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作者:衣冠正伦.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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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普通的乡亲们,也是亲身经历了生活从勉强的糊口到如今衣食丰足。但凡有外乡人来到这里,无不交口称赞,且盘桓着不肯离开。

  整个商原都没有了鳏夫寡妇,哪怕是户中还未晓事的儿女,也多有外乡人登门打听,盼望着能够通过婚姻获得定居此乡的机会。

  给乡里带来如此巨大改变的李大将军,自然就获得了乡人们踊跃热情的敬仰和拥戴。

  庄上的流水宴席,一直持续了好几天的光景都不见冷清下来。李泰却没有时间天天呆在乡里吃席,且不说荆州那一摊子军政事务,单单沙苑驻扎的那五千精骑天天人吃马嚼的就是一个不小的消耗。

  在此期间,他又在庄上跟表哥崔谦商讨了一番荆州事务的交接安排。

  讲到自己被强留在关中,崔谦仍自有些耿耿于怀。但事已至此也很难再挽回,怪只怪他们在荆州干的实在是太出色,以至于引起了中外府的猜忌。而且如今崔谦官居同州长史,又被赐姓宇文氏,倒也不算遭到了亏待。

  军府人事交接的问题,崔谦之前已经用书信做了一些交代,眼下再当面将一些细节说清楚。比如之前他所监管的一些事情进程,以及对于军府某些属员的个人观感,以便于李泰提拔或是罢黜。

  除了军府人事之外,崔谦又讲起一桩私事,就是希望李泰能将其长子带去荆州任事历练。但其长子崔旷年纪才只十几岁而已,虽然学养不俗,但终究阅历有限,遣其前往与其说是任事历练,不如说是崔谦自己的执念使然。

  他在荆州数年光景,尽心尽力的辅佐李泰,一起将一个有些荒废的边州治理成为西魏第一大方镇,结果就在将要鲸吞江陵之际被调离,心中难免是有些遗憾。哪怕自己不能参与其中,也希望儿子履历上留下这浓厚一笔。

  瞧着崔谦可怜巴巴的眼神,李泰没有多想便点头答应了下来,他自然不会将大侄子放在一线作战,留在军府中分担一些后勤工作,也算是给崔谦数年苦劳的一个补偿。

  不只是崔谦之子,李泰这一次也打算再将一些族人带去荆州。讲到任人唯亲这一点,他也不能笑话宇文泰,毕竟南北朝大乱之世,相较于其他人,血脉宗亲才算是最为可信的力量。

  当然李泰也不会剥夺那些任事多年的军政属员们立功的机会,只是将家人们带在身边,增加一份履历。如果本身有能力的话,日后自可凭这一份履历胜任更加重要的岗位,如果确实就是不堪造就,那就在自己庇护下老老实实生活。

  这一次李泰准备带去荆州的是堂兄李捴、二弟李超,和很早就开始跟他相依为命的李礼成。

  李捴可以说是他们家仪容风度仅次于李泰的大帅哥,这一点在跟南人打起交道来是非常加分的。接下来他返回荆州,是需要大规模的召诱、劝降和接纳许多南朝人士,正需要一个专门负责外交事务的人才,李泰自然便想到了这个堂兄。

  李超跟李泰虽然是一母同胞,但性格却比较沉静、有欠机灵,没有什么应变的捷才,但却有能够钻研和传承学术的耐心和智慧。关中局势会变得越来越复杂,与其任其留在关中闲养,不如跟自己同赴荆州,须知江陵还有十四万卷图书亟待拯救和整理呢。

  至于李礼成,早年负责在京中帮助李泰维持与诸关东门户的关系,彼此间也算是多有默契。之前为宇文泰争取封王的时候,李泰还表示愿意将沔北政务交给关中人士负责,李礼成作为弘农杨氏的女婿,去了后也正好负责跟他们选定的人接洽沟通。

  等到家中事务也都安排好之后,李泰便前往中外府向宇文泰辞行。而今天辞别赴任的边将也不只他一人,还有一个便是正要出任夏州刺史的李和,不过如今也已经被赐姓宇文氏,而且因为是宇文泰心腹的缘故更享优待,还被顺便改了名,如今叫做宇文意。

  “伯山来的正好,庆和将要出镇夏州,入此求授计策。北州由荒入治,甚得伯山之力,以此问我不如更问知者啊!”

  宇文泰见李泰登堂后,连忙热情的向他招手笑语道,旋即又望着下席的李和说道:“庆和你虽出身世居夏州的豪宗名族,但也不可小觑了太原公的计谋。当年与武安公等迎击步落稽诸胡,且镇且抚,妙借诸胡人力竟成直袭晋阳之功!”

  “太原公在北州的赫赫威名,臣也有闻已久,心向往之。今日相逢堂中,自然是要虚心请教!”

  李和听到这话后连忙欠身答道,然后又站起身来向李泰见礼道:“末将见过太原公,主上降言、公亦有闻,希望太原公能够不吝赐教!”

  李泰也向李和拱手回应,然后便笑语说道:“当年成功多仰诸军之力,永丰公都还派遣子弟入我军中听用。主上虽然偏爱夸奖,但我却不敢居功不辞。永丰公如今荣归故里、出镇本州,想是乡里为荣、上下同心,又何须来探听我这离去多时之人的陈旧之计。”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话说多了旁人也未必就感激,况且李和本就是夏州大豪,又何须李泰来在其职内说三道四。

  宇文泰见李泰不愿多说,便又开口说道:“伯山你也不必避嫌,如今北州情况确是有些不妙,年初东贼主进击西山胡寇,后又招引柔然残部入附……”

  听到宇文泰讲述一番,李泰才知道原来陕北的情况确实不妙。他们这里玩废立挺热闹,北齐那里也没有闲着,之前高洋便狠狠收拾了一番契丹和库莫奚这对难兄难弟,之后又插手突厥和柔然之间的战争。等到今年年初,更是一举直捣石楼胡的老巢,使得诸稽胡部族四散奔逃。

  早年李泰在陕北跟李穆、宇文贵和杨忠便曾合力迎战朔方胡,便是离石胡被东魏清剿出来流窜到了河套地区。如今稽胡老巢之一的石楼都被捣破,当然也会给陕北诸州带来极大的边防压力。

  李泰如今虽然不在陕北,但还有众多的人事布置彼方。表哥崔訦担任绥州刺史,是了、崔訦也和兄长崔谦一同赐姓,而且还享受了和宇文意一样的待遇,眼下名字叫做宇文说。还有李雁头、刘平、毛世坚等一干部属留在那里,还有离石胡酋刘库真。

  虽然宇文泰让李泰就事论事的参与讨论一番,但他毕竟不在其位,而且对于近年来的北方情势变化也了解不多,因此只是表示可以去信给胡酋刘库真等人,凭着私交关系请他们配合一下李和的行动。至于更深入则就没办法说了,而且李和想必也有自己的应对策略,自己说多了反而令其尴尬。

  “唉,伯山恩洽北州又威震朔方,如今诸方情势复杂,其实以你坐镇朔方是最让我放心的。但是如今东南事务也离不开你,只能暂且如此了。”

  也不知宇文泰是真的这么想的,还是刻意这么说,总之这话说完后,李泰便见李和望向他的眼神都有些变了,心内不由得感叹你老大什么货色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还这么容易上头?

  他不愿再就此话题继续下去,索性便讲起荆州事来,宇文泰稍作倾听后便点头道:“东南局面有伯山坐镇,我是很放心。你此番归镇后便且精心备战,待到府中诸事皆宜之后,一定倾力助你成此大功!”

第0793章 夫人有喜

  对于宇文泰所说的倾力相助,李泰实在谈不上有多期待。因为如果仅仅只是攻取江陵的话,单凭荆州本镇的力量便绰绰有余。

  不过这件事他也不好甩开霸府单干,毕竟如今江陵乃是南梁的首都,一旦开战那就是直接两国层面。而且如果没有后方中外府的授权首肯和支持,一旦南梁诸路勤王人马攻来时,单凭荆州一镇想要完全抵挡下来,压力也是非常大的。

  更不要说还有北齐这么一个变数,北齐几番出击都没能获取更大的利益,当然不愿意见到西魏顺利的吃下江陵。就算江陵所在令其鞭长莫及,趁着荆州军同南梁人马交战的时候尝试出兵夺取义阳,那也算是基本操作了。

  而且李泰也并不满足于同历史上一样,仅仅只是收取江陵一地。

  他在荆州这几年人事经营的要远比历史上同一时期的长孙俭要雄大深厚得多,当然也希望能够获取更大的战果,甚至直接将南陈扼杀于萌芽之中都不是不可以尝试一下。

  既然宇文泰也没有特别的叮嘱,李泰在拜别之后便又返回了家里。此时将要随行的家人们也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只待出发,于是李泰便又入内堂拜别父母。

  他之前也有拜别父母外出赴任的经历,但今次对他而言却有些不同。

  “生逢乱世,虽王孙贵胄也难免要遭受滋扰、倍受离乱之苦。方今国中虽然战事渐少,但情势紧张未减,何时会有动荡滋扰,人亦难料。儿在事于外,不能于耶娘案前尽孝,若有扰乱袭来,也难第一时间加以周全保护。但请耶娘放心,儿今势位非是俗类,无论何人胆敢与我轻结不共戴天之仇,上至碧落下至黄泉,儿必绝其满门!”

  为让父母安心,李泰便把话说的狠恶一点。

  李晓听到这话后却皱眉道:“我儿今已身系万众前程福祉,休得轻作此类乖戾狂言!父母生养孩儿,从来不是为了拖累、限制他。你虽然也经历离乱,但能有你父经祸更深?

  你父虽然避祸畏祸,但也并不是胆小如鼠,寻常滋扰同样望之如常。国中变革将兴,板荡在所难免,杞人忧天、自废寝食的蠢计,当然不为。”

  听到父亲所言尚算豁达,李泰便也稍微放下心来,不忍再见母亲含泪不语的模样,再拜之后便转身行出,招呼门外的家人和亲信们一同离开家门,前往沙苑汇集诸军之后,一众人马便又浩浩荡荡的南向武关而去。

  呕、呕……

  武关南面的山道上,李泰看着娘子在车旁干呕的脸色发白的模样,忍不住便皱起了眉头,等到娘子收起了呕态,他又着员送来温热的汤饭亲自喂食,但这娘子却没有什么食欲,因见夫郎脸色不善,勉强打起精神来饮用了小半碗,然后便神态疲惫的上车。

  待到娘子登车之后,李泰才示意几名随从婢女站在车边,然后才将按捺已久的怒火发泄出来:“你们无见娘子体居不安?怎么不及早来告,还要任由娘子拖着病体上路。若非我来探望恰好见到,你们还要瞒到几时!”

  几名婢女这会儿都是吓得脸色煞白,忙不迭跪在了地上颤声道:“是、是娘子,娘子恐郎主不肯相携归镇、要把娘子留在家中休养,所以、所以才……求郎主恕罪、求郎主恕罪!”

  李泰闻言后眉头皱得更深,原来娘子这病态在关中家里时便有了,居然一直隐瞒到如今。本就病体虚弱,却还在行途颠簸,怪不得今天见到已经是这样病容憔悴。

  他着令队伍继续前行,而自己和娘子一行便先在此山道停宿下来,并着令亲兵快马行出山外去邀请医师前来诊治。军中虽然也有军医,但多擅长诊治创伤痈疽等疾,对自家娘子病症就算敢治,李泰也不敢用啊。

  瞧着娘子频频呕吐,李泰心忧之余,也在暗忖这是否孕期的妊娠反应,但他前世今生也没有这种看顾经历,也不敢妄下判断。而且看这反应如此剧烈,无论是否有孕,也是需要认真诊治一番的。

  傍晚时分,妙音小睡片刻,醒来时见到夫郎正亲守着一尊红泥小炉似在烹煮什么,随从的几名婢女则尽跪在帐内不敢抬头。

  她本待开口说话,却又有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上来,忍不住扶榻干呕起来。

  李泰闻声忙不迭凑上前来,一语不发的轻抚着娘子后背,待其气息顺过来之后才小声道:“炉上烹着松子粳米粥,先歇一歇再进食。”

  人在疾病中本就更加柔弱,妙音也自知理亏,闻言后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瞥了一眼几名仍自深跪的婢女小声道:“是我任性,夫郎不要惩罚她们……”

  李泰眼下哪有心情再去迁怒处罚,只不过这几名婢女自己不安跪拜请罪,听到娘子这么说后便冷哼道:“退下罢!”

  几名婢女闻言后忙不迭互相搀扶退出,妙音侧眼暗窥夫郎的神情,又忍不住小声问道:“夫郎很生气?”

  “你这么缜密的瞒住了我,难道我应该高兴娘子是一个周详之人?”

  李泰闻言后便冷哼一声,他刚才又细问了一下这些婢女们娘子的病症,感觉跟自己猜想的差不多,但仍不能确定,所以还未完全放下心来。

  “是真的要很小心啊,否则夫郎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被轻易瞒住?夫郎不见我都没有携那些年长妇人同行?她们畏惧夫郎权势,是断不肯帮我瞒住……”

  妙音先是小声戏语,想要缓和下气氛,但见夫郎仍然愁眉暗结,便讪讪住嘴。

  停顿片刻后,她才又开口说道:“开始只是偶然两次想吐,只道久不归家、水土未协,但却越来越……”

  话还没有说完,又是一股恶心涌上来,这一次妙音干呕的更加严重,泪水都涌了出来,本就强颜欢笑的小脸更显惨白。

  她突然一把揽住了身旁的夫郎,带着哭腔泣声道:“夫郎不要生气,我害怕……我这不会是要死了吧?真的很辛苦!早知道这疾病凶猛,我就不该任性……怎么办啊?我还不想死,我想久伴着夫郎!”

  李泰看她这模样,一时间也有些哭笑不得,又心生怜意,还是开口温声道:“不会死的,小事罢了,只是要记住此番教训,以后不要再这么任性,遇事不准欺瞒!”

  “不了、再也不了,我永世都不再瞒骗夫郎,夫郎不要让我死!”

  妙音闻言后先是摇头,又连连点头,但过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戳起道:“可我如果真的死了,夫郎又要怎么办?”

  李泰瞧她哭闹着有些精神,便转过身去盛取炉上的粥饭,而那娘子仍自沉浸在悲伤中自顾自言道:“人的福气有定数,我遇见了这么好的夫郎,夫郎又这么怜我,可惜不长久……

  是不是因为我专占了夫郎的太多宠爱?我本也不想的啊,谁家女子不喜夫主独宠?夫郎爱我,我也乐受,没想到命里却埋下了劫难……夫郎身边都无二女子,我若去了,谁来悦他?”

  她越嘀咕便搞得自己越伤心,到最后直接投在李泰怀中哽咽道:“妾若真不祥,夫郎不要悲伤。我是恶女子,恃宠独享这些年夫郎的呵护,夫郎帐内寡侍、户中无嗣,我都全不理会……”

  李泰听她越脑补越悲伤,索性将这娘子横于膝前,挥掌重重拍在那挺翘的臀上,口中斥声道:“安分些。”

  “我病了,病了啊……”

  这娘子身躯先是一僵,片刻后羞涩忸怩起来,回眼嗔望着李泰,怪他破坏自己这感性悲伤的心怀。

  李泰按住这娘子给喂了一碗米粥,正在这时候,帐外亲兵禀告自关南请来的医生已经到来,男女五人,全都候在帐外。

  听到这话后,李泰连忙让人将医生们请入进来,自己则站在一旁,看着他们逐一为娘子诊治。

  那几个医生突然从家里被带来这山中军营内,也是有点忐忑不安,各自打起精神来小心号脉问诊,却又不敢轻下决断,几个人又凑在一起小声讨论片刻,才由一个最年长的医生入前向李泰作拜并说道:“恭喜大将军,夫人乃是喜脉!”

  李泰虽然早有预测,但在听到这话后也不由得长松一口气。

  妙音原本也在心怀忐忑的等着医生宣布自己的悲惨命运,当听到这话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小嘴一瘪便要哭出声来,片刻后美眸陡地瞪圆,旋即便捧腹低呼道:“夫郎,我饿!”

第0794章 江陵访医

  又过几天时间,李泰一行才回到穰城,时间也已经到了三月下旬。

  在确认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总管府内也并没有什么重大的变故发生之后,李泰便也没有急于视事,还是先将注意力放在娘子和其腹中的胎儿身上。

  因为途中虚惊一场,为求安心,李泰又着员将城中擅长妇产的医师统统请入府中来,轮番为自家娘子诊断,最终才确认娘子确是有孕在身,而且并没有什么其他的疾病。

  算算时间,这娘子应该是在春节之后有了身孕,结果夫妻两全都懵懵懂懂,竟然还大大咧咧的长途出行。李泰哪怕没有这些妇孕常识,也知怀孕初期是最需要注意的时候,现在想想之前的粗心都不免有点后怕。

  好在如今娘子除了妊娠反应大了一些,也并没有其他的不适,吃了几次温补的汤药,那孕吐反应也不再那么激烈,变得能吃能睡起来。

  前世今生,李泰都没有将为人父的经历,因此心情也很是激动。这个孩子对他而言不只意味着可能会是事业上的继承人,更意味着他的血脉有了传延,所以心中也是充满了期待。

  他自知历史上自家娘子不寿而夭,姑且不论是否是因为受到了政治迫害的原因,心里也都存了几分小心。成亲之后他也并没有急于留嗣,任由这娘子安心的生长发育。而这些年他的事业也一直处于高速的上升期,无论国内还是外部都有那么多的男人等着他去征服、去战胜,倒也并不寂寞。

  成亲数年,这娘子也不过才不到二十岁而已,仍然谈不上是最佳的生育年龄,但既然已经有了孕息,那也就顺其自然。

  不过想到之前这娘子还马虎的没有重视自身的身体变化,为免这样的事情再发生,李泰便又请府下群属当中有过生育经验的家眷入府照应娘子。好在这娘子在得知怀孕之后,也变得认真小心了起来,不再如以往那般娇憨活泼,渐渐变得端庄起来。

  毕竟是第一次将为人父,李泰还是有些不放心,既想为娘子加强一下孕期的保健、又恐过犹不及,想了想还是得搞几个名医待在穰城以备不时之需。

  只不过西魏国中,李泰并没有听说有什么名医。就连贺拔胜、李虎等这样的顶级北镇权贵,当疾病发作的时候也得不到什么有效的治疗。

  讲到这一方面,应该是南梁的优势所在。且不说他们在知识学问的传承上面做的更好,单单萧老菩萨这个老人瑞放在古今帝王当中,寿命也是挺能打的,若非主动开门揖盗遇上了侯景这家伙,估计都还能再活上几年,至于北朝这些王侯将相们,在其面前更是一个对手都没有,熬死人家几辈人都不在话下。

  这固然是跟基因和清心寡欲的生活习惯有关,但是南梁方面的医疗保健必然也是有着相当水平的。毕竟就连萧老菩萨都是一个非常痴迷医术之人,萧老七那独眼就是被他好爸爸下药给治瞎的。

  老菩萨虽然不靠谱,但南梁还是有靠谱的人。李泰就知道一个南梁堪称大国医的存在,那便是姚僧垣,侯景之乱被平定后,如今也来到了江陵。

  姚僧垣最出名的事迹莫过于治好了北周武帝宇文邕的风疾,若非他医术了得,北周估计都灭不了北齐。

  李泰之前在其他江陵人口中得知姚僧垣抵达江陵的时候,也曾第一时间发出了邀请,但却没有得到什么回音,之后便也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如今家里又有了医疗保健的需求,那当然是得再盛情邀请一下。如果姚僧垣不来,那就得抓紧时间把攻伐江陵提上日程,到时候照样得给老子做家庭医生,也耽误不了儿子的产期。

  正好他也需要了解一下江陵方面的士民情势如何,以为接下来的计划提供参考。如今江汉之间的情势大不相同,原本的事情脉络也只能作为参考而不能作为依凭,还是得具体情况具体应对。

  于是李泰便安排堂兄李捴即刻上岗,代表荆州总管府出访江陵,顺便寻访礼聘一下姚僧垣。

  南梁与西魏眼下尚算是关系良好的友邦,而荆州总管府近年来更是与江陵方面人事互动频繁,彼此间的商贸往来也越发的兴盛。

  此番西魏国中进行废立,中外府还专程派遣使者前往南梁通知了一声。南梁方面在得讯之后也派遣庾信为使者前往关中道贺,就在李泰归镇前两天还途经穰城,彼此间却是错过了。

  李捴还是第一次出使外国,心里也难免有些紧张,接受这一任命后便又询问道:“请问大将军,卑职此去若是遇到人事不协、刻意挑衅之类,该当以何姿态应之?”

  李泰想了想之后便回答道:“梁人惯于欺弱畏强、惧乱且贪安,若真遇到人事纠纷,姿态不妨强硬一些。只要无为其国大禁,一些言行纵有出格也并无大碍。”

  如今荆州总管府对于南梁方面人事已经渗透极深,上到掌管政务的尚书仆射都已经被发展成为眼线,其他在朝在野的耳目爪牙则更是数量不少。

  虽然这些人出于各种原因而与荆州总管府暗通款曲,也未必就会全心全意的站在李泰这一方,但是让他们关照一下使节还是非常简单的。何况此番只是寻常问候,哪怕是已经到了矛盾激化之时,这些梁人也未必敢撕破脸的对使者下死手。

  除了李捴之外,李泰还安排了熟悉江陵人事的刘广德与之同行。

  刘广德是为数不多完全投靠荆州总管府的江陵人士,虽然在南梁也担任职务,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呆在沔北穰城。

  毕竟梁帝萧绎派人投毒毒杀其伯父的事情干的实在是太不体面了,而且如今江陵成为南梁首都后,南阳刘氏在江陵当地的人事利益遭到了更大程度的剥夺。就连庄园产业都被剥夺,转赠给了任约、谢答仁这些新在梁主朝中得用的侯景叛将们。

  当然,估计也是因为刘广德之前编写的那份江陵人士上坟指南,大大促进了江陵人往来沔北的行为,让梁帝萧绎心生警惕与不满,所以才继续剥夺刘氏的乡资利益。讲到给敌人派送帮手,萧绎也是非常专业的。

  由于江陵方面对于商贸的需求大增,所以两地之间早已经形成了相对比较畅通的商道,可供人货快速的往来。

  自沔北到江陵原本路途有近千里之遥,因为在江陵东面和北面还有为数不少的滩涂湖泽需要绕道避行,可是近年来湖泽越发收缩,再加上一些江陵大族为了缩短商货通行的时间而大使工奴修建道路,使得两地之间的路程缩短将近三分之一。

  李捴一行无携重货,一路上快马加鞭,只用了数日光景便抵达了江陵境内。

  一直等他们抵达江陵城北门,并且递上表明身份的符令,守城将士才忙不迭派人向城中送信。

  在等候江陵朝廷遣人出迎的时候,李捴也对这城池内外略作欣赏,却不由得皱眉道:“江陵之名听闻已久,本以为乃是南国大邑,今临此境,却不想城池格局如此的局促杂乱。”

  城中是何光景,李捴还没有细览过,但在这城北郊野,依着城墙便向外排出足有十数里的窝棚区,显得脏乱异常。再加上各种生活垃圾到处抛洒堆积,使得这一片区域间都弥漫着一股辛烈的酸臭气息,给人的第一印象实在算不上好。

  刘广德虽然北投,但对江陵多少还是存在着一些地域感情,闻言后便叹息道:“李侯有所不知,江陵城原本也是整洁有序,号为西江大城。只是近年来许多游食百姓因战乱而投避此间,又有许多建康都下来客恃着权势在城中圈地造宅,逼得许多城民都不得不出城流浪,在官之人多是尸位之徒,遂成此态。”

  李捴听到这话后便也感叹道:“主昏臣惰,如此懒治,又焉能长久!只是可怜此间的百姓,虽有勤奋谋生之志,却憾无天意垂恩。此间版筑杂乱,若再不治,恐将滋祸啊!”

  很快便有使者来迎,彼此间互作介绍、简单寒暄一番,接着便将李捴一行往城中引去。

  入城后李捴所见城内建筑更加杂乱,且曲巷狭窄复杂,但很快他便察觉到了异常,这使者一行一直都在带着他们在小巷里穿行。

  他虽然没有到过江陵,但所行是否道路主干道还是能够辨别得清,于是一手扶握住佩刀刀柄向随从们打了一个眼神。

  刘广德这个当地人自然也早察觉到了这一点,当即便皱眉说道:“为何不行直道、专走曲里?”

  那使者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旋即便又开口解释道:“因为禁中大造宫苑,木石材料运输频繁,城中大道都被占据,转行此间路程更近一些。”

  话虽如此,但观其眼神躲闪,似乎更多的是为了掩人耳目,不愿他们一行为外人所见。

  李捴早得李泰的面授机宜,面对这一情况也并不怯场,直接对刘广德说道:“看来梁国朝廷并无接待我等的诚意和耐心,远客不请自来,若再滋扰恐怕更加失礼。请刘郎城中且觅一地暂居一夜,明日我等自去。”

  刘广德闻言后当即便点头应是,而那使者闻言后脸色顿时一苦,还待入前劝阻,却见李捴等人早已经抽刀在手,只能无奈止步,一边开口劝告,一边目送着李捴一行撤出曲巷。

  当其想起要寻城卫助阵的时候,李捴一行早已经消失在江陵城内本就复杂的曲巷之间,至于他们带来的礼货则就干脆被弃若敝屣的留在原地。

第0795章 毛将焉附

  等到南梁朝廷再次获知到李捴一行在城中准确位置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一个多时辰后。这一行人在城东一座寺庙中落脚下来,并且守住了寺庙门户,不准前往寻找邀请的南梁官吏入内且拒绝沟通。

  “究竟是谁出迎沔北使者?这么简单的事情竟都做错,着实该死!”

  梁帝萧绎一脸恼羞成怒之色,拍案忿声说道。

  大厅中在座群众纷纷敛息低头,不敢去看皇帝那愤怒的眼神,而今日尚书省当直的左仆射王褒见事情责任委实推脱不了,这才站起身来说道:“沔北使者不告而来,臣在省中得讯之时,陛下正在内苑宴请齐使,不敢遣员入请打扰。因恐这二者意外相见而更生事端,臣便叮嘱使员一定要小心迎引,却不想仍是出错,想必使徒言语不谨,以致消息泄露、触怒沔北使者。”

  南梁接待李捴一行之所以态度那么诡异,倒也不是心存歹意,而是本身正在干坏事。当然也不能说是干坏事,毕竟江陵朝廷有着独立的政权地位和主权,并非襄阳那种完全依附西魏的傀儡,就算是接待北齐使者那也没什么,沔北也管不了他们的外交事务。

  但道理是这个道理,实际上多少还是有点做贼心虚。不说梁帝萧绎,厅中这些官员们自尚书左仆射王褒以下,谁没从沔北那里获得好处?或是家族经营着与沔北之间的商贸,或是直接从荆州总管府获得财物馈赠。

  萧绎听到王褒这一番话,神情也有些不自然。他当然是不可能有错的,有错的必然是那出迎的使者,于是便冷声说道:“斩下那名昏使首级,提去再邀魏使,一定不可任由他们就此离去!”

  虽然说江陵朝廷有绝对的外交主权,但这一次接见齐使内情还真的不能让西魏尤其是沔北方面知晓,因为这一次梁帝跟齐使见面商讨的就是合作对付沔北的事情。

  北齐虽然在淮南方面动作频频,但其与江陵之间也并没有断了使节往来。之前侯景之乱结束后,留在江北的余部都投靠了北齐,北齐也派兵接应。

  结果因为广陵侨民起事作乱,勾结陈霸先北上兵围广陵城。当时北齐无暇救援,因而请和,道是只要陈霸先退兵让城中齐军撤离,北齐便归还广陵、历阳等江北重镇。

  陈霸先虽有不甘,但也拗不过其他诸方渴望兵不血刃收复江北诸镇的心情,只能引兵退回了京口。

  这种事那用屁股想也不可能是真的,更何况接下来南梁便发生武陵王萧纪东下和湘州叛乱等乱事,北齐那就更加不可能吐出这吃进嘴里的肥肉了。而且还变本加厉的趁火打劫,派遣步大汗萨等将领汇同郭元建继续进攻南梁。

  好在王僧辩还是一如既往的给力,在西面的战事结束之后便快速东返,并在去年年尾于合肥东关附近击溃了郭元建军,使得淮南压力有所削减。

  今年由于齐主高洋先后用兵干涉草原霸权与讨剿稽胡,使得南面用兵不足,故而又发生宿预豪强据城叛乱并投靠南梁。宿预已经逼近徐州,距离下邳不远,如果此地失守,那将直接打击到北齐整个淮南布局。

  所以这一次齐主高洋便又派出使者直赴江陵,经郢州刺史陆法和遣人送来江陵,传达齐主的意思,希望能够与南梁联合。如果南梁方面放弃对宿预的争夺和不对江北几镇用兵,那么北齐便不再对江南进攻,并且集中淮南兵力进取仍在西魏手中的义阳。

  届时沔北方面的人马必然被吸引到义阳,如此一来江陵方面便可趁机夺取失地,拿回之前被强据的夏口等江北口岸,乃至于越过武宁、直取襄阳。如果江陵方面给力的话,使得江汉方面的局面重新退回侯景之乱前都不是没有可能。

  当然这只是齐使给南梁君臣勾划的一个前景,但哪怕仅仅只是一个画饼,对梁帝萧绎的诱惑也是极大的。

  如今的他既然打算定都江陵,短期之内并没有迁回建康的打算,那么江陵周边的安全就是迫切需要解决的事情。相对而言,同北齐在淮南的纠纷便不再那么致命。

  尤其蜀中又为西魏所夺,再加上沔北之前便在汉东等诸地所取得的成果,实际上已经对江陵形成了包围。如果这一局面得不到改善,稍有不慎那就会产生致命的影响。

  所以对于此番齐使的到来,萧绎也是异常的重视,甚至自己亲自出面接待。但他没想到款待齐使的酒宴都还没有散去,沔北的使者就闻讯而来。这得是对江陵渗透的多么深入,才能如此机敏?

  一想到这一点,萧绎心中的危机感便越发浓烈,他那独眼在厅中群臣身上逐一划过,口中则厉声说道:“朕知你等诸位与沔北之间多有利益的牵扯,人谁又不好利呢?这并没有什么。

  更何况如今国中因为战乱而民生凋敝、诸用匮乏,求访于外也是理所当然。我并非刻薄之主,当然也不会逼令我大臣啼饥号寒,你们各自营生以养家室,朕也不会严令禁止。

  但君子好用、有所不为,尤其是在大是大非面前,尤需慎断明决!沔北何以肯将货利输于你等?那李伯山当真乐善好施、不恤物力?所图者无非你等各自所拥的势力罢了。

  须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自与国同休,你等若失权势傍身,在那虏奴眼中又有几分价值?还会不会获得今时的利益?成都之祸犹在眼前,今日所议也是关乎江陵存亡,你等如若不能守住机密,那便是将生机自授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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