出入居住而得名,而胡商之所聚集处,自然就与财宝珍货密切相关。往常这些胡商们仗着自己手中的财富与珍货去结好一众晋阳勋贵们,从而获得这些达官权贵的保护,诸晋阳兵将士们就算贪图他们的财产,也都不敢轻易索取掠夺。
可是现在如果给这些胡商冠上一个私通外国、进寇晋阳的罪名,那所谓的保护伞自然也就没有了,而且还可以名正言顺的去擒拿问罪,顺便将贾胡堡洗劫一通!
因此众将也都是越说越是起劲,最开始还带着一种莫须有的诬赖语气,可是渐渐的言辞语气越来越笃定、越来越认真,也越来越急切。
不过侯莫陈相倒还没有埋没理智,眼下他所部人马刚刚败退回来,介休城又遭到敌军的攻掠洗劫与破坏,而且雀鼠谷、千里径两条要道全都失控。
如此情势之下,推诿一下过错与责任也就罢了,实在不宜因为一时的贪婪而横生枝节,将本就受损不轻而比较薄弱的军力使派到别处去。
于是他便摆手制止了众人的议论,旋即便说道:“此间情势如此,自应据实奏报晋阳。介休内外从乱应贼的盗匪强徒须得立即纠察铲除,至于别处人事隐患,则需等待至尊处决,你等不得擅自行动!”
众人听到这话后,心中自是有些失望。不过眼下大敌当前,他们倒也还没有达到为了一己私欲而罔顾国危的程度,于是便也只能连忙点头应是,然后在侯莫陈相的吩咐之下分兵守住雀鼠谷和千里径两处北面通道,并且巡察乡野搜寻之前参与哄抢库物的强徒歹人。
当侯莫陈相所派遣的使者抵达晋阳时,齐主高洋早已经先一步知晓了介休城被敌军攻破洗劫的消息,毕竟介休城中军民逃窜,也把敌军寇入并州的消息传遍了晋阳城周边,使得晋阳城内外气氛变得更加紧张凝重。
高洋同样也是久知兵事,自然不会被侯莫陈相的奏报轻易糊弄住,无论其他的借口和理由有多少,毫无疑问率军交战于最前线的侯莫陈相都要为此番失利负上最主要的责任!
“狗贼无能抵御贼寇,还要诿过他人,当真该死!”
高洋看过侯莫陈相的奏报后便愤怒的直接撕成碎片,同时口中也破口大骂一通,旋即便又大吼道:“府下现今多少人马?统统汇集晋祠,朕要亲自南下破贼,看一看羌贼难道当真无从制约!”
“陛下请息怒、息怒啊!”
殿内众人听到这话后也都有些慌了神,忙不迭连连叩告劝阻。
虽然说侯莫陈相这仗的确是打得挺难看,但也不可否认其人的确是戎马半生的持重老将,战事失利必然是有着客观困难的存在,此番进奏也未必尽是推诿。
当下晋阳甲力虽然集结将近五万,可是雀鼠谷、千里径已经尽为敌人所掌控,而敌军在平阳北面究竟已经集结了多少人马仍未可知,在这样的情况下君主贸然出动绝非良策,分分钟都有可能国运系此一战。
更何况近年来皇帝志堕力衰、不复天保初年的英明神武,也都是有目共睹的,他们自然不敢任由皇帝在兵力不占优势的情况下奔赴前线去冒险。
在众人连番劝谏之下,高洋暂时放弃了南去亲征的想法,旋即便又勒令大臣唐邕加紧催促诸军集结,同时又派遣河东王潘子晃再率领一万人马南去介休增援镇守,勿使贼军复入境中。至于侯莫陈相,则夺其官爵,使其白身典军以戴罪立功。
北齐方面因为要道失守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贺若敦一行在洗劫了介休城后,便又花了两天的时间,才经千里径撤回了鸡栖原。
这一次高乐总算没有错过,得到部下通报后早早便立在辕门外等待,当见到满载而归的贺若敦一行时,便微笑拱手道:“恭喜贺若公,师旅新至便首战告捷、夸威敌国!”
贺若敦一直策马行至近前也不下马,就这么居高临下的俯望着高乐,用一个浑不在意的语气说道:“此番所以奋勇进击,倒不是为了与高五你争功斗艳。户下小儿随从部伍,浮躁好闹却见识浅薄,故而引之北去看一看贼境风物,顺道收斩一些贼徒,也不值一提。”
说话间,他便抬手指了指队伍当中的儿子贺若弼,表示自己此番当真只是遛娃,随随便便就冲到了高乐等前锋师旅的前边并顺便捡了个功劳回来。
高乐自知这家伙是个什么性子,但听到这话后还是忍不住气得太阳穴直跳,索性便也不再搭理贺若敦,直接指着贺若弼故作笑语夸赞道:“此儿当真大勇,出入敌境风采可观,肯不肯入我麾下,助你此役成名国中?”
“这、这……多谢高大将军夸赞,末将、末将还是想进选三卫、受教主上。此番随父出征,也只是想积事求进……”
贺若弼闻言后忙不迭摆手说道,他连他老子都不大瞧得上,又怎么会答应高乐的招揽。
但是这一回答还是让高乐大笑起来,自然免不了夸赞几句这小子要比他老子见识高明,然后才又望回贺若敦发问道:“公进军至此,主上可有指令着你转告?我部前锋是继续进击,还是就驻此处?”
“行前主上已经将近汾曲,你我俱非主上属意驻守要道的良选,暂且留此各待命令。”
贺若敦闻言后便又回答道,旋即便招呼高乐一同入营细说。
第1056章 社稷罪人
经过数日行军,李泰所率领的西魏主力大军也抵达了汾曲,然后便暂驻于襄陵南面的乔山。
之所以大军不能一路长驱直入,是因为襄陵南面的蒙坑与乔山道路崎岖难行,不便大军尤其是辎重进退,地势较之汾南的峨眉原都不遑多让。如果不能在汾水上游占据一定的有利条件,大军一旦贸然直入,很有可能就会遭到敌军的迎头痛击。
之前西魏一直没有将这一条线路作为主攻方向,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哪怕如今李泰以有心算无心,也是需要先安排韦孝宽等诸路人马先行挺进平阳,占据一定的优势之后,他才率领主力人马跟进上来。
如果前师在平阳方面没有获取相对稳固的优势,那么他这个军事计划哪怕再怎么出人意表,到最后也不过是在北齐的边境地带溜达一番再无功而返,重蹈当年宇文泰意图军进河东的覆辙。
“卑职等恭迎主上!”
在前路师旅所留下的营垒外,一众汾南官员们纷纷迎了上来,向着策马行近的唐公拱手作礼道。
来到营门前后,李泰翻身下马,旋即便发问道:“此间情势如何了?”
“启禀主上,当下汾绛之间敌方城戍多已拔除,平阳以南唯余东雍州正平一城。”
担任玉壁长史的卢叔虎之子卢畜生入前回答说道,一边说着还一边抬手指向汾曲西面:“正平郡境地跨汾水两岸,闻喜、曲沃等诸地皆处汾南,为我所有。府治所在的正平城则地处汾水以北,为敌所据,因之设为东雍州。贼之东雍州刺史薛文殊,本顽贼薛循义之子,其家旧本域内强宗,乡势联结……”
在这东西分裂的大背景下,不只是原本北魏的州郡行政区域被人为分割开,就连边境地区的人员也会或主动或被动的分投两国。
卢畜生所说的薛循义,同样也是出身河东大族薛氏。与裴、柳等世代居住于河东的土著大族相比,河东薛氏因是后来迁入的豪族,为了获取乡土资源生存下来,其武宗作风比较浓厚。诸如薛循义早年便恃着雄厚乡势而对朝廷时叛时附,在六镇兵变的背景下,势力和官位也是越发壮大。
后来高欢在尔朱荣霸府下出任晋州刺史,便将薛循义也召入麾下。后来薛循义又追从高欢信都建义,自然而然就成为东魏的元勋功臣。
旧年沙苑之战后,高欢大败而归,西魏则顺势席卷占领了河东大半领土。甚至就连晋州平阳,高欢都一度想放弃,集中兵力以固守晋阳。还是薛循义凭着早年在此境所经营的深厚乡势,亲率部曲驻守平阳,在西魏的反扑下保住了晋州。
东魏北齐虽然国力较之西魏要更强大一些,但是为了节约统治成本,同样也会任命地方豪强任职本乡,只是不像西魏那么普遍。薛文殊作为薛循义的儿子担任东雍州刺史而坐镇正平城,便也属于这样的情况。
“卑职日前奉韦大将军所命暗图正平城,本与其城民诸家相约举事、据城以投。只不过薛文殊其人太过谨慎,很早便察觉到柏壁城聚兵迹象,很早便将城民遣散郊野,唯留其心腹徒卒两千余众以守城,致使前谋落空,正平城至今未下……”
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迈步行出,一脸惭愧的垂首说道。
北齐方面有地头蛇可以防守边境,西魏方面同样也有人能够图谋。这名中年人名为裴文举,乃是河东裴氏族人,其父裴邃旧年曾经担任正平太守而坐镇汾北。
之前李泰准备循汾水进攻北齐的时候,韦孝宽便请将此人召入其府下,之前向汾北与平阳等地通过商贸进行人事渗透的工作,便多由裴文举所主持进行。
李泰闻言后便笑语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事有不成,裴参军也无需自责。当下大局已成,薛文殊纵有急智,也难阻大势的流转。正平孤城难以阻我行军,其人若能识趣归义,尚可不失一场富贵奖酬,若仍固执行恶,城破之日即是授首之时!”
正平城地理位置还算是比较重要,因其恰好地当汾曲北岸。如果西魏大军循龙门转入汾水并逆流而上,正平城若不攻克,道路便难以畅通。
可是今次西魏大军并非自龙门而来,而是穿过了河东腹地的运城盆地,经涑水北进至此,那么正平城的重要性便无从体现出来了,大军可以直接绕过其城在平阳城下汇集。
历史上周武帝宇文邕灭齐,同样也是直接绕过了东雍州正平城,接连攻破平阳、晋阳,乃至于邺城都被攻克,正平城这里仍在固守。
当时的北齐守将傅伏也算是完成了一个颇具传奇性的成就,当然也是因为北周一直都没有将正平城当作一个需要重点攻夺的对象,事实也证明这城池拿不拿得下来跟能不能灭亡北齐关系不大。
当然,如果正平城能够拿下的话,最好还是攻取下来。因为接下来两国大军估计要在平阳并其周边区域对峙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长期来看正平城掌握在手上更有利于控制汾水这一条补给线。
因此李泰在抵达乔山大营之后,便又传令让已经进入汾北地区的汾州刺史韩果率军进围正平城,争取早日将这座城池攻夺下来。
大军抵达乔山之后不久,北面便又传来消息,在高乐与贺若敦的配合之下,前锋师旅已经成功的扼守住了雀鼠谷与千里径两条要道,晋阳方面的北齐大军难以直接南下,后路大军可以放心北上了。
“此二人当真勇猛敢当,不负所望!”
李泰得知这一消息后,也是忍不住击掌喝彩、对这二人赞叹不已。
这一场战事当中,有一个最关键的因素就是能不能够控制住晋阳方面敌军的南下通道。如果可以的话,那么西魏大军的主动优势将进一步扩大,如果不能,那情况就会变得有些被动了,难以达成最理想的战果。
于是接下来李泰便着令大队人马继续前进,而自己则先一步率领亲兵们穿过蒙坑,向平阳而去。
此时的平阳城外,南北各有一道长围自汾水岸边一路向东面延伸,最终交汇在平阳城东面的陂塬前方,将整座城池都给牢牢包裹在当中。
自从第一支敌军出现在城外并绕城北去,至今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月的光景,而在这段时间里,尽管晋州城中军民一直都在不断的加固城防,但却始终都没有出城交战过一次。
城中的守军将士们眼睁睁看着城外敌军抵达的越来越多,并且不慌不忙的筑起营垒与长围,尽管敌军也一直都没有向城池发起进攻,但是这种瓮中捉鳖的局面却越来越明显。
“仍然没有援军动向?”
清晨时分,长乐王尉粲再一次登上城楼,语气疲惫的发声询问道。在被围城的这段时间里,这已经成了他每天问的最多的问题。
在敌军最初到来时,他都没有胆量出城作战,如今城外的敌军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了守城兵力,更兼之还有了扎实稳固的围城方式,他便彻底放弃了凭着自己能力解除围困的想法,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援军身上。
当再听到部将口中否定的答案后,尉粲脸色变得越发难看,忍不住便破口大骂道:“国中多有骄兵悍将、每每狂言豪勇无敌,而今国难当头,这些狂徒又在哪里?偌大国门,唯我一人坚守,难道这齐氏社稷只我一家享受!”
他凭着父母荫泽享受了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今天这番话可谓是说的最为硬气的,城池被围这么多天全然不见援军踪迹,只觉得整个天下只有他一个人在努力坚守、社稷安危全在他的肩上扛着。虽然他这段时间也实在没做什么,但那份沉甸甸的责任还是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又在城头上巡视一番,等到上午艳阳渐燥,便打算归府休息去了。然而正在这时候,城外敌营中突然响起了一连串经久不息的欢呼声,尉粲自是深感惊吓,忙不迭疾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启禀大王,南面、南面又有敌军到来!”
南面城墙上职守的部将匆匆行至,脸色有些难看的说道。
“又、又来了多少?”
尉粲听到这话,脸色自是变得更加难看。
那部将闻言后只是涩声道:“无边无际、不见头尾……”
“胡、胡说!羌贼、羌贼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大的势力……”
尉粲口中斥骂着,自己也挪步向南面城墙去,当见到洪流一般的敌军正不断向此而来时,脸色顿时变得煞白,直接瘫在了垛墙后方。
待到镇城鲜于世荣入前搀扶,他才握住对方的手腕,颤声说道:“快、快安排信使出城泅渡过河,向晋阳、向邺都报信,三十万贼军全都入我城下,速援、速速来援……贼势凶猛,非我能当,救援若迟,我必没贼中!国中掌兵大将若不来援,全是罪人、全是!”
第1057章 长平之战
在诸营将士的欢呼声中,李泰抵达了平阳城下,看着这座已经被长围工事所包围起来的城池,他的心情也不免变得激动起来。
“启禀主上,城中仍有守军约有两万余众,自末将等师旅抵达之日至今,守军一直未有出击……”
梁士彦随行在后,向着李泰讲述城中守军的各种情况。
“两万余众也并不算少,他们就一直坐视前锋师旅北去?坐视我军在外筑造长围?”
李泰听到这里不免面露讶色,有些不敢相信的发问道。他自知这晋州刺史尉粲在韦孝宽等众人评价下都是无将帅才,可是当听到对方身在这种要害位置,面对敌军入侵时竟然全无作为,一时间也有些理解不了这家伙究竟是怎么想的。
梁士彦闻言后便也摇头笑语道:“末将对此也颇感诧异,初入城下时师旅尚不足万,远逊城中守军,完全不能成围,只在塬上筑垒自守,昼夜警戒。一直等到两日后建忠公后继师旅抵达,末将才松一口气……”
李泰听到这里,也不由得感叹当真是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尤其是这种边境要镇上的将帅位置,真的不是什么人都能担任的。
过往数年,韦孝宽一直坐镇玉壁城,除了多年前力拒东魏高欢的大军之外,在边境上也进行了许多人事经营。诸如在汾水以北、吕梁山南麓筑城,掐准了时间运送人员和物资前往汾北,赶在旬日之内敌军增援到来之前筑城完毕。
类似的操作重复不少次数,这还是在本身处于弱势的情况下。而也正是得益于韦孝宽在此边地的经营基础,当之前李泰在河东追加人事投入的时候,才能诸事发展顺利。
当然,像韦孝宽这样最顶级的戍边大将本身就是稀缺性的人才,一般人很难企及。可是这尉粲坐守平阳还手握两万师旅,竟然全无作为,没有给前锋师旅造成任何阻挠困扰,这一份定力也是一般人所追赶不上的。
抛开这些情况不说,李泰又在梁士彦等人的陪同下绕着城池巡视一周,顺便将周边的地理情况全都察望一番。
平阳地理位置虽然重要,但本身这州治所在的白马城规模并不算大,只是一个中等城池的水平,约莫与河洛地区的金墉城相当。
一般这样的城池单独的体量并不算大,而是要与周边的城戍一起构成一个完整的战略防线。只不过如今平阳周边敌方的城戍据点都已经被拔除了,所以这个防线中心的意义便大打折扣。
当一行人返回营地中的时候,前往北面洪洞等地察视情况的韦孝宽也返回来,于是众将便拱从着唐公一起进入大帐商讨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臣前向洪洞等地巡望,自高壁向南至此诸处敌军城垒俱已拔除。只需固守两处要道,晋阳敌军便难飞渡南来,除非绕道统军川。”
韦孝宽先将北境情况略作讲述,然后又在地图上指着标注的方位继续说道:“统军川为洪洞城南侧汾水之流,经此东去之义宁、乌苏诸城皆贼之要戍,以通滏口而入河北,旧者所谓乌苏道即此。若北面两道难行,晋阳之军或会翻越山岭与河北之众汇于乌苏道中,而后攻来……”
“但也有可能据守晋阳不出!”
李泰听到这里,便也开口补充了一个可能的情况,旋即他便又指着地图向帐内众人说道:“日前以北豫州为诱饵,诱使敌军分裂各处。而今贼之所聚,晋阳、邺城与河阳。贼欲救其失陷人地,则必经此三道而来。
晋阳当下兵势虽虚,但素来都是贼之祖巢,其士马集结必然迅猛,而且也必将是兵势最壮之处。此间暂勿与战,先取其易,再克其难。待其别路受挫,晋阳独壮之势亦难长久。”
讲到这里,李泰便又望着韦孝宽说道:“北境两道虽然在持,但也仍需良将慎重为首。请建忠公前往彼处,择地筑城,以为长久关塞。今贼势未穷,需计长久对峙。”
他并不指望凭此一战便彻底的打溃北齐,而想要维持一个比较长久的主动权在手中,自然还是筑城为守最为靠谱,这方面的事情自然还是需要交付给韦孝宽才放心。
韦孝宽对此也早有预计和准备,闻言后便点头说道:“末将明日便奔赴北境,择地筑防,必阻晋阳贼迹于外,请主上放心。”
李泰接着便又指着河阳地区说道:“河洛之间久为用兵之地,贼兵多有驻扎,此番却料错军机,其众必然懊恼、急于召还师旅。但也需防有贼将恼羞成怒、恃强用险,或是寇我豫西,或是河内进扰。所以此番大军并未尽数北上,安陆公等仍需留后待敌。”
今次霸府整体用兵达到了十六万之巨,这还不包括一些地方上的卫戍力量。诸如韦孝宽等先发五万人马,实际霸府使派的只有三万余众,剩下的将近两万师旅都是河东当地,包括玉壁城、柏壁城等地的驻守人马。
杨忠之前所率领的东路先锋两万人马,在抵达弘农之后渡河北上邵州与杨檦会师然后进入建州车箱。
李泰所率领的主力人马有十万大军,真正随其北进至此的则有八万人,还有两万留守于涑水上游。
既然要围点打援,那就得先搞清楚援军何在。随着晋阳南来的通道被控制住,北齐实际能够快速及时抵达战场的只有来自河阳与邺城的人马。
邺城人马进援的路线比较简单,唯有军进滏口经乌苏道来援这一线,也就是刚才韦孝宽所提及到的统军川。
至于河阳方面的人马选择和变数则就比较大了,也是接下来的战事发展一个机遇所在。
眼下河阳算是聚集了数量最多的人马,保守估计也得在十万以上。这些人马想要增援晋州战场,要么是返回邺城并与邺城人马一道进入滏口,要么就是自河阳北上进入建州、而后循沁水北进到义宁附近,与邺城人马会师后再西进。
但除了这两个中规中矩的选择,其实河阳人马还有两个险招。一是围魏救赵,从河洛方面向豫西发起进攻,如果能够突破新安、宜阳等豫西防线,直接进军弘农、潼关。
第二就是自河内西进齐子岭,进入邵州之后经鼓钟道北进,就直接抵达河东腹心之地的盐池以北,向前即可截断涑水,直接抄了西魏大军的后路!
对于西魏大军而言,最凶险的自然莫过于最后一种情况,一旦后路遭到截断,侧翼再遭到乌苏道人马的进攻,那就不是围点打援,而是四面受敌了。
不过北齐河阳方面采取最后一种策略的可能也最小,因为这对军队素质和主将胆量气魄等要求都太高了。想要完成这一事迹,难度不亚于李泰当年趁着高欢讨伐玉壁城而偷袭晋阳城。
尽管可能很小,但他这个老六还是安排了杨忠所部加上涑水上游这两路将近五万人马。原因也很简单,一方面自己偷鸡惯了当然也要重点防护一下,另一方面那就是你不来、那我可就要去了!
其实北齐除了晋州平阳这一个边镇要地有所疏忽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地方同样关注度不够。或者说原本还比较重视,但是随着此次战争打响之后便又忽略了。而此地还是西魏军队触手可及的,那就是建州。
建州地处太行山南部西侧的晋城盆地,向下连接河内可以抵达河阳,向北毗邻上党地区、出滏口可以进入河北,向西北可以沿沁水一路抵达平阳西侧,同样也是一个重要的地理枢纽,同样也是李泰这一次军事行动的目标之一!
在战事开始之前,北齐下意识的将河洛地区作为了主要的作战区域,往河阳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而随着西魏大军并进晋州、剑指晋阳,整个北齐军事资源必然又要围绕包围晋阳与奔救晋州而进行调整。
但实际上,晋阳根本不在李泰这一次军事行动的目标序列之中,他的首要目标自然是占据平阳继而吞没整个临汾盆地,将刀锋直置于晋阳眼皮底下。
而第二个目标就是建州,通过占领建州进一步截断北齐政权不同区域之间的互动与交流。而且掌握了建州之后,南可进击河内、河阳,北可袭扰上党、邺城,最大程度的增加北齐边防压力。
所以杨忠等几路人马在后方如果能够等到并击退来自河阳的敌军也是一个意外之喜,如果没有也不必失望,可以配合北路大军的军事行动,在合适的时机向东跨越中条山,当敌军主力被吸引在北境的时候一举攻夺建州。
如果要作一个比较形象的概括,那就是李泰今次发动的并不是太原之战,而是长平之战。此役真正的重点,就是迎战并击溃自滏口西来的北齐援军。
当然,要达成这样的战术构想还是得一步一步来,眼下摆在魏军面前的主要任务还是对平阳的进攻。
于是在一场会议结束之后,李泰便下令道:“明日卯时一刻诸营用餐,准备进攻晋州城!”
第1058章 敌势强盛
第二天清晨,诸营将士用餐完毕之后,在鼓角声令当中阵列出营,正式开始了对晋州城的进攻。
此时的城头上,齐军守城将士们见到城外敌军从各个方向往城池逼近而来,心情也是充满了紧张与忐忑,但也还隐隐带上了几分期待。
过往接连多日,敌军一直围而不攻,城中将主又不允许他们出城袭击敌军,就这么一直僵持着,城中氛围沉闷有加,也是十分的折磨人。如今敌军总算发起了攻势,接下来的形势发展好也罢坏也罢,毕竟也算是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不再是之前那种沉闷压抑。
由于城中人马一直没有出城进行什么防事布置,所以城外基本没有沟堑拒马等障碍,西魏方面的攻城部队与攻城器械都可以直接推进到城下展开进攻。
在这第一轮的尝试性进攻当中,魏军并没有采取多么猛烈的攻城手段,而是先以冲车轰撞城墙,以寻找城墙上的薄弱点所在。
不过这样的尝试多多少少是有些徒劳的,城中的齐军将士虽然没有出城,但在城中也是抓住时间以增强城防。不只城墙全都经过一番妥善的修缮,内里还有版筑夯土重新加固了一层,使得内外城墙环套起来坚固无比,而且城墙也都由内彻底的堵死,可以说是全无漏洞。
尽管魏军首战便投入了十几架冲车从不同角度、方位向着城墙发起冲击,但那巨大的撞木撞在城墙上时也只是发出沉闷的响声,对于城墙本体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
反倒是由于操控冲车的军士们大概是过于小觑了对手而薄于防护,被城头上流矢落木砸伤多人。而城头上敌将也在快速的奔走各处,下达一道道的反击指令,各种据守反击的操作也都中规中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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