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赶来白水的时候,麾下将士们也已经在白水等候了数日,三防城并乡里一共调集了两千七百人马,将会随同他一起参加接下来的大阅。
现今众部曲们临时还住在白水庄周边,这么大规模的人马要进行什么离合演练势必会让乡里震荡、群情不安,还是需要专门的场地才可进行,这就需要向已经提前来到白水的于谨大将军府进行申请。
第0271章 兵不贵多
陂塬上用木栅和沟渠划分出了一块块大小不一的区域,有的地方正有役卒忙碌的搭建营垒、以供军队入驻,有的地方铲平土坡、填充沟壑,修建用于操练人马的马埒驰道。
陂塬的偏北位置有一座坡度不算太大的丘陵,丘陵海拔并不高,但居高临下也能俯瞰四野,提前赶来、负责督建大阅场地的于谨大营便位于此地。
清晨时分,李泰共诸随从们策马来到山坡下的辕门外,已经有不少将领们等候在此,各将符令名帖递给门内卫兵,请其向大帐中通传。
李泰一行到来,引来了不小的关注,除了他本身颜值出众,也在于之前兼领铠曹时少不了同这些将领们打交道,风格做派让人记忆犹新。
虽然说得赐仪仗文物的将领只是少数人,但无一不是势位、资望翘楚之选,麾下也都不乏家将与拥趸。
军队中拉帮结派的风气较之朝中更甚,李泰代表台府向那些人剥削甲械,那些人自然也会将任务下方、分给自己的下属部曲。
这些中下层将领们大概都不怎么清楚事情的始末,但最终还是由他们承担了所有。作为这件事的实际执行人,李泰在他们眼中便免不了偏负面的形象。
不过李泰对此自不在乎,他现在虽然还未步入真正的上层,但也勉强算是中上层,无论个人武力还是部曲势力,这些镇兵中下层们都斗不过他。
而且随着府兵制的持续推进,这些老镇兵们迟早都要被淘汰,大量关陇中小地主们亟待上位。北周建立后,六柱国里几个家伙被那么顺利的收拾,根本原因之一就在于他们丧失了来自镇兵中下层的支持。
这么说或许有点残忍,但事实就是轰轰烈烈的六镇起义结束后,除了一小部分人凭着实力和运气实现了阶级的跃迁,绝大多数的镇兵都沦为了时代的消耗品,成为了势力迭代的耗材。
就比如当下这个西魏政权,甚至单单眼前这个场景,大营的主官于谨出身乃是虏姓名门,李泰那就更不用说了,他们都属于窃取了革命果实的旧势力余孽啊!
他这里递入符令之后尚自感慨着,辕门内一名身着袴褶的骑士便驾着马一溜小跑的赶过来,越过辕门外等待已久的众人,视线直落在排在后方的李泰,对他招手说道:“伯山你来得倒早,大将军着我引你入见。”
李泰瞧着来人乃是念华,一时间都有些无语了,怎么哪哪都有你?你是职业抱大腿混公府的?
在前方那些将领们幽怨的眼神注视下,李泰很没有公德心的策马插队,等到卫士放行便进入了营地中,指着念华便好奇问道:“念兄你怎在此?”
“月前忙完王太傅丧礼,身心都觉疲惫,本待约聚两三好友向终南山闲居月余。但于大将军几番遣使就户征辟,盛情难却,只好收拾行装,再入公府。”
念华听到这话也有几分不好意思,有些尴尬的说道:“往年共事太尉公府,如今伯山已经是临民掌兵的方牧之选,而我却仍辗转公府、怯于主事,伯山心里怕是要嘲笑我无能了吧?”
李泰强忍着笑意连连摇头摆手道:“念兄你太谦虚了,能得诸公赏识辟用,足见你才识器质卓然出众,已经是群众共识。我等愚不能及者才需要勤劳于事、搏求认可啊。”
“什么才识器质,无非先父荫泽尚算可观罢了。”
念华听到这话后又自嘲一笑,向辕门外叉手见礼的将领们点头致意后,才引着李泰往营地内大帐行去。
这家伙虽然是个二代,但并不是让人讨厌的那种,待人以真诚、并不热衷炫耀势力,为人处事老成持重、兼又人面广阔,处理起诸公府迎来送往的事情驾轻就熟,就连高仲密对其都常常想念,也怪不得混的公府级别越来越高。
如果以这家伙为主角写一本网文,名字得叫做《制霸后三国:从当领导大秘开始》。
李泰脑海中噱念涌动,不知不觉已经来到大帐外,念华抬手示意他在帐外稍待片刻,自己先行入帐通报,过片刻才又走出来向李泰招手请入。
大帐中人员不少,左右联排的坐了二三十人,全都专注的埋首于案牍中,处理因大阅产生的各类公文。
于谨端坐于上方,一手还在勾批函文,一手抬起指了指近前的空席、示意李泰入座,一心两用的也是很溜,处理文案事务的本领并不逊于统兵作战。李泰坐入席中这短短片刻,他已经勾批了几份公文。
“伯山来此,是为你部请给宿地给养?今日恐是不可,现今营垒尚不足配,三日、两日罢,两天后你再过来,我着府员先行安排你部人马入营安顿。”
于谨视线瞧了一眼李泰后又收回落在案上,口中则快速说道,讲到这里的时候又打趣微笑道:“眼下塬上所用物料还多是都水行署开支,对你这位直案主官当然要给优待。换了别人来做请求,我只会让他塬下等待,不准早来添乱!”
“大将军案事繁忙,卑职也长话短说。我部人马自宿乡里,倒是不急入营,但仓促聚集的人马仍需检验,乡里却没有合适的地点操练,故而来求大将军拨给塬上一校场且用几日。”
李泰见于谨这么忙,便也连忙说道。
“原来是为此,这不是问题。”
于谨听到这话后又抬起头来,抬笔勾写一道书令,就案发给别席一名下属并吩咐道:“有劳梁郎中稍后共李从事出营挑选校场。”
席中一名体态魁梧的壮汉起身抱拳应是,瞧这体格实在不像是个文官,之前跪坐在书案后那姿势瞧得李泰都替他感到憋屈。
李泰目的达到,便站起身来作揖告辞,将要退出时却又被于谨喊住说道:“准备几时检阅部伍,使人来告一声。你治事颇可称善,我也好奇治军又是如何。”
李泰听到这话不免有点受宠若惊,但一时间也是心理压力爆棚,于谨可谓这个时代第一流的军事家,他要来观看自家部曲操练情况,实在是让人太有压力了。
但他也总不好劝于谨好好忙自己的事情、别瞎凑热闹,只能点头应是,然后便共那名梁郎中一起退出营帐。
“李大都督,久仰久仰,舍弟曾幸共大都督同事台府。某新从东州归来,大都督的贤声已经是如雷贯耳。”
离开营帐后,那身材魁梧的梁郎中又向李泰抱拳见礼并作自我介绍。
李泰听完后才知此人名为梁昕,家乃京兆望族,他的兄弟梁荣就是李泰之前的铠曹同事梁参军。不过从李泰入职到离开,那梁参军一直在养病,一场同事却没有见过一面,反倒是先见到了其人的兄长。
李泰一边跟这梁昕寒暄着一边往营外走去,途中听其讲述各处校场的特点,有的地面平整、适合骑兵驰骋离合,有的地形多变、适合演练各种复杂的阵势变化等等。
此时各处校场也都不乏军队进行演练,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只要能在大阅中表现良好,便能获得优厚的赏赐,不逊于打胜了一场大仗。
而且许多州郡人马平常很少有机会番上演武,自然要抓住这难得的机会,争取在大阅正式开始之前将状态调整到最好。
因此尽管眼下入驻塬上营地中的人马并不多,但各处校场上的日程安排也是满满当当,李泰也是因有于谨关照开了绿灯,加上这梁昕跟着游走诸处、费心调整,才在几处校场各给李泰争取了一两个时辰的演练时间。
事情办妥之后,李泰也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在诸校场外观赏一下场上人马演练的情况。
这些校场上通常人马并不太多,只在一两千人之间,有的则更少。装备情况自然不像作战时那样全副武装,只是身着戎衣并配以简单的刀杖,在旗鼓声令的指挥中进行各种演练。
在这些演练的人马中,无论规模大小,总有那么一小撮群体表现要远远超过了其他袍泽。
不用说这些人肯定是将领的嫡系部曲,拥有最好的单兵素质与配合经验,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都担任着团队中的核心,其他人马无论数量多少、军容如何,无论阵势怎样变换,都只是为了配合精锐部曲完成作战任务。
李泰在场外观看片刻也不由得感慨,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战术特色。
南北朝适乱已久,军队这种国之重器也已经分散在豪强军头们各自手中多年,主流的作战方式就是小规模的精锐决胜,重甲与具装的发展也只是为了维持并增强单兵个体与少数精锐的作战能力。
大军团的团队协同作战只要不是顺风赢的局面,那阵仗拉的越大,则就输的越惨。尔朱荣团灭河北六镇叛军武装,高欢打爆尔朱家联军,宇文泰在沙苑击溃东魏大军,统统都是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
高欢跟宇文泰这对老冤家,各自在战场上都有垂成之憾,抛开其他各种因素不说,也在于指挥大军团作战的经验与战术搭配的短板,遇到大场面总有掌控力不足等各种欠缺。
第0272章 群众惊艳
第二天一早,李泰率领着养精蓄锐的部曲们策马登上了白水塬,负责接应导引的大将军府属官梁昕也迎了上来,可当见到李泰所部人马,梁昕却忍不住瞪大了眼。
“这些全都是大都督部曲人马?”
梁昕指着李泰身后的骑兵队伍,有些不敢置信的发问道。
“倒也并非全部,今日只有马埒场地,无从演练步阵,只将骑兵引来,其他卒员们仍在乡里休整。”
李泰闻言后便微笑道,望着身后的上千名骑兵士卒,眼神中也是颇有自豪。
“这、这千数骑兵,尽为大都督私曲?”
梁昕仍是不敢相信,又瞪眼追问了一句,略作停顿后才又补充道:“只是大都督门下,并无州郡乡团参列?我若没记错的话,大都督似是大统九年才入关归义,怎么、怎么竟……”
李泰听到这话后,再望着梁昕那惊诧不已的表情,心中更是暗爽不已。
他自己一路走来,各种辛苦与钻营自己心知,但在其他并不熟悉自己的人眼中,短短两年多的时间、只凭他自己便组建起一支上千人的骑兵部伍,简直就是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须知组建一支成规模、有战斗力的骑兵队伍,可不仅仅只是人和马到位就可以了。甚至就连人、马这最基本的要求,绝大多数人都做不到。
梁昕一家也是三辅望族,兄弟俱事霸府多年,即便这样统率的部曲乡徒们也不过千余众,且骑兵仅有不足百人,一是养军负担太大,二是没有必要,毕竟没有那么多奔袭野战的作战任务。
瞧着梁昕那惊讶神情,李泰忍了好一会儿才没告诉他这才哪到哪,别说所有的部曲,单单骑兵队伍他便不只眼前这些。不说尽是当世第一流的精锐,但打爆绝大多数的关陇豪强和一部分北镇军头各自部曲是问题不大。
当然这么想还是有点狂,具体情况总得具体分析,真正交战的时候,各种战场条件瞬息万变,还是得……怎么还当真事去想了?
李泰晃晃脑袋,按捺下现在去袭营的话搞不搞得掉于谨这样的念头,转对梁昕笑着解释一下部曲群众各种源流、并非尽是自家私曲。
梁昕听到这话后,脸上的惊讶之情才略有释去,但对李泰的态度较之昨日又热情了几分。很多事情,听过是一回事,但实际见到又是另一回事。
如今的李泰掌握三防城近万人马,倒也不是什么秘密,有心者稍作打听就能打听大概。可当真正亲眼见到其人随随便便就能拉出上千的骑兵部伍,这给视觉和心理带来的冲击力又非道听途说能比。
以前只觉得这李大都督真是一朵带刺的小玫瑰,可现在才知道这家伙就是一柄能把人戳的透心凉的丈八大槊!
不独梁昕有这样的想法,其他在陂塬上下问询赶来的围观的将士们在见状后,也无不面露凛然敬畏之色,不敢太过靠前的滋扰。
骑兵是一种高机动力、高进攻性同时也高消耗的兵种,一般军头与豪强们往往都会组建一支骑兵队伍,哪怕实战中应用到的机会并不多,可以不用、但是不能没有。
连一支亲兵骑从队伍都没有,也配在这乱世之中称夸武功?哪怕只有三五名骑从,也透出一股不屈的精神!
可是在两年前的邙山之战结束后,整个关西除了大阅这样盛大的礼仪场合,群众们已经很少见到上千人的骑兵大队行止于途了。
一则自然是邙山之战中那些镇兵老卒们死伤惨重,许多军头部曲都凑不出这么大的规模。二则就算还有人保有这种规模的骑兵部曲,也不会没事拉出来炸街啊。
所以当李泰率领部曲登上陂塬后,顿时便成了这片塬上最靓的仔,周遭群众有事没事都来观望一番。
“这李伯山好大势力,单单骑卒便达千余众,所拥部曲怕不得数千?”
有将领瞧见骑士们簇拥而行的李泰,忍不住咋舌感叹道。
旁边也有人点头附和:“真是后生可畏啊,怪不得之前供职台府的时候,许多将主都不敢共他争论。他骑力这样雄大,谁若得罪了他,翻山越岭的袭杀一通,这谁能防得住?”
但也有将领不忿言道:“也只是姿态吓人罢了,他区区一个汉儿少年,怎知如何才能将使骑力?如果进退离合全都不受掌控,奔行起来就四散一空,只是给大阅群众增添笑料!”
这话又让许多旁观的将领恢复了信心,各自颔首表示认同。骑兵的作战可是有着一整套要求更高的标准,如果将士经验不足,那军容阵势崩坏起来简直就让人没眼看。
他们这些北镇将领们,许多都不敢夸口擅长指挥骑兵作战。李泰既没有巨大的功勋作为凭证,又欠缺足够的年岁来积累经验,在不少人看来,接下来出丑似乎已经成了必然。
除了一些凑趣起哄的人之外,还有一些镇将面目深沉的站在一旁。
他们同样震惊于李泰所拥有的势力之可观,也希望李泰的部曲们接下来的演练表现不佳,但却并不是为了要看李泰出丑,而是在确定李泰麾下没有擅长指挥骑兵作战的将才后,自己若能投入其门下,或许就能得到重用。
若能获得这样一支骑兵队伍的实际指挥权,简直就是他们这些本身势力不大的兵长将官们梦寐以求的境遇。哪怕这支队伍暂时欠缺战斗力,也要倾尽心血将之打造成为一支精锐强军,来年于战场上大放异彩,成为封妻荫子的一大本钱啊!
塬上众人心思各异的跟在李泰一行身后直往校场而去,还在途中一些人脸上戏谑的表情便渐渐收敛起来,因为视野中这一支队伍行至有序、队列疏密有致,全然不像一般的乌合之众。
看客们的议论声自然也都传到了队伍中人的耳中,今次负责带领家兵参加大阅的乃是李雁头与高仲密的家将高鹤,李雁头横眉瞪眼的怒视着那些调侃讥讽的看客,高鹤则对众人沉声说道:“稍后进了校场一定要努力表现,若是露丑人前,即便郎主不问,我也饶不了你们!”
众人闻言后各自应诺,眼神中也都透露出旺盛的斗志。当所有人都打起精神、专注于自身的一举一动,整支队伍都弥漫出一股淡淡的威压,这就是所谓的士气。
很快队伍便策马驰入校场之中,在没有接受到更进一步的指令之前,众士卒们各依行伍营幢的内部编制,唯队头马首是瞻,很快就在校场中排列成一个简单的方阵。
校场外群众们看到阵列完成,眼神又是微微一变。平地列阵倒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行伍技艺,稍加操练俱能习得。
可若是身在马上还能在极短时间内阵列完毕,那无疑就说明这些士卒们骑术精湛更兼人马默契十足。到目前为止,他们仍找不出这一支队伍有什么值得嘲笑的地方。
瞧着校场外群众越聚越多,李泰一时间也有些无奈,这些人全都没事可做吗,怎么统统赶到这里来凑热闹。
老实说他心里还真有一点紧张,担心部曲们的表现未必尽如人意,但来都来了,总是不还临阵退缩。况且又不是什么决定生死存亡的惨烈大战,真要表现不佳被人喝了倒彩,直接让都水行署停了物资供应,瞧瞧这些看客们还有没有力气讥讽嘲笑!
心里这么一想,他便镇定许多,直从亲兵令卒手中接过一个装满鸣镝响箭的胡禄箭囊,策马行至校场中央,视线在校场上一些用于操练的标识物上扫射一番,抬手捻出一箭,奔行中射中一个直径数尺的圆形标靶。
正自全神贯注待命而行的部曲们听到这鸣镝声,当即便策马冲出百骑,奔行过程中收束队列直作锋矢之状,各自于马背上张弓扣弦,待战马驰入射程之内,随着队头一声弹舌断喝,飞矢如雨破空而出,直向那标靶射去,数息后标靶顿时便被射成了一个刺猬,脱靶者也有,但数量只占少数。
“好!”
校场外群众见到这一幕,无论心思如何,这会儿也都忍不住拍掌喝彩起来。
李泰再扣弓弦,接连三支钝头的鸣镝都向先发那支队伍射去,那队头便将一小旗插入戎袍背后,率队直向远处驰行,本阵之中则又冲出数支队伍,纵横离合、围追堵截,在校场上交织成一张拦截大网,阻止那支队伍冲回本阵交付令旗。
瞧着各支小队都在尽力表现,李泰不想自己成为影响操练的因素,便策马退到了校场边缘,瞧着场上的各种离合对抗,命令亲兵以旗鼓声令调整演练双方的力量对比与对抗强度。
“精彩,真是精彩啊!瞧这场上纵横自如的姿态,哪像是一支新近编成的队伍?这李伯山哪里招募来这么多精擅骑射的壮卒,又何处学得如此精妙的骑战技巧教授部曲?”
校场中对抗演练的热火朝天,校场外群众们议论声也是此起彼伏,惊叹之外,他们最大的感受还是好奇,只觉得李泰与其部曲们身上有太多的未解之谜。
演练过半时,又有一路人数可观的人马向此行来,为首者一个乃是闻讯赶来的于谨,另一个则是率部抵达白水不久的赵贵。
校场上的演练越发精彩,就算两位大人物到场,都没能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近处几人还匆匆见礼,远处的则就当压根没有看见两人到来,只是踮着脚瞪大眼望着校场上情形,咬牙切齿的或是喝彩或是喝骂,恨不能自己冲入场内加入其中。
第0273章 候补柱国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观此徒众法度气象,这李伯山真可以称得上是一个文武皆允的全才,怪不得能深受群众赞赏。浮华的皮相或能欺诈二三,但若名实不副,也只是给人间增添笑料。”
望着校场上仍自奔驰演练的将士们,于谨对此也是不吝夸奖,对身边随员们笑语说道。
与之同行而来的赵贵脸色本就不甚好看,在听到这话后,眉头顿时皱得更深,口中发出几声不屑的冷笑,然后才撇嘴说道:“狡猾汉儿,巧言令色,谄附于贺拔太师,得其士伍托赠,才有了些人前夸耀的积累。若非贺拔太师旧属效劳其事,凭此妖艳小儿,又有什么资格底气在诸名将雄才面前夸耀势力!”
于谨自是懒得理会赵贵同年轻人之间的龃龉纠纷,听到这话后也没做出什么回应,只是在部曲们簇拥下登上校场外一处土坡,视野顿时变得更加开阔,将校场内的演练情形尽收眼底。
赵贵在于谨那里没有获得认同附和,心情变得更加不快,着员开道径直进入校场内,来到李泰指挥部曲演练的旗鼓附近。
李泰也注意到了赵贵一行的到来,一边吩咐下属继续用旗鼓指挥场上队伍间的穿插练习,一边向不远处的赵贵抱拳示意。
赵贵先对李泰略作颔首,然后视线又望向场中,直到场上演练告一段落,他才饶有兴致的指着那些列队归来的将士们对李泰笑语道:“今天见到李从事部曲英姿,才知为何之前主上会委任李从事兼领铠曹事务了。
当下诸军皆困于械料而军容难振,但李从事部伍却不受此影响,群众精壮、甲杖优良,于此校场上耀武扬威、震慑人心,想必是有些旁人所不能及的独秘技法取补部曲,未知我能否有幸得闻?”
校场外观望众人听到这番话,一时间神情也都微微发生异变。要让人从心里承认不如别人是很困难的,可若是要为自己的逊色找一个借口,怀疑比自己优秀的人做了有悖道德法律的勾当则很简单。
李泰部曲精壮可观,大家有眼可见,也正因此而诧异不已。赵贵这番话似乎是给出了一个答案,他必定是借了职务之便贪污武库械料来滋养武装自家部曲,所以部曲才这样勇武慑人。
一时间,校场周围的惊叹与喝彩声又转为各种窃窃私语,群众们望向李泰并其部曲的眼神也渐露不善。
李泰本就心存警惕,怀疑赵贵这家伙过来是没憋什么好屁,听到这番话心中顿时不爽起来。
虽然吞公肥私的勾当他也没少做,但在铠曹这件事情上,赵贵真是冤枉他了!他只是偷了一些铠曹的工匠,根本就没有盗窃甲械,这委屈谁受得了?
“能得中山公夸奖称许,我也深感荣幸。至于说有什么养军的秘法,则就言过其实了。或也的确有几分章法可称,但终究不比中山公松柏老韧。”
李泰心中暗骂着,脸上笑容却灿烂,对赵贵抱拳说道:“我这区区小术羞于自夸,倒是中山公仰以自强的谋身之道让人钦佩不已啊。我能教儿郎者,无非临战需勇、力决生死,但中山公却能敏察战机、明于进退,逆流于拙勇群众,真如苍松翠柏临寒不凋,身历百战却……”
“住口!”
李泰话还没有讲完,赵贵已经听不下去,开口一声断喝,不准他再继续说下去。
但他这番吼叫,自然震慑不住李泰,瞧了瞧气急败坏的赵贵,他又环顾在场众人一眼,继续说道:“大行台前所授事,的确是因我才器堪使,这一点也无须讳言。可若有人因其智短乏计而邪言谤伤主上任人之英明,我麾下群卒日夜操练,总也不是为的解乏消食,保家卫国、除贼诛恶,自然义不容辞!”
等到大阅时节,这白水塬上下诸军汇集,必然人多眼杂、难免混乱,李泰可不敢担上赵贵这番指摘。虽然说事情真伪不因赵贵一言决之,可问题是当气氛烘托上来时,谁他妈管六子吃了几碗粉?
校场外众人听到这话,议论声倒是很快停了下来,但望向李泰的眼神却还不乏深意。
李泰也懒得再同他们解释,转又望回赵贵并其身后那些随从们,笑语问道:“敢问中山公,入此也是为的挑选场地、操练部曲?但我部却还操练未完,又不敢让中山公久候,未知可否各拣部曲对练一阵?不为决出胜负,只为印证长短,盼能彼此互补。”
赵贵听到这话,眉头顿时一挑,神色更显羞恼,没想到李泰居然敢直接向他邀战。这已经不是敢不敢答应的问题了,本身就是对他的一个羞辱!
他心中怒火激涌,抬手指着李泰怒喝道:“竖子,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当年鏖战疆场时,知你……你要做什么?你敢!”
李泰倒也没做什么,只是向身后一招手,操练归来正放马消汗的部曲们便又纷纷翻身上马,开始整列阵势。
讲到势力权位,李泰当然是比不上赵贵,可是在眼下这校场上,他较之赵贵却是绝对的人多势众。人马既然不多,却还瞪眼放着狠话,这老小子不是在找抽又是在找什么?
随着李泰部曲们翻身上马、隐隐对赵贵一行作合围之势,校场上的氛围顿时变得诡异肃杀起来,原本在校场外观望的群众们也都纷纷识趣后退,不敢站在近处、以免遭受殃及。
也有人担心事态失控,一边向李泰喊话劝他冷静,一边冲向土坡上的于谨,请他出面控制一下局面。
于谨这会儿也有些无奈,他都避在了这里,就是不想涉入那两方的旧怨纠纷中去,但没想到这李伯山平时看起来还算彬彬有礼,性格却是这样火爆,竟敢公然在校场上致使部曲围堵一位开府大将,他是想跟赵贵不死不休?
尽管跟这两方之间的交情都不足以让于谨自惹麻烦上身,但见校场上赵贵的部曲们已经各自抽刀在手并将主公团团围护起来,剑拔弩张的气氛越来越紧张,若再不加调和,可能真要打杀起来。
于是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策马驰行下来,远远便向校场中喊话道:“两位暂请冷静,究竟怎样事情不能止于声言、还要刀兵相向?”
李泰抬手示意把守校场门口的部曲撤下来让于谨进入,反正就眼下这人数对比,你们两方加起来也斗不过我,自是不担心于谨过来拉偏架,惹火老子让六柱国变四柱国、五个吧,他也想来个。
于谨自不知李泰的狼子野心,策马入营后便待着令随从隔开两方,李泰却不无悲屈的忿声道:“大将军,卑职于此操练部曲,本无意挑衅别人。中山公入此来做指点,我是颇为感激。哪怕发声暗讽我渎职自肥,我都可以因他见识浅薄忍让下来。只是提议彼此部曲较量一番、希望取长补短,中山公非但敝帚自珍、不敢应允,甚至还恶语向我、狂言打杀……”
于谨听到这话,自觉头大不已,只是沉声对李泰说道:“你部人马操练时间不短,人疲马倦,暂且散开休息,其他事情都可以从容商谈。”
李泰闻言后却是连连摇头,指着赵贵对于谨说道:“大将军势位隆重,怎知卑下者求生辛苦。我今群卒聚此,中山公仍是横眉厉视,方才的气壮恶语更是声言如刀、让人恐惧……”
眼见李泰是劝说不动,于谨转又将视线望向已经被两方人马围了数层的赵贵望去,叹息道:“中山公,此间人多眼杂,实在不方便细话事情,纵有什么意气纷争,不如暂且搁置,同我一起归帐再说?”
这话自然是暗示赵贵你现在就别要强了,咱先服个软、等回去了再说其他,在这校场上再闹下去,只会让更多人看到你的难堪。
赵贵这会儿虽也懊悔不该轻易进入此间,但若要他向李泰说什么软话乞求放行,那是绝对做不到,于是便沉声道:“人间壮者恒有,能迫我者不乏,但却绝非此类。于大将军有事且行,我自留此观此竖子还能有何施为!”
于谨见这双方态度都如此顽固,脸色已经变得有些不善,但也不能拍拍屁股就此一走了之。
李泰当然不敢真的在这里干了赵贵,关键是没啥好处,当然也就不想因此而得罪于谨,而且越拖下去等到聚来的人马越多,情况自然就对他越不利。他所恃者唯此麾下卒众,赵贵却有诸多亲友故识。
所以还是得趁着优势在我,痛快打几把这老家伙的脸再说。
于是他便摆手示意部曲们暂且散开,前行几步望着赵贵说道:“今日中山公部从甚简,或是因此警惕谨慎而近于孤僻,凡非阿谀之言皆成挑衅声辞。
我之所以见恶于公,只是因为临事不屈,而非桀骜不群。今日事若再争执下去,难免是要沦为欺凌老弱的暴行。中山公虽然吝于将胆色示我,但我却需要敬此名位。今日事就此……”
“约斗是吧,我答应你,何时何地、多少部从,听凭你来规定。”
赵贵自不是真的怕了李泰部曲的勇壮,指着李泰便冷哼道。
“若我与中山公两员对阵呢?”
李泰见赵贵神情一滞,便又微笑摆手道:“一句戏言,请勿当真。此刀且置中山公处,来日公若入阵,我自取回。若不入阵,且作今日冒犯的赔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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