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作者:衣冠正伦.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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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内众人听到这话后纷纷大笑起来,他们倒是不敢直言蔡大宝贪功忘命、不自量力,但趁着人多嘲笑几句还是可以的。

  蔡大宝听到岳阳王的讥讽与群众嘲笑,心内自是泛起几分羞恼,但又仔细打量了几眼年轻的大王,便若有所思的退回自己席位中不再多作发声。

  既然主动请缨的蔡大宝不适合,那么自然还得继续商量人选。

  岳阳王接连提出几个人选,皆是其府中属员,但是这些家臣却多资历浅薄、时名不重。州府属官们虽然瞧得出岳阳王急欲提拔心腹,但为了城防稳妥,还是用各种理由隐晦拒绝了这些提议,

  好在岳阳王对此也并不恼怒,仍是积极的同群众商讨人选,最终确定下来以府司马刘方贵出镇樊城。

  刘方贵久仕雍府,在襄阳人面广阔、威望不俗。岳阳王去年入镇以来,对于这些雍府老人也都礼遇有加、多仰其力,才使得境治祥和有序。值此时节,由其出镇樊城自然最为稳妥不过。

  确定了最中央的樊城守将的人选后,剩下的人事任命就轻松多了,很快岳阳王便将襄阳周边防戍事宜认真安排一番。之所以如此有效率,也在于之前岳阳王便已经授意进行各种军备事宜。

  会议将近尾声时,突然又有州府属官发问道:“此间将要大动干戈,是否需要将事告于江陵,让江陵同样有备且于我不失策应?”

  岳阳王听到这话后神情顿时一僵,片刻后才又沉声道:“贼是否敢于攻来尚未确定,不必贸然滋扰江陵。还是等到事情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再告不迟。”

  等到逐项事情都安排妥当,岳阳王这才带着府员亲信返回就近的王府。

  相对于井井有条的州府,王府要更加热闹的多。当听到大王归府,府内顿时便涌出上百徒卒门前拜迎。

  这些人或是强壮有力,或是有一些人所不及的一技之长,全都是岳阳王用心招揽来的游侠义士,虽然在王府中并不担当具体职事,但对岳阳王的命令却是不打折扣的执行,也是岳阳王手下一股颇为可观的力量。

  今日岳阳王因为心中有事,并未与这些门生闲戏,直入中堂之内,然后才端正神情向着随行而入的蔡大宝深作一揖,同时口中说道:“之前州府议事时,对蔡参军颇有失礼冒犯,请参军不要见怪。”

  蔡大宝见状后忙不迭侧身避开,旋即便又深揖还礼,旋即才又开口说道:“大王是想趁此时节将州内人事修整一番?”

  岳阳王闻言后便点点头,同时又叹息道:“去年入府掌事以来,我未尝没有要与此间群众和洽相处的想法,也颇多折节示好的举动。可恨此间群徒欺我年少,状似恭谨、内则倨傲。待到七官复镇江陵,各自更加的别有怀抱!若我再如此枯等干耗下去,被夺的又岂止汉北征戎之事权!”

  不说发书谴责的北方敌将,岳阳王自己对于日前鄱阳王领兵进犯沔北一事也是分外的愤慨。

  他去年出镇襄阳的时候,本就有都督雍梁等汉沔诸州诸军事的权力,结果由于前荆州刺史、他的五叔庐陵王萧续去世,朝廷复以他的七叔湘东王萧绎为荆州刺史,顺便将他都督诸军事权夺给萧绎,甚至就连他自己的雍州都要受江陵节制。

  更让他倍感愤慨的,就是当敌国荆州空虚无备的时候,朝廷不以他这个就近的雍州刺史出击,反而调来鄱阳王萧范总督汉北诸军事,负责对穰城的征讨。

  尽管萧范最终也是无功而返,但是这种倍受无视、几遭夺权的处境也让他深感愤慨。

  湘东王是他长辈、征讨汉北的人选是建康城的皇帝陛下指定,他纵感愤慨也无可奈何,但是襄阳群众们的阳奉阴违,就更加的让他不可忍受,想要改变。

  诸如刘方贵这种人,自恃其乃雍府老人,对他许多命令都直接驳回、不留情面。更有此间大族自恃参与梁家创业之功,各自拥兵自重,对他也多冷落。

  如今趁着敌方挑衅之际,岳阳王便想趁机将分散的军政权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即便敌军攻来,也可趁机打压一下襄阳本地的乡土势力。

  蔡大宝听完岳阳王的计划后,却是面色沉重的叹息道:“兵者大凶,实在未可轻启。大王所计虽然巧妙,可一旦开战,将会有诸多不测,恐难从容进取啊。”

  “参军所言虽有道理,若是有的选,我当然也希望能够从容用功,但今不只贼来逼我,实在是时不我待啊!”

  萧詧又忍不住叹息道,他们这些前太子的儿子看似尊贵,实则身份微妙,皇帝表面优待、内里疏远,当今太子对他们兄弟也多有提防,他屡遭夺事当中未必就没有太子的影子,湘东王虽是他们的长辈,但也绝对不是一个仁义宽厚之人。

  蔡大宝身为岳阳王的心腹,自然也知其心忧,闻言后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在共岳阳王又商讨一些细节之后,这才起身告辞离开。

  当他来到王府门外正待登车归家时,仆人入前告他那李仁略前来拜访、早已经在其家中等候多时了。

  蔡大宝听到这话后,眸中又闪过一丝疑色,口中喃喃道:“这李仁略如此关心汉北情势,一日数访,这可超出了寻常关注时事的样子。他是陇西李氏族属,听说那敌将李伯山同样也是,莫非彼此之间有什么瓜葛隐情?”

第0534章 兵抵樊城

  荆州群众们并不熟悉李泰的行事风格,故而被其随便一出手便被搞得群情鼎沸、热闹非凡。

  原本李泰应该是掳掠那失踪三人的最大嫌疑人,但是在其一番操作下,他身上的嫌疑大消,且还向群众更加树立起其人豪迈仗义的形象。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觉得他是无辜的,毕竟太过巧合往往就代表着蹊跷,贼喊捉贼也并不是什么高明的无从想象的伎俩。

  不过就算有人还持此怀疑,也都不敢再公开谈论,尤其是那三家苦主,非但没有怀疑这位新使君,反而还在不断表达对这位新使君的感激。

  荆州城东的那座土台如今也成了此间一大名胜之地,许多人都忍不住入此围观。摆设在土台上的绢帛和黄金等赏物,可谓是视觉冲击力十足,再加上不时有人因为提供线索而登台受赏,也让他们参与感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一时间,荆州城内外百姓们甚至都忘了初衷,心里盼望着这场热闹能够继续进行下去。而这位新使君也并没有让他们失望,当高台上的绢帛赏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即将消耗殆尽时,便又有州吏赶着牛车拉着一车车的绢帛进行补充。

  自从这处高台立起,短短几天时间里单单在众人眼前发散出去的绢帛就达到了上万匹之多,这也给围观群众们带来了极大的震撼,同时也实实在在的感受到这位新使君言出必践的豪迈。

  至于这一切始作俑者的李泰,他当然也不是真的钱多的没处放而到处挥洒。

  他给荆州百姓们搞出这么一场大戏,首先的收获就是获得了超强的存在感,相信在这几天时间风波愈演愈烈的情况下,整个荆州治内还没有听说过他的人应该是不多了。

  作为一个地方军政长官,存在感和知名度的重要性那是毋庸置疑的。如果没有这两点,他的声音和意志想要抵达治内民众那是非常困难的,不只会遭到那些地方豪强的拦截阻挠,也不会得到民众们的重视。

  还有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通过这件事给这些地方势力彼此之间埋下猜忌的种子,并通过重金诱惑让他们所掌握的人力投入到这种意义不大的消耗中,让他们不能有效的串联结合、共同对抗自己这个新来的军政长官。

  对于如今的李泰而言,能用钱解决的事情真的不叫问题,而且花出去的钱基本上也都留在境内,仍可回流,很快这些荆州群众们就能体会到他真正的手段了。

  当境内诸方势力都在沉迷于此、不能自拔之际,李泰也并没有闲着。

  他自己利用这段时间将荆州州务接手并了解一番,同时也让带来的人马得到充分的休整,并且派遣轻骑斥候越过两国领土界线,深入南梁雍州境内查探敌情与地理状况,为接下来的战事做准备。

  忙碌中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李泰留给对方的旬日时间很快就结束,而他也对地境情势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于是便立即着手准备进攻事宜。

  荆州众属官们最近为了那可观的赏金,找人找的不亦乐乎,当州府召集命令正式下达之后,他们才惊觉发兵的时间居然这么快就到了!

  如今的他们对于李泰的作风也算有了初步的了解,心知事已至此再想劝说也已经没有用,仍未完成分配任务的自是着急忙慌的去补救,而业已完成任务的则就匆匆前往州府拜见。

  州府直堂里,李泰又换上了一身戎装,面对府中群众沉声说道:“今日兴兵,非我好战,实在是南人欺人太甚!前趁我荆镇防备不足而聚众来攻,作此挑衅之后仍无悔改之心,欺我荆州无人!犯我疆土、知错不改,岂可轻恕!”

  其部下众将们闻言后也都大声回应道:“末将等谨遵大都督号令,奋勇杀敌,一雪前辱!”

  其他荆州属官们见到他们如此斗志昂扬的模样,受此感染后也都纷纷发声表态,虽然声调不够统一,但那勇往直前的气氛总算是营造起来了。

  随着李泰一声令下,众将便轰然应诺,鱼贯出堂并前往城外军营中召集部伍。很快整整五千精锐人马便在城外那条名为漕沟的护城河外集结完毕,等待出发。

  李泰此番南来所率甲众虽然不是他所声称的两万大军,但数量同样不少。此番初与南人交战,虽然之前也多向别人请教,但真正的实战经验却还没有,故而他也略存保守之计,首发五千精锐,其他的人马则仍留守境中。

  当然,真正要开往南梁作战的人马并不只此,泉仲遵也将率领本部一千精兵随军出征。同时荆州众豪强胡酋们各自也都接到数量不等的征令,同样凑成五千人马,如此便是一万多人的大军。

  当李泰出城检阅诸军时,本部人马与泉仲遵部曲暂且不说,重点视察了一下荆州当地部伍,发现数量虽然没有五千众,但差距也并不大。

  可见他入境之后所奉行的撒币政策也算是颇有成效,哪怕仅仅是出于对利益的渴望,这些当地豪强们对于他的命令倒也还算奉从。

  一万多人马分作前中后三部,前路一千精骑由朱猛负责率领、与两千荆州兵共同组成前锋,率先出发为大军开道。

  中路则是三千步骑与两千荆州兵、加上泉仲遵所部构成中军,由李泰亲自率领前进。后部则由令狐延保统率,除了大军出征所需的粮草辎重,还有许多空车驾随军而行。

  此行交战对李泰而言也算是小试牛刀,故而他也没有制定太过复杂的战术方案和进攻目标,大军出发后便沿淯水西岸直往襄阳方向而去。

  自穰城到襄阳之间距离约有二百多里,行途多是平野,并没有什么险关要塞。唯在淯水沿岸,有几座兼为津渡码头的戍堡。面对西魏人马的过境,这些戍堡自是门户紧闭、堡中军民严阵以待。

  面对这些意义不大的戍堡,李泰也并没有下令逐一攻取下来,而是径直奔向汉水北岸的樊城。中路人马还行进在途的时候,前路轻骑便已经抵达了樊城城外不远,并袭击进攻设在城池周边的坞戍建筑,为大军进驻攻城清理战场。

  朱猛本自南朝追从贺拔胜返回关西,故而对南人的攻防战术颇为了解,自知南人除了依仗水利舟楫的作战方式之外,其弓弩等远程武器同样非常强大,无论大小防戍必有强弩队的作战编制。

  所以当他挑选进攻坞戍的先登小队时,都以身形灵活矫健、擅长攀越与使用刀盾为先,务求能在最短时间内冲达敌人防线,然后一手支盾、另一手刀劈枪凿,针对防线进行冲击破坏。

  与此同时,他也亲率精骑列阵交战侧方,防备敌军跨防线的增援调度。但凡有敌人敢于越过自身的防线而贸然进入平野中,第一时间便以骑兵进行包抄冲击。

  在朱猛的精准调度指挥和甲士们奋勇作战之下,接连攻破了敌人设在城外连坞中的三座坞戍,使得樊城东北方位出现一个可以直抵城门之下的通道缺口。

  此间守军尽管也做好了充分的战争准备,但当真正交战起来时,也不免惊诧于西魏军队惊人的战斗力。当见到左近坞戍接连告破而戍堡中守军或是战死、或是被俘的时候,其他坞戍守军也都不免惊惧沮丧,战意顿消。

  不过西魏前锋这势如破竹的攻势也并没有再持续太久,当他们向沿江同时也是最大的戍堡发起进攻时,遭到了顽强的阻挠抵抗,几次组织攻势都被打退下来,只是付出了上百条人命。

  眼见同行那些荆州豪强部曲们都已经面露难色、无意再战,朱猛也知再作进攻也是徒然。

  他所部前锋人马本就不多,携带器械也有限,只能在敌军眼皮底下烧毁被攻克的三座坞戍,然后在东侧剩下那座名为下笮戍的戍堡北面数里外圈划营地驻扎下来,并且派人将此间战果向后方进行汇报。

第0535章 前师不利

  樊城与襄阳隔江以望,本身城池建造的也是高大坚固。

  但是同依山傍水、位置绝佳的襄阳城相比,樊城本身并没有太大的地理优势,自此向北一马平川,北方若有敌寇很轻松便可直抵城外,其所背靠的汉水所能够提供的保护也非常有限,偶尔还会因为江水暴涨而涝及城池。

  沔北五郡的丢失让襄阳北面全无遮拦,地处汉水北岸的樊城更是首当其冲。为了弥补这一点,樊城的外围便设置了一系列的坞戍工事,傍水而设的下笮戍便是其中规模最大、同时也最重要的防戍据点。

  下笮戍守将名杜幼安,出身京兆杜氏,其祖辈自胡亡氐乱年间南迁,自此落户襄阳,如今也是襄阳当地豪强大族之一。

  杜幼安兄弟多人皆以勇壮而成,其人奉命镇守下笮戍,面对敌人的进攻也未见慌乱,几次指挥若定的击退敌人所发起的攻势,当眼见敌人几次进攻无果、迫不得已向后撤去,便不由得冷笑道:“虏贼望似凶猛,不过山野中奔突的禽兽罢了,一旦遭遇猎人的罗网弓矢,便不知该要如何应战突围。”

  他又着令戍堡中将士们赶紧进餐休息,以待夜中向敌营发起斫营突袭。讲到平野交战,南人自是不比北人,毕竟没有太多的骑兵可以用于作战。

  但之所以南北疆土界线基本稳定在淮汉一线,也在于北人不适应南人的作战环境和作战方式。

  趁夜斫营便是南人反克北人的重要战术之一,因为营地通常需要临水而设,南人便利用河网舟楫与泅渡的方式向敌营发起夜袭,往往能够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听到杜幼安作此吩咐,其中一名部将仍不住说道:“刘司马传令固防则可,却没有吩咐待时出击。若是贸然行动,恐怕……”

  不待这部将把话讲完,杜幼安便不耐烦的摆手打断,同时冷哼道:“刘方贵亦一庸人,能知兵几深?来犯虏贼状似凶猛,实则部伍涣散,精卒数少,余皆虚张声势之徒,意志涣散、吓之必惊,想皆沔北土人下卒。

  我今自困城戍之内,不敢出与交战,恰合敌人怀抱。若其后军陆续有来,使我不能再为出击之计,推势于贼、悔之晚矣!今趁其卒寡新入,出击破之才是真正的却敌上策。”

  部将见杜幼安振振有词、语气笃定,显然是心意已决,便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退下准备夜中斫营事宜。

  随着夜幕降临,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大概是受白天激战的影响,入夜后朱猛也没有什么睡意,总有一股莫名的心悸慌乱萦绕于怀,晚饭后索性便绕营巡察一番。

  由于白天作战消耗了大量的体力,所以扎营设栅的事情全都交由随行的荆州部曲们负责。眼下身在敌境的最前线,这些营栅也是在保护自己的安全,故而那些荆州部曲们修建的也是很用心,营帐栅栏沟壑等等井然有序。

  可当朱猛行至营地的东侧时,望着简陋栅墙外的滩涂皱眉道:“为何不以沟壑将此间拦截划断?若是河中有敌逼近,又该如何阻拒?”

  “一日奔行交战,儿郎们着实太疲累了,战后又要退来结营,时间也有些晚了……”

  一名负责此间营士的荆州督将陪着笑解释道,眼见朱猛仍是神情严肃,便又拍起了马屁:“将军今日作战勇猛,连破数座贼营,敌卒们想都吓破了胆,料想也不敢出城冒犯。”

  “敌作何计,恐怕不会遵循你我料想!”

  朱猛闻言后便沉声说道,不过此刻也已经夜深,倒是不宜再作土木工事,以免影响了营中将士们的休息,于是他便又吩咐道:“此间安排营卒守望,一待察觉异样,即刻入报示警!”

  那名督将闻言后连连点头应是,待到恭敬送走朱猛之后,才又将事随口吩咐部下,自己则归帐休息起来。

  当沉睡中的朱猛再被惊醒时,帐外已经是一片火光、人声杂乱,无数人影惊慌的在营地中奔走逃命,与此同时又不知有多少手持短刃的敌卒正在营地中恣意游走劈杀着这些惊慌之众。

  “撤、速速撤出营地,不要恋战!”

  眼见营地中局面已经混乱至斯,朱猛便知情况已经无可挽回,当即便召集一干同样闻声而起、正待组织反击的部卒们且先脱离这一处混乱营地。

  好在这些斫营的南人机动力并不强,而朱猛也将战马安置在了营后远离河岸的位置上,当他率领部卒费力的离开混乱的营地后,并没有太多的敌人追上来,倒是许多溃卒也沿着他们退路冲出营地。

  朱猛率领部众在营外列阵准备收拢溃卒,从关西带来的部卒们自然是听从号令,连忙回到组织中来。但其他的那些荆州部曲们则就没有这么听话了,他们冲出营栅后便纷纷四散奔逃,完全不理会朱猛等人的呼喝。

  又在营外滞留小半刻钟,朱猛才知招聚了五六百卒员,眼见敌卒们已经开始有组织的向此奔杀而来,他们一众人马丢盔卸甲的模样显然难以再留此战斗,于是便也只能引部向北撤退。

  沿途朱猛又收聚到一部分败卒,当清晨时分便与将待拔营起行的中路大军碰面。眼见这七八百名败卒狼狈之相,诸营将士们也都不免哗然色变。

  大帐中,李泰还没来得及听完朱猛讲述败退过程,便有数名随军而来的荆州属官在帐外求见,受阻之后便有人大声呼喊劝告撤军,道是前军已经失利、大败而归,可见敌人早已经做好了拒敌准备,大军再往前行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只会付出更大的代价云云。

  李泰听到这些家伙斗志全无的沮丧之声,一时间也有些无语。

  他虽然也明白首战失利必然会给大军士气带来不利的影响,但对经历过两魏之间回合制的战斗方式的人而言,这也算不得什么灭顶之灾。怎么到了这些人的嘴里,竟仿佛晚撤一会儿都得丢了小命?

  为免这些人再大喊大叫动摇军心,李泰便着员将几人放入进来,未待这几人发声便直接抽出了自己的佩刀并沉声道:“前锋失利确是有碍军心,但是胜负未分,言败犹早!

  贼情凶顽亦不足惧,我今为尔辈试演如何制此顽贼。尔等各引所部驻此,一日为限,明日此时若是前线不传破敌消息,尔等自去。若敢早退,军法不容!”

  他也深知猪队友在战场上危害之大,若真勉强这些人再继续随同前往,只怕还未开战他们就敢一哄而散。

  倒也不是因为荆州人马真的这么不堪,只不过他对这些人第一没有稳定的利益统合、第二没有足够的恩威驾驭,而荆州又久为边镇,让这些人养成了遇到危险保全实力的生存本能,面对这种逆风局当然不肯跟着李泰一起往前送。

  这几人听到不需要他们再继续前进,心内先是一喜,但又听到李泰还是不打算撤军,仍要一意孤行的进军,便又都忍不住开口劝告起来,一脸苦口婆心状。

  他们自不相信李泰一日之内便能在前线获得实质性突破,一旦这位新使君发生什么意外,他们这些当地属官必然也要遭受牵连。尤其出手除此阔绰的长官实在是人间罕见,若是错过恐怕就不会再轻易遇到了。

  李泰自不搭理这些人的劝说,仍是着令人马继续拔营进军。那几名属官犹豫再三,最终多数人还是选择留下,但还是有两人选择跟随继续进军。

  选择继续跟随进军这两人年纪都不算大,三十多岁的样子,一个名字叫做杜照徽、官职宛县县令,另一个名字叫做陈虞臣、官职是池阳戍戍主。

  荆州军政混乱,凡所当地出任官职者基本都是各统部曲而得见用,所以县令这样的政务官也要跟随上前线。

  瞧这两人虽然有些犹豫、但仍毅然决然喝令部曲起行的样子,明显是有赌的成分,是要落注在李泰身上。李泰心中暗叹这两个家伙路子走宽了,但在行途中还是正色吩咐他们一定要统率约束好各自部伍,不得军令不准擅自行动。

  虽然这也是正常的要求,但这两人对望一眼后都感觉情况有点怪异,须知他们也是考虑良久才决定雪中送炭,怎么却有种似乎被嫌弃了的感觉?

  李泰自是懒得理会这两人是个什么感受,他此刻满脑子都是在盘算要怎样找回场子。

  在抛下那些随军的荆州豪强部曲后,他所部人马前进速度得到了极大的提升,沿途遇见集结北上的溃众,也并没有浪费时间予以招抚,任由他们各自北去。至于南梁军队后续的行动,也并没有出现。

  由此可见这一次的夜袭斫营,应该只是前线将官自作主张的行动,而并没有与后方襄阳大本营进行有效的沟通,从而抓住战机扩大战果。襄阳作为汉沔大镇,总不至于连一支成规模的野战力量都拿不出。

  估计那位坐镇襄阳的南梁统帅处境也未必就比自己这个新上任的荆州刺史好上多少,相对于荆州地方势力,无疑襄阳本地势力更加强大,但却未必完全能为这萧老三所用。

  一路挺进,樊城已经依稀在望,原本诸城戍间还有一些游走的南梁守军,见到敌人去而复返后又纷纷撤回城中。

  沿途都未受阻,李泰心中更加笃定,率部越过那座被敌人攻破的残营,看看条石堆砌的河堤,继而便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下笮戍对部众们喝令道:“架起河阳砲,给我轰!”

第0536章 拔敌坚戍

  当敌人再次兵临下笮戍的时候,作为戍主的杜幼安却并没有待在戍堡中,而是还在樊城内。

  杜幼安率领本部卒众趁夜斫营大获成功,成功击溃了敌军前师。可是近在咫尺的樊城非但没有在夜袭过程中派遣兵力助战,当杜幼安率领部众追杀敌军返回之后,却见到樊城守军居然已经进入敌军残营之中,收捡敌人遗留下来的军械器杖。

  眼见这些人公然抢夺自己的战斗成果,杜幼安自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便勒令拘押下那些还未及撤走的樊城守军将士,自己则亲自入城质问守将刘方贵。

  虽然刘方贵在职位上要高过杜幼安,但是杜幼安本就兄弟众多、且各自担任显职,整个京兆杜氏在襄阳也是根深叶茂,自然不把刘方贵放在眼里,更不要说他还占着理。

  所以在见面之后,杜幼安便肆无忌惮的对着刘方贵一通质问,而刘方贵只能赔笑道歉,推脱这都是部下们自作主张,待到查明责任归属之后一定给其一个满意答复。

  杜幼安自幼生活在襄阳,深知此间官俗民俗,当然不会被刘方贵轻易糊弄过去,仍是逼迫刘方贵给予一个确凿答复,人员如何可以从缓计较,但是被抢的军械战利品以及他部众们出战消耗,刘方贵必须尽快归还补充。

  讲到这个问题,刘方贵也不再像之前那样一味的点头哈腰,顾左右而言他,只是不肯给予杜幼安一个准确答复。

  两人尚在这里纠缠着,敌讯便又传来,并且敌军已经对下笮戍摆起了攻势。

  杜幼安听到这话后脸色自是一变,先是狠狠瞪了一眼油滑至极的刘方贵,然后才站起身来愤然离开并撂下一句狠话:“待我再归,便不是此态!”

  刘方贵目送杜幼安离开,旋即便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披挂铁甲登上城头观望敌势。

  虽然汉水北面城戍外的空地已经被西魏骑兵给控制住,但是樊城与下笮戍之间还是有着水门河道舟船连接,所以杜幼安得以乘船返回戍堡中,而敌军也并没有向戍堡发起进攻。

  这不免让他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敌人重新到来的速度超出了他的想象,但昨夜的斫营也并非全无效果。不说实际造成的杀伤,明显也让后路的敌人变得更加谨慎,不再像昨日那般刚刚出现便直接扑向那些规模较小的戍堡。

  可是很快杜幼安便又发现了敌人的举动有些诡异,似乎并不是他赶在敌人发起进攻前回到了戍堡,而是敌人压根就没有准备向戍堡发起进攻。

  敌人并没有摆出列阵进攻的架势,而是在城外游走寻找且还伴随着似乎是测量观察的动作,选定几处地点后便开始用粗长的木料搭建器械。

  “虏贼这是在搭造石砲?”

  之所以不能确定,是因为这个距离较之通常石砲有些远,可是除了这一可能,杜幼安也想不到别的,无论敌人是不是要用石砲攻城,提前做出一些布置总是没错的。

  于是在杜幼安的命令下,守军士卒们开始将厚厚的麻毡、渔网等物自城头垂挂下来,然后再用河水打湿,有了这些厚重的东西覆盖在城墙外,等于给城墙施加了一层保护罩,可以极大程度的抵消砲石的冲击力。

  当戍堡中的防事布置增加完毕,外间敌人的攻城石砲也已经搭建好了一座,另一座则要慢一些,砲梢都还没有装好。

  由于石砲基座周围拉起一层厚厚的帐幕,守军将士们看不到这石砲具体是由人力还是畜力操作,也就无从估量其威力大小。但见敌卒们从河堤上挑选到的石头个头都不小,也让他们心情变得忐忑起来。

  嘭!

  城外一声震响,是石砲发动的声音,守城军卒们纷纷矮下身去就近寻找掩体,同时也忍不住仰头张望这砲石的落点所在。

  扑通一声巨响传来,守军们闻声后顿时心弦一颤,但是很快便发现这石砲并没有命中戍堡城墙,而是直接掉落在戍堡后方的河道中。

  虚惊一场后,有感于敌军石砲误差竟然这么大的守军将士们纷纷大笑起来,有的人更是直接对着城外喊话嘲讽:“贼虏不识操弄攻城砲,于此卖弄拙技,真是可笑!”

  但杜幼安回头看了一眼砲石在河道上的落点以及河面上仍未平息的浪花波纹,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这石砲的射程大的有些过分。

  在这个距离上,他们这座戍堡只有承受轰砸的份,却难以做出任何形式的反击,甚至就连同樊城之间的交流水道都被这石砲给覆盖起来!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杜幼安心中顿时后悔不已,后悔之前不该对樊城守将刘方贵态度那么恶劣。

  尽管已经将人得罪了,但在意识到局势凶险后,杜幼安还是硬着头皮着令亲兵向樊城方向打起求援旗语,希望樊城方面能够派出步骑军队出击敌军,摧毁这两架射程威力超强的攻城砲。

  此时戍堡中守卒们都还没有意识到真正的凶险所在,尚自放肆嘲笑技术手段低劣的贼虏,而伴随着一声轰鸣,敌人第二座石砲也已经装好并且催动开来,第二发砲石在半空划出一道抛物线,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直接砸落在戍堡中。

  这一砲直接让戍堡中守军们震惊得再也说不出话,那砲石直接命中砸穿一座建筑尚且不止,落地后还入土数分,迅猛有若霹雳,威力同样强劲!

  趁着戍堡中守军尚自惊愕之际,李泰着令一支早已待战多时的骑兵部伍向着戍堡发起冲击,绕堡而走,引弓便射。虽然造成的杀伤有限,但又给敌军增加一波遭受多种进攻的压力。

  随着石砲不断的调整角度,戍堡中各处也都遭到了石弹的轰击,诸多建筑都被摧毁,使得堡中军民们仿佛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断的在堡中各处逃窜游走,既不敢再呆在建筑中,也不敢直接露天站立,有些心慌胆怯的更是直接抱着头颅嚎啕大哭起来。

  戍堡城头上同样也并不安稳,杜幼安还在声嘶力竭的呼喊着组织士卒们进行反击,但城头上军士们早已经乱作一团,除了一些心腹部曲家兵还在听从他的号令用弓弩反击敌人的游骑,剩下的人早已经全无战意。

  至于樊城方向,则就完全没有动静,丝毫要来增援的意思都没有。刘方贵仿佛没有看到杜幼安命人打出的求援旗号,不只没有出城交战的迹象,甚至水门外的码头处都没有调动的迹象,完全就是一副袖手旁观的样子。

  “狗贼、狗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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