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作者:衣冠正伦.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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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方既然达成这样的共识,尽管眼下混乱的晋阳城中似乎还有些机会和利益可以把握和榨取,但也都不想再继续下去,毕竟风险实在太高。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东魏霸府可从来也不是一个兔子。

  但若是撤退的话,又面对一些问题。首先是这些邙山战俘们,希望李泰能够带上他们那些被遗留在晋祠的袍泽同伴,他们实在不忍心将这些老弱病残抛弃在此等死。

  这些沦落绝境的老镇兵们彼此之间的袍泽情义非常深刻,之前绕行西山南来的骆超也是打算通过劝诱晋祠这些老病卒众继而说动这些营奴起事。虽然因为高乐的存在遮盖了这一计策的效果,但这些老兵们之间的情义是不作伪的。

  李泰稍作沉吟后便点头答应了下来,首先这些战俘们起事的确是帮了他的大忙,其次若把这些邙山战俘营救回长安,对他而言也是名利双收,尤其是在府兵中下层声望的获取甚至可能还要超过攻破晋阳宫,更不要说这些老卒本身就是一笔宝贵的资源。

  将这些战俘全都营救回去当然是皆大欢喜,可若是如此,势必会影响到撤退路线的选择。

  眼下相对比较安全的便是绕过晋阳城,循着李泰来路返回离石地区。这区域早被晋阳留守者进行了一番坚壁清野,如今晋阳城防大乱、龟缩不出,而北山长城的守军又有李允信部负责牵制,所以短期内并没有什么追兵拦截的危险。

  但这条道路蜿蜒曲折且路程颇长,而那些邙山战俘中的老弱之类有很多连自己行动都做不到,势必会大大拖慢行程,滞留于途的时间越长危险就会越大。

  若是绕行北境返回,李泰担心不只这些老弱病残会受不了行途辛苦而死在途中,可能其他部伍都会大受连累。

  若是经由南线撤回的话,路程上倒是不需要折转,沿汾水南下抵达汾州,经黄栌岭西去便可抵达离石。

  但这条道路也有两个问题,第一就是不知道韩果率领的稽胡人马有没有攻克六壁城等一系列防戍,第二就是极有可能遭遇东魏玉璧前线的回援之师。

  诸种困境,众人也都拿不出什么有效的计策,仍需李泰这个主将来作决断。李泰在权衡一番后,便决定先移师晋祠稍作休整,并且派遣斥候向南面进行探查。

  临行前,李泰特意向骆超这个大功臣询问是否需要将其家人从晋阳城中接应出来,眼下晋阳诸城仍是混乱不已,还是有机可趁的。

  骆超闻言后却直接摇头道:“归义之心势如脱弦之箭,人间得有妻儿者又岂止我一人?岂可因此而令群众受累!”

  听到这家伙觉悟如此之高,李泰也只能满口佩服,希望那位陆太姬干阿你不要因此而放弃自己事业发展。若在别的地方惨遭丈夫抛弃可能是灭顶之灾,但在这里只能说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拥有了未来无尽的可能。

  派出的斥候很快便有发现归奏,在汾水沿岸发现许多沿水北上的乡人队伍,询问一番多是自汾州逃跑出来的彼境乡人,因受稽胡攻城寇扰而不得已向晋阳方向逃窜。

  得知这一消息后,李泰自是欣喜不已,离石胡入寇汾州要比自己所部抵达晋阳还要更早,而且汾州地理位置距离玉璧前线更近,高欢必然是已经知道汾州遭受稽胡侵扰的消息,但仍无作有效援助,任由汾州乡民逃亡。

  可见在高欢心目中,玉璧战事才是当下最重要的,类似稽胡入寇这种小事根本不值得分心分力的去应对。

  所以眼下南去的道路应该还算安全,即便高欢得到晋阳骚乱的消息,一时间恐怕也难痛下决断放弃针对玉璧城的进攻而大军回援,极有可能只会派遣少量精锐,这个时间差若能把握得好,那么南线返回要比北路绕行成功几率高得多。

  有了这个认知后,李泰当即也不再迟疑,下令人马队伍即刻开拔,数百游骑斥候在前,自己本部人马为继,邙山战俘们则在队伍最后,一行八千余众浩浩荡荡沿汾水南下。

第0413章 击杀宿敌

  玉璧城外,结束了一天的厮杀后,诸军各自归营,城中守军张设于城墙各处的布幔也被收卷回了城中。

  大帐中,诸将各自轮番入前小心翼翼的奏告今日战果,但所谓的战果实在乏善可陈,甚至就连用火烧了守军几尺布幔都拿出来说道一番。

  坐在上首的渤海王高欢听到这些没有营养、也让人产生不出半点快意的奏报,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喜怒之色,只待众将进奏完毕后才低笑起来,口中则沉声道:“古来未有孤城可以久守,攻城至今已达月余,黑獭不敢将使一卒东渡来援,可知西贼胆气弱小。

  前者是欲围此而引西贼来战,所以诸计未曾用深,恐怕失去这一饵料。但今西贼怯态毕露,自需攻拔此城而后渡河击破。区区玉璧小城,较旧年邺城如何?当年势力尚且不如今时,邺城我能拔之,何况区区此城!”

  在场众人皆是久经戎旅,心里自然明白一座城池能否固守跟规模大小可没有太大关系,玉璧城的地理优势也远非当年的邺城可比,但高王并未追究诸将作战不利,反而以此鼓舞士气,便也都连忙打起精神来,表示来日继续作战时一定督令所部更加用力。

  待到众将悉数退出后,高欢才蓦地捶案怒吼道:“待到城破之日,必使此城鸡犬不留!汾水不赤,难消此恨!”

  他对此战寄予厚望,在其预想中哪怕不能一劳永逸的解决西贼,必须也要攻入关中、大大挫伤西贼的元气。但却没想到蓄势数年之久,此番南下却又被这座玉璧城阻拦了一个多月而不得寸进,心中对韦孝宽以及玉璧城中军民自是恨意满满。

  然而此夜让他头疼的不止一桩,不多久随军主掌机密军机的属官赵彦深匆匆入帐,神情严肃的将一份信报递在高欢案头。

  高欢接过信报后略加浏览,脸色顿时一变,惊声问道:“不是说步落稽贼胡在寇汾州诸城?怎么晋阳城竟也遭受侵扰?竟连晋阳宫都……”

  这些疑问,赵彦深自然无从解答,他所知的也只是晋阳留守传报过来的情况,并且结合自己判断而进言道:“以臣所见,眼下最应重视并非入境贼师,而是晋阳诸城遭受惊扰,需速作回援之计以维稳群情,以免事态转向更恶……”

  高欢听到这话后便又皱起眉头,他知赵彦深实在劝谏他要改变一下思路和态度,之前的他一门心思扑在对玉璧城的进攻上,其他诸事全都抛在脑后。就连离石胡众这么快就卷土重来、进寇汾州一事都不作关心,而晋阳之乱则无异于一个警钟,是应该停下来仔细考虑权衡一番。

  理智方面虽然略有所觉,但高欢却下意识的回避据此深想下去,只是口中恨恨道:“此二徒久经阵仗,竟还如此粗疏大意、有失警惕!若非我今悬师于外,一定捉问席前,为何让入境流寇轻易得手?”

  这话虽在斥责厍狄干与高岳这留守两人,但直将晋阳的扰患称作流寇,显然是不想放弃此间的战事、灰溜溜的回师。

  赵彦深明白若再继续劝告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效果,于是便又进言道:“但今晋阳兵力自守勉强、出击则更加不足,若是不作增援补救,恐怕贼寇继续流毒啊!”

  晋阳的安危,高欢自是不敢怠慢,他在稍作沉吟后转又发问道:“这一则信报经手几人,谁还知晓?知事者暂且拘起,不准将事情擅自散出。”

  如今战事本就进行的不够顺利、人心浮动,若再知道晋阳遭受到了寇扰,高欢不用想也知道诸将必然会趁机劝他返回晋阳,让这一场征事虎头蛇尾的收场。这是他决不允许发生的情况,当即便决定暂且先将事情隐瞒下来。

  继而他又开口吩咐道:“速着左卫将军刘丰生入见。”

  不多久,留守自营的刘丰便匆匆来到了中军大帐,稍作见礼便被高欢示意赶紧落座,然后高欢便将晋阳传来的信报就席传递给了刘丰。

  刘丰在看完之后脸色也陡地一变,旋即便避席作拜道:“大王何事吩咐,臣即刻起行!”

  眼见刘丰作此表态,高欢也满意的点了点头。晋阳城当然要援救,可若是选择别的将领前往,诸如那些出身六镇的督将,各自都有众多亲友在军,绝难保持机密。

  同时为了保证军心不作动摇,他也不可直接抽调太多人马离开前线向后回援,那就需要率队回援的将领有着出众的军事才能,而非只会依仗人多势众的庸类。

  数遍帐下诸将,唯独刘丰完美的满足这两个条件,所以高欢第一时间着令将刘丰引入。此时眼见刘丰也领会到自己的想法和意图,他便又沉声说道:“大军顿于此境,若知晋阳危急则必军心不稳,仓促回撤、军势更坏。必须先遣精兵名将归定局面,家事后路便尽付将军了。”

  刘丰听到这话,更加的激动不已,连番顿首于地并大声道:“大王如此信任托付,臣必肝脑涂地、以死相报!”

  对刘丰的品格和能力,高欢全都比较放心。事不宜迟,为了掩人耳目,他当即便着令刘丰引所部一部分人马、自己又配给一批霸府亲卫合计三千人马,以督运粮草为名趁夜离开大营,即刻北进奔援晋阳城。

  刘丰身受高王重托,自是不敢怠慢,率领人马昼夜兼程,一路都未停留,第二天傍晚便已经行过大半路程,穿过五六百里的距离抵达了汾州境内的文湖南侧。

  文湖是汾水西岸方圆百余里的一片湖泽,在经过长达一个昼夜的奔驰后,哪怕刘丰所部人马俱是精锐,此际也已经是疲惫不堪,急需休息进食。

  刘丰的部将当即便提议不如转去附近的灵州城休息一夜,顺便归家探访一番。日前稽胡入寇六壁城的消息也早已经传递到了玉璧大营,灵州城正侨置于此境中,故而刘丰的部将们也很担心家室安危。

  但刘丰在想了想之后却摇了摇头断然拒绝,高王对他如此信任,如今晋阳危况尚未解除,他若是贪图便利而顺道归顾自家,实在是辜负这一份信任。

  不往灵州城去,左近能够补给三千人马的地方却也不多,刘丰只能着令将士们暂忍饥渴,绕着文湖西岸继续北进,在文湖西北位置还有一座兵城名为潴城,规模足以容纳大队人马歇脚休息。

  过不多久,潴城城池轮廓依稀在望,但是刘丰派往提前传信的斥候却神情慌张的策马而回禀告潴城似乎已经失守,城头并无旗语宣示,而且在城北还驻有大量军伍,观其营地规模起码有上万之众。

  刘丰闻听此言后也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亲自策马入前察望,所见皆如斥候所禀,顿时便心绪不宁。

  这一部人马明显不是国中军队,竟然出现在此境之中,或许是入寇晋阳的贼军、又或者攻打六壁城的稽胡,但无论是哪一种都绝对算不上是什么好情况。

  但在心惊之余,刘丰也注意到这一部人马应该到来的时间也不算太久,潴城城墙还有明显的破损、应该是战斗留下的痕迹未及修复。

  至于其城外的驻营则就更加明显了,甚至连栅栏营墙都还没有设置起来,许多营帐就这么直接暴露在外,并直接可以看到营地中人马走动。

  此时营地内敌人也发现了刘丰一行,其驻营中员众纷纷往城中去,而城中则冲出数百骑士,欲待驱逐刘丰一行。可当他们冲杀出来、视野无阻时,便也见到除了刘丰这一队斥候之外后方还有数千骑兵向此而来,顿时便又忙不迭向后撤回。

  刘丰见这些人反应实在不像训练有素的精锐人马,反倒像是一群趁势而起聚合起来的乌合之众,于是便着令部伍结成战阵,一边向对面冲杀过去,一边又分出两路斥候向北面与西面进行查探,希望能够搜索到存在区域内的本国人马和据点。

  他率先发起攻势的,是位于潴城城北那一片杂乱无章的营地,随着队伍发起了冲锋,那本就慌乱的营地中顿时更加混乱,并有众多士卒竟然慌不择路的往后方的文湖逃去。

  看到敌人如此惊慌失措,已经冲进营地中的东魏骑兵们顿时大乐不已,冲杀的更加恣意。

  刘丰却是自觉有些不妥,只觉得对方表现似乎是过于不堪了,潴城同样也有数量可观的守军与城防,若贼军战斗力如此低下,又怎么能将此城池攻夺下来?

  他这里尚未思定,前方营地中突然出现许多人仰马翻的乱象,原来那些扎设的营帐只是掩人耳目,伯伯一层帷幔、下方却是深及半丈的陷阱,而撤出营地的敌军也并非真的向湖中溃逃,而是登上了由许多舟船拼接而成的浮排船阵上,而后便结成战阵以强弓射杀那些因轻敌而冲杀进营地中的骑兵们。

  刘丰奉命回援晋阳,结果连晋阳城的边都还没有摸到便在潴城这里遭遇伏击,眼见近半部卒都陷于贼营,当即便亲率卒众入前打算接应撤出。

  然而他这里刚刚冲抵过来,原本逃窜归城的敌骑再次出现,尤其其中有人马具甲的五十重骑仿佛一记重矛,直将他部伍人马拦腰冲断,后方轻骑则如狂风卷掠,直将冲在前方的刘丰共其部伍们并向营地内里逼压而来。

  事到如今,刘丰仍然未失冷静,抽刀在手接连劈杀几名向他欺近而来的敌人,并夺过一杆马槊向天一指,示意慌乱部众们向他靠拢过来。

  然而此举也将他位置暴露出来,左近敌军眼见他是主将,纷纷策马向他冲杀而来,部下们拱卫不及,尤其刘丰坐骑后臀被槊锋擦中,吃痛之下马跳营中。

  但在刘丰精妙骑术的策御下,战马险之又险避开了营地中那些陷阱,但战马也已经冲到了湖泽浅滩附近,冰凉的湖水甚至都浸湿了刘丰的脚踝。

  “杀、杀出去……”

  原本尚算冷静的刘丰这会儿却仿佛中了邪一般,直将马槊都弃在一旁,拼命抽打着战马竭斯底里的呼喊着想要抽身离开湖泽、返回陆上。

  然而他刚刚将战马拉回岸上,自己还未及脚踏实土,迎面便有劲风袭来,粗大的槊锋直接穿胸而过,巨大的劲力直接将他身躯掀翻后又重重的砸落在河滩烂泥之中。

  李泰一抖槊锋上的鲜血,瞧着敌将摔落的位置轻蔑一笑,转又向其他敌卒杀去,浑然不知他这会儿多洒脱,稍后便有多狼狈。

第0414章 再破灵州

  夜深时分,潴城北面的湖畔滩涂间仍是灯火通明,许多在不久前交战中被俘的军卒们在这里不断的挖掘着淤泥。

  “继续挖、认真挖,哪怕把这湖泽挖空,也要给我挖找出来!”

  舟船联结的浮排上,李泰亲自站在这里督工,眉宇之间颇有烦躁懊恼,呵斥起这些战俘来,语气也是分外的暴躁。

  现在的他总算明白电视剧中两方交战为什么要互通姓名了,不只是为了让观众看个明白,也是为的让交战双方知道敌人是谁啊,否则便会出现当下这样尴尬的局面。

  他也是在交战结束后对战俘们粗略审问,才知道这一支人马的主将竟然是刘丰,也就是被自己一槊刺死然后尸体跌落进滩涂淤泥中的那名敌将。

  当时的他满心杀敌念头,哪顾得上分辨敌将是何身份,但在知道了后心中却是懊恼不已,后悔不该那么不当回事。

  刘丰这个人在后三国众将当中的知名度和热度都不算太高,唯一为大众所熟悉的大概就是那草率的有些莫名其妙的死法,就这可能都还得是沾了同坐一船的慕容绍宗和对手王思政的光。

  但事实上,刘丰对于西魏的意义之大,三五个慕容绍宗可能都比不上。这家伙是原灵州刺史曹泥的女婿,曾与曹泥一起据守灵州。

  当年宇文泰在解决了侯莫陈悦并迎入孝武帝之后不久,便开始对灵州屡次用兵,结果都没能奈何这对翁婿,还是被他们成功逃离西魏而入投东魏。

  当年的灵州之战,单单后世的六柱国就派去了仨,结果仍然没能搞定刘丰。反而在邙山之战结束后,刘丰追着他们败军的尾巴便杀过来,若非王思政关键时刻给力,如今的关西都还不知是什么局面。

  李泰也没想到如此一个当世猛将,竟然这么简单就被自己给弄死了。惊喜之余最先想到的,自然就是得赶紧把刘丰的尸体给打捞上来,务求证据确凿。

  如此辉煌的战果,他甚至都不考虑奖赏问题,单单露脸就了不得,以后北镇这些家伙们谁再敢在他面前吹嘘什么功勋伟绩?

  你们搞不定的家伙,哪怕逃去了东魏晋阳霸府,老子都能把他找出来给干掉!一个个长得五大三粗,看起来人五人六,净等着老子给你们擦屁股,一群败兴玩意儿!

  “郎主,激战疲累,天时正凉,还是先入城休息,明早再来查看吧。”

  他这里还在幻想着回到关西后怎么跟那些家伙们显摆,旁边张石奴缩着脑袋开口劝说道。

  他不说还好,李泰一听这话顿时也感觉到潮寒难耐了,得知刘丰的身份后,他未及卸甲便连忙组织战俘过来挖取,只是当时交战太过混乱,众多敌军尸首都陷入滩涂中,这会儿再想挖取出来自是有些困难。

  刘丰的尸体固然重要,可李泰也不想在这里感染风寒乐极生悲,于是便又仔细叮嘱几句,然后才返回城中解甲洗沐,舒舒服服的登榻入眠。

  第二天清晨,他刚刚披衣起身,少年阎正早已经瞪着两个黑眼圈站在门前。

  见到李泰行出,阎正忙不迭入前禀告道:“郎主,战俘们挖取到了后半夜,总算把那敌将尸体挖取出来,已经冲洗干净摆在了前堂!”

  李泰闻言后自是大喜,连忙阔步往前堂行去,回头见到阎正仍疾步跟在自己身后,便对这小子摆手道:“一夜未眠?赶紧入舍浅睡片刻,一个时辰后继续行军!”

  此时的前堂外已经聚集了许多的将士们,全都绕着摆在木架上刘丰的尸体打转观望,倒也不是亵渎亡者,实在是刘丰的名头在关西太响亮,在场便不乏邙山老卒旧年还随军出征灵州,此时见到这顽强的难以战胜的敌将尸体摆在眼前,心中自是不胜唏嘘。

  当见李泰这个亲手干掉刘丰的将主行来时,众人纷纷鼓掌喝彩,对其敬慕更深。

  李泰只要找到刘丰的尸体,对于这个人倒是没有太大兴趣,打量几眼后便着令士卒将之稍作薄殓,以便于稍后随军携带。

  趁着早餐时间,李泰又和众将汇总讨论了一番当下所掌握的情况。

  他们日前从晋祠出发南下,用了两天的时间前部人马便抵达潴城,当时城中尚有守军数百,但见他们一行浩浩荡荡足有数千人的大队人马,守军们也是惊慌不已,仓促迎战但最终还是不敌被攻破了城池。

  李泰布置的这个陷阱也根本不是为的对付刘丰这一路自玉璧城返回的援军,而是针对的左近隰城的人马。

  按照他们当下掌握的情况,韩果所率的稽胡部伍虽然多日前便已经南来,但一直受阻于六壁城外,攻不破这一系列的城防,大队人马仍然不能顺利的进入汾州腹地大肆劫掠。

  大队人马虽然无从进入此间,但小股的渗透还是可以的。稽胡本就是流寇作风,要真大张旗鼓的要求他们阵列严整反而不容易做到,故而虽然其大队主力仍然受阻于六壁城,但渗透进来的这些队伍们也已经把汾州周边搞得鸡飞狗跳。

  潴城原本也有诸军两千多人,就是左近城邑不断告急求援,人马频频抽调别处,所以守卫力量才变得如此空虚,被李泰所部一攻得手。

  稽胡渗透入境的总数应该不少,否则不至于祸祸的民众成群出逃,但若想把这些货有效的整聚起来,只怕搞到高欢大军班师回国都做不到。

  所以李泰也并不打算跟这些稽胡流寇们搅在一起,还是尽快突围、离开敌境才是正计。

  尽管眼下才只十月中旬,距离历史上高欢正式从玉璧撤军还有一段时间,但在晋阳受扰严重加上大将意外身亡等因素,高欢是否还会继续死磕玉璧城,李泰也是不能确定。

  汾州也算是抵抗稽胡的前线,除了紧傍吕梁山诸山口所设置的六壁城外,周遭还有一系列的防戍。这当中规模最大的便是侨置于隰城的灵州,即就是曹泥和刘丰这一对翁婿所带来东魏的部曲族众所侨设的州治。

  通过对刘丰部曲的审问得知,刘丰所部劲卒六千余众,包括他丈人曹泥死后由之袭领的旧部以及东投历年来俘获与受赏的士伍等等,整个灵州城则有民两万余众,分布在隰城周遭耕牧为生。

  这样的士伍规模委实不小,怪不得刘丰一介远投之人还能在东魏境内混得风生水起,除了个人能力之外,自身的势力也是极为可观。

  灵州城本就在李泰一行归途上,再加上刘丰并其部曲主力都已经被歼灭,仍留玉璧前线的一部分部曲同样也是远水不解近渴,这么一块大肥肉实在不容错过。

  昨夜一场战斗缴获战马千余,扣除一些伤病可用的还有七八百匹,加上部曲原本便存留的几百战马,便又可组结成千数人的骑兵大队,李泰着令朱猛率领千骑先行奔赴灵州进行探路,自己则率其他将士继行于后。

  因为队伍中携带了众多的老弱伤残,使得赶路速度不高,好在于潴城缴获了一批车驾,可以让那些老兵伤弱乘车赶路,为此李泰甚至放弃了一部分缴获的物资。

  其他老卒们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心里也都对李泰充满感激。哪怕他们各自故主,对待他们都未必有李泰这般体恤,更不要说被俘后不人不鬼的几年营奴生活的折磨,这一份恩恤对他们而言简直就是人生中所见最为璀璨的一束光。

  所以在行途中也时常有人激动的表态要对李开府誓死追随,李泰对此也只是微笑以应,心里则有些不以为然。

  倒不是觉得这些老卒不知感恩,而是北镇内部那种高依从性的社会关系,这些人故主死了还倒罢了,若还活着且仍在用,李泰若是将其部属扣留不还,反倒会因此结仇。

  所以对李泰而言,这些人若肯记住这一份恩义不忘,他就算没有白白搭救一场。至于他们会不会投入自己麾下,他也不甚在意,毕竟如今的他部曲众多,若再继续高速壮大,不免就有点树大招风。

  这些老卒返回关西后,不出意外的话大多数都会进入府兵系统安置,担任一些基层与中层的兵长督将,有此一番情义相结,也能加深扩大李泰在府兵系统中的影响力。

  在这样一片和乐融洽氛围中,大队人马终于抵达了灵州城,而此时朱猛所率领的前路人马也已经对城池发起了几波攻势,但却见功甚微。

  李泰在抵达之后,也并没有布置对城池的围堵进攻,只是着令将昨夜俘获的刘丰部曲排列于城下喊话劝降,但城中顽抗之势仍坚。

  一直等到将刘丰的尸体陈列出来,城头上守军才开始骚乱不已,不乏人抱头大声悲哭。看得出刘丰在其部众当中威望极高,见其身死,许多守军顿时便丧失了斗志,只剩下满怀悲痛与惶恐。

  趁此时机,朱猛再率部伍进攻略显低矮的南面城门,用不多久便将城门给攻夺下来,而后便大军涌入,继续向城内攻杀推进。

第0415章 小尔朱氏

  灵州城内一片混乱,到处都是惊走逃亡的城民,恍如末日降临一般。

  入城的军卒们也不断的在街巷之间穿梭冲进,务求将城民们冲击的更加分散凌乱,让他们无从聚结抵挡,让这乱势一溃难收。

  随着乱势的扩大与加剧,甚至就连州府内的守军们也守护不住,护送府中贵人家眷们撤离突围,快速向城门处而去,使得城中防守体系彻底崩溃。

  然而就在这一片乱势当中,距离州府半条街道之外一座高墙大宅仍然不为外间乱象所动,宅门紧闭,墙头上则有劲卒持枪挽弓的阻击吓退众多向此间逃窜的民众,仿佛一块挺立在乱流当中的坚硬礁石。

  初时在各种纷乱景象的掩饰下,这一座宅邸的存在尚未引人注意,可是随着各处乱民自诸处城门分泄而出,这座始终未受乱势冲垮的宅邸便渐渐的凸显出来。

  “宅内居住何人?速速打开门户……”

  有小队人马在追击乱民的时候发现这处宅院,当即便持刀冲进过来,然而刚刚来到宅门外,内中便有劲矢射出,猝不及防下登时便有两名军卒中箭倒毙于此。

  其他卒众们见状惊退,但还未来得及走远呼喊同伴,那紧闭的宅门便打开来,内里冲出十数名全副武装的精壮悍卒,如狼似虎的持刀向这些卒员扑杀而来。

  此间的战斗很快又吸引了更多的军卒们冲来,宅内冲出的悍卒们眼见敌众我寡便且战且退,接连砍杀数人后便退回宅院之中。

  这些军卒们眼见此幕岂肯罢休,他们一路势如破竹的杀入城中,可谓是所向披靡,却不想在这座宅院前吃了瘪,竟然被这些护院武士们砍杀数名袍泽,若不血债血偿实在难消心头之恨!

  于是群卒们便直向宅院门中冲杀而去,而宅中的护卫也不甘心束手待毙,呼喝同伴奋起反击,足足百数员悍勇还击,一时间竟又将杀入宅中的军卒们给杀退出去,并将这宅邸大门给牢牢把守住。

  对方的悍勇反击让这些军卒们在惊诧之余也不由得心生期待,这些家丁护卫们无论是武装水平还是所表现出来的战斗力都远远超出了守城军队的水平,而且在城主府都人去楼空的情况下仍然悍不畏死的牢牢守住此处宅院,哪怕再迟钝的人也能想到宅院中必然存在着不同寻常的人事。

  于是这些军卒们便先不再试图攻入宅中,一边在宅邸门前列阵,一边呼喊更多同袍来到这里,将这座宅邸给团团包围起来。

  很快城中近半的军卒便都聚集在了这座宅邸门外,原本率队在别处扫荡的高乐眼见这里所聚人马这么多,不免也心生好奇,排开众人向内走去并好奇问道:“发生么什么事情?怎么全都聚在这里?”

  当他见到那些驻守宅门前的护卫时,眉头顿时一挑,自部下手中接过长槊并大声道:“偌大城池都被攻克,何况区区一座私宅!儿郎们随我冲杀进去!”

  说话间,他手中长槊便向前刺去,矫健的身躯也如游龙一般顺势而进,很快便与门前守卒们打斗在了一起。

  有了高乐这员猛将冲杀在前,其他士卒们也都追随在后,这一次终于又冲杀进了宅院中并且成功立足下来。

  那些家丁护卫们被杀的节节败退,但仍斗志顽强的不肯放弃抵挡,血肉尸体从宅门内一路抛洒直至过了前堂跨门,剩下十数员众已经难成阵势,这才终于缴械投降,但当被审问宅中有何人事存留时,却仍摇头不说。

  众人见状后自是不免更加的好奇,一马当先的高乐则已经大步跨入内园中游走一番,抓住几名惊慌奔走的仆妇奴婢喝问一番。

  很快高乐便从内宅中撤了出来,面对卒众们好奇的询问只是摇头不言,他神情肃穆的吩咐一批员众留守于此不准任何闲杂人等出入,并一再叮嘱不得擅自入内滋扰内宅人事,然后这才大踏步的离开此间,行至宅外便翻身上马,直向李泰所在寻觅而去。

  此时李泰已经在亲兵拱卫下进入了州府,并将州府所缴获的图籍文书略作翻看,看到这灵州人物积储与收支动态的时候,他也不由得感慨怪不得曹泥刘丰他们宁肯放弃灵州故地都要投靠东魏。

  哪怕仅仅只是侨置而未具实土的这座灵州城,一年的收支盈余都堪比关西一大郡治,这可比留在关西处处遭受提防排挤还要苦哈哈的熬日子要滋润多了。

  他这里方待亲自前往查看一下城中的仓储库余,堂外高乐却阔步行来,附在李泰耳畔低声耳语几句。

  李泰听完后顿时也瞪大双眼,望着高乐惊诧道:“是不是真的?你亲眼见到?”

  “听那些奴婢言是如此,这哪里认得……”

  高乐闻言后便摇摇头,旋即便又说道:“我已经下令将彼处牢牢封锁起来,只待开府前往察视。”

  李泰也顾不得再去查看仓库,只将计簿并事情全都交代给朱猛,自己则三步并作两步走出了州府,并在高乐的带领下直往刚刚被攻下的那座大宅行去。

  待入宅中,李泰便着令下属将宅内被擒的护卫并奴婢数员引入前堂中来,一手扶刀沉声发问道:“此间内宅所居果然是故长广王妃?尔等贼奴小心作答,敢有一字虚假,必叫你等死无全尸!”

  “奴、奴等不敢妄言,此间确是、确是小尔朱夫人宅居,夫人仍在内堂之中……”

  几名护卫还在嘴硬,但那些吓破了胆的奴婢却不敢隐瞒,忙不迭叩首回答道。

  李泰听到这话后心中自是一喜,但还是沉声道:“既然如此,夫人何不居于晋阳内府反而居此灵州城内?”

  “是、是因为、因为夫人旧年帷居不谨,与高王弟故南赵公有乱,故被逐居灵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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