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作者:衣冠正伦.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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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初尉迟迥出兵伐蜀的时候,有相当一部分禁军六坊之众参与其中,也并不是受到中外府的调度,而是通过征募的方式,那些禁军将士们主动踊跃的响应征募,才得以加入到出征大军中来。

  很明显,这是宇文泰通过自己所掌握的对外征伐的权力,利用战功和战利品的缴获来诱使这些六坊之众主动投入自己的怀抱中来。

  由于许多禁军将士出征巴蜀,这也极大的影响到了长安宿卫的正常安排。想要满足保卫皇城宫苑的宿卫需求,只能从别处调遣精锐人马补入禁军之中。

  所以从上半年一直到如今,长安的禁军宿卫便一直在进行频繁的人事调度。而这些人事调度当中,便蕴藏着众多的勾心斗角。

  禁军宿卫本来就是一项需要非常缜密细致的工作,牵涉到复杂的人事变动更加马虎不得,如今却又夹杂了众多别有用心的阴谋诡计,那么出错也就是在所难免的。

  时间进入十月,京中禁军系统便开始整编腊月入参宿卫的人员名单和日程细则。

  长安禁军宿卫人员大体在一万两千人左右,每千人为一大队,一年分作十二番,每一支宿卫军队每年都需要参与宿卫三番,即就是三个月。皇城宿卫人员通常保持在三千人,有盛大礼节任务的时候则还会增加更多,每一个月都会有一支千人队伍完成宿卫任务,并由另一支队伍补充进来。

  除了参与宿卫,这些禁军队伍日常便驻扎在长安周边的兵城,进行各种军事训练。当然这些禁军将士很少有足额完成训练任务的情况,不参宿卫的时候往往横行京畿、欺男霸女,故而被称为畿内一霸。

  宿卫规定如此,所以每个月的宿卫人员安排都是在两个月之前便已经制定好了。如此一来,就算有什么人事意外发生,也能提前做出调整补救。

  由于今年禁卫人事变化太大,许多部伍编制都名存实亡,所以编拟宿卫名单也是非常麻烦,需要将营士人员、武库器械等等连番确认数次,才能保证没有什么错误发生。

  这一天,武卫将军于翼拿着右卫军府所拟定出来的人物名单,先是入营将腊月入参宿卫的将士们检阅一番,却发现缺额足有三百余人。

  入参宿卫的人员缺失一人都不可,更不要说足足三百多人的人员缺口。这要不加补救的话,说不定外人随便溜达着都能走进皇宫内苑。

  于是于翼便往返诸军府和兵城之间,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一直到了深夜时分才将人员调配满员。但他的任务却还没有完成,还要到渭水北岸一座武库检点甲械。

  到了渭北武库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凌晨时分,在武库管理人员的陪同下,他又将库中需要在腊月出具的军械检点一番。

  一番工作忙碌进行下来,已经到了黎明身份,于翼便暂且留宿此间,待到天亮后再返回军府复命。

  天亮时分,于翼被亲兵唤起,稍作洗漱用餐之后,本待立即动身南去,但在想了想之后还是说道:“昨夜灯火昏暗,检点不够细致,今天再盘点一番。”

  武库的管理人员们听到这话后自然是有些不爽,但也不敢发声反对,只能一脸不情愿的再通过各项程序将武库打开。

  于翼捧着库吏奉上的库簿与军府底册和宿卫器械名单,将诸军械实物细细比对一番,再次确认无误之后,他才放下心来。

  只是在将要离开武库的时候,他又突然环顾库中一遭,突然皱眉发问道:“此间库中在册应藏角弓三百张,怎么不见有陈?”

  库吏听到这话后,神情先是有些茫然,旋即便是一慌,忙不迭垂首说道:“卑职月初方才自大司农府下调至渭北管库,忙于营造催缴库物,月底盘库之期未至,实在不知之前物事所亏……”

  于翼原本只是随口一问,毕竟这也不属于他的管辖范围,但在听到库吏这么说,脸色不由得一变,当即便退出这一处武库,并且着令随行亲兵们速速将此间武库并库簿全都封锁起来,再着员奏告右卫军府遣员盘点库物。

  很快右卫将军、建城王元定便率领一队甲卒自南岸直奔渭北武库而来,三百张角弓说多不多,但若是在畿内武库丢失的话,那所造成的后果就可大可小了。

  元定虽是元魏宗室,但却久处河东前线,是在年中时节才受中山公宇文护举荐归朝担任右卫将军,因此对于职内事务也都不敢马虎。

  盘查的结果很快便出来了,库中三百张角弓包括弓弦等配件的确是不知所踪了,在库簿中也完全找不到出库的记录。

  发生这么大的纰漏,元定当然要严查下去,但一番审问之下,那一干库吏只是连连喊冤,一丁点有用的线索都提供不了。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因为今年禁卫相关的各项管理本就出现了不小监管漏洞,让人难以追查,如若再加上有心人的刻意隐瞒,真相可能永远不会暴露出来。

  “府中于渭北尚有三处武库,本是一体监管。此间既然难查,不如去别处库物盘查一番,或能得见更多端倪。”

  于翼眼见事情陷入僵局,当即便开口提议道。

  他虽然只是一个下属,但本身既是柱国于谨之子、又是太师宇文泰之婿,元定对其意见也是不敢怠慢,略作沉吟后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于是他们便暂留一批甲卒封锁此间武库和人员,转又去别处武库盘查一番。

  这一查不要紧,除了此间武库丢失的三百张角弓,别处武库也都多有缺少的军械,虽然没有达到几十万那么多,但累加起来数量也是颇为可观,而且质量还都不低,甚至包括十副重甲具装!

  如果说仅仅只是弓刀之类的器械,那情况还不算太严重,可现在就连具装精甲都有丢失,这可绝不是什么小打小闹的小事情了。

  于翼和元定看到这一份整理出来的丢失军械的名单时,脸色都有些发白,深知这件事是不能随便捂下来的,否则真要在哪里爆出的话,他们都未必能够顶得住。

  于是他们只能将这一情况继续上报给禁军老大、接替其兄长担任领军将军的尉迟纲,尉迟纲在得知此事后,顿时也变得紧张起来,直接下令暂且封锁消息,然后便调使亲信,在禁军系统内部认真彻查起来。

第0763章 刺杀太师

  能够武装上千人的精良军械凭空消失,其中甚至还包括重骑具装这样的军中重器,这绝对是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

  单单能够做到这一点便十分的不容易,而更加令人震惊到不敢深想的是谁人运作此事、目的又是为何?

  如果这些军械武装流落于外,危害还算较轻,如若仍然被藏匿在畿内某处,那整个长安城可都笼罩在一个巨大的危机之中!

  虽然说很多线索都因为过去这大半年来禁军人事管理混乱而被淹没,但在细心追查之下还是有迹可循的。

  毕竟西魏有着相对比较严密的管库程式,尤其是武库这种管理级别更高的仓邸,即便是有人以势压人、通过种种手段抹除基层的管理记录,但更高层次的记录却是不好完全抹除。

  尤其这当中有些武库如果没有更高级别的授权,根本就难以进入其中。通过前后的记录翻查,大体便可以将库物失窃的时间锁定在一个范围之内,然后再翻找诸军府前后授命支取库物的的命令底册,便能锁定一些有机会接触到这些失物的人事。

  尤其是重骑具装这么重要的军械,管理必然更加严格。像中外府那种军事调度比较频繁的机构,这样的重械都是一旬一盘。而朝廷中相对而言军事任务没有太多,但也是一月一盘一造册。所以说能在右卫军府毫无知觉的盗取器械,时间只在这一个月之内。

  丢失器物的武库设在咸阳,级别非常的高,存放的也都是非常重要的库物。就连元定这个右卫将军入内盘查,都需要领军府具令。

  领军府记录月内进入这座武库的人员,除了元定入内盘查这一次之外还有两次。一次是大臣治丧、赐以东园秘器,由咸阳支取,另一次则是卤簿大驾有所缺损,着令从咸阳拿取文物以作补充。

  不得领军府契令,外人根本就无从进入这一处武库。所以库中重甲具装失窃,极有可能便与这两次事情有关。

  东园秘器直接陪葬在人家墓园之中,卤簿文物则就收藏在皇城内苑之中。虽然也不排除中途转移到别处的可能,但在获取更多线索之前,无疑这两个地点是发现失物几率最大的地方。

  事关重大,尉迟纲也来不及顾忌更多,当即便着令元定率领一部人马前往获赠东园秘器那家彻查一番,必要时可以直接开棺验尸。虽然这样估计是把人家往死里得罪了,但为了尽快追查出失物来,也顾不得太多了。

  至于尉迟纲自己,则就率领人马直入皇城,翻查内库。如果内库中没有发现那自然最好,如果有发现的话,那可就真要命了。这样重要的一件事,尉迟纲当然不敢假手旁人。

  当尉迟纲率部进入皇城搜查的时候,皇帝元钦正在内殿中宴请宗室诸王,其中便包括淮安王元育、广平王元赞等身兼大将军之职的宗王。

  宴饮闲聊之余,皇帝渐渐便将话题引到了如今长安禁军的种种乱象上,忍不住便叹息道:“镇兵勇则勇矣,终究方法粗疏、有欠缜密。王等皆策驭军府、宗家贤良,正宜趁势以进、典掌人物……”

  几名被皇帝视线望到的宗王纷纷恭谨垂首,但却都没有给予什么明确的答复。

  皇帝对于他们这种不思进取的态度当然是不满意,见状后顿时便皱起眉头,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忽然有内廷宦者匆匆行入,入前小声禀告领军尉迟纲率部进入皇城内库翻查事物的事情。

  “此徒当真跋扈,自恃宗家疏亲、霸藩幸徒,竟然如此肆无忌惮的横行内苑!”

  皇帝听到这话后顿时怒不可遏,直将腰际佩剑取下横于案上,同时口中恨恨说道:“谁持此剑,为朕将此狂徒擒来!”

  众人见状后不由得各自面露难色,眼见皇帝愤懑难当,一时间也都不敢默然不应,片刻后淮安王元育站起身来硬着头皮说道:“尉迟领军既然典掌宿卫,应当不会执法犯法,有此行为想是事出有因。请陛下暂且息怒,臣先往问之,如若尉迟领军并无特殊缘由而违犯宫禁,当惩则惩!”

  皇帝听到这话后便冷哼一声,旋即便生硬的点了点头,同意淮安王前往。

  元育见状后便走出自己的席位,也没有上前拿取皇帝摆在案上的佩剑,率领殿外几名随从便直往内库方向而去。

  然而他还没有行远,便见到一身甲胄的尉迟纲正率领百数名甲卒气势汹汹的向此间内殿而来,见状后元育便也皱起了眉头,指着尉迟纲便大声喝道:“此间乃至尊宸居要地,领军何以不招自入、甲杖来扰?速速止步,不得近前!”

  尉迟纲听到元育这呵斥声,有些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角,但在想了想之后,还是抬手示意身后随从们暂且停下脚步,旋即站在廊外向元育叉手说道:“末将之所以甲杖至此,乃是因为畿内竟生逆案!敬请大王入奏陛下,末将于此以待召见!”

  听到尉迟纲此言,元育神情也是陡地一变,忙不迭折转回殿堂之中,将尉迟纲所言向皇帝奏告一番。

  皇帝在听完之后脸色顿时变得有些不自然,但旋即便眉头一皱、拍案怒喝道:“畿内若有逆案,自是领军失职,此徒竟不速往察捕,却来内苑滋扰生事、危言耸听!太师使此庸徒,岂不愧对朝廷?”

  堂内几人听到皇帝此言,一时间也是有些惊疑茫然。刚才淮安王禀奏事情的时候,他们是见到皇帝脸上有些惊慌的,怎么这会儿神情语气又变得有恃无恐起来?

  皇帝不愿召引尉迟纲入殿相见,并又着员出殿传告指令,让尉迟纲速速退出内苑。

  尉迟纲当然不会这么轻易便被打发走,直接摆手着令麾下将士们将内库搜出的重甲具装和内库管事诸员等物证人证摆开,并大声说起武库失窃、赃物竟在内苑出现。

  殿内众人听到尉迟纲的呼喊后,顿时都是脸色大变,一脸惊疑的望向皇帝。而皇帝顿时也变得不再淡定,自御床上颤抖着站起身来,在宦者搀扶下行至殿前,望着殿外摆开的那些人证物证,还有身披甲装的尉迟纲等人,脸色也变得惨白起来。

  “卤、卤簿文物皆元尚书所取,朕、我实在不知……”

  皇帝低头躲避着尉迟纲的怒目逼视,口中则有些犹豫的说道,视线余光又见尉迟纲怒眉挑起,他连忙又说道:“此事着实蹊跷,内库竟有……领军一定要严正查处,绝不可冤枉大臣!元尚书国之忠臣,断然、断然不会……”

  尉迟纲冷哼一声,着员收起人证物证,旋即又视线冷冽的环顾在场群众一周,凡被其视线扫到的人无论身份高低,全都不由得低下头去。片刻之后,他才又向着站在殿门前的皇帝略一欠身,而后便率众离开。

  又过了好一会儿,皇帝脸上才又渐渐泛起血色,口中则喃喃说道:“怎么会有重甲?为何存在内库……”

  但很快,他脸上的疑惧便被愤怒所取代,望着尉迟纲离去的方向恨恨道:“桀骜狂徒,待到来日,决不轻饶!”

  随着内库中翻找出重甲,尉迟纲也已经捋顺了一部分人事逻辑。尚书元烈负责王仪卤簿,借着前往咸阳挑选卤簿文物这一机会盗取武库重械,将之藏匿在内库之中,至于目的为何,则仍待追查。

  他之所以将此事展示于皇帝,就是希望皇帝投鼠忌器,不要施加干扰阻挠他追查真相,当然也是存有一定的耀武扬威的想法。毕竟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在皇帝面前炫耀武力,哪怕只是一个傀儡。

  事情后续的追查倒是很顺利,随着尚书元烈被缉捕,其家奴也主动交代元烈打算在年底宇文太师入朝之际,安排凶徒在王仪卤簿之中、伺机刺杀宇文太师!

  得知此事后,尉迟纲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幸亏察觉的早,如果真的等到太师抵达长安时,谁能想到皇帝的仪驾卤簿当中竟然潜藏着夺命的杀手?

  后怕之余,尉迟纲也不免有些疑惑。照理说这种刺杀最重要的还是出其不意,短刃劲弓最是趁手,重甲具装则太过显眼,就算盗取出来,也根本不可能接近到宇文太师,本就无用之功,又增加了暴露的可能,何必多此一举的盗取?

  而在经过更深入的审问之后,所得出的结果也让人自感有些哭笑不得。原来伏于天子卤簿当中刺杀乃是第一个计划,如若不成还有二计。那就是趁着宇文太师朝参之际,以力士负甲据守宫门,并且于内伏杀其人。

  之所以多出这么一个画蛇添足的计划,就是因为元烈无意中招揽到数名体壮力大的门生,打算凭此安排一个后备计划以增加成功率,结果却没想到反而因此暴露出来。

  因为其他的弓刀器械都是之前分批盗取出来,虽然被于翼无意中发现,但想要调查到水落石出也很困难。反倒是这重甲的失窃就在近日,调查起来的线索指向也更明确。

  尉迟纲当然不相信这只是元烈一人谋算,但在查到这一步后也不敢擅自做主继续深查,而是将此汇报华州中外府并作请示是否继续严查下去。

第0764章 有负故人

  华州中外府内,宇文泰正在与诸心腹大将们商讨军务。最主要的话题自然是当下正在进行的蜀中战事。

  “自化政公抵达成都以来,业已剿定抚平数路叛师,蜀郡悉定。另周边绵竹、汉安、犍为等诸城邑亦皆入治,剑阁以南,内江域内已无抗命之徒。另有顽固贼师退驻垫江以下,勾结僚蛮诸类,尚需待时进剿……”

  负责蜀中军务接受整理并作进报的记室参军率先起身,将今日刚刚收到的蜀中所报军情讲述一番。

  宇文贵入蜀不足一个月的时间,蜀中局面便有了极大程度的好转,在堂众人听完之后,也都不免面露轻松之色,交头接耳的夸赞起来。

  只不过这样一来,刚刚返回华州不久、同样有份列席今日会议的尉迟迥脸色则就变得有些不自然。这本来应该都是他负责执行的事情,但今他却灰头土脸的返回华州,成为了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无关看客,心情可谓是非常的抑郁。

  “宇文永贵智勇兼具、本就军务娴熟,事前已有勇者叩关据城,立足前人基础上有这样的成绩倒也并不让人感到意外!”

  宇文泰察觉到尉迟迥的情绪,于是一边笑语说道,一边递给这个心态失衡的外甥一个勉励的眼神。

  的确宇文贵当下取得的成绩虽然亮眼,但也都是立足在西魏享有优势兵力的情况下的正常发挥。

  前后两万多名精兵入蜀,而且还拥有绝对优势的骑兵机动力,短时间内平定成都平原周边的叛乱,这本来就是正常该有的水平。

  哪怕是尉迟迥继续留任,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也能做到这一步,只是很可惜有人不愿给他这一个亡羊补牢的机会,只能遗憾返回。

  控制成都平原这一蜀中核心地带,乃是伐蜀计划阶段性的成功。在此基础上继续向周边发展扩张、加强控制力,则就需要后续一系列虽然规模不大、但却需要更加具有针对性的军事行动。

  在这方面,荆州总管府所派遣的将士们将会发挥出极大的作用。贺若敦、李迁哲等诸将不独主动请缨,而且还提出一些执行性很强的思路构想,待到来年便可以继续向巴地进行推进。

  对于这一点,宇文泰还算是比较满意。李伯山虽然渐渐露出不受控制的一面,但却并没有完全失控,仍然保持着自我克制,尽管态度强硬的要罢黜尉迟迥这个主将,但也并没有趁势插手伐蜀最为核心的利益瓜分。

  尽管李泰高抬贵手的没有干涉成都方面,但这一场伐蜀战事的初期收益仍然不如预期,物资和人员上的缴获谈不上丰厚,甚至都达不到抹平战争前期的投入,更谈不上有什么丰厚的回报。

  造成这一点的最主要原因自然是进入成都后的局面失控,将士们全城掳掠,无论是官府的仓邸还是士民之家都遭到了哄抢,大量的财货都流入这些将士们手中。

  西魏本身并没有完整健全的兵员俸禄供给,大部分的府兵都是隶属于豪强军头们的部曲,战争掠夺就是他们获取报酬的主要方式。这些流落进他们手中的钱财,便属于他们的私人财富,哪怕是中外府也不能强令他们交公、肆意进行剥夺。

  财富分散于群众还是集中于霸府,能够发挥出的作用那是截然不同的。早在伐蜀之初,宇文导秦州总管府内便有属员进言促进商贸之计,远在河西走廊担任西凉州刺史的韩褒也提出蜀锦西销以补国计的构想。

  如果成都获取到的物料能够集中进行分配,还可以通过别的方式对出征将士们加以奖酬。但今那些锦货物料全都散于营伍之中,再想集中收缴上来那可就困难多了。

  蜀锦在关中行情高企不下,但中外府根本不可能以那么高的市场溢价将这些物货收缴上来。故而便有人提议可以在征士调回的归程中,通过一些手段将这些财货回收上来。

  宇文泰对此仍然权衡未决,因为他也拿不准这件事究竟能够获得多大的回报,尤其是短期回报如果不够可观的话,倒也不必急于收缴将士们的战利品、以免动摇军心。毕竟蜀中已经掌握在手,大可以恢复生产、从长计议。

  军中事再小为大,必须要慎重处理。他们西魏军队的构成本就颇为复杂,如果在这种根本性的问题上出现差错,将会引发的连锁反应也会难以预期、不可控制。

  蜀中军事商讨完毕,宇文泰还待继续讨论一下别处军务,只是还没来得及展开话题,记室李植匆匆行入堂中,神情严肃的向着堂内众人略作欠身并沉声说道:“今有紧急要事需要独禀主上,请诸公暂且移步别堂稍作等候。”

  众人眼见此幕后便都望向堂上端坐的宇文泰,见其微微颔首然后才都纷纷起身告退出堂。

  待到众人悉数退出之后,李植便趋行入前,向宇文泰躬身说道:“启禀主上,京中尉迟领军遣员入府奏告,日前查发尚书元烈等欲谋不轨……”

  “速速将人引入堂中、不,去内堂!”

  宇文泰听到这话后,脸色顿时也是一变,直从席位上惊立起身,而后便沉声吩咐道。为免此事被太多人知晓,他也迈步走出此间直堂,直往内堂走去。

  内堂里,在听完尉迟纲所派遣的使者详细禀奏的事情细节之后,宇文泰眉头深深皱起,久久的不发一言。

  旁边李植眼见此状,便小声说道:“依臣所见,此事断不止元烈一人私谋,若要杜绝祸根,便应从严……”

  他话还没有讲完,便见宇文泰两眼视线如箭一般向他射来,一时间心神遭慑,忙不迭垂首避开那锐利的视线,心内顿时也是一警,不敢再多说什么。

  “府中可相议事之员,在事于你皆可称长。日后堂内人员出入,尔曹休得私决。出去,将你阿叔召来!”

  宇文泰仍是盯着垂首不语的李植,语气略显不满的薄斥一声。

  李植听到这话后,额头上冷汗直沁,忙不迭深拜告罪,然后才伏在地上膝行退出。

  此时的外府别堂中,因为未得宇文太师传令,之前与会群众仍然未敢散去,而是坐在堂中闲聊着。

  有人望着同样列席此间的李穆笑语道:“显庆兄,你家族势将兴啊!昆仲俱当内外要冲,后嗣亦有子弟入当心腹,只凭一言便可屏退群众,就连当年的太原公恐怕都未敢夸言恩宠若斯啊!”

  虽然对方是开玩笑的语气,但任谁都能听出这调侃语气中所蕴含的不满:你家这晚辈还没李大将军那显赫的功勋呢,这威风倒先一步抖起来了!

  李穆刚才被侄子撵出来的时候那也没有享受到什么特殊待遇,心情正自有些郁闷,听到同僚调侃,顿时更加羞恼,直接拍案怒视对方。

  对方见李穆一副开不起玩笑的架势,便也只是冷笑一声,不再多说什么。没办法,如今的高平李氏那可真是不得了,兄弟俱为宇文太师心腹肱骨,而且各自都势位不俗,更兼家势雄壮。如若仅仅只是受太师信任这一点,可不足以让李植这个晚辈在中外府抖出那么大的威风。

  别堂内气氛因此略显沉闷,过了一会儿李植从门外行入,无视堂内其他人,径直走到了叔父李穆面前,小声说道:“阿叔,主上于内堂召见。”

  李穆闻言后连忙站起身来,只是在行出之前心念一动,望着这侄子沉声说道:“诸公议事多时,难免疲惫,你既供事府中,还不快快安排饮食供给!”

  李植闻言后只是浑不在意的点点头,待到李穆离开后,他也没有理会那些好奇望来的眼神,直接走出别堂,站在门口对一名侍立于此的谒者随口吩咐道:“入堂点查人数,准备酒食送来!”

  “李万岁怎会生此狂徒!”

  待到李植扬长而去,堂内便有人忍不住拍案怒骂道,旁边几人也都忍不住点头附和。

  他们不是没有见过出色的霸府后起之秀,但这李植的确是骄狂的有点让人难以忍受。就拿供给酒食这么简单一件小事来说,那态度仿佛是在打发登门乞讨的乞丐一般。

  待到李穆入见,宇文泰便沉声叮嘱其人道:“显庆速引一部精骑前往长安,自领军处提押罪犯返回华州,途中勿与人言,将此书令交付领军!”

  他暂时并不想把事情闹大,也担心局势失控,便让李穆这个心腹将所掌握的认证物证统统带回华州,并且叮嘱尉迟纲以防范为主,不要再继续深挖内里人事。

  李穆眼见太师神情严肃,便也不敢再作多问,两手恭敬的接过那封书令,然后便起身退出,召集人马准备前往长安。

  待到李穆退出之后,宇文泰临窗而坐,不久后长叹一声:“是儿才由于我,不才亦由于我,今时此态,有强直之性,无可观城府,究竟是才、还是不才?恐怕终究难免有负故人啊!”

第0765章 僧辩求援

  相对于关中让当事人有点焦头烂额的情势,荆州总管府这里人事进程那就顺利许多。

  随着范阳张氏的张希被发展为下线,荆州这里向江陵方面进行人事渗透顺利的可不只一点半点。尽管萧绎这个人生性多疑,对权力也抓的很紧,但是张希作为黄门侍郎、其叔父张绾则官居尚书右仆射,对江陵政局所能施加的影响也是很大的。

  还有比较关键的一点,那就是张希这个人收了钱是真办事,诸如借梁王萧詧而离间周弘正,直接废了这个东归派在江陵朝廷中的影响力。至于其他李泰在人事上提出的小要求,张希也都尽量满足,这也让李泰大感这个内线收买的是真值。

  李泰也曾花大力气收买其他的南梁人士,诸如庾信这家伙就从沔北这里得到了不少的好处,但是除了几篇诗赋之外,却很少在别的方面发挥作用。甚至他还支持迁都建康,大概坐在秦淮河边上啃甘蔗尤其的香甜。

  至于那些江陵本地时流,因为本身有着比较强烈的保全乡土利益的需求,所以也不会对李泰言听计从,只是在双方需求一致的情况下保持一定程度的合作。

  诸如江陵领军将军胡僧祐,当李泰安排人员大搞江陵人士回乡祭祖时,其人便非常的积极,甚至派遣一个儿子常驻沔北,也是希望能够借此行为来抬高一下家世,以便融入江陵世族主流。毕竟他作为一个北朝南归之人,又是一个比较纯粹的武将,在南梁社会受认可程度一直不太高。

  可是当李泰打算借其职务之便而对一些江陵江陵释放善意的时候,胡僧祐却是油盐不进,甚至就连其子在沔北所接受的馈赠都在之后着员送回,不敢私留。

  李泰也不是要卑躬屈膝的贿结南梁人士才敢对江陵打主意,对于这一类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基本上也都列入了黑名单中,不只现在不打算继续接触,未来也不打算刻意的加以包容。

  江陵方面有一点让人比较遗憾的,那就是萧绎这个脑残在江陵城破前下令烧掉十四万卷的藏书。南北分裂数百年,南朝这一脉文化发展所积累的丰厚成果大半被付之一炬。

  李泰从很早开始就注意同江陵之间进行学术上的交流,当然主要是作为请教的一方,所以对于江陵方面的藏书也是觊觎已久。

  从张希方面他也得知,随着萧绎暂时放弃迁都建康的计划,便也安排下属将建康方面的图籍文物运输到江陵来。

  于是李泰便也向张希表示,希望能够安排一些人员进入对这些图书的整理编修当中去。哪怕最终不能阻止这一文化惨剧,他也希望能够尽量将这些图书内容保存下来一部分。

  他以游学借读为名义向江陵方面提出派遣一部分州学学子前往治学的请求,在张希叔侄和其他一些江陵人士的进言之下,萧绎也答应了这一请求。于是李泰便安排侄子李毓祥带领一百名经过精选的州学学子前往江陵,进行为期一年的游学。

  与此同时,刘广德这个给张希介绍一条大财路的人,也被张希举荐在江陵朝廷担任司义郎这样的学官侍臣。等到建康方面的图书运抵江陵之后,这些人外人员便都有机会接触到这些图书。

  当然,随着江陵方面的情势逐渐稳定,与沔北之间的互动也并非完全的一团和气。

  就在十月中旬的时候,江陵方面新任的郢州刺史陆法和抵达州治之后不久,旋即便派遣使者北上,希望能将夏口交还给南梁驻军并进行管理。

  不同于南梁其他趁乱而起的地方豪强和军头们,陆法和更出名的身份是作为一个方士。其人治军治民不以刑令,数千部曲全都称为弟子,从向萧绎毛遂自荐以来,其人其事便透露出一股似乎开了挂但效果又不太大的诡异氛围。

  对于这样一个似乎是装神弄鬼但好像又有点真本领的异类,李泰也比较好奇。

  不过对于陆法和这一请求,他却并没有直接答应,倒也没有拒绝,只是着令自己这边的郢州刺史李允信把石城这一边防口岸封闭一旬,那些财货滞留于途的江陵人士们自然帮他给了陆法和一个回答。没用李泰让人驱赶,其人派来的使者便自己返回了。

  尽管萧绎看起来是已经消灭了国内所有的竞争对手,成为南梁国祚唯一的继承人,当然是要排除梁王萧詧,这家伙现在已经被默认开除国籍和宗籍了。

  但是南梁内部的分裂态势也已经形成了,不说更加偏远的地区,就连大江沿岸也是如此。像是之前便投奔李泰的江北晋熙鲁悉达兄弟们,还有刚刚赴任郢州的陆法和派人讨还夏口也是自作主张。

  几乎在同一时期,还镇下游的王僧辩也派遣使者来到荆州,希望能与荆州之间进行一些军事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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