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作者:衣冠正伦.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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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人家只需要交付很少的一部分保证金,来年便可以优先获得这些新的灌溉区垦荒的权利,既能直接增加境内的耕作面积,也能弥补州郡籍民数量的不足。

  垦荒之田三年不征,三年之后可以交还官府,也可以继续耕作,只是需要承担正常的赋税。

  当然,如果他们连这么一点钱也不肯出,州府也有优惠政策,那就是奴婢士伍并作授田。只要见籍多少奴婢士伍,便可以获得多少新土地,待遇一如垦荒。

  为了避免有些人钻法律漏洞,一些配套的政令也得跟上,那就是禁奴令。禁制非法侵占、掳掠均田户作为士伍奴婢,一旦查发罪情,即刻放免士伍、收捕主家,主家要么承担一年役刑,要么需要交付均田户家五年的租调作为罚金用来赎罪。

  这个禁奴令所配合着的就是扩户令了,先检索旧籍,确保见籍之民都切实存在,若有隐没即追讨归籍,后扩流人,凡境内人民非奴籍杂户罪犯者,登录见籍之后即刻授田。

  用豪强们出人出力所建造起的耕垦资本,反过来再和豪强们竞争他们所荫庇的部曲人口。至于前所垫付的资财,则就通过行政罚款等手段陆续收回。

  这一系列的政令实施下来,必然会造成豪强部曲大量流失的情况,或许一年、或许两年。总之只要沔北这里大环境能够保持平稳,农业耕垦持续发展,民户们总会脱离豪强荫庇、重新入籍。

  等到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便可以发布政令、抄没荒产,凡所在荒三年以上的土地,尽皆没官,用作授田。没有了足够的部曲人口,豪强所拥有的土地必然会被逐步蚕食。

  这是接下来几年时间里,李泰给荆州所制定的有关人口和土地的基本政令轨迹。实施起来未必会一帆风顺,毕竟整个天下大势在接下来几年都是剧烈震荡时期,但即便是发生什么波折偏移,李泰也有足够的力量将之重新纳入正轨。

  他在直堂这里又跟崔谦一起将接下来的政令脉络梳理一番,以确定具体实施的时机与需要注意的事项。

  可当看到崔谦一脸倦容、眼含血丝的模样时,他又不免有些担心:“崔长史要不要休息几日?让府员们各领案事,表兄你总览大概即可。”

  “在事人员全都履新未久,事程之内仍欠磨合。一旦发生什么疏漏,难免就要误事极深。”

  崔谦闻言后却摇头笑语道,旋即又望着李泰颇有感慨道:“同阿磐你共事之后,我才深知你能拥此盛名确是实至名归。荆州百事荒废之地,你却能够从容料理、化繁为简。我等受事群众看似繁忙,实则都在你规划之内将勤补拙。你能任守此方,是沔北百姓之福,我等受命府下,也是我等之幸啊!”

  李泰听到这番赞言后方待谦虚几句,已经担任他帐内都督、一直随行在侧的少年梁睿也忍不住开口附和道:“旧在台府,大行台常言西河公乃是谋国雄才,关西老幼群众罕有能及,告我若能追从得授三分,便不患创功自立。

  随行入镇以来,深感大行台所言不虚,使君谋略如渊似海,内外群众俱在掌内,我所见虽然短浅,但却如人仰视穹宇浩瀚!”

  听到梁睿语调略显激动的一番话,似乎是已经在心内酝酿许久、终于找到机会倾诉出来,李泰不免有些哑然失笑。

  他自知这小子身份颇不寻常,自幼被宇文泰收养户中、待若子侄,安排在自己这里也有继续栽培的意思,当然也免不了是做一个小耳目。

  结果这小子跟随自己来到荆州未久,已经一副小迷弟的样子,也让李泰自感他果然是魅力十足,你们要再这么惯着我,那我可真不客气了!

第0550章 五年之期

  正当荆州百姓还在热火朝天搞建设的时候,来自华州霸府的使者陆通和长孙俭也抵达了荆州城。

  李泰接到信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陆通几年前便入朝任官、也有代表霸府监视朝廷的意思,等闲不会出使。而长孙俭则是被大行台召回填补苏绰离世后空缺的霸府心腹之一,同样也不会闲的到处游走。

  此番大行台却直遣这两员来到荆州,可见大行台对于荆州事情的重视。当然也未必就是重视荆州,关键还是李泰太能折腾了。

  一行人风尘仆仆的来到荆州城外,见到笑脸相迎的李泰时却顾不上寒暄,陆通翻身下马便板着脸盯住李泰发问道:“大行台着我再问西河公,之前奉表有‘五年可定襄阳、十年即平江陵’之语,究竟是确实有计,亦或者狂言邀宠?”

  陆通神情语气全都严肃的不得了,可见绝不是随口一问,也代表着大行台对李泰吹的这个牛逼既期待盼望、又不敢置信的心情。

  “在职奏事,唯据实言之,岂敢欺罔主上视听!”

  李泰听到这问话后便也正色回答,旋即便又对陆通笑语说道:“绥德公识我非是短年,我几时为了竞艳邀宠便作夸言?五年可定汉沔、十年进图大江,若是所言不成,甘愿领受惩处!”

  说话间,他又转望向同行而来的长孙俭说道:“长孙尚书久镇沔北,应知此乡人物积储不俗,若加善用,进图南疆绝非难事。”

  长孙俭却并不接他这话茬,而是皱眉说道:“前时行经湍水、淯水诸流,多见劳役用工,请问西河公是作何兴造?”

  “秋冬水枯农闲,趁时修浚渠池,以备明年劝耕兴农。”

  李泰话音刚落,长孙俭又急不可耐的开口说道:“我知西河公擅长营造建事,但是否也应该体察民力、切忌劳民伤物?荆州籍户尚未足万,经年劳累、岁尾仍不得安……”

  长孙俭坐镇荆州数年之久,对于此边情形当然是深有了解。他之前便不怎么认同让李泰出镇荆州,此番出使沿途见到州内多处用役,便不免觉得李泰好大喜功、不恤民力,心里便很有几分被黄毛偷家的羞恼屈辱感。

  听到长孙俭的质疑,李泰心中也不爽得很,你这家伙在荆州蹲了这么久结果全无建树,老子接手你们这烂摊子、自己努力用功还不行?

  “荆州前治无功,的确是让人遗憾,但这也并不是让人裹足不前的理由。否则州治都恐不稳,遑论进望江汉!我将此道理遍告境内群众,众乡贤义士们也都深有同感,故而群策群力、造福乡里,全都争先恐后、不以为疲。”

  李泰也不客气的望着长孙俭回答道,顺便阴阳对方两句:“正如长孙尚书所知,若只凭前治区区之功,又怎么能兴造事业却不触乡怨?”

  长孙俭听到这夹枪带棒的回答后,心中自是甚感羞恼,当然也不相信李泰这番鬼话,若州内这些豪强蛮酋们果真如此深明大义,他又何至于坐镇数年却无功可夸!

  见长孙俭低头沉默起来,李泰便也不再计较不休。且不说两人不同的性格和主张,单单如今自己是外镇方牧、人家是居中近臣,真要搞得矛盾太大、不可调和,不断的被人打小报告,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好处。

  他率领群僚将此一行人引入州府之中,途中陆通则仔细询问了一番之前出击襄阳的始末,听完之后又忍不住感叹道:“伯山果然少壮果敢,试问谁能入镇伊始便翻转逆势、扬威御侮于敌境?主上于朝知你壮功之后,也都欣慰不已,自谓此番确是选用得人!”

  漂亮话说过了,他便又提议去看一看从樊城迁回的那些军民,同时又将话题引回:“伯山你弃守樊城而归师荆州,国中也并无杂声指责,毕竟两处制度不同、民情如堵,望似近前、实则隔山,纵然一时因强据之,但久后恐怕难以兼并我有啊!所以你前作五年之约,是不是有些过于乐观?”

  这一次陆通再作发问,便不再像之前那样严肃,只是朋友间的谈话,而且语气中还有几分规劝之意。以李泰如今的功勋势位,哪怕没有新功加持,那也已经是大多数人需要仰望、寻常人难以企及,实在没有必要搞这些过于狂妄冒进的构计。

  李泰之所以给大行台画上一张大饼,当然不只是为的过嘴瘾。

  时下已经是大统十三年年尾,南梁的内乱即将发生,他画的这张大饼兑现起来难度也并不算大,但在事前就勾画出来,则就不免让人或振奋期待、或充满怀疑。而他则可以借着宇文泰对此的期待,获取到更多的自主权。

  就比如之前拿下樊城却又放弃这件事,虽然陆通说国中没有人就此指责质疑,但估计也是被他吹的这个五年计划带偏了注意力,顾不上计较弃守樊城一事。

  否则单就这件事,他可能就得做好接受台府三番五次遣使质问的准备。这么做合理不合理还在其次,关键是借此强调霸府威严、敲打镇边大将。

  李泰当然不想凡事都要向霸府请示、做起事来束手束脚,而想要让领导放任权力,那自然就得彰显自己的价值,想办法把牛皮往大了吹顺便来波PUA:老子帮你谈的是几百个亿的大买卖,你还让会计查我出差花销,是不是不当人了?

  不过像陆通这样的质疑也是正常,李泰也没有再卖弄他对未来局势演变的分析,而是让刘方贵这个南梁降将亲自现身说法,向陆通讲述如今的雍州乃至于整个江汉地区矛盾之复杂与深刻。

  南梁内部本就矛盾重重,再加上刘方贵在讲述的时候也带上了很深的个人感情立场,真可谓是口诛笔伐。就连李泰在听完都都不免感觉南梁已经乱成这逼样了,五年计划都做的太保守了,而陆通也是听得极为入神。

  长孙俭并没有跟他们一起来视察樊城军民,想是去了别处找其旧部打听荆州的详细变化,而当彼此再相聚于州府的时候,他已经是变得更加沉默。

  为了表明自己绝非胡乱吹牛,李泰也将州府正在进行的政务和后续的政令规划都向两人详细介绍一番,虽然其中绝大部分仍然是处于画饼状态,但是两人也都听得如痴如醉。

  尤其是长孙俭,神情可谓是专注而又纠结。之前大行台征询他的时候,他还那么笃定的表示李泰绝非合适人选。但不考虑其人更加长远的计划,单就眼下已经落实的情况来看,李泰也远比他更加适合治理荆州。

  “荆州府库空竭,但州府用兵用役诸多,想必皆是西河公私囊添补。有此毁家纾难之志,西河公本身又刚毅果决、才力出众,荆州得治也是理所当然啊!”

  虽然心里有点不爽,但长孙俭也不得不承认李泰对荆州的治理方法远比自己的更有效果,但还是忍不住酸溜溜的说道,你也就靠砸钱破局。

  李泰也无意隐瞒他大富豪的身份,只当长孙俭是在单纯的夸自己,但又换上一副愁容叹息道:“我虽有毁家纾难之志,但国难所需有若鸿沟,岂止一家之私能够弥平!恰逢两位入境来访,州情如何,毕陈眼前,所以恳请两位能归告主上,允我能在州南边境开市贸易,互通有无、因此增收,为几年后平定江汉积蓄钱粮!”

  这两人就算不来,李泰也打算过段时间奏请霸府与襄阳互市。一则襄阳的商品经济较之沔北的确更发达、互市有利可图,二则就是用明面上的互市来为他准备搞的更大规模的走私来打个掩饰。

  听到李泰这一请求,长孙俭便率先开口道:“两国若能开市,于两边民确实都有大益。若只一味禁绝,但小民需求却仍有,不免私市泛滥、盗匪横生。只是襄阳方面肯否应允?毕竟彼不需求诸我,而我物力颇短于彼。”

  “家父旧曾寓居襄阳多时,自彼州主岳阳王以下皆可友善论交。前者梁人困于兵危,便礼送家父来和。此事之前曾奏于主公,今者与共商讨事务,亦可循就此途。”

  李泰便又笑着说道,他暂不打算将父亲送往华州,以此为借口留下一段时间,顺便向父亲深入介绍一下西魏的情势。

  随着李泰时誉渐高,关西群众多是他爸爸去哪儿了的忠实观众,故而听到他这么说后,陆通与长孙俭两人全都连连恭喜他们父子团聚,并表示一定要求见一下这一位教养出如此优秀儿郎的在野大贤。

  当李泰引领两人前往府内拜见自家父亲的时候,两人对李晓更是热情不已,且瞧那神情还不像是看在李泰的面子上,而是发自肺腑的对李晓感到好奇和尊重。

  听着这两人连连向自家老子讨教育儿经验,李泰心内不无恶趣的替他老子作答,我家的育儿窍门也没啥,无非放养、命硬。

第0551章 王侯豪富

  陆通和长孙俭在荆州待了十多天的时间,将李泰的计划和此乡正在进行的事情全都了解巡察一番,然后便返回华州奏报。

  宇文泰派遣这两人来到荆州,态度是以问询确认为主,并没有给李泰划定什么不可逾越的规矩,可见对李泰还是信任期待,盼望着他能够在荆州开创出一个自己所描绘的美好前景。

  李泰在试探出大行台给予自己的自由度之后,心内也是大定,只要做起事来无人掣肘,他就能确保以最佳的状态去迎接下一步的局势动荡。

  内政方面路线即定,李泰像一个经验老到的猎手,并不盲目的急于求成而乱了自己的步调节奏,仍是按部就班的推动各项事情发展。至于外事方面,很快便也有了新的眉目。

  十月下旬,来自襄阳的使者一行抵达了穰城,为首者正是之前的熟人蔡大宝。

  对于蔡大宝的到来,李泰也是热情欢迎,并且第一时间便告知了自家老子李晓。

  李晓对蔡大宝的到来则更显激动,得知消息后当即便从城内州学工地上返回州府,同蔡大宝热情寒暄几句后,便邀请对方和自己一起去欣赏他所规划的州学场地。

  蔡大宝难却盛情,而李泰也能了解他老子作为一个北人、急于要在南人面前宣扬北朝不失文教的情况,而这份文教事业如果是由自己所建成,那自然就更加的自豪了,于是李泰便也起身陪同前往。

  “荆州久无州学,向学者不知何处求访,困顿难进。伯山他入境之后有感于此,便在城中辟地设学。此间堂舍尚在兴造,待到明年即可建成,接纳州郡好学之士……”

  工地上才刚刚只打了一圈地基,所谓的堂舍都还未见框架,但李晓仍然热情的引着蔡大宝行走其间,为其介绍这座州学所划分的各个区域,眉眼间尽是期待与自豪。能兴一地之文教,在他看来是要比之前李泰率军直据樊城、剑指襄阳还要更风光辉煌的事迹。

  蔡大宝闻言后便也连连点头附和夸赞,并且表示如果有需要的话愿意从襄阳为此间推荐几位讲经博士,当然前提是人家愿意往沔北来。

  对于沔北未来的吸引力,李泰自然是充满信心,至于现在,也就那么回事。若非他今担任荆州刺史,可能他老子都不稀罕过来。蔡大宝这么说,当然只是客气,不过李泰却相信自己很快就能将之便为现实。

  这州学面积倒是不小,但是因为建筑不多,很快便也游览完毕。

  李泰则顺势将蔡大宝引去旁边的街曲,指着同样是一片工地的地方对蔡大宝笑语道:“前告蔡参军要在城中兴造华厦以庇寒士,如今楼宇也已经开始建造,等到此楼落成之后,我将致书襄阳,请蔡参军一定要再临此境欣赏一番!”

  “这、这楼竟是……使君当真信人!”

  蔡大宝听到这话后,脸色顿时一亮,旋即便又对他作礼感叹道。

  李泰将蔡大宝引到工地一旁的空地上,这里树立着一块木造的板报,而板报上则描绘着他亲自设计的楼宇建筑图。

  蔡大宝走上前认真观察,只见这图上楼分五重,底层是要作砖石结构,其上四层则雕梁飞檐,单从这图上望去便重楼高阁、分外气派,再结合眼前的工地规模,可以想象未来落成后将会更加的壮观。再加上楼宇本身的功能和蕴意,一定能受群众传颂,成为此城名胜之一!

  “此楼我暂命名鸿宾楼,取义鸿雁旅人不失旷达之志,未知蔡参军意下如何?”

  李泰又笑着问向蔡大宝,而蔡大宝闻言后则连连点头表示认可。

  一行人在这工地上游赏片刻,李泰才又笑语道:“如果襄阳方面建造有什么困难,无论是货币还是匠力的困难,我都尽力帮助蔡参军。”

  “没有、没有,多谢使君关心,待到来日阁楼落成,也一定致书使君相告!”

  蔡大宝又连忙不无心虚的说道,之前他向岳阳王言及此事的时候,岳阳王对此流露出极大兴致并揽过去打算自己做,而李泰归镇不久便遣员将前所许诺的财货送去了襄阳,蔡大宝转送王府之后,岳阳王那里却没有了下文。

  当然,岳阳王也不是贪图这些物货而藏匿了下来,他近日正忙于同京兆杜氏等进行交涉,调整雍州内部的秩序,可谓是忙得焦头烂额,想是早把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

  蔡大宝虽然理解自家大王,但跟眼前言出即行的李泰相比,难免也觉得岳阳王在行动力上略有欠缺。

  一行人在城内绕了一遭,然后才又返回州府,李泰同几名府员一起正式招待他们这一队使者。

  蔡大宝此行两个目的,一个是来告诉李泰他们已经重新接收了樊城并其他几座戍堡据点,特来表示感谢,第二则就是代表岳阳王来对李泰之前的赠送进行回礼。

  李泰之前率军归镇之后,便派人运送一批物货前往襄阳,对他们照顾自己父亲的行为表示感谢。给蔡大宝的礼物还是比较单纯的表示感谢,并将这笔财货作为其人在襄阳建造鸿宾楼的本金。

  至于赠送岳阳王萧詧的,则就另有目的了,是李泰精心挑选。其中包括一批他之前从晋阳宫搜罗到的战利品,刀剑精甲和珠宝器物,以及从陇右运来的西域商品。

  李泰是要借这一次赠礼来表示他们关西政权地虽不大但却物博,尤其是打通了河西走廊后,在丝路贸易上占据了巨大的优势,为之后双方的互市贸易而作铺垫。

  蔡大宝此番代表岳阳王来作回礼,在宴会上先是表达感谢,然后便又命令随员将岳阳王所回赠的礼物呈送上来,并逐一念诵介绍。

  李泰赠送给岳阳王的礼物足有八十余件,种类涵盖了织物、漆器、香料、珠宝、军械、骏马、金银器、纸张、经书、佛像等等,可以说是将他能够搜罗到的珍贵商品都展示了一番。当然军械和马匹等绝对不会进行大宗贸易,放在里面也只是充个面子罢了。

  蔡大宝从席中站起身来,旋即便抽出长长的礼单。当看到那礼单的长度,李泰便感觉到了一丝火药味,随着蔡大宝念出岳阳王回礼一百七十余件,心内便有了然,这家伙是要跟自己较劲呢。

  如今的李泰财大气粗,也见过世面,当然不会随便就被人给唬住,倒想看看对方打算怎么压过自己。

  可是随着蔡大宝的念诵以及其随员不断将礼物展示出来,很快满堂的珠光宝气便让李泰见识到什么叫做真正的豪奢!

  岳阳王回赠的礼物涵盖种类并不比李泰那么广泛,但在具体的种类里则用数量和质量实实在在的打了李泰的脸。

  就比如单单织物,各种锦缎杂彩从工艺到材料,足足有二十多种。而在异域蕃货当中,更让李泰见识到谁才是丝路大爷!

  这当中有两串宝石手链,每一串都由二十多颗宝石串联而成,而这些宝石种类却全不相同,水晶、玉髓、天青石、琥珀等等,有的宝石连李泰都没有见过,无论是材质还是打磨加工的工艺都属上乘。

  至于那些金银器皿,不只体积远远大过了李泰所送出的,造型之复杂、工艺之精巧也都远远超过。鎏金壶、水晶杯、象牙雕物、狮鬃麈尾,珍惜猎奇,五花八门。

  当这一百七十多种回赠的礼物全都在厅堂中摆开时,不只左右那些荆州属员们,就连李泰自己都看花了眼。与此同时,他脸上也臊得有点发烫,这一次是真的被教育了。

  萧詧能够拿出这么多的回礼,固然是与其尊贵身份有关,可最重要的还是南梁在丝路贸易中的地位远比西魏要高。

  南梁虽然并不掌握河西走廊,但却可以在蜀中通过吐谷浑所控制的青海线进行丝路贸易。其境承平已久,世族豪强聚敛无度,购买力又比关西强大得多。

  李泰还自以为打通河西走廊,便可以丝路贸易翻身做主,被岳阳王打脸教育一番后才发现,原来他们一窝穷逼的处境仍然没有改变!

  一时间他脑海中又冒出两个念头,一个是继续送礼给萧詧,看看对方还会不会继续双倍返还。另一个就是再带兵去攻打襄阳,妈的全都是老子的!

  不过抛开这两个都不怎么靠谱的念头不说,李泰也有点犯愁怎么压过对方。他当然不是单纯的要跟对方斗富,而是希望能在接下来商讨贸易的时候获得更多主动权。

  萧詧的回礼不只表明了他们南梁自有进行国际贸易的渠道,也体现出对于同西魏进行贸易的需求并不大。李泰如果不能拿出激发对方购买欲的商品,即便是勉强争取到进行商贸的机会,利益空间也不会太大,估计还不如直接动手抢。

  他倒不是什么和平主义者,只是感觉眼下便同襄阳交恶的话,怕是不利于继续向江北地区渗透发展的计划,别到最后搞不好被萧老七这独眼龙捡了便宜。

  想了想之后,他决定还是得发挥自己穿越者的优势,开个小挂让萧詧这个土包子见识一下技术发展的魅力!

第0552章 奇货霜糖

  汉水北岸的西魏人马虽然撤离,樊城也已经失而复得。除了之前驻守樊城的近万军民离去之外,看似一切又恢复如昨。

  但是发生过的注定会留下痕迹,无论外表再怎么修复掩饰,终究不会再变得和之前一样。一些看起来很微小的裂痕,内里可能已经是蔓延极深。

  岳阳王近日来忙得很,虽然他被迫要向西魏人马低头认错,面子颇受损伤,但本质上还是代人受过。尤其在朝廷已经发兵于淮北的情况下,不宜两线开战,使得岳阳王这一行为更蒙上了一层忍辱负重的色彩。

  尽管都督江汉的湘东王遣员来问战事经过,也并未因此指责岳阳王,而是对岳阳王智退敌军的行为略作嘉奖。岳阳王当然不将这份口头的嘉奖放在眼中,但对于湘东王对他也无可奈何的情况却是倍感喜悦。

  除此之外,这一场战事也让岳阳王在襄阳的处境得到了巨大的改善,对整个雍府的掌控力更是获得了极大的提升。

  两方交战之前,岳阳王以备战为由,将诸郡县兵员物资集中于襄阳,使得分散的人事力量聚集在自己手中,实力和底气都增加起来。

  刘方贵这个州府老吏投敌,也让岳阳王找到了理由针对州府员佐进行一番肃清,处置了许多与刘方贵关系密切的属员,转而将自己的王府门客安排进州府中任职。如今的雍州州府,已经没有另外的声音可以质疑和反对他的决定。

  岳阳王入境一年多的时间,期间也进行了各种努力尝试,结果还是要靠一场外患,才总算是在襄阳立稳了脚跟,拥有了跟襄阳本地豪强大族抗衡的能量。

  当然,情况也并非尽是好的。京兆杜氏在战斗过程中所显露出的对他的敌意,也让岳阳王心中警惕倍增。

  不过他也并没有直接与杜氏翻脸,京兆杜氏作为南迁大族之一,立足襄阳地区多年,而且从其父辈开始便在汉水上游地区拥有不小的势力和影响力。岳阳王并没有把握能够将杜氏一网打尽,一旦打蛇不死,那么雍州西北部地区便要遭受扰乱。

  杜氏也自知理亏,一方面主动向岳阳王道歉认错,一方面则派遣族员前往江陵,希望湘东王能够发声庇护他们。毕竟湘东王既是宗室长辈,又有都督雍州军事之权,乃是岳阳王的上司。

  岳阳王这段时间也一直在处理此事,不只是京兆杜氏一家,他还希望能够借此让韦氏、柳氏等等大族留守乡里的族人们表现出对他的顺服,彼此间确定一个主从关系。

  不过这件事显然并不容易,除了这些大族本就在襄阳族裔众多、根深蒂固之外,也在于其各自家族的代表人物诸如韦粲、柳仲礼等人皆与当今太子交情颇深,天然的对他们这些前太子的儿子们便有所疏远。

  这一天,岳阳王前往郊外韦氏别业访问一名韦氏族老、希望其人能够出任刘方贵降敌之后的州府司马之职,诚意可谓极大,但仍遭到了对方的婉拒,只道老眼昏花、精力不济,只是不肯在州府中任职。

  岳阳王身心疲惫的回到府中,旋即便听说出使沔北的蔡大宝一行已经返回,于是他便打起精神来,着员将蔡大宝召入府中。

  “蔡参军快请免礼,劳使一程想必辛苦,先饮一杯椒茗驱寒暖腹!”

  待到蔡大宝入堂,岳阳王便连忙笑语说道,并且亲自烹调一杯加了姜桂椒粉的茗茶,就案着员传递给蔡大宝。

  蔡大宝连忙谢过大王,然后两手捧着杯子细啜慢饮起来,只是往常饮惯了的暖胃茗茶,今天却让他若有所思起来。

  “蔡参军此去穰城,那位李大都督是如何迎待的?回赠他的礼物,是否合其心意?”

  岳阳王望着蔡大宝微笑发问道,很是好奇李泰见到回礼后是什么的样反应,就差直接发问有没有闪瞎那个北虏的狗眼?

  蔡大宝有些走神,过了一会儿才又反应过来,忙不迭放下杯子,然后向大王讲起此行出使的经过,并且将李泰的回信两手进奉给岳阳王。

  岳阳王并不急着阅览回信,而是饶有兴致的倾听蔡大宝的讲述,而蔡大宝也明白大王真正在关心什么,着重讲述了一下李泰并其下属们在见到回礼之后的反应。

  “唉,西人立国以贫弱,寡于见识,更短于物力。那李大都督已经是其中见识不俗者,曾经有幸走入虏庭别舍,前赠诸物想是那处收得,感我恩义、无以为报才忍痛割爱送来。但这其实大可不必,他所珍视于我只是寻常。回赠倍返,也不是为的向他炫耀什么,只是告诉他这些俗物于我只是寻常,不必再以此来送。”

  听着蔡大宝讲述李泰等人大惊小怪的样子,岳阳王只觉得神清气爽,就连之前因碰壁而变得抑郁恶劣的心情都好转起来。

  他嘴上虽然不说,但内心里对于李泰这个比他还要年轻的西朝大将还是比较不爽的,没能在战场上战胜对方,能在别的地方压过对方一头也算是一种胜利。

  “李大都督也惭愧短于物力,道是所赠不能投人所好实在失礼,却又平白受惠于大王良多,心中更觉惭愧。不敢再自曝丑拙,唯以真心赠送家人所造乡里时物几桩来答谢大王。”

  蔡大宝见大王心情不错,便又继续转述李泰所言。

  “虏儿技穷矣!”

  听到这明显示弱的话语,岳阳王又忍不住眉开眼笑起来,显然之前所言并非炫耀之语并不属实,遣使北去就是为的要向李泰炫富打脸,虽然这些回礼筹备起来让他也颇感吃力,但能听到对方低头认输,也让他心内快意无比。

  尽管自觉有些失态,但岳阳王还是笑了好一会儿才又收敛笑容,转又说道:“土物虽然不珍,总是一番心意,且呈送上来略作过眼。”

  听到这话,便又仆员行出,将蔡大宝之前便送入王府中的东西取了上来。

  同上次送礼的阵仗相比,今次就要低调的多,统共只有一个半人高的箱笼,里面则堆放着大小不等的由锦布包裹的木盒,瞧这包装倒还算是精致,数量却是比较寒酸,可见李泰已经是彻底放弃了要与岳阳王斗富的想法。

  蔡大宝上前,亲自将这些礼盒一个个取出来,并逐一奉上岳阳王的案头。

  这第一个礼盒中摆放着的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状若脂玉、芬香扑鼻的物体,手感滑腻却并不坚硬,也并不像是什么玉石珠宝,岳阳王感觉倒像是某种食物,但他也不敢贸然品尝,只是望向蔡大宝问道:“此为何物?”

  “据李氏言,此物名为玉髓膏,是秘法调制之物,效若面脂手膏、衣香澡豆……”

  蔡大宝一边介绍着,一边空手掩饰用法。而岳阳王瞧着新奇,便也着员用铜盆盛水送来,自己试用一番,看着清爽的手掌,嗅着手上散发的香气,不由得便笑道:“有趣有趣,这李氏不愧北地名门,若非累世富贵人家,家人又怎么会有如此精巧心思。”

  虽然觉得有趣,但也并不怎么惊艳,毕竟还有澡豆等类似的日常用品存在,岳阳王身为皇家贵胄,所用的日用品也都巧妙罕见。

  接下来的礼物也都是日常生活饮食相关的,或是一些奇异的香料,或是一些精巧器物。

  岳阳王饶有兴致的欣赏着,嘴上也随口给以评价,心里则就不免有些吃味,只瞧这些对方送来的东西,可见这李伯山穷是穷,但是生活质量却似乎比他还要更高几分。而他虽然有钱,但却并不比对方更懂享受生活,人家送来的许多日用物都是他闻所未闻的。

  这种不适感在见到蔡大宝最后呈上的一样物品时达到了顶点,岳阳王望着瓷罐中盛放着的莹白有若冰雪、形状规则的小颗粒,并没有开口发问,只是又将眼直勾勾的望着蔡大宝。

  蔡大宝看着罐子中的物品,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这才又对岳阳王说道:“此物李氏称为霜糖,但下官试尝之后只是石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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