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作者:衣冠正伦.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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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的观念是非常难以改变的,尤其这些人之前可是为了脑海中的观念而甘愿付出生命为代价来进行抗争,哪怕血淋淋的现实已经摆在了他们的面前,仍然还是难免迟疑不定。

  鼓声还在继续,府中的吴中乡徒们也还在陆续的行出。只是这些出降之人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多少劫后余生的庆幸,有的仍是惊惧疑虑,或者是出于一种对弃众而逃的临川王陈蒨憎恨报复的心理而选择投降唐军。

  但无论他们的内心感触多么丰富,真正留给他们的选择空间也并不大,尤其在局势已经注定的情况下,哪怕他们不同的选择有着生死之别,可是到最后也不过只是时局中一蓬或扬或沉的微尘而已。

  此时仍在王府中迟疑不决的吴中乡徒们并不知那鼓声对他们而言乃是催命的音符,越近尾声便越接近他们人生的终点。

  终于三通鼓毕,鼓声戛然而止,最终在鼓声结束之前选择出降的吴中乡徒们也有三千多人,但是在王府中仍然存在着差不多数量的乡徒。

  不得不说,唐军屡番喊话劝降的态度做法也让他们暗生侥幸心理,觉得唐军或许不敢大造杀戮,故而选择再拖延观望一下,等到唐军愿意给他们更多的保障和许诺再来出降。

  且不说唐军将士们看到这一幕心情如何,沈恪则是颇感心酸,事态至此仍有许多人心志未改,反观他们这些畏敌怯战的肉食者们实在是应该感到惭愧。

  不过眼下他也不敢将此想法宣之于口,反而还要故意流露出忧愁苦恼之色,步履沉重的来到若干凤面前,深作一揖旋即便又说道:“代公心怀仁义,令人钦仰。可惜府中那些顽劣之徒仍然未感此番义念,罪民请亲入府中,再宣义旨,感化群徒,必令此间群徒痛改前非、恭伏王命!”

  若干凤看到这招降的结果后,心中也是一叹,再听到沈恪主动要求入府继续劝降,他便有些意兴阑珊的摇了摇头,旋即便又指着那些出降的乡徒们对沈恪说道:“内中顽固不降之人,我自有方法料理。倒是这些已经出降的徒众,仍待收编安抚一番,还需沈君由侧辅助。”

  说话间,他便着令部将把那些降人引到左近一处早已经被清理出来的营地当中,接着自己也在一队亲兵簇拥下走进此处营地。

  此时的营地中早已经烧起了灶火,灶上正在蒸煮着谷米饭食。人间烟火气息最能抚慰人心,尤其这些降人们也已经多时都未进餐,看到唐军已经准备好要在灶前给他们分配食物,顿时又大感安心,哪怕接下来将要遭受不测,起码也能先填饱肚子。

  若干凤缓步走出营地中,招手示意可以放餐,那些降人们见状后有机灵之人当即便往若干凤所在方向跪拜致谢:“多谢将军赐食、多谢将军赐活!”

  若干凤抬手压住众人的道谢声,待到场面安静下来,才又向着众人喊话说道:“生人自需有食,不许你们饮食安生之人,才是罪大恶极之徒!尔徒今来归义,自当有食,这并不是给你们的恩赐。王师奖酬归义之士,随后自有诸类恩赏。”

  说话间,他便抬手将沈恪招至近前来,旋即便指着沈恪向一众降人们说道:“你等应识此徒是谁?日前蛊惑征调你等离家聚此、欲与王师交战敌对者,想必应有此徒。若以抗拒王师为罪,则此徒应为元凶首恶。乡徒慷慨尚义,踊跃响应号召,不意却为奸人所弃,生死无由自主。今将此徒赠与尔等,该当如何报复惩罚,尔等各自施为!”

  沈恪听到这话后顿时傻了眼,没想到所谓的要自己辅助安抚降人竟然是这个意思,他一时间还待争辩求饶,旁边却有几名壮卒将之捆缚起来,并直接投入到那些降人队伍当中。

  众降人们对沈恪等抛弃他们的王府官佐们自是深恨至极,不乏人自出降之后便一直对其怒目以视、恨得咬牙切齿。

  可是当沈恪真的被推入到自己眼前,且已经是一副任人宰割羞辱的样子,他们反而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或是过往的积威使然,或是有些不习惯唐军这般行事风格,一时间只是各自交头接耳、小声议论,却不敢真的上前对沈恪进行殴打报复以发泄心中的怨气。

  降人们这样的反应,倒也没有让若干凤感觉意外,很多人事观念并不是轻易能够扭转过来的,接下来他便又说道:“尔等便留此进食休整,不得离营,若有不听劝阻擅自离营者,杀!”

  说完这话后,他便转身走出了营地,而众降人们目送其离开后,心中的紧张拘束也稍稍放松一些,虽然仍是免不了对沈恪横眉怒视,但也鲜少有人上前与之交谈接触,而是都排队领餐、先填饱肚子再说。

  等到若干凤再返回府外时,王府门口已经又有几百人行出准备投降,但是因为那些围挡障碍已经被再次设立了起来,故而不能行出,只能站在府前高声呼喊着:“某等愿降、恳请将军接纳!”

  若干凤对此呼声充耳不闻,只是抬手一招示意早已经列队完毕的步骑战队向前推进,而后出战的角声齐鸣,战马顿时便奔腾起来,骑士们游走于王府周围,不断的引弓向内射去,将府中仍未出降的徒众们加以射杀。

  与此同时,步兵战队也推开围挡,直向王府中冲杀而去。府中那些乡徒们见状,自是惊惧不已,完全没想到前一刻唐军还在温情脉脉的喊话劝降,下一刻便要大开杀戒,那些本来就在犹豫是否要出降之人这会儿自然纷纷弃械乞降,然而如今纳降时间已经错过,此际唐军入府只为杀人、而非纳降!

  “发生了何事?怎么、怎么会这样……”

  安置降人的营地就位于王府正面,在营中便可以全无遮拦的的看到王府中的情形,此时大部分降人都已经领到了饭食开始进餐,结果却见到唐军突然冲入王府中开始大开杀戒,心中自是震惊不已,纷纷凑到前方去睁大眼想要看个真切。

  “退后、退后!代公有令,尔等乡徒安在营中休整用餐,敢有私自出营者,杀!”

  营地外甲兵环立,率队的督将望着这些惊慌不已的降人们喊话道:“王师入境,宣威施教,奉道归义者生,不化拒命者死!府中群徒,顽抗王命,杀无赦!尔等归义之众,可保分毫不伤。”

  众降人们听到这话后,心中自是惊疑不定,口中的饭食顿时也不香了,只是瞪眼望着对面那俨然已经化作修罗地狱一般、满地血肉尸骸的临川王府。尽管此间营地也算不上是什么人间乐土,但与此时的王府相比,却是迥然有别的两个世界。

  “沈恪狗贼,陷害乡亲、祸我乡土!狗贼该死!”

  突然,人群中响起一声愤怒的咆哮,有一名乡徒挥舞着拳头直接扑向那仍被遗留在原地的沈恪便殴打起来。其他乡徒们见状后,也都纷纷吞下口中的食物,旋即便加入到对沈恪的殴打中来。

第1342章 民心如金

  王府中的战斗、或者说杀戮,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很快便抵达了尾声。

  后续的战场打扫,若干凤并没有再继续盯守,而是再次返回了安置降人的营地中。降人们见其再次返回,各自低头不语,而之前被唐军军士推入他们队伍中的震州长史沈恪,则就早在他们之前发泄惊恐时的殴打中被殴打致死。

  若干凤抬手示意军士将沈恪的尸体捡回,旋即便又望着满脸忧恐、噤若寒蝉的降人们说道:“天意赏善罚恶,祸福由人自拣。此言诚是至理,唯江东道义消沉久矣,旧者梁主萧氏纳祸于怀、祸及江东,生民无端遭祸,遂疑天理何在?

  而今又有江东奸邪蛊惑良善,多有中伤我大唐王师,混淆是非、颠倒善恶,聚民于此、充其爪牙。王师入境,正为替天行道、严惩凶佞,尔徒因受蛊惑、甘为伥鬼,行迹着实可恨!然则凶徒作贼心虚、尽弃爪牙,尔徒茫然不知何从,境遇亦颇可怜。

  受人蛊惑并非死罪,迷途知返情亦可嘉,但若执迷不悟,则便死不足惜!府中群徒,因其并非元凶首恶,故而多加恤容、屡作劝导,然其仍是怙恶不悛、不作悔悟,莫非吴中民情尽是如此刁顽难驯、薄恩昧义?尔等群徒告我,府中群恶该不该死?”

  众人听到这一番喊话,心内不免又是一颤,只将头颅垂得更低,却是不敢开口回应。

  若干凤见状后脸色又是一沉,顿足怒喝道:“吴中乡情当真是非不分、善恶不辨?尔徒当真宁与贼恶共死,不与天理仁义共活?”

  “我等愿活、愿活,多谢将军仁义!某等向善而生,绝不再与贼恶同流!”

  闻听此言,众人才又都纷纷呼喊回应起来,各自声嘶力竭的表示一定会痛改前非,不再与那些凶顽贼恶之徒同流合污。

  听到这些人的回应,若干凤才又满意的点了点头,旋即又抬手指了指一旁沈恪的尸体,转又对众降人们说道:“此类肉食者,贪鄙无能,道德泯灭,对外凶横刁邪、结怨强敌,不修边睦、不悦近邻!在内则侵占田桑、称豪乡里,夺人衣食、役民为奴!

  无胆硕鼠,实乃家国祸根,平素空谈忠义、诈邀民望,临危则惧、遇难则走,一旦受制于人,则卑躬屈膝、摇尾乞怜,恃其资望,竟能免于惩罚。故而乡土蒙难、民生凋零,唯此乡贼独肥,实在可恨!

  此徒若非为我王师擒获罗网,则尔等受其招诱群徒尽死刀兵之下,此徒则能避身于外,待我师旅引退,其便归乡,收尔妻儿为奴婢,侵尔田舍为庄园!尔徒虽赴黄泉,犹抱投效之志,生而可悲、死而可笑,这又岂是人间道理?此诸元凶乡贼,能不严惩尽诛!”

  如果说众人之前还是受迫于唐军的强势,以及被刚才屠灭王府的凶狠所惊吓住,那么这会儿若干凤一番言论可谓是说到了他们的心里。

  最开始唐军劝降的时候,他们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身处怎样的处境中,故而对于抛弃他们的那些吴中权贵们虽存怨怀,但还谈不上深恨。

  可当看到王府中那些徒卒惨遭屠戮之后,他们才明白自己等人方才已经身处鬼门关中了,一念之差便是万劫不复。而让他们沦落到如此境地的,便是那些将他们召集于此、但转过头来又抛弃了他们的那些狗贼。

  反倒是本该作为仇敌的唐军,在他们已经深陷死地绝境的情况下,仍然愿意屠刀暂悬的劝导他们走出死地,只有那些实在是顽固不改之人,最终才难免一死。

  故而当唐军屠杀府中乡徒们的时候,外面这些劫后余生的降人们才将心中的怨恨发泄在了沈恪的身上。

  而今若干凤这一番话又向他们揭露出一个残酷的事实,那就是乡土的祸难是这些权贵们引来的,祸难到来前他们又提前逃跑,等到乡土乡人们饱受苦难之后,他们又以一副救世主的面目重新出现,打着重建乡土的名义去收拣荒田、奴役百姓!

  “诛尽元凶!诛尽乡贼!”

  在经过若干凤的一番启发之下,众降人们一时间也都是义愤填膺、恼恨至极,心中再也没有了对唐军的抵触与敌视之情,有的只是对那些乡贼豪强们的深深怨恨,于是便都纷纷振臂怒吼起来。

  借着降人们这一股愤慨不已的势头,若干凤便又继续说道:“王师此度入乡,非为残害吴中乡人而来,尔等前受奸贼蒙蔽、故而敌视王师,如今既知悔改,亦不必再作惩罚。唯此前聚此诸多元凶乡贼,心存忤逆、诋毁王师,非但不知悔改,反而逃散四方,仍欲为敌,实在罪无可恕!

  尔等乡徒若欲归乡者,饱食之后各自散去,若欲归义投诚、效力王师者,则分给甲杖,为我王师向导,破贼之后并有奖赏,是去是留各凭尔愿!”

  听到这一番话,在场众降人们心情又变得纠结起来。有了之前王府中那些亡魂的前车之鉴,他们也深刻意识到眼下任何一个决定对他们而言都是至关重要,自然也不敢再轻率的做出选择。

  “请、请问将军,若是某等选择归乡,之后还会不会受到王师追剿?”

  场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有人举起手来战战兢兢的发问道。

  若干凤听到这问话后便微笑道:“之前已有明言,王师此番入境,并非是为残害乡人而来。你等离此之后,只要不再投奔诸乡贼、继续与王师为敌,自可安居乡里,无受王师滋扰。”

  “那、那小民愿意归乡,恳请将军放行!”

  听到这一回答后,当即便有十数人又举手表示道。

  若干凤对此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摆摆手示意营地内外的甲兵们分开一条通道,任由这些人离开。

  那些降人见状后便连忙疾步往营外行去,前前后后陆续有百十人选择离开,而其他大多数降人,还是站在原地选择观望。

  这时候,又有降人阔步行出,深拜在地并大声呼喊道:“小民愿为王师向导!前受恶贼蒙蔽,只道北、王师残暴不仁,如今被王师包容赐活,才知大唐王师乃是仁义之师!恶贼蒙蔽小民、引祸乡里,吴中儿郎亦绝非颠倒善恶、不能明辨是非的蠢物,小民与此乡贼誓不两立,愿共王师一同杀贼!”

  “哈哈,好儿郎!民心如金,贼虽弃之,我却珍视!给其甲杖袍服!”

  若干凤费了这一番手脚唇舌,正是为此,听到这乡徒率先表态,当即便大笑着示意发给其人甲械武装。

  “小民等也愿助王师一同杀贼!”

  有了第一个表率之后,其他本就心有此意的乡徒们也都纷纷举手表态,陆陆续续在场竟有上千人选择愿意与王师一起并肩作战。而在这些人的带动之下,其他仍存观望之人,也都逐渐表态愿意加入王师。以至于有些乡徒都已经走出了营地,见到后方如此踊跃的情形之后,便也都纷纷掉头返回,同样选择加入王师中。

  到最后检点一番,愿意留下来的乡徒占了降人的大多数,只有区区百十人选择离开。

  这些人做出这样的选择倒也并不让人感到意外,当一个人信仰破灭之后,往往都会有很大的可能选择走到原本立场和信仰的对立面。

  更何况如今战乱还没有彻底结束,只有手里有刀、与大部分人聚集在一起,才能增加自身的安全几率。如果选择离乡,固然一时间能够免于再受唐军的操控,但就算是唐军对他们不加滋扰伤害,也保不准会受到其他趁乱而起的盗贼和豪强们掳掠加害。

  这三千多名乡徒的投靠,固然也不能给唐军增加多大的实力,但他们之前却是吴中敌视王师的顽固派,如今被唐军化敌为友的统合过来,自然也就拥有着更深刻的意义。

  而且这些乡徒们还都深谙乡情,包括之前临川王陈蒨的部伍情况,他们也都非常了解。如今既然选择归顺王师,他们自然也就将自己所掌握的人事情况奏报上来。

  于是很快若干凤便掌握到了一份陈蒨麾下部伍名单,上面清晰的列明了之前追从陈蒨聚集在此、如今而又逃离的乡里豪强名单,甚至就连这些豪强乡居地址以及他们各自所拥部曲实力都有非常准确的记录。

  所以说群众的力量向来是巨大的,任何轻视群众的做法最终都将自食恶果!

  有了这样一份名单,对于接下来定点清除吴中那些潜在的反抗势力可就简单多了,那些人自以为伏于乡野就可以隐藏前迹,等待日后再反扑作乱,殊不知如今却像是明镜上的虱子清晰可见,正给了唐军以逐一拔除的机会!

  就在若干凤一行于吴兴站稳脚跟的同时,史宁所率领的西路大军也自宣城进入到了吴中地区。

  在了解到若干凤已经在吴兴当地取得了不小的统战成绩后,史宁便也着其坐镇吴兴继续梳理此间乡情形势,自己则率领师旅继续向南前进,往钱塘江一线去继续进攻会稽。

  若干凤对此安排也并不反对,如今的他官居扬州总管,如果未来朝廷不另加任命的话,那么等到三吴之地平定后,他想必也要移镇江东,如今便留在吴兴梳理乡情形势,也便于树立起自己的威信,为来日掌控整个吴中地区而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

  当然,他麾下那些渴望战功的少壮将领们,若干凤也没有留在后方,而是极力向史宁推荐,给这些小子们争取一个继续在前线作战立功的机会。

第1343章 渴赐田宅

  在临川王府归降的那些吴中乡徒们,尽管在归降前一副冥顽不灵的态度,可是在归降后态度却变得非常踊跃,积极作为向导,带领唐军部伍在乡里游走,查抄搜捕那些之前追从在临川王麾下的那些乡里豪强们。

  那些豪强们本以为悄悄回到乡里便可就此藏匿下来,唐军主力必被临川王这个大目标吸引南去,而他们则可以潜伏乡里待时而动。

  如果会稽方面战事进展顺利,临川王与侯安都能够成功的将唐军给拦截下来,并且在春汛来临的时候成功发起反攻,那他们到时候自然也就可以揭竿而起,凭着主场作战的优势将唐军给逐出吴中。

  可若是会稽方面战事进展不够顺利,钱塘江也被唐军给轻易突破,而临川王等又不得不继续转战撤离的话,那他们便也只能暂且安于乡里了。

  只要姿态摆的足够恭顺,唐军为了稳定吴中情势,想必也不会对他们严加追究。毕竟他们仅仅只是曾经响应临川王的号召,也并没有真的与唐军进行作战,迷途知返为时未晚,而且唐军也需要他们来在吴中构建起统治,到时候态度如果再积极殷勤一些,不只能够被既往不咎、宽大处理,或许还能获得任官呢。

  然而正当这些人怀揣着此类算计等待局势进一步发展的时候,然而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却大大的出乎了他们的预料。唐军精准的锁定了他们各自家居所在,然后便不由分说的发起了进攻,在他们猝不及防的情况之下,妻儿家眷包括自己便都成为了阶下囚。

  “将军饶命!某等俱是吴中良家,安分守己、深居乡中,从未有勾结贼徒、谋乱乡里的行径啊!”

  一些落网的豪强连连喊冤,想要为自己狡辩脱罪,然而很快便有唐军军士递给他们一份记录,上面清晰的记载着他们几番出入临川王府、参与会议讨论以及所部部曲多少的相关情况。

  这些人与临川王往来密切自然不是什么罪过,可是在南陈朝廷已经发布檄文的情况下,临川王陈蒨仍公然叫嚣抗阻唐军南来擒拿侯安都,如今更向南奔逃,勾结侯安都的行径可谓是证据确凿。而这些人竟与临川王有所勾结、甚至还有军事行动上的配合,自然便可以擒拿问罪了。

  这些豪强们在乡里虽然是称霸一方的了不起的人物,各自也拥有数量不少的族人门生,但却仍然不足以与唐军精锐部众相对抗。尤其是在有吴中乡徒们的引领之下,唐军在吴兴境内抓捕一干豪强的事情更是行动如风、如狼似虎。

  原本这些豪强们各自率部聚集在临川王府,都不敢与唐军为敌,而今散于乡野之间各自为战,彼此间消息交流也并不通畅,真可谓聚是一盆沙、散是满地土。

  留在吴兴的唐军将士们只用了区区几天的时间,便基本上将那些曾经聚集在临川王府的吴兴豪强们给定点清除了。这固然不是吴兴当地所有的豪强,但也确保了对唐军敌意最大、且勇于付诸行动的一批不安分子都被扫除了。

  这过程中自然也伴随着杀戮,但是由于唐军的行动目标明确且精准,对普通吴中乡人所造成的影响并不大,主要杀伤的还是那些豪强并其麾下部曲。

  伴随着这些行动的同时,也顺便将吴兴境内所活动的土匪强盗给肃清了一番。有的情况下,这二者本来就是重合的,也可以称得上是一举两得。

  行动进行的如此顺利且效果显著,自然少不了那些归降的吴中乡徒们的鼎力支持。而这些人在参加相关行动的时候,对于唐军纪律严明、令行禁止的作风也是感受颇深。

  过往在他们的印象中,唐军是残暴不仁、无恶不作的,一旦入乡便是吴中乡人们的灭顶之灾。如今看来,一部分人的确是遭遇了灭顶之灾,但大部分的普通乡士但凡不刻意的与唐军为敌,唐军将士们便对他们做到了秋毫无犯。

  扪心自问,甚至就连那些吴中乡徒们自己手握刀枪的时候,怕也做不到如此纪律严明,总要忍不住为了自己的方便与贪欲,而对乡里有所损害。

  随着一起行动的时间多了起来,彼此也渐渐熟悉,便有一些吴中乡徒忍不住询问这些唐军军士们何以如此固执呆板的遵守军令。

  须知就在攻破那些豪强庄园坞壁后,当看到庄园内所缴获的各类财物的时候,那些吴中乡徒都忍不住想要窃取私留一部分。当见到一些不在目标名单上的豪强庄园修建的非常气派时,那些乡徒们也不免幻想若能攻入其中,收获必然颇为丰厚。

  然而这些唐军军士们却鲜少私藏缴获,哪怕是在行动过程中难免会对战利品有所消耗,也都会清楚的记录下来,并将战利品收集上缴。至于那些不在目标名单上的庄园村邑,哪怕看起来再怎么气派殷实,唐军军士对此也都视而不见、过门不入。

  面对此一类的疑问,唐军军士们往往便笑语道:“人谁不贪利?我等之所以恪守军规,那自然是守规不逾对我等更加有利!战场滥取财物,任你拾取,又能私藏多少?更何况如今仍在征途,太多财物携带身畔,既不便行动、不便作战,入阵之后还引敌来攻,钱财性命一并遗失战场上……”

  唐军的犒赏标准之丰厚,是这些吴中乡徒们所难以想象的。除了基本的攻城略地、杀伤俘获等战功之外,凡是战场上所缴获的物资,还会折算成钱帛物资按照比例返赐给诸军将士,受赏者以一营为一单位。

  换言之他们在战场上的缴获就属于一营将士们所共有,谁如果私下截留藏匿,就等于是损害了全营所有将士的利益,除了本身行动作战不便之外,还会受到全营将士们的鄙夷唾弃。而这些人就是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的亲密战友,如果在群体当中受到了孤立,那么基本上就可以宣告死亡了。

  “唐皇如此厚待功勋之士,怪不得能让上下用命、力克强敌!如此恩恤勇士,天下谁能为敌啊?”

  在听到唐军将士们的讲述之后,众吴中乡徒们也都不由得一脸艳羡的感慨说道。之前他们对唐国充满敌视仇恨,如今却恨自己不是唐国子民,心志的转变可谓是非常的彻底。

  “这还不止呢!我朝奉行均田,耕者俱有其业,只要编户列籍,便能得享田舍。若是能为诸府勋士,则肥田美业俱能量授分享,几场大战下来若能侥幸不死并还有功,肥乡良田十几顷足以安身立命、耕织传家了!”

  那些唐军将士在听到吴人们的感慨议论之后,自是更加的得意,并且也对这些吴人们激励说道:“你等乡徒能早早的归顺王师,也算是有福。只要能够勤恳用事、积功积劳,来年若在吴中创建军府,你等必能列身府中,日前所收缴的那些豪强宅业,也是要优先发授给你们的!”

  “天下还有这种美事?我等只要勤恳用命,来日就能分得大宅肥田?”

  众吴中乡徒们听到这话后,顿时更加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

  南朝历代政权虽有更迭,但是却一直没有进行大范围的均田改革,土地尤其是肥美的田产,一直都是集中在权贵豪强们的手中,吴中虽是鱼米之乡,但是土地集中的情况也尤为严重,因此若能获取一块良田美业传家,对这些乡士而言不啻于人生终极的梦想。

  在得知唐国竟然有军功授田这种丰厚至极的规令之后,这些吴中乡徒们的激情再次被引爆出来,恨不能挖地三尺将那些对唐军怀有敌意的豪强都给挖掘出来。更有人觉得只在乡里肃清人事功劳太小,于是便纷纷请缨前往前线作战。

  由于眼下还在战争时期,唐军也并没有直接在吴兴当地建立起什么统治秩序,在乡里人事肃清大半之后,若干凤便分遣将士守于各处,确保后勤道路的畅通。

  此间民生秩序还未重建起来,自然也就谈不上宣达什么政令改革,可是军功授田相关的内容却已经流传了出去。

  所以一时间前来投奔唐军的吴中乡士越来越多,有的甚至父子兄弟齐齐到来,单单在若干凤所驻扎的吴兴郡治乌程城外,此类民众便多达上万人。其他各方则还有闻讯更晚的乡人,正自昼夜兼程的往乌程奔来。

  吴中乡情如此热烈,一时间竟让若干凤有些苦恼。眼下唐军还是借南陈朝廷的名义在江东活动,而且眼下战事还没有告一段落,总不能甩开南陈朝廷、直接在吴中建立起行政统治。

  所以眼下他也只能暂时对这些乡人们进行安抚,同时传令后方速速安排文吏官员南来,并且通知前线作战的史宁,若能突破钱塘江、略定会稽,那么就可以立即在吴中宣达政令、重建秩序了。

  届时就算南陈朝廷有什么异议,大唐既有武力优势、还实际占有三吴之地,并且又获得了民心拥戴,对于南陈朝廷的态度自然可以不予理睬。

第1344章 钱塘受嘲

  钱塘江又名浙江,后世浙江省命名便由此而来,又因钱塘潮而名满天下。

  如今的钱塘江并其支流乃是太湖以南一条重要的水系,在古代还曾是吴越之地的分界线,在北为吴,在南为越,同样也具有不小的战略攻防价值。

  这一份价值在平常或许体现不出来,可一旦三吴地区出现动荡,那钱塘江在战乱中的存在感便凸显出来了。抛开先秦时期的吴越争霸不说,近世东晋时期的天师道叛乱,乱军与朝廷平叛的师旅便在钱塘江南北反复交战。

  所以当京口守将徐度投靠唐国、致使江防失守的时候,对唐国心怀敌意的陈蒨、侯安都等人便都将钱塘江作为抗拒唐军的最重要防线。

  尤其是在吴兴也已失守的情况下,眼下的钱塘江更成了他们这些人最后所依赖的生命线。所以陈蒨在放弃据守长城之后,便直奔钱塘而来。

  幸在他之前那坚决抵抗的态度麻痹了唐军,使得唐军误以为进入吴兴后还需要一番苦战,并没有在第一时间集结主力进击长城县,加上追击师旅对吴中水陆交通不甚熟悉,才使得其部一行得以成功撤到钱塘。

  钱塘地处江水的北岸,也是钱塘江得名之由来。早在陈蒨一行到来前,会稽的侯安都便已经派遣将士渡水北上进据钱塘城,修缮加固城防,将此作为北岸的攻防据点。

  这样的布置,在以江河作为防线的军事布置中也是非常常见的安排。江河防线固然对敌人造成了困阻之效,但同时也限制了自身的行动,如若能够提前在对岸经营起一个牢固的据点,便可以大大限制与威胁敌军在对岸的活动,让敌军不能在对岸任意的发起攻势,同时有着后方源源不断的增援,等到敌军久攻不下、心灰气馁之际,便可以伺机发起反击,从而转守为攻。

  像是长江北岸的广陵、历阳、以及与襄阳隔着一道汉水的樊城等等城池要害,在战术安排上都能起到这样的效果。侯安都派遣师旅入驻钱塘城,也属于比较积极的防守姿态。

  钱塘守将乃是侯安都麾下勇将萧摩诃,得知临川王一行到来,便率领部属到城下相迎,见到陈蒨之后便拱手说道:“末将因受侯公所命谨守钱塘、不敢轻离,兼之前使虽至却语焉不详,未知敌我胜负情势如何,故而未敢引部远出接应大王。幸在大王不失天眷、平安撤抵,还请大王体谅前事,勿以不恭为罪。”

  陈蒨听到这话后,眉头不由得微微一皱。他自己心里也清楚此番撤退仓促,后方接应不周也是在所难免,心中也并未在意此事,可是被这萧摩诃给说出来之后,意思感觉就像是变了,似乎隐隐带上了几丝薄讥的意味。

  不过他对这萧摩诃倒也有所耳闻,知其武人性情、不善言辞,这么说倒也未必真的给自己上眼药。而且自己一行的确是放弃吴兴来就对方,且一路撤退的还算顺利,也就无谓再挑剔对方礼数不够周全。

  于是他便微微颔首,表示不做介意,旋即望着钱塘城对萧摩诃说道:“钱塘城防大见规正,远异往常,可见侯公确是知人善用,萧郎于此恪尽职守。来日强敌进犯,也可无惧应敌。”

  钱塘地处会稽与吴兴的交界点上,又是钱塘江内陆航运与海运的重要港口。当其全盛时期,船市港口上甚至停泊着大大小小上千艘的舟船,乃是三吴地区最为繁华的地界之一。

  也正因此,钱塘县内商贸氛围异常的浓厚,许多建筑设施都是围绕着船市为商贸提供服务,军事上的职能则非常的微弱。而商业与军事天然就存在着一定的冲突,商业是需要人物能够自由便利的进行流通,而军事则讲究进退有规、动静有度,各种人员物资都有着严格的规定约束。

  就比如钱塘城侧方的船市,里面日常都停泊着许多的船只,而且还有河渠连接纵横交错的连接着附近的航埭。一旦唐军攻杀至此夺下船市,当即便可利用里面的船只穿过钱塘江防线,直往会稽内里进寇。

  可是如今船市中停船很少,最醒目的还是数艘装载着拍竿的军船大舰,一旦唐军有靠近船市的意图,必然会遭到大舰的强力阻击。同时那些连接左右航埭的沟渠也都被填塞起来,既堵住了舟船自由进出钱塘江的通道,同时又确保了主航道中的水量不被分流减少。

  “末将既受所命,当然要尽忠职守。也幸在如今正是冬末初春,船市未兴,才有可能肃清船市、加强防务。”

  听到陈蒨的夸奖,萧摩诃倒也并没有顺势沾沾自喜的自夸,而是轻描淡写的回答说道,但事实上要达成眼下这种肃静规正的局面显然并不容易。

  钱塘船市固然因为时令的缘故而使得舟船大大减少,但那些河渠航埭的封堵却并不容易。为了防止被唐军轻易的疏浚开来,都要让丁役们忍着刺骨的寒意走入到滩涂中将巨木铁柱深深的楔入湿软的河床中,然后再以此为支点,不断的用土石进行堆填。

  在这个过程里,不断有丁役被冻得手脚都烂掉,甚至于直接冻死在其中,因此死亡的人实在太多,索性便也不加收殓,而是直接将尸骨当作材料也堆填进其中。如此一来,才避免了唐军抢占北岸的航埭,从而再乘船进入到钱塘江的主航道中,将其人马势力的活动范围限制在陆地上。

  早在陈蒨撤离之前,便已经先一步将妻儿家人送到了钱塘来。眼下一家人得以在城中短聚片刻,而由于接下来很快钱塘就会成为交战的前线,所以又要安排家人们到钱塘江南的山阴城去暂住一段时间。

  同时陈蒨也要到南面去与侯安都商讨一下接下来的迎敌策略,所以他便在城中稍作休息,并吩咐萧摩诃安排舟船送其一行南去。

  昨夜逃亡竟夜,精神一直极度紧张,在来到相对还算安全的钱塘之后,陈蒨与家人们略叙别话然后倒头便睡,一直睡到了傍晚时分,才被外间的喧闹声吵醒。

  “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如此吵闹?”

  陈蒨有些不悦的披衣而起,向着门外喊话问道。

  不多久,身穿戎衣、手持战刀的韩子高便阔步行入进来,脸色阴郁的沉声说道:“启禀大王,此间守将实在太过跋扈,竟欲谋夺我部甲马器杖!”

  “竟有此事?这萧摩诃好大狗胆!”

  陈蒨闻言后脸色顿时一沉,口中怒声喝道:“取我刀来,我倒要看一看谁给此徒如此胆量!”

  当陈蒨持刀行出时,便见到一队钱塘守军站在这府邸的前庭当中,当中还有数人拔刀在手,各自神情都略显嚣张,他顿时又心中怒起,顿足喝道:“萧摩诃何在?速速滚入进来!”

  过不多久,身披甲衣的萧摩诃才从外间匆匆行入,他先喝退前庭甲兵,而后才向陈蒨垂首说道:“惊扰大王休息,实在失礼。江边渡口舟船也已经备好,大王随时都可乘船南去,侯公已在南岸等待多时。”

  “我听说你要致使徒卒抢夺我部甲马器杖?”

  陈蒨举起手中刀遥遥一指萧摩诃,而后又怒声道:“狗贼自作主张,还是受人指使?”

  萧摩诃闻言后又连忙垂首道:“启禀大王,此事确有,末将并非受谁指使,而是确有这样的需求。钱塘北面已经有显敌军游骑耳目,城中所备甲马并不足用,会稽储备同样不多。末将所部将要于此受敌,但却没有足够甲马为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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