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作者:衣冠正伦.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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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知这一消息后,可朱浑元与众将士无不欢欣鼓舞。自从西贼进入河洛以来,他们从绝对的优势地位到如今完全被敌人压着打,辛酸苦楚各自心知,实在是太需要援军来壮大声势和鼓舞士气了。

  可朱浑元着令部将严守城池,自己则亲自通过河桥北上迎接潘乐,并且商讨接下来该要如何开展反击。

  两人见面后也无作更多寒暄,虽然心中羞惭不已,但可朱浑元还是先将如今河洛之间的形势讲述一番。而潘乐在听完可朱浑元的讲述后也忍不住感叹道:“这个贼将李伯山,当真是贼中尤其凶厉之辈!慕容绍宗智谋超群,刘丰生忠勇无匹,却都难免丧命其手。王今仍能桥南拒之,已经是胜过某等戍守河桥的前人了。”

  这样的安慰,当然不能让可朱浑元的心情变得快乐起来,他转又满脸希冀并不无忐忑的说道:“潘司徒此番南来率众多少?陛下知否此间守御之艰难,有无更新的旨令?南面诸城自我而失,如今援军已至,我当为师众先锋,进讨贼军、固我河防!纵然西贼主力大军至此,也绝不任其凌越河防一步!”

  听到可朱浑元这番表态,潘乐却长叹一声,旋即便又开口说道:“陛下使我至此,意也在于固守河防,同时需要兼顾轵关勿为贼所夺。但所率人马,唯本部三千余众而已,恐怕不足以南去逆迹贼军。”

  “才只三千?这、这,贼今收聚伊洛群蛮,所拥师众早已逾万数,更携河阳砲这样的攻城重器,更不要说还有后继之师,绝非能够轻易克定之敌啊!”

  当可朱浑元听说潘乐此来所率只有本部几千人马,脸色登时一变,忙不得又说道:“一旦被贼突破河防,则河北糜烂之势可见。如今又正逢革命新时,人心未定,拒敌于河南乃是当务之急!陛下或因旧未亲掌重旅,临事略失衡量,想要固防根本,但今……”

  “王请慎言!”

  听到可朱浑元直言新君因为欠缺经验而应对失衡,潘乐也是脸色一沉,旋即便又正色说道:“王因困于河洛战况,所以不知西贼大军已经顿于弘农且修架浮桥,欲从彼处渡河北进,本就无意转战河洛。”

  “竟、竟有此事?”

  可朱浑元听到这话后,顿时一脸的不可置信,整个人如遭雷击,直接愣在了当场,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捶胸悲呼道:“竖子奸诈、奸诈!老夫数万师众,竟、竟被其……”

  他这里悲愤之言还没有尽数倾吐出来,忽然又有甲兵来告贼军重砲业已转移,直接向河桥上面轰击而来。因为回洛城的失守使得其军更加逼近河桥,而河阳砲的超长射程已经可以直接进攻到了河桥本体!

  “这、这该要怎么办?潘司徒前曾据桥与贼交战,这样的情况该要如何制之?”

  可朱浑元听到这话后,便也顾不上抒发被欺诈多时的感慨,一脸紧张的望向潘乐。

  潘乐听到这话后,神情也是变得不自然起来,但今事态危机,也只能沉声说道:“前与交战,斛律公便曾言争锋于河桥不如固结于河阳。今我师众不胜,还要兼顾轵关,唯有暂舍南面,才能兼顾此间的两全。”

  可朱浑元听到这话后,脸色顿时一黑。之前被这李伯山攻夺河阳两城,是斛律金、潘乐、薛孤延三人驻守所遭遇的败绩,而自己却是作为支援的一方。如今自己坐镇此间,却要凭一己之力败成此态?

  心中纵有万般不甘,但就连作为后路援兵的潘乐都不赞成再继续于大河之南与敌交战,可朱浑元也明白继续再坚持下去恐怕情况也不会有所好转。

  尤其如今已知贼军主力打算从上游弘农渡河北上,那轵关的得失和晋阳的安危才更加可虑,他即便能在河洛痛击李伯山,对战事整体的扭转也并不大。

  眼下引兵退走尚有大局为重的遮羞布,若再固执下去情况情况却不向好处发展,那时候不免就要进退失据、追悔莫及,所以可朱浑元只能勒令部众继续后退。

  随着北齐守军沿河桥退去北岸,再次达成进取河阳的成就后,李泰也并没有就此松懈下来,一边安排韩雄等进驻河阳南城,堵住贼军南来道路。

  他则率领其余人马再挥师南下,直扑仍在坚守的宜阳。当然,此间的战果也要着员快马加鞭的向弘农传递。他这里辅助已经打得非常漂亮,就看关中主力人马接下来的表现了。

第0668章 殊功正待

  眼下的弘农城早已经化身为一座庞大的军营,内外所驻扎的卒众足有十数万之多。除了新编府兵人马之外,还有数万役卒随军至此。

  单从人员的投入上来看,这一次的东征可谓是西魏立国以来规模最大的一场战事,超过了以往历次作战。而大行台宇文泰也是在邙山之战的数年之后,再一次亲自率领关西人马奔赴前线。

  当然这得是不算之前赵贵、宇文护等在河桥大败那一次,毕竟那一次宇文泰还没有抵达战场,就没有了继续再前进的必要了。

  此番出征北齐,宇文泰一反之前的进军路线,选择从弘农直渡黄河北上,兵锋直指晋阳这一原本的霸府老巢。

  所以早在大军开拔之初、还未到达弘农的时候,坐镇此间的大将军李远便开始组织民夫役力选择地点、搭建浮桥。

  不过由于今年秋后多雨,以致黄河水位久涨不消,所以浮桥的搭建并不是很顺利。自从李远受命以来用役颇多,一直到了近日,才将这浮桥勉强的搭建起来。

  浮桥建成之后,大军也并没有即刻北渡,而是先将一部分军资械用运输到晋南的建州车箱城,先为大军构建一个前进的基地。

  与此同时,柱国侯莫陈崇也亲率一部精锐先锋渡河北进,配合建州刺史杨檦扫荡左近北齐守军和据点,以保证大军的前进基地更加安全,免于受到骚扰,可以直扑晋阳。

  就在各项征事忙碌进行着的时候,一封来自河洛的信报翻越崤山抵达了弘农,并被以最快的速度送至大行台宇文泰的案头。

  此时的宇文泰正在弘农城内大帐中与几位柱国和大将们讨论北渡之后的行军路线与作战计划,得知有河洛方面的书信送来,便暂时停止了会议,并且微笑着拿起案头那封信件一边打开一边笑语道:“看来荆州业已突破伊阙的贼军封锁进入了河洛,所以先递捷报。让我来看一看,年余不用,此刀钝否?”

  说话间,宇文泰便打开了书信并举到了眼前,但很快神情便僵在了脸上,许久都没有新的变化。

  “请问大行台,信中所言何事?莫非河洛之间有什么惊变?”

  此番同样随军出征的大司马独孤信眼见大行台神情如此,心中不免有些忧虑,担心自家爱婿的处境,连忙开口发问道。

  听到这声音,宇文泰才缓过神来,却并不回应独孤信的询问,而是又将那封书信从头到尾阅读一遍,在将众人的好奇心全都勾动起来后,才将这封书信置于案上,旋即握起拳头重重在面前一挥,同时脸上也露出了欢快的笑容,口中则大声道:“河洛定矣!”

  众人听到这话不免更加好奇,什么叫做河洛定矣?定到什么程度了?难道说李伯山又凭其一军之力,将河洛之间的敌人尽皆驱逐而收复了河洛?

  这念头一升起,许多人便又忍不住的暗笑摇头,觉得这个想法有点疯狂。

  李伯山确是一员智勇双全的名将,并且战功赫赫,但自从他们西魏败退出河洛之后,东魏北齐收回此地后用心经营数年之久,驻军也有数万之众。如今他们关西主力还在弘农尚未渡河北上,李伯山纵有小胜,也不可能完成如此惊人的战果!

  然而他们这一念头尚未转完,宇文泰已经又笑着说道:“李伯山业已连败贼将可朱浑道元,迫其遁逃于河北,河桥以南,悉为我有!”

  “嘶……这,这难道是真的?”

  听到这里,帐内顿时响起了一连串的抽气惊叹声,而独孤信更是顾不得礼节,直接站起身来行至大行台案前,劈手拿起那战报迅速阅读一番,旋即便也站在原地大笑起来:“是儿常有惊人之举、惊世之功,如今又从速克定河洛,前事有验,倒也不谓出奇,哈哈!”

  众人听到独孤信也这么说,纷纷起身想要将这战报传阅一番。而宇文泰在听到独孤信爽朗开怀的笑声后,心中的喜悦不免大打折扣,既然不谓出奇,你又笑得这么大声做什么?就凭你刚才的失礼之举,我就能以窥探军情秘要之罪将你收斩,你信不信!

  “李大将军当真、当真是国之名将、贼之克星啊!凭其一旅偏师,旬日之内便就肃清河洛、收复故土,主上得此大将,大司马得此佳婿,皆是可贺!”

  在将这战报传示一番、各自看到李泰今所达成的战果后,帐内顿时人声鼎沸起来,众人纷纷起身向大行台和大司马道贺,而独孤信在这一声声吹捧夸奖中也是笑容愈欢。

  虽然翁婿之间不像父子那样有着无可取代的血缘关系为纽带,但他对李泰这个婿子的扶助也是不遗余力,彼此之间感情深厚,如今李泰的功勋势位也已经能够给他以极大的反哺。

  至于宇文泰,作为关西霸府的首脑,麾下大将又有此壮功上奏,可以说是给今次的东征开启了一个非常精彩漂亮的开头,心中自然也是喜乐不已。

  尽管信中说了还有宜阳九曲城等城戍尚未收复,但就连北齐派驻河洛的主帅可朱浑元都已经被击溃北去,九曲城驻兵虽仍颇为可观,但也难能坚持太久。

  原本宇文泰在命令李泰北进河洛的时候,心中虽然也是不乏期望,但仍没能想到李泰竟然完成的如此出色。

  虽然说李泰攻克河阳南城并不只一次了,上一次便是在局面大好的情况下又形势逆转、大败亏输。

  但这一次局面又不同于上一次,如今大军集结于此将待北进攻灭晋阳霸府,河洛的失守无疑会给晋阳守军带来极大的震惊,加剧他们的惶恐。而且宇文泰在经历了上一次的教训后,也不会再搞什么临阵换将,仍将河洛方面诸事委于李泰决断。

  原本他是不打算在河洛投入太多力量的,要集中全力的直扑晋阳。但今既然李泰已经在河洛方面发挥的那么出色,当然也不妨进行少量投入以提前锁定此间的胜果。

  于是在略作沉思后,宇文泰便以心腹爱将蔡祐率领三千精兵,沿南崤道东进同轨防,协同彼处守军,配合李泰解下来的攻势,针对宜阳九曲城进行前后夹击。

  当然,河洛这里只是一个侧面战场,纵然突破极大也仍然谈不上此役已经大获全胜,接下来还是要看他们主力大军的发挥如何。

  “河洛彼间虽然大胜可喜,但仍留未竟之功需待努力。旧者可朱浑道元谋乱陇右、挟众而走,应是没有想到我门下有此少壮可以轻松克之。贼之头颅仍置颈上,着实碍眼,另有万俟、破六韩等诸贼,此番北去自当摘取!”

  宇文泰本身也谈不上是多么宽宏大量之人,对于可朱浑元这些之前叛逃之众的仇恨一直都记在心里,如今受李泰河洛大胜的影响,再加上本身已是手握大军、蓄势待发,此时也忍不住的稍作吐露。

  “李大将军此番再创大功于河洛,虽是因其雄才妙略,但于此亦可见东贼高氏悍行悖逆,人心浮荡、群情不安、众无战意。今者北去,亦有殊功正待,诸位正宜勇行!”

  见大帐内气氛正好,于谨也微笑着为众人稍作打气,而听到这话后,在场众将也无不振臂捶胸的表示一定奋勇作战、力诛贼逆。

  受此氛围感染,宇文泰又忍不住大笑说道:“少壮立功,诚然令人欣慰。但我等事中早行之众,也绝非平流进取、至此功名!或许人间健忘,更爱新人,但我等亦非老迈难用,应当让诸少徒再仰前辈豪勇,威壮不减当年!诸位告我,敢战否?”

  “敢战!敢战!直去贼巢,荡平贼踪!”

  众将听到这话后,又都纷纷振臂高呼道,气势也都豪壮得很。

第0669章 皮郎念旧

  当北面河洛闹腾正欢的时候,宜阳方面的守军却仿佛置身事外,对于外间一切人事变故全都充耳不闻、无作任何反应,只是在主将元景安的严令下密切关注着对面的同轨防和南崤道,一派如临大敌的态度,不放过一点的风吹草动。

  如此鲜明的态度差别,固然是因为宜阳守军职责使然,同时也跟守将元景安的个人想法和意愿有着极大的关系。

  元景安生性缜密谨慎,不像一般镇兵那样贪功轻躁。所以在之前文襄皇帝主持收复河洛的时候,元景安便被委任为宜阳太守,坐镇九曲城这一重要的前线边镇。其后文襄皇帝遭遇刺杀身亡,国中大事频兴,元景安的职位也并没有被调动,一直留守至今。

  当然最主要、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元景安的出身。他是元氏宗亲,在这改朝换代的关键敏感时刻,他的姓氏本身就是一种罪过,如果不懂得明哲保身,分分钟身首异处。而明哲保身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安守份内、多做多错!

  除了出身元氏之外,元景安还称得上是文襄皇帝的嫡系亲信。早在旧年文襄皇帝入邺辅政的时候,他便随同前往。如今虽然高氏代魏,文襄皇帝却倒在了易鼎革命的前夕,当今天子对于他这样的文襄旧属会给予多大的关照包容也未可知。

  所以对元景安而言,安分守己、固守本职便是他能够想到、能够做到对自身最大限度保护的做法。

  尽管随着情势发展,他也渐渐发现似乎应该回顾一下后方,特别柏亭城遭遇围困的时候,元景安心内也是异常的纠结。一方面他深知柏亭城得失对于宜阳方面的重大影响,另一方面则又担心一旦贸然干涉或会引发其他对自身不利的变故。

  毕竟如今河洛之间并非只有他一支人马,扶风王可朱浑元手中所掌握的兵力较他只多不少,而且官爵权势也都远在他之上,又是河洛地区真正的主帅。

  就连可朱浑元都坐视柏亭城被围而无所举措,要么可朱浑元是有着深远的破敌谋划需要将柏亭城作为诱饵,要么可朱浑元已经丧失了对于当下情势的掌控。

  无论哪种情况,他都不宜贸然干涉。尤其若在他回顾柏亭城情势的时候,西魏大军主力突然涌入进来,那么他必然是要顾此失彼了。

  就在这种纠结的心情之下,元景安一边密切关注着南面敌情,一边坐视柏亭城被围而不加营救。

  值得庆幸的是,来自关西的大军并没有从南崤道上一涌而出,同轨防在经过最初几日的异常后也没有了进一步的变化。但让人心忧的却是柏亭城已经陷于敌手,并且整座城池都被敌人给付之一炬。

  在敌军向北而去的时候,元景安终究还是按捺不住,派遣一路斥候北去查探,只见到一座四面城墙漆黑、内里残垣断壁的残破城池。

  好在斥候途中发现几批携带物资的蛮兵,元景安便又连忙加派人手将之拦截下来,将缴获的物资运回宜阳,当作是从后方运输过来的物资,以此来安抚群情。

  宜阳守军物资输送通常是以一个月为一周期,虽然柏亭城方向烈火浓烟冲天而起的景象被许多此间驻军将士看到,可当见到物资仍能如期送来后,将士们也就无作更多猜测,只道是后路平安无事。

  虽然安抚了军心,但却瞒不过自己。元景安自知眼下的平静只是暂时的假象,如若接下来情势没有大的改变,迎接他们的便极有可能会是灭顶之灾。

  因为他职责所在便是守卫宜阳,在明知后路已经断绝的情况下,也同样不敢弃城而走。眼下的他虽然不知可朱浑元已经引部退回黄河以北,但见西魏人马敢在北面那么放肆,也能猜到情势大大不妙,留下来或许就要坐以待毙。

  比进退不得的处境更加严重的,是元景安也不知道该要如何扭转这一处境。

  对许多人而言,当留不得、去不得的时候,或许直接向敌人投降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这对元景安而言同样也是一条死路,因为他旧年从孝武入关,孝武帝死后从关中逃回。此番若再投西,可想而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天意为何如此刁钻?使人全无生机可望!”

  蝼蚁尚且偷生,元景安面对如此刁钻处境,心内自是悲鸣不已。

  之前柏亭城被围的时候,他不敢发兵救之,如今换成自己进退失据,他能够做的也就只有自救了。好在麾下还有将近两万将士,而九曲城除了每月从后方获取补给之外,通常还会在城内储藏一到两个月的物资应急备乱。

  兵粮俱有,同时还有九曲城这一要塞城池据守,倒也不谓完全的绝望。对元景安而言,唯今之计只有固守九曲城,等待后路援军到来才是唯一的活路。至于解围之后,国中对他究竟是奖还是惩,他也懒得去做深想。

  为了尽可能的抵御住敌军的进攻,元景安便开始逐步放弃九曲城周边一些不太重要的据点,将人力物力都集中于九曲城之中。

  毕竟之前的任务是为了防止敌军进入河洛地区,而今却是为了保命,就算不放弃周边这些据点,他们也已经成了不折不扣的孤军。

  就在元景安着急忙慌的调整防务的时候,蔡祐也率领三千精兵自南崤道顺利的进入了洛水河谷,旋即便与同轨防一众守军沿洛水河谷向北逼近九曲城。

  得知这一消息的元景安心情之复杂可想而知,之前他警惕拉满、百般设防,而关西人马却一直都没有出现。他这里刚刚收缩防线,关西的军队便顺顺利利、兵不血刃的进入了洛水河谷。

  与此同时,李泰所率的大军也从北面向南而来、逐渐的逼近九曲城。

  之所以他到来的要比蔡祐所部更晚,那是因为在从河阳南来的时候,顺道又转去将函谷关城给攻夺下来。在可朱浑元都被驱逐到黄河北岸之后,汉关城中守军对李泰部伍的威胁也几近于无,但只有将此城池攻克,才能打通北崤道,也更便于将河洛的人事物资向新安和关南等地输送。

  当来到九曲城外的时候,李泰便见到敌军摆出一副龟缩据守的姿态。九曲城前后共有九座坂原,城池本身坐落在东起第二座坂原上,地势居高临下、易守难攻。

  旧年李远只率几千残师败众据守城池,便抵抗了可朱浑元所率两万多人马不短的时间,一直等到李泰率军来援。

  如今这城池修建的较之前更加规模雄大,城中的驻军也较李远那是更多,只看柏亭城之前被围时九曲城守军不动如山的样子,想必城中也积储了数量可观的物资。

  看这架势,若只是正常进攻的话,只怕等到宇文泰等灰头土脸的撤军,李泰这里都未必能够攻下九曲城。

  李泰在绕着九曲坂原仔细巡察一番,然后又与蔡祐等人汇合彼此交换一下情报意见,然后便逐渐形成了一个进攻的计划。

  接下来李泰便驻军于九曲城东面的坂原上,一边有条不紊的架设河阳砲,一边着员押着北齐军俘虏到九曲城下大声喊话招降、告诉这些守军他们已经被抛弃了,从而瓦解敌军斗志。

  至于蔡祐等人马,则就绕着九曲城挖掘沟堑、做出封堵拦截之状,工程进度明明白白的摆在九曲城守军们面前,让他们看着突围逃亡的道路被一点点压缩破坏。

  李泰很少将自己置于完全被动的守势当中,哪怕是实力远比敌人要弱小,也要尽可能的主动出击、争取机动性,故而很少有长时间困守一地的情况,也不太了解这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和心态。

  但他却明白孤城不可守的道理,强如王思政也要饮恨孤城。李泰固然不能像东魏征讨王思政那样投入庞大的军力,但他却擅长营造一种让人急于求去的氛围。

  经过两天气势汹汹的造势,并且用河阳砲向着九曲城中轰砸两砲之后,在着手围困九曲城的第三天,李泰便让蔡祐等停下了工事并且撤离九曲坂原,转去偏僻某处暂且驻守下来。

  城中守军正自惊恐未定,见到这一幕后自是惊奇不已,傍晚时分终于按捺不住派遣斥候出城查看,见到那些已经颇成规模的沟堑防事,不免也是暗暗咂舌。至于敌军突然中断工事、撤离此间的原因,他们在这无人的旷野中自然无从查探。

  此夜,李泰大营中也频频做出人员队伍出出入入的假象。

  等到第二天一早,营垒外观便发生了极大的改变,不只旗帜树立更多了,而且营地面积又向后扩大很多,看起来似乎又增加了不少的人马。但是大营辕门紧闭,一副戒备森严的模样,并不像之前几日那样大清早便派遣人马冲到城下喊骂邀战。

  “将军,贼军情势颇为诡异啊,要不要出城交战一场探其虚实?”

  城中将士们心情本就焦灼紧张,对于城外敌军状况密切关注着,见到敌军如此不寻常的表现,自然便忍不住心生猜测,于是便有人忍不住向元景安请战。

  元景安听到这话后却摇头道:“贼将李伯山狡黠凶恶,连败我国名将,绝对不容小觑。来围未久便频作异态,恐怕就是为的诱我出击。今我城中师众精壮、给养充足,不必急于求出,固守方是上计!”

  众将士们听到元景安此言,便也都不再多说什么。虽然说按照元景安之前的防守策略让他们对后路变故一无所知,面对敌人进袭也是猝不及防,但最起码到目前为止单就宜阳防务而言,元景安也并没有出什么特别严重的失误。

  蔡祐所部在消失两日之后便又再次出现城外,并且继续修挖沟渠。相较之前,队伍当中增加了两千多名垂头丧气的俘虏。而在其军士监工打骂下,那些俘虏也只能埋头挖掘沟渠。

  到了傍晚将近天黑时分,突然某段沟渠中蹿出十几名俘虏,趁着看守者不注意便向着九曲城方向发足狂奔而来,一边奔跑一边大声呼喊着:“贼军虚张声势,河洛仍有数城在守,扶风王大军……”

  “停下!滚回来!”

  这些俘虏们还未近城池,看守的魏军士卒已经察觉到,忙不迭策马来追,一边呼喊着一边引弓便射,仓促间准头却不大好,不过那些逃卒为了躲避箭矢,奔跑的速度也是大降,最终还是被尽数擒回。

  “那些逃卒呼喊的什么?你们听清楚没有?”

  城头上守军将士们见到这一幕后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看样子外间的情势并不像魏军所宣称的那般,河洛之间仍有许多友军在坚守啊,似乎扶风王也并没有被驱逐到河北。

  人在困境之中,总是倾向于相信更积极且对自己更有利的讯息,很快这一情况便被汇报到元景安那里。尽管那些逃卒凌乱的呼喊本就语焉不详,所传递出的讯息也非常有限,但却架不住众人脑补,当他们再作转述的时候,已经是增加了许多的细节。

  元景安在听完这些汇报之后,眉头也不由得紧皱起来,这虚虚实实的情况让他无从判断,对于是否派遣人马外出查探,他也心生犹豫起来。

  “如果没有放弃外围诸城的话,对于外间情势或能探知更多。”

  突然一名将领开口说道,虽然只是一句随口的感慨,但也显示出对元景安的决定心生质疑。

  “我军师众强盛、粮草充足,固守九曲城中便是本分!无论外间情势如何变幻,只要此城不失,众将士便有生地!”

  听到这话后,元景安本来还有些动摇的思路顿时又坚定下来,打定主意继续固守城中。

  但他这一坚定的信念之持续到了第二天、不对,当天夜里便发生了动摇。

  入夜之后一切如常,但是到了下半夜的时候,城外敌营后方突然火光闪烁、鼓角声动,并且夹杂着各种人马奔走呼喊之声,哪怕从城头上看去都倍感混乱。

  元景安在城主府中睡梦被警醒,得知这一情况后忙不迭披甲登城,还未暇细望便得知一名部将已经率领本部人马出城往敌营奔去。

  得知这一情况后,元景安自是愤怒不已,但眼下也难作追究,只是又传令守城诸军不得擅动。

  敌营骚乱持续了小半个时辰,随着奔马声响起,一支骑兵小队从敌营方向往城下奔回,正是刚才杀出的那一支队伍。

  元景安脸色铁青的行至城门前,还未及勒令拿下这一支未作请示便擅自出城的人马,便见这些人各自手中和马背上都有着许多的钱帛财货,甚至还有数量不菲的金银珠玉。

  “使君,敌营全不设防,末将所部直入其营,财货任取。想是后营遭袭,贼军完全不作阻拦。前方诸营完全空虚,甚至就连那河阳砲都乏人把守!末将入营后,营中贼卒还疾呼莫失河阳砲……”

  那将领翻身下马,向着元景安咧嘴大笑,并显摆此番劫营所收获的战利品。

  元景安刚开始还绷紧着脸,听到这里后神情却陡地一变,忙不迭入前拉着那部将手臂说道:“你见到了河阳砲?真的无人把守?为何不将那砲车夺回一具!”

  部将闻言后忙不迭说道:“末将只见敌营满帐钱帛,不、不是,那河阳砲高大沉重,凭末将区区百十骑也难……”

  “蠢、蠢!贪鄙匹夫,若得河阳砲一具,封爵荫子不在话下,不知胜这区区钱帛多少倍!”

  元景安自知这些部将德性,听完这话后顿时一脸愤怒的斥骂道。他对钱帛诸物不甚看重,但那河阳砲在他们北齐军中威名甚著,斛律金、潘乐等名将都折戟落败于这利器之前,此番袭营若能夺取一具,凭此功劳元景安自觉都能平安度过改朝换代的风波,甚至还有加封奖赏!

  这个世界从来也没有能够保持绝对理智的人,之所以还能保持冷静、按捺不动,多半只是因为诱惑仍然不够。

  当元景安听到这个真正让自己心动的重械摆在敌营,可以任由拾取,他便再也按捺不住了。眼见城外敌营混乱之态已经将要结束,他自不肯放过这一绝佳的机会,当即便喝令召集城中三千精兵,直接出城再向敌营杀去。

  至于元景安自己,则就继续召集人马,自己亲自坐镇于城门前,以观事态发展从而及时作出应对。

  三千精卒冲入敌营,最开始果然如同之前袍泽所言一般敌营防备空虚,插遍营中的旌旗只是虚张声势、掩人耳目,但实际上接连数营都是空空荡荡。

  眼见如此,这些北齐士卒们更加胆壮,当即便按照主将的叮嘱直在各营搜索那河阳砲的踪迹。

  “在这里、在这里!河阳砲……”

  在位置比较深入的一营当中,突然有士卒惊喜呼喊道,在他们面前营地中央赫然竖立着数具粗大高挺的器械,模样极像他们在城头远眺所见的河阳砲。

  其他诸营流窜的士卒们闻言后纷纷向此靠拢,莫大的惊喜甚至让他们忽略了这敌营中似乎安静的有些诡异。当一众士卒们蜂拥入此的时候,冲在最前方的却又惊呼道:“怎会如此?”

  他们虽然没有近距离真真切切的看过河阳砲,但也能判断得出,这光秃秃栽在营地中的几根大木桩绝不能将巨大沉重的砲石发射到城中去!

  然而后路卒众们却并不清楚这一点,他们仍然在拼命的向内挤来。

  然而正在这时候,周遭却是疾风骤响、箭矢如骤雨一般砸落下来,尽管黑夜中视野大受限制,但是因为此间士卒们全都拥挤在一起,一时间中箭者不计其数。

  然而这还不算晚,更加惊人的是周遭突然火光大作,并且飞快的蔓延开来,这些将士们霎时间便被吞没进火海中去。有见机得快忙不迭卸甲逃出,但大部分都沦陷其中、哀号连连。

  城门前的元景安眼见营中突然又是火光冲天,一时间也是有些惊疑,但他仍不确知营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借着那火堆光线见到有众多人影向北面撤离,当即便下意识的意味敌军被击溃逃离。

  但河阳砲这一最重要的目标还无着落,元景安也是关心则乱,当即便又率领匆匆集结起来的两千轻骑直向城外敌营方向杀去,想要扩大战果。

  夜幕之下尽管充斥着各种杂乱的声响,但当这种成建制的骑兵队伍奔驰起来,那铁蹄踏在地面上的声音也是分外醒目。

  为了筹备这一陷阱,李泰已经将大营分作前后两个营垒,前营看似后方遭劫、但其实动手的也是他自己。此时身在这后营之中,听到这奔腾的马蹄声便笑道:“贼众总算调了出来,杀敌立功便在此夜,尔等还不速行!”

  九曲城这样的大城通常不会配置太多的骑兵,毕竟战马对城池空间的占据太大了,而且有坚城作为依靠,对于机动力要求也并不高。可只要骑兵出动,那么就一定会是守城人马中的精锐之众,故而李泰才有此言。

  早已经待战多时的众将听到大将军此言之后,各自叉手应诺,然后便振甲出营,各率人马在这城外平野上交织成网,要将这大网中的敌军擒杀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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