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对这一情况,最好的方法自然是分兵据守于瀍水,一旦发现敌军有渡河偷袭的情况便趁其半渡而击之。而在赵贵坐镇洛阳,宇文护分据河阳南城的情况下,怡峰率部前往防备也是一个顺理成章的选择。
而且,怡峰坐镇瀍水还有另一层意义,那就是配合河对岸的军事行动。大行台对于河桥战果重视得很,除了派遣大军东出潼关赶来增援之外,还传令镇守河东车箱的建州刺史杨檦率军沿齐子岭东进,希望这一路人马能杀出太行山并针对河内进行扫荡,从而配合南面大军针对河阳北城的攻势。
如果杨檦能够从轵关陉冲杀出来,那么怡峰便可率军由此进渡,与之在黄河北岸会师,一起沿河从侧翼向河阳北城发起进攻。
宇文护的这一作战思路倒也中规中矩,而且由于牵涉到沿河设防与渡河作战等多种作战形式,显然是由怡峰这个经验老到的大将执行要更加稳妥。
赵贵也不放心放任宇文护这个根本没有独立领军作战经验的新瓜蛋子执行这一任务,于是便着令怡峰率领两千步骑前往瀍水警戒备战。
就在怡峰到来不久,贺兰祥等所率领一万三千多名霸府中军将士也行过汉关城,进入了河洛地带。其中贺兰祥亲率三千精骑为大军先锋,率先抵达了河阳南城。
“盛乐即至,我无忧矣!”
宇文护亲在河阳南城外迎接贺兰祥一行,远远见到贺兰祥策马行来,便忍不住阔步上前,等到贺兰祥翻身下马,便拍着他肩膀感叹道:“近日师困兵少,防守艰难。因恐贼军聚众来袭,我是用尽了虚张声势的吓敌之计,总算是平安拖到了援军抵达!”
说话间,他便拉着贺兰祥登上河桥,向其介绍自己这几日所布置的惑敌之计,沿着河桥并在城防据点大张旗鼓,将所搜罗到的舟船统统沿河排列做争渡状等等。
“经事才能长智,行途中我便很担心表兄你贪图河桥故道、不肯加以破坏,以至于留给贼军进退通道。如今河防优势在我,图进不如求稳,只要能够固守当下,等待国中兵力毕集此间,便是大功一桩!”
贺兰祥在行至河洲中潬城,见到自此向北河桥都被破坏,已经难能同行后,便望着宇文护不无欣慰的说道。
宇文护虽然年长于他,本身在事也颇具智慧,但唯独从戎在军或许是因为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凶险,行事偏于轻躁,常常有失分寸,让人不怎么放心。
宇文护本来兴致颇为高昂的跟贺兰祥讲述他为了河防殚精竭虑,听到这话后却神情顿时一僵,片刻后才干笑一声道:“两军交战,情势瞬息万变,谁也不敢夸言能够完全的料敌先机,计略施用是否巧妙,也只在于督将一心。
今者摧毁河桥,虽然也是求稳之计,但又何尝不是自毁前路?贼军见我裹足不前,自然知我虚实如何,心中难免轻视,也会生出反扑之心……”
眼见宇文护板起脸来一通分析,贺兰祥顿时明白自己这是马屁拍到了马蹄上、夸错了人,便也不再就此多说什么,视线一转指着中潬城说道:“这座中城建起以来,我还是第一次踏足眼见。城在河中、两侧俱是川流,地势如此险要,李伯山是凭什么攻夺下来?表兄有没有详细问其攻城之计?若是方法继续可行,对于后续攻取北城也是甚有助益啊!”
宇文护闻言后先是摇摇头,然后才又说道:“李伯山那时身犯通敌之嫌,纵是坦言其计,我也不敢尽信其言。但在接掌城防之后,也仔细询问城民,知他是趁夜进攻,以车载河沙阻抗关城床弩,并以石砲数具进攻关城。计非精巧绝妙之计,所趁出其不意而已。”
“石砲?河桥之上浮荡不稳,怎样强大的石砲竟然能够硬撼关城?”
贺兰祥听到这话后顿时一奇,他对石砲自不陌生,心知这种器械若想发挥出巨大威力必须得多加人力驱动,河桥这作战环境限制却是很大。
宇文护对此却有些不感兴趣,闻言后便摆手道:“虽然不知其细巧,但万变不离其宗。深较枝节于事无益,知其骨自然能摹其形。我早已经据此准备好了之后进攻北城的利器,不止可以破贼战阵,破其城垒也是摧枯拉朽!”
说话间,他便将贺兰祥引至河洲南侧的船坞码头处,指着里面的舟船对贺兰祥介绍他所发明的抢渡作战利器。
这些舟船前后包铁,左右则排置着许多枪矛锋刃,望去仿佛一只钢牙铁爪、满身尖刺的刺猬。而且杀招还不只这些,另每船中还有一张硕大的床弩,可以用于移动打击案上的目标。
“但是这些船只似乎太小,又装置了这么多的器械,船上还能乘坐甲卒操控作战?”
看着被布置的满满当当的船只,贺兰祥很快便提出一个比较致命的问题。
“是啊,咱们北人终究不善舟楫,此间也并无大船可用。所以须得两船以铁索串连,一船装载器械,一船乘坐甲卒,如此才能配合作战。”
宇文护听到这话后也有些苦恼的叹息道,舟船太小限制了他对战斗形态做更加丰富多样的改变。
等到两人巡察一番返回河阳南城后,另有一桩紧急军情却传了过来,怡峰出镇的瀍水流域倒是无见敌踪,但是东面虎牢方向却有大批敌踪出现,并且快速的直向偃师、河桥方向而来。
“贼从此来,亦在预料之内。若是之前或还愁困难解,但今盛乐既已抵达,自可分兵拒之。”
宇文护得知此事后先是惊了一惊,旋即便又不失自信道:“盛乐速引所部入据柏谷坞,尽力阻止敌军跨越洛水,我这里也会予你策应!”
第0508章 盛乐兵败
柏谷坞地处偃师东南方,位于洛水与嵩山之间的旷谷之间,是洛阳东面的重要通道,凡是大队人马东向出入河洛,大多都要经过此间。
贺兰祥在接到东去拒敌的指令之后,当即便率领所部精骑离开河阳南城并涉过洛水,在进据柏谷坞之后便广遣斥候巡察周边,以期能够提前发现敌踪并且予以阻截。
柏谷之名柏谷,一说是因为沟谷之间遍植柏木,但又名为百谷,则就是因为此间恰好位于河洛平原与嵩山山脉之间的过渡地带,因此沟壑纵横,川谷极多。
因此想要准确的掌握到敌军于此境中的进退通道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若是想在敌人临渡攻之,那么只需要守住柏谷坞即可。
但今敌军具体兵力如何并不清楚,再加上一旦此间阻拦不住敌军,洛水北岸便无险可守,敌军便可直接进攻河阳南城。为了确保河桥侧翼的安全,贺兰祥便希望能够在柏谷坞之外将敌军拦截下来。
散出的斥候很快便传递回了消息,在距离柏谷坞以东二十多里外的缑氏山东侧发现了成建制的敌军游骑。
贺兰祥得知这一消息后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敌人竟然推进的这般迅猛。虽然斥候所报见到的敌人只有千余众,但只凭千余人马显然不足以夺回河阳,应该只是其中一部前锋人马。
略作沉吟后,贺兰祥便直率所部精骑尽出,希望能够攻敌不备的重创乃至于全歼这一支人马,从而给敌军造成巨大的心理震慑,让他们不敢再轻易进军,从而给后路诸军争取更多的时间。
柏谷坞附近地势虽然沟岭崎岖,但上下海拔变化却并不甚大,虽然给行军带来一定的困扰,不过大多数地方都能骑马通过,只是速度不算太快。
贺兰祥所部精骑还并非近年在关西新进选募整编的豪强私曲,仍以作战经验丰富的鲜卑老卒为主,尽管所行沟岭崎岖不平,但仍然能够保证队列配合。
当一行人沿山溪转入一处稍显开阔的河谷中时,抬眼便见到河谷深处正存在着一座简单修造的临时营栅,营栅内的敌卒们也都有所警觉,已经开始在谷内集结队列准备迎战,只不过由于仓促遇敌而明显有些慌乱,甚至披甲者都寥寥无几。
除了依托营栅而阵列的几百卒众,河谷对岸被茂密植被遮挡的区域也有战马嘶鸣声。
贺兰祥见到这一幕,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他见这河谷除了那座简陋营栅之外,别处几乎都保留着原始风貌,便有些想不通这一路敌军前锋至此人迹罕至的沟谷驻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但今敌人已在眼前,贺兰祥也来不及再作细想,当即便抽出佩刀向前方河谷一指:“冲!尽歼敌军,不留活口!”
西朝贫弱,战争中所俘获的战俘活口也是一大收获,可以作为士伍奴隶。但是由于敌情还未完全分明,贺兰祥也不想与此部敌人纠缠太久,故而便下令不计俘获。
随其一声令下,将士们便策马冲入河谷之中,直向对面营栅杀去。
所谓骑兵不能冲阵拔营的认识,只是一般人的愚计,不知兵者纸上谈兵的方便法门,战争中元素变量诸多,当然是要具体情况具体运用。而且以骑兵冲阵向来都是六镇鲜卑主要战术之一,他们这些世代为兵的镇人们自有祖祖辈辈经验累积传承的丰富战斗经验,更有一种骨子里的悍勇。
随着第一轮的游骑引射,营栅内敌阵中已经出现中箭身亡之人,这些敌卒们军械简单,除了刀枪等便于携带的武器,其他盾槊等等数量却是非常稀少。若非身上戎装确是东军所服,单凭此寒酸装备更像是流寇。
虽然武装很简陋,但这些人也绝非乌合之众。营栅内敌军据营而守,但在斜对面的溪流另一侧却有数百骑正勒马待战。
随着贺兰祥所部人马冲近营栅前方,战马顿足、冲势暂止,溪后阵列的敌骑却打马冲锋起来:“杀!”
数百骑卒各自持槊,直直扎入营栅前的西魏骑兵军阵中,那长且锐利的槊锋挟着战马冲势惯性,毫不留情的直直刺入将士们躯体之中,喷溅的血水霎时间染红了整条溪流。但此一轮冲杀,便有数十骑死在了槊锋之下!
谷口督战的贺兰祥见到这一幕,眉头顿时一皱,当即下令后路人马继续冲锋,而他自己也共诸将士们一起直向谷内杀去。
几千人马涌入河谷之中,顿时便将这河谷内的空间尽皆占满,双反战士们互相分割渗透,再无明显的战阵配合,各自寻找着视野之内刀锋所及的敌人惨烈厮杀着。动作稍慢一点,哪怕是打算举手投降,都会被杀红了眼的敌人直接砍杀当场!
如此惨烈的战斗持续了大半刻钟,终究还是人多的一方优势更加明显。随着冲散各处的敌人逐渐被砍杀,越来越多被杀破了胆的敌人放弃抵抗、弃械投降,并被逐渐驱赶到了营栅内一处角落之中。
等到战斗结束,敌人几乎又一半身死当场,剩下五百多名伤残被围堵在谷内一角瑟瑟发抖叩首乞降。而贺兰祥一方死伤也有四五百人,单纯看死伤人数甚至都算不上一场胜仗,但最终战斗的结果却是完全解决了这一支上千人的敌军。
尽管战前喝令不留活口,但见剩下这些敌卒们已经彻底的缴械投降,贺兰祥也就没有再下令杀俘,着员将这些俘虏整编起来并快速打扫战场,而他自己则亲自审问其中几名兵长确切敌情。
“什么?你们并非虎牢来军而是之前洛西败师?”
审问的结果却让贺兰祥大跌眼镜,这一支人马居然不是从虎牢方向来犯敌军,而是多日前李伯山在洛西千金堰所击败的薛孤延所部残军。
那夜交战失败,薛孤延所部人马溃逃各方,其中一路便沿洛阳一路东去,在一名薛孤延部曲家将的号令下沿途收聚溃卒,便形成这样一支上千人的残部。
他们原本打算进据柏谷坞,继而渡过洛水返回河阳南城。结果在即将抵达柏谷坞时却惊闻河阳南城竟已失守,没有了去处自然便只能滞留此境,因恐被河阳的西魏军队发现而一直藏匿于左近,但没想到最终还是被贺兰祥所派遣的斥候探得,于是便迎来了这一场灭顶之灾。
贺兰祥本以为可以痛歼敌军前锋以震慑其师,结果却没想到搞出这么一桩乌龙,虽然也算解决了一个隐患但却与他最初的目标大相径庭,尤其队伍冒进此间没有打击到有效的目标反而有暴露的危险。
“撤!速速撤回柏谷坞!”
贺兰祥心中自是叫苦不迭,他也算是被宇文护给误导了,听宇文护吹嘘防守的多么滴水不漏,结果就在附近藏匿了一支上千人的敌军武装竟然不知。
大队人马进退效率不高,贺兰祥因恐情况更加恶劣,于是便先遣快马归告河阳南城这一意外情况,并且提醒宇文护如果有可能的话尽量在洛水对岸拉起一道防线。他这里遭遇一场意外,就能还能发挥出多大的对敌阻击之能还未可知,自然是要做两手准备。
归途中,贺兰祥一路忐忑不已,唯恐队伍行踪为敌军斥候所探得而被反向阻击于半途。但是好在返回柏谷坞这一路都是有惊无险,眼见着沟谷城坞依稀在望,他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是缓缓落下。
可是当前部人马抵达城坞前方时,城头上突然涌现出许多身影,一边向下射箭,一边将尸首从城头上抛下来,而那些尸首赫然正是贺兰祥之前安排的守军。
“郎主,大事不好!”
贺兰祥眼见这一幕自是有些傻眼,震惊得思绪都暂停下来,而其身旁部曲家兵们忙不迭拱卫着他向后方斜谷退去。
一众人逃窜出去十数里,人马都已疲惫不堪,这才停顿了下来,后路耳目来告敌人并没有衔尾杀来,贺兰祥这才皱眉叹息道:“遭了!或许入城那支才是敌军斥候前锋,当时若能急攻,应能夺回城池!”
从发现之前进攻错了目标,贺兰祥便一直不在状态,此时又意识到自己先前过于惊怯,心中不免更加懊恼,于是便又连忙着令人马重新杀回,希望能够赶在敌军大队抵达之前再将柏谷坞给夺取回来。
然而当其所部人马再次回到柏谷坞临近一座沟谷中时,沟谷两侧突然鼓角齐鸣、旌旗招展,无数伏兵涌现出来,同时在正前方一座群卒簇拥的大纛之下,一名戎装胡将扶刀大吼道:“可朱浑道元在此,贼将速速下马请降,可饶尔不死!”
眼见四面八方涌现出来的敌军将士,贺兰祥一时间也是吓得手足冰凉,来不再做什么周全布置,只是大声喝令道:“趁敌合围之势未成,速速前后突围!但能冲出敌围者,速告河桥敌军消息!”
第0509章 明月西来
傍晚时分,数骑飞奔直入河阳南城之中,很快宇文护便知道了贺兰祥出击错了目标的事情,忍不住便扼腕长叹一声。
“盛乐他怎么这么的不谨慎!河洛久为敌控,今虽为我所持,但乡野之间也都人情陌生、有如敌国,进退都该无比小心,岂可轻率!”
他自不知贺兰祥已经遭遇了更大的劫难,此际还有心摇头晃脑的感慨批评贺兰祥不够谨慎,并不觉得此事会直接影响到河阳安危。
不过有了贺兰祥这个大意出错的前车之鉴,宇文护也是不敢马虎,对于贺兰祥所提出沿洛水拉设防线的建议考虑一番后,却困于手头兵力委实不足,只能派遣游哨斥候沿着洛水昼夜警戒,发现敌踪后尽早上报。
但今天是注定不平静的一天,入夜之后,宇文护用餐完毕,方待再将两城防务巡察一番,结果派去洛水沿岸的斥候回报对岸已经发现敌人踪迹,而且数量看起来非常多。
得知这一点后,宇文护心中自是悚然一惊,一边传令两城守卒披甲整装以作备战,一边又派人通知仍然留守洛阳的赵贵,请其速速至此来共同商讨军务。
“贼军大部已经出现在洛水以南,贺兰盛乐竟不来报,他究竟在做什么!”
一想到若非自己警觉而广遣斥候,只怕就连敌人欺近河阳南城时都未必能够察觉得到,宇文护心中便愤懑不已,他对贺兰祥如此的信任,侧翼安全尽皆托付,结果贺兰祥却连基本的示警都无。
然而他这份抱怨还没有持续多久,便有柏谷坞附近突围的败卒泅渡洛水返回河阳南城,并告诉宇文护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贺兰祥所部人马身陷敌将可朱浑元所设埋伏之中,力战不支、身陷贼中,是战死还是被俘仍未可知。
“盛乐……”
宇文护听到这话后已是方寸大乱,泪水顿时夺眶而出,他与贺兰祥虽然只是表兄弟,但自幼一起成长,彼此感情较之亲兄宇文导其实还要更加亲厚,却没想到贺兰祥竟然战没贼中,一时间自是悲不可遏,捶胸悲号。
然而眼下却并不是纵情伤感的时刻,贺兰祥所部几乎全军覆灭,这意味着贼军随时都可渡河北进,兵逼河桥。
幸在当下乃是盛夏,正是洛水水流最大的时节,而之前宇文护为了筹划继续进攻河阳北城而将洛水沿岸津渡舟船都着人转移到了河桥,使得敌军一时间没有足够的渡具可以过河,可以通行的浮桥暂时仍在斥候守军控制中,并在敌军进夺之前成功烧掉。
但这也只能阻拦敌军短时间而已,甚至只有当下这个夜晚还算安全。等到明日天光,无论是泅渡还是造筏对敌人而言都不是难事。
坏消息不只这一桩,很快前往洛阳的使者便返回来,并将赵贵的意思转达给宇文护,希望宇文护能够固守河阳两城勿失,而赵贵则亲自前往豫西去催促引导后路大军尽快抵达河桥。
宇文护得知这一消息后更是险些被气得吐血,援军主力早已经进入河洛地区,与贺兰祥所率精骑前后所差一两天行程而已,无论赵贵催促还是不催促,也得到明后天才会抵达河桥。这老家伙分明是怯于担责,以此为借口游遁西去,然后就要窝在什么地方观望成败了。
赵贵撂挑子走人,但宇文护却是不可,无论是他主动揽下镇守河桥的这份责任,还是他心中对功业的渴望,都不容许他临阵脱逃。
可是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他心内也是乱糟糟的,完全不知该要怎样应对。贺兰祥有负所托,让原本尚算优势明显的局面变得被动至极,也让宇文护的心情悲伤中又充满了沮丧。
他着员将守军战马尽数收聚在城外马营中,自己亲宿此间进行看守,以确保无论是与敌军进行野战又或是进行其他战术应对时都能保用足够的机动力。
这一夜洛水南岸并不平静,宇文护也是辗转难眠。到了夜中时分,一再确定敌军并没有大举渡河之后,他便壮着胆子亲临洛水北岸准备察望一番。
而当他来到渡口处时,却见南面沟谷之间火光冲天、杀声盈野,不免又是一脸的惊疑不定:“南岸究竟是谁在战斗?不是说前部人马已经遇伏败尽?”
留守于此的卒员们闻言后也都连连摇头,眼下夜黑风高时刻,又没有浮桥可以快速过河,他们自然也是无从探查。但听这传来的声音,可知对岸交战猛烈,无论交战者谁,对他们而言总归是一件好事。
搞不清楚南岸是个什么情况,宇文护自然是不肯离开,着令卒员用木筏渡河过去查探,自己则蹲在北岸焦急的等待着。
一直到了黎明时分,出探的斥候才浑身湿漉漉的返回来,登岸之后呼吸都还没来得及喘匀,便一脸喜色的说道:“是、是李太尉,李太尉率部北进,昨日遇见贺兰大都督所部突围卒员,因知贼情,趁夜向贼军发起进攻,将贼军成功驱离洛水河岸,并且夺回了柏谷坞……”
“好、好啊!是天欲成事、天……李太尉归援及时,当为大功、大功!”
宇文护经过半夜的焦虑等待,总算是听到一个让人振奋的好消息,一时间忍不住击掌赞叹。
天知道过去这几个时辰里他内心经历了怎样的挣扎,惶恐懊恼幽怨等等诸种情绪杂陈心头,只觉得每留在这里一刻都是痛苦的煎熬。
但总算这一份煎熬和等待迎来了一个让人满意的结果,如果让此刻的宇文护选择一个全天下最可爱的人,那自然是非李弼莫属!
“速速回城,安排卒众准备酒食犒军!”
危机总算解除,宇文护心情大好,便又连忙吩咐道,而他已经有点等不及了,着员在左近寻来一条略有破损的舴艋小舟稍作修补,便带着几名亲兵渡河往见李弼。
经过一夜的厮杀,李弼这会儿正在柏谷坞城中伏案歇息,听到卒员来告宇文护求见,便打起精神来着员将人请入进来。
“末将拜见李太尉!”
宇文护入堂之后,先是对李弼作拜见礼,旋即便是一阵夸赞吹捧。
李弼在确认河桥方面仍然在手无失,心中也暗暗松了一口气,旋即便又叹息道:“经审问战俘,知贺兰大都督是力战不支,被敌人于阵俘得。贼将可朱浑道元所率步骑两万众,其六千精骑先行奔赴此间,昨夜所战便是,业已暂时引退,但后路人马仍在陆续增进。我今居此扼贼前路,请中山公与南阳公一定要守住河桥勿失,以待主上再作进计!”
“请李太尉放心,昨夜情势那般艰难,我亦全无退避之意,唯是固守河桥!此间既有太尉坐镇,我更无侧顾之忧,贼若再想进图两城那也是做梦!”
宇文护闻言后便拍着胸口保证道,但旋即又一脸沉痛道:“盛乐是主上亲近信赖的晚辈,也是我至亲挚友,请问李太尉可有计将人夺回?”
李弼闻言后便摇摇头并叹息道:“运数兴衰自有定时,其人没有直没于阵,想必仍有后福。中山公也请不要为此太过伤怀,仍需以当下战事为重。”
宇文护听到这话后便也长叹一声,等到卒员们将犒军酒食送来后,他便跟李弼一起略作进餐,然后便又告辞返回河桥坐镇。
因为李弼的及时到来,使得这一次危机有惊无险、得以化解,也让宇文护深刻感受到战争中各种瞬息万变的元素。之前他虽然也有参战,但却鲜少独当一面,如今亲自主持河桥防务,也尤为自己的坚守而感到庆幸和自豪。
第二天傍晚时分,一万多名援军总算是抵达了河桥,也让宇文护手中所掌握的兵力变得空前充裕,同时侯龙恩等相熟将领的到来也让宇文护得与商讨军机。
一众人碰面之后,讲起刚刚被敌军擒获的贺兰祥,也都不免唏嘘不已。只是在伤感之余,又有人开口说道:“日前西河公坐镇此间时,东贼曾与通使,并且遣其亲徒来聚。若中山公能够进夺河阳北城,使贼惊知中山公名号,抚夷公等未必不能趁此回归……”
宇文护听到这话后,眸光顿时一亮,但在思忖片刻后,还是缓缓摇头道:“贼在北岸仍然聚众数万,未可轻敌。即便是要进攻,也需要等待良时,不可轻率啊。盛乐前车,不可不鉴!”
南岸西魏援军抵达,使得守卫兵力大增。而北岸也并非全无人事的变化,同样有一队轻骑人马抵达河阳北中城,率队者正是斛律金的长子斛律光。
“世子日前业已返回晋阳准备治丧,韩司徒等讨伐无果让世子很是失望。如今遣儿入此助阵阿耶,若仍无功,我父子等恐怕不会再享从容。”
见到父亲后,斛律光便沉声说道。
斛律金闻言后面色也是一寒,叹息道:“但今贼方两城互为齿牙,守据甚有章法,前又增兵来驻,实在是难能强取……”
“事在人为,总有方法。即便不能两城尽复,先取一城也是好的。”
相对于父亲的愁眉不展,斛律光却镇定自信的多。
第0510章 天助我也
午后河面上水汽蒸腾,岸边则闷热熏人,许多士卒们干脆都跳进河水里洗浴戏水来消解暑热。
但他们多是北人,不习水性,便用绳索缠绕在腰间,因此河岸附近便常有一根绳索串联数人乃至十数人的情景,仿佛一根根随水流摇荡的水草,瞧着便有些滑稽好笑。
突然,河中传来急促的鼓角示警声,顿时便打破了这难得的一点午后闲暇时光。于此同时,岸上诸营与河阳南城中也都响起了招聚将士的鼓令声。
河中浸凉的军卒们纷纷着急忙慌的冲上岸来,昂首瞪眼向对岸望去,但在蒸汽的折射下所看到的河面都是扭曲的,更是难以见到对面具体情形。心中虽然好奇得很,但听到那持续不断的鼓令声,也都不敢再继续逗留浪费时间,忙不迭往各自营地中而去。
随着鼓令声响彻诸营,身着轻甲的宇文护在一队将士们簇拥下快速走出南城,然后便策马登桥,直往河洲的中潬城而去。
随着后路援军抵达,河桥兵力变得充足起来,宇文护便将他的心腹大将侯龙恩安排在河阳中潬城中昼夜警戒,监视对岸敌军的动态。
“禀中山公,半个时辰前对岸敌军突然有聚结之势,并有舟船入河航行……”
侯龙恩将宇文护引入城中并登上观景台,指着对岸敌军防线对宇文护说道。
中潬城这里距离更近北岸,许多敌军动态都能尽收眼底,宇文护一边听着侯龙恩的讲解一边凝目向北岸望去,便见到北岸河堤码头前已经有许多舟船下水,而且船上还不乏人影晃动。
“莫非敌军是打算发起攻势了?”
看到这一幕,宇文护便沉声说道,转又对身旁的侯龙恩说道:“再将此间防务巡察一番,确保矢石充足,一旦敌军逼近,即刻发起反击!”
若在之前敌军若是向此发起进攻,宇文护多少还要紧张一下,毕竟按照李伯山之前的说法,北岸仍然驻扎有数万敌军,而宇文护派遣巡河斥候靠近河线察望敌军营垒与人员出入与此数据也都相仿。若是这些敌方守军尽起来攻,也会给他带来极大的压力。
可是现在,敌军分师南来的人马被李弼率军困阻在洛水以南、难以靠近河桥,而国中援军大部队也已经抵达,可谓是兵强马壮。
敌军早已经错过了发动进攻的最好时刻,此时再来攻打,也只能是徒劳无功、枉送性命罢了!
故而宇文护在看到敌军有此异动之后,心内也是波澜不惊,甚至还有点想笑,对于这种送上门的战功自是不打算放过,甚至为了接收更多,便又着员再调几千将士赶来中潬城以据守反击敌人。
正当宇文护忙于调度人事的时候,对岸的敌军也有了新的举动,众多的船只离岸出航,自河桥西面的河面上向南航行而来。
这些船只大多规模不大,载员不多但却吃水不浅,在河面上航速极快,很快便进入了河中即将抵达中潬城。而这时候,南岸诸营人马也在沿着河桥源源不断的向河洲增援而来。
“且、且慢!东贼这是要、他们是要烧桥!”
几名沿河洲边缘安排防务的兵长从渐渐靠近的敌船上发现了端倪,这些船上所载士兵不多,但却装载了许多柴炭膏脂等引火之物,在距离河洲一里多外的位置上绕行过河洲。
一俟这些船只航行过了河流中线位置,船上的甲卒船夫便将小船引燃,然后便跳上左近负责接应的小船。那些火船虽然无人驾驭,但在水流的冲刷下仍在向前航行。
由于河洲的存在,黄河水流在这一位置本就被分为了两道,南面水流绕过河洲自南段河桥下方向东流淌,自然将漂浮在水面上的火船向此冲刷过来。
“快拦下、拦下这些火船,不准它们靠近河桥!”
宇文护眼见这一幕也是颇感意外,忙不迭着员拦截火船。
他本来就对北段河桥被破坏而耿耿于怀,认为限制了大军继续向北进攻的能力,所以对于南段河桥的保护也没有松懈,除了在河桥西侧架设一些木桩护栏,还着员在河桥附近准备了一些长杆铁叉,便可用来阻截火船靠近河桥。
此时看到河桥将士们有条不紊的将那些火船阻截在河面上,宇文护也不由得暗自庆幸起来。
其实东西两方围绕河桥而发生的战斗也不只有这一次,烧桥的手段也有应用过。
可一般来说,会使用这手段的一般都是偏弱势的一方,或者干脆说就是西朝为了阻止东朝人马源源不断的南来而选择烧桥,东朝烧桥的情况却是没有。
哪怕之前已经连失河桥两城,东朝驻守北岸的人马也都没有选择这么做,可是现在他们居然主动放出火船意图烧掉河桥,这到底是为什么?
宇文护眉头微锁、神情凝重的望着河面上,第一批的十几艘火船都已经无一遗漏的被拦截了下来,但在上游河面上却还有着几十艘的类似船只。可见东贼绝不是在佯攻以迷惑对手,而是真的打算放火烧毁河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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