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作者:衣冠正伦.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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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护听到这话后却又略露警觉之态,连忙干笑道:“伯山旧功已经是夸耀于人间、让人羡而不能,此番陈计当面得你赞许,我也庆幸于总算没有智穷于前事,仍有别处谋略可图。所以也想恳请伯山,来日诸府论事择员时,能否为我助言一二?”

  李泰听到这里也明白过来,感情这家伙过来是拉票的,大概是觉得自己乏甚事功、好不容易制定出的一个宏伟计划到最后选人执行的时候又被撇在一边。毕竟这个计划如果执行起来,可要比之前李泰奇袭晋阳时所投入的人事资源和战斗规模大得多。

  “此事本就立策于萨保兄,若需执行,自然也应该由萨保兄来做最好。不需告请,来日若有此议,我必进荐萨保兄。”

  李泰笑着点头说道,有了于谨和李弼两个榜样,他倒也不急于泼人冷水,反正只要时机到了,那个男人就会出手,你们爷俩想要兵进河北那是做梦!

第0471章 次第入场

  战场上烽烟仍未熄灭,凌乱的旗帜迎风舞荡,无主的战马仓皇游走,弃械的败卒叩地乞饶,唯有相枕的尸首最是安静,只是那血淋淋的画面刺痛人的眼球。

  “这些六坊徒卒真是越发不堪,瞧着衣装光鲜,结果难当一战!可笑可笑,可恨可恨!”

  司马世云等将领们追击败军一段距离后便陆续返回,待到侯景大纛所在的高岗上后便大笑说道,脸色则是愤慨不已:“高王旧与群众共勤王事时,自以豪武御众、恩奖丰厚,只可惜虎父偏生犬子、将门独出孽种,家事国事竟然托于此等昏聩偏执的竖子之手!目我等旧功将士为仇,却将汉儿腐儒、六坊浊物引作心腹,家业焉能不败啊!”

  侯景指挥若定、刚刚击败了国中派来的平叛大军,心情也正自轻松,本就略微显赤的皮色更露红光,闻言后便摆手笑语道:“今日此战,也只是浅给那鲜卑小儿一点教训,同我往年交战所败者相比倒也不值得矜夸。

  着令儿郎们仔细清点战场,凡所缴获一概分赏诸军。但要切记均匀拿取,若因多寡有别而滋生营斗,休怪捉杀问罪!如此阵仗缴获,后继陆续有来,谁若贪顾眼前而自伤性命,也绝不值得怜惜!”

  他治军赏罚分明,并不会因为刚刚取得大胜便有松懈,奖赏功士起来自是慷慨,可对违反军令者也都绝不手软。

  诸将闻言后也都连忙正色应是,将刚刚因为战胜而略有放纵的心情稍加收敛,各自回头嘱令麾下卒众们不要违抗军令,以免乐极生悲。

  发生在颍川北的这一场战事,结果如何很快便向四方传播开来。如今河南的局势变化本就牵动人心,当得知侯景一战击溃数万邺都平叛人马,诸方反应也都不尽相同。

  这当中最感到震惊的自然是东魏一方,世子高澄前困于晋阳人事局面,好不容易在巡察河北诸州、使得人心局面略有稳定之后抵达邺都,利用自己久掌邺都朝政的威望,将邺都禁军派遣南下。

  在高澄看来,侯景举兵叛乱,其部伍群众难免做贼心虚、暗有摇摆之意,听闻朝廷大军南下平叛之后,必然也会怯与论战。

  数万武装精良的六坊禁军,哪怕是不能顷刻间便战胜侯景这一桀骜巨寇,相持对峙于河南一段时间也是可以做到的。

  晋阳众勋贵老将们之所以轻视他,甚至趁此对他进行威逼,不正是因为觉得他唯有依仗晋阳人马才可平定侯景?

  大军相持于外,哪怕短时间内没有结果,高澄也可在国中利用这段时间对诸老将们进行分化拉拢,他心中甚至都已经做出了分类和步骤计划。

  但却没想到现实又给了他沉重一击,足足数万武装精良的六坊禁军,结果只是行军赶路的几天时间,刚刚抵达颍川北面的战场,竟然就被侯景干净利落的击败!

  这打击来得太猛烈,让高澄在震惊之余,也由衷感觉到侯景这跛奴专制一方绝非浪得虚名,凭邺都这些久疏于军阵战争的六坊禁军确是难以战胜。

  高澄虽然自负,但却绝不顽固,意识到敌人之棘手之后,快速的调整战略,对诸勋贵老将们不再是冷漠以待的态度,当即便奏告朝廷加诸大将三公等高位,率先做出示好表态,希望众人能够捐弃前嫌、共同度过眼前这一难关。

  随着高澄的低头表态,东魏这方面人事调度顿时就变得顺畅活跃起来,很快便组织起了第二次针对河南叛军的军事行动。

  这一次以新晋司徒韩轨为大军统帅,太师厍狄干、太保贺拔仁、司空可朱浑元等南去瑕丘,一面安抚此间群情,一面绕道奔赴颍川。与此同时,又以斛律金率领潘乐、薛孤延等诸将前往河阳驻兵以备西患。

  东魏这一系列由静至动的人事调度,不独让刚得新胜的侯景忧虑不已,正自摩拳擦掌、整军备战的西魏方面也是颇受打击。

  近日来,原本霸府洋溢着各种欢快乐观的气氛,不乏文武官属畅谈阔论大计,认为此番河南动乱乃是一个难得的逆袭机会。

  这当中尤以中山公宇文护和其党羽为最,大行台虽然还未向群众公布将要图谋河阳的计划,但宇文护却已经将他那一套计谋流程向许多人透露过了,因其张扬雄阔的计划而颇聚拥趸,为其宣扬造势。

  可是随着侯景击败东魏平叛大军的消息传来,这股乐观的氛围就渐渐变得有些古怪。

  因为这一计划前提一项是侯景将要与邺都的禁军在河南有一段相持对峙期,彼此谁都奈何不了对方,这才给西魏提供了一个火中取栗、长驱直入的机会。

  可是按照现在的局势表现来看,侯景似乎强的有点过分啊,几万邺城禁军砍瓜切菜般的就被解决了,其人虽然退守颍川,但今没有对手牵绊,也不可杜绝挥军北上的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西魏即便是进据河阳,怕也要被侯景遏阻退路而成孤军。

  这当中受挫最大的便是宇文护,他制定这一计划是真的用了心,而且还获得了叔父以及群众们的赞赏附和,自己也在乐滋滋拉票造势,已经幻想将此当作自己前半生最辉煌的一页履历,结果却没想到计划还未开始便直接胎死腹中。

  一时间,宇文护仿佛一只斗败的小鸡崽儿,垂头丧气、全无精神,甚至离群索居、不愿往人多处去,之前有多么风光,现在就有多么落寞。

  很快,东魏方面的军事动态便快速传来,当得知东贼再向河南增兵继续平定叛乱时,宇文护众党羽们又变得激动起来,纷纷又聚在宇文护府上,希望他能挑头劝告大行台一定要抓住这个失而复得的机会,趁着东魏内部虚弱之际派遣人马长驱直入、一战克定河北局面!

  宇文护得知这一消息后,最开始的时候也是颇为兴奋,但他较之诸将总还算是多了几分谋略,经历过一次打击后不敢再纯作乐观之想,内心里开始反思起来。

  侯景作乱之初,整整几个月的时间,东魏方面都全无动态应对,但今极短时间内便发动两次攻势,而且越挫越勇,一次比一次投入越大,这必然是有些不同寻常的。

  还有一点也让宇文护怀疑这个计划的可行性,那就是计划能否实施都要建立在敌人战况如何,己方却完全做不到对战争环境和条件的因势利导,如此被动的局面,值不值得冒险?

  所以这一次他也并没有急于张扬,而是先归府请教一下叔父对此的看法。

  台府内堂中,宇文泰这几日也一直没有睡好,每天都在等待河南方面最新的消息,听到宇文护在外求见,便着员引入进来。

  “阿叔,东贼近日频作调度,我想请问前计还可行否?”

  登堂坐定之后,宇文护便直接开口问道。

  宇文泰闻言后并没有急于回答,而是沉声说道:“贺六浑所部众老兵虽然未必尽如跛奴般刁恶难驯,但也绝非恭顺良善之类,贺六浑子近日指挥如臂使指,让人惊疑,此诸类竟然真有相忍为国的心肠?”

  讲到兵法韬略,或是宇文护的薄弱项,可若是这方面的疑问,他倒是不乏思路,略作沉吟后便说道:“新旧交替,无威不立。何以立威?杀以立威!若无刀刃横于颈项、铁环贯过颊齿,诸镇人安肯俯首为奴?

  如今侯景躁闹于外,实则是给内里群众挣得从容,让贺六浑嗣不敢用强立威。群众尽从驱使,未必全是好事,此子何德,能御群众?事出有妖,必有潜图。我倒是觉得,东贼群徒状似恭谨,内里恐怕各有拥兵自重之谋。”

  宇文泰听到宇文护这么说,便又开口道:“这么说倒也不无道理,当中一二或许确有此想,想要挟势长养寇于己手。但若漫言所有皆是,便有失于诡谲阴谋,不合霸道。我今立足事外,旁观者仍迷,其事内群众想必也未有笃定之计。”

  讲到这里,他便又沉声道:“进谋河阳之计,未必不可继续,但也需要对局势且观且行。河阳乃贼之心门,若力不足以一战克定,反复再三,或可使贼警于存亡、同仇敌忾。”

  原本稍显明朗的局面,又因为河南局势的变化而变得迷雾重重。

  宇文泰自知他若插手涉入局面中,或许会令东朝群众警觉、搁置彼此矛盾从而一致对外,所以何时介入、又该如何介入才能获得最大价值,也是需要认真考虑的。

  眼下府库充盈,将士渴战,他倒是拥有了战术选择上的主动权,在没有明确可见的收益出现之前,倒是不必急于入场。

  正当宇文泰确定了这一想法之后,这一机会很快便也出现了,侯景怯于东魏南来诸将,便向西魏提出了更进一步的投降诚意,直割河南四城以求西魏出兵救之。

  局势发展到这一步,其实已经显露出一些规律,那就是西魏介入与否的确能够极大程度的左右河南局势的走向,并进一步影响到东魏的情势发展。

  故而当侯景提出这一条件的时候,霸府中虽然也气氛轻松喜乐,但却并不急切,可是很快情况便又发生了改变,荆州刺史王思政在未共霸府充分沟通的情况下,居然自率所部人马经鲁阳而向阳翟,一头扎入这河南乱局中来!

第0472章 举授先锋

  王思政这个人,但凡对后三国历史有所了解、哪怕只是稍感兴趣,都应该不会陌生。

  因为其人其事的确是非常彪悍,后三国第一塔防大师,高欢快乐城的建造者。尤其在镇兵占据北方绝对主流的情况下,王思政的存在更是一股清流。

  王思政出身太原王氏,早年便曾经跟随北海王元颢进入关中平叛,归朝后又被时为平阳王的孝武帝元修招为门下,后来孝武帝与高欢交恶而西出,王思政便又跟随同返关中。

  王思政引兵奔赴河南,对西魏而言绝对是一个重磅消息。台府内外对此欢欣者有之,恼怒者有之,但无论各自情绪是喜是怒,普遍都带着一股惊诧。

  因为这是一次先斩后奏、没有经过台府商讨决定并加以授权的军事行动,其所有理据只在于侯景割献四城以及时不我待、争抢战机的观点上。

  至于侯景是不是真心割献、东魏对此的反应,尤其是这四城能否长期据有、对西魏又有什么战略和战术的价值以及国中情势支不支持这一场军事行动,统统都没有一个整体的考量。

  有的时候,莽撞的行为可以带来一个美好的结果,这样的举动还可被称为神来之笔。

  至于王思政这一行为称不称得上神来之笔,眼下仍待时间的考验,但对当下所带来的影响,则是逼迫华州霸府放弃之前那种观望的态度和战术选择的权力。

  除非宇文泰当下便壮士断腕的放弃掉王思政和荆州那万余步骑,仍然立足于霸府即定的立场去筹谋计划,否则凭今霸府所掌握的力量,是远不足以开辟两个战场的。

  李泰自然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变数发生,所以之前对于宇文家叔侄们针对河阳、乃至于邺城的构想都不怎么感冒,因为只要王思政入场,那么河南这乱局是泥潭也好、是金山也罢,西魏都难以侧身事外,也没有多余的力量去设想和执行其他的路线。

  对于王思政其人,李泰个人感情上是非常钦佩的,但是具体到出兵河南这件事情,他却觉得王思政是有一点不够理智且意味不明。尤其是如今他也成为时局中比较重要的一员,便越发觉得此举有失莽撞。

  当然这也跟王思政在西魏比较特殊的地位和处境有关,他是跟随孝武入关的洛阳朝廷代表人物之一,而且曾经还是孝武帝潜邸门生,所以在孝武帝被弑杀之后每不自安,继而便发生了以樗蒲为誓以表忠心的一幕。

  这一故事第一表明了王思政赌技高超、堪称赌神,第二则就是他当时的处境的确是已经危险到不这么赌一把估计都没有以后的程度。

  毕竟再怎么渴望进步、对老大再怎么忠诚,也不能拿副骰子在手、掷不出豹子我就自杀,这绝不是什么常态的上下关系的表现。

  甚至王思政这番表演的观众不只是宇文泰,更是那些北镇将领们。这些家伙或是不忿王思政身具高位,哪天喝大了一拍脑门想起来咱这还有一个孝武余孽,我得替大行台斩草除根!

  这一次赌博,让身处群狼环伺的王思政处境有所改善,但若说就此被宇文泰纳作心腹那也谈不上。真正让王思政得以安身立命的,还是那出众的军事才能。

  跟随孝武西迁的洛阳人物不乏,但能够一直活跃在与东魏对抗第一线且军功卓著的,却只有王思政一人。宇文泰即便不能心腹委之,但也还没阔气到闲置这样一个大才而不用,更不能忽略王思政其人于内于外的声望。

  如果要作类比,王思政跟东魏的慕容绍宗倒是略有类似,都是上一代首领的心腹,又凭着自身的才能、声望与人脉积累而立足于新一代的霸朝。

  关于王思政此番兵进河南,抛开一些似有似无的政治意图不谈,从王思政的个人情感立场而言,李泰倒是觉得可能在王思政看来,霸府对他凡所任用都未尽其才,从来都没有给过他一个可以尽情发挥出自己所有才能的岗位和机会。

  我还没用力,敌人便先不行了。既然霸府出于种种考虑、不肯给予我这样一个机会,那当然要自己去争取。如今一个绝佳的机会可以让我综合性的展现自己,那还等什么?

  但无论真实的原因是什么,事情演变成这个样子,总得需要积极去面对。

  在霸府最新一次的军事会议上,中外诸军重要督将们齐聚一堂,而端坐于厅堂最上方的大行台宇文泰神情端庄肃穆,瞧不出什么明显的喜怒之色。

  今天的这一场会议,不再是讨论霸府该不该出兵河南,而是出兵的规模、统军的将领与行军的路线以及需要达成的目标。

  无论如何,王思政这一次出兵总算是打破了一个僵局,让霸府最高决策程序向前推进了一大步,唯一有点不爽的,就是这种进步是被动的。

  但若说宇文泰对河南之地完全没有垂涎,那当然也是不对的。

  之前之所以表现迟疑,多少是有一种“这是我能拥有的?”之类念头,以及相比较而言河阳一线的战术构想对西魏价值更大,但也不至于已经摆在嘴边的肥肉都不肯吃。

  几个议题中,首先确定的便是今次军事行动的最高统帅,没有争议的李弼以高票当选。

  李弼晋升太尉以来便一直主持霸府军队建设工作,在如今中外军中享有着极高的威望,而且本身的军事素养也是首屈一指。此番奔赴河南本就局势复杂,很有可能会遭遇艰难辛苦的战斗,对主将个人能力与威望的要求自是极高。

  至于担任副将来辅佐李弼的,则就是大行台直接提出来的赵贵。赵贵此人行伍经验丰富而且资历深厚,当然最重要的是深得大行台信任,而且如今还担任御史中尉,随军监督行令营法。

  李弼、赵贵两名主将统率霸府中军人马奔赴颍川,配合先行一步的王思政荆州军行事。至于侯景之前所许诺的六州之地,宇文泰也并未忽略,又着令若干惠、梁椿等诸将随中军而出,沿途分据镇守侯景所献降州郡。

  与此同时,再以于谨率领一部人马奔赴潼关,以确保河南战事即便不利,也不会顺势波及连累到关西的局势不安。

  在前后以及诸路人马统帅安排妥当后,接下来便是对中军人马督将选择了。

  这方面自然是要听一听两位中军统帅的意见,毕竟大军一旦出动,两名主将便是军中最高统帅,当然是要挑选能够充分贯彻他们意图、配合默契的部将。

  来到这个话题后,不待其他人开口,赵贵便率先起身发言道:“西河公李大都督,乃国中智勇兼具之少壮,且在去年还曾出剿贼巢晋阳,战功赫赫,威震敌邦。如今大军奔赴河南,必与东贼师众交战频频,李大都督精勇顽强,实乃先锋大将当然之选,贼与交阵、未战先怯……”

  赵贵一边高声发表着自己的意见,一边向李泰递来满是欣赏的眼神,一副举贤不避仇的宽厚模样。

  随着赵贵发声,陆续也有其他将领点头附和李泰的确适合担任大军先锋。

  听到诸将对他的赞扬声,李泰也感受到他今在国中倍受推崇的地位待遇,如果没他领头,大家都不敢去跟东魏作战,这可真是他妈的!有好事你们咋不想着老子?

  宇文泰听完诸将发声,便微笑着望向李泰道:“未意少年小子如此受人欣赏,群众争相退避,乐将先功相赠。师之先锋,乃是国之锐矢,须得一往无前、为三军壮胆,虽戎马老将不敢自负必胜,李侍中自觉能否担当?自度不能亦非罪过,切记不要一时意气而泄我军心士气!”

  “臣仰承上恩久矣,常欲剖肝沥胆勇为奉献,幸在今日诸君赏识、举臣为师之先锋,荣宠至斯、岂敢推辞。唯请主上赐符授节,此行不功不归,敬请主上安待前师凯旋!”

  李泰自知担任前锋是要承受更多风险,但话都讲到这一步,哪还有推辞的余地,更何况没有风险哪有回报,他今所拥有的势位资业也都不是充话费送的,面对这一新的任命和挑战,心中自是有些激动,颇有跃跃欲试之意,忙不迭起身表态道。

  “好、好,有此英壮,何愁不功!就以伯山为师之先锋,为我直取河南、痛击贼寇!”

  宇文泰听到这一回答,便也笑语喝彩、不吝夸奖。

  其余将领们见到这一幕,也都纷纷请战起来,一时间堂中氛围也是热烈振奋,让人动容。

  就在这种热闹的气氛之下,此番出征河南的人事班底也基本上组建完成。

  李泰能在宿将如林的霸府当中获得一个先锋的重要职任,当然也跟他不久前的晋阳之功有不小的关系,大家在羡慕之余,估计也想看一看他究竟是不是真的有料,还是运气好凑巧赶上一回。

  不过李泰对此也不甚在意,有料的人再加上运气好,那能赶上可不止一回。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他甚至连赵贵怀着什么样的意图来举荐他都不怎么在意,心里已经在期待着接下来跟侯景这个混世魔王的见面会是怎样一个情形。

  不会在这一场战前会议结束之后,他还是在第一时间找上若干惠,沉声问道:“使君真的不愿退出此番出兵?”

  若干惠抬手挠了挠脸侧粗硬的髯须,旋即便叹息道:“旧自武川一路南来,所目生死良多,也不敢说不惧一死。但我也明白,生死有命,恐怕不会因人意而有偏转。

  旧者不乏比我还要更加英勇健壮的同伴,结果却夭折于事,没能等到功成名显那一天。同这些人相比,我已经算是无憾了,但若因为忧怯意外而不敢就事,即便是偷生长年又有何益?

  伯山你也不必再劝我,此行无事当然最好,若果然遭遇不测,达摩有你看顾,我不必为他担忧。天若不肯假年,与其遁于事外,我更愿意死于事中!”

  为了劝阻若干惠外出,让他留在华州,李泰都不惜用上了方士玄说、告诉他流年不利,但听到若干惠对此仍然不为所动,他也不由得暗叹一声。

  老实说,他也不能确定若干惠留在华州会不会避免疾病爆发于身,但听到若干惠如此乐天知命的豁达态度,他心生钦佩之余,便又说道:“我这杞人忧天、忧戚于怀的丑态,让使君见笑了。

  归义关西以来,使君对我诸多关照、恩若亲长,我是深有所感、绝不敢忘,达摩便是我至亲手足!如今各自在事,不暇细言,唯望来日相会此间,各夸功勋,使君请珍重!”

  讲到这里,他便向若干惠深作一揖,而若干惠见状后也无作躲闪,生受下来而后又笑语道:“当年所收留的失势少年,如今却能够驰骋于诸军之前,我这识人鉴人的眼光着实不差。

  若非户中女子着实年齿不配,怎么会由得你丈人夺此良缘并夸耀人前?故事不再多说,你此番行进务必谨记先全己而后谋功。前者奇袭晋阳,事态终究不同今日,贼中宿将多狡黠凶恶,当道相逢,一定要多望多……”

  若干惠拉着李泰的胳膊,一边往台府外行去,一边认真的叮嘱他同东魏人马遭遇交战时需要注意到的事情,那严肃认真的神情以及言语中所蕴含的关怀也让李泰感怀不已。

  就这样离开台府,行至城门外,彼此才拱手作别,各自上马奔赴所辖军府,筹备出兵事宜。

  当李泰回到后军军府的时候,府内众督将们也都纷纷返回,只看他们各自或紧张凝重或兴奋不已的神情,可知也是对接下来的事情都有所耳闻。

  李泰入堂坐定,垂眼望着众人,满脸自信与自豪的神情说道:“今日台府论事,承蒙大行台赏识而将先功授我,诸位敢不敢随我奔赴敌境、夺功而还?”

  “末将等愿从大都督杀敌建功,夸武凯旋!”

  此间众将除了寥寥几员,剩下的大多数都是李泰门生故员,闻听此言后纷纷叉手高呼以应,一时间声震直堂,让人热血澎湃。

  就连侯植等本非李泰旧部者,也都受此感染,各自发声相应,对接下来的行军作战充满期待。

第0473章 忍泪作别

  霸府征令既已下达,大军出发便刻不容缓。不过人马聚集、整理行装总是需要一定的时间,李泰倒也不需要领命之后转身即行,连跟家人们告别的时间都没有。

  在确定了出征和留守人员之后,李泰便将整装事宜交付下属代劳,他则抽出一点时间返回城内家中,同娘子简短告别一番。

  本是新婚燕尔,结果丈夫很快便投身公务,每天早出晚归,如今又要领兵出征,结果真正相处的时间较之婚前也没有太多增长,妙音心内自然是有一些凄楚的。

  但当面对夫郎时,她却将这满腹忧郁收敛起来,只是强颜浅笑道:“若非夫郎勤在王师,妾又哪得安居户中长享富贵?夫郎无需为家事操心,妾衣食无忧,即便有些闲闷,也能归宁消遣。倒是夫郎戎行在外,一定要保重体居,临事报君父,事了长挂念……”

  说话间,她又从怀中取出一束素帛轻纱,两手捧着抵在额前,神情肃穆、口中则念念有词,片刻之后才又将这帛纱用锦布仔细缠裹起来,珍重的交在李泰手中,并正色道:“这佛纱是妾在堂诵经祈求佛陀降恩垂顾的佛力加持,夫郎请妥善收起,千万不要沾染秽物,如果在战阵有什么、只是小小的创伤,用这佛纱缠裹敷治,是能解惊风痈毒的……”

  瞧这小娘子一脸认真凝重之色,李泰心内感动之余又不免颇生感慨,越发有感乱世之人的不幸。

  有的人看到是王侯将相、金戈铁马的壮阔,但这当中又伴随着多少的悲欢离合?

  魏晋南北朝三百多年乱世,多少女子就如自家娘子这般满怀忧虑伤心忐忑又充满美好祁望的心情,将他们的丈夫、父兄或儿子送上战场,但又有多少期望能够达成、亲人可以平安归来?

  他一边将这纱布贴身收起,一边在心里暗暗决定,等到此战结束返回后,一定得给这小娘子加上几堂生物课,哪里就来的佛力加持能治伤口感染!

  那小娘子自是不知夫郎正自吐槽她是一个没文化的小土鳖,仍自惋惜道:“这佛纱本应每日诵祈一个时辰、诵足四十九日佛力才最足。但新婚那几日只记着玩耍,想起来再做时到今却已经不足四十九日了。夫郎且先将就些,临阵避着敌人锋矢。从今其我一定发奋用力,给夫郎攒下许多愿力饱满的佛纱,夫郎就可以……”

  这愿力再怎么饱满,我也不敢迎着敌人锋矢前进啊!

  李泰连忙抬手打断这小娘子絮叨,也不想她留在家里做这些无用功,于是便又说道:“神佛之力缥缈难见,人力才是真正可期。娘子虽然丰衣足食,但却未必人人皆是如此。

  漫及关西的贫苦百姓,我夫妇虽然关照不及,但只我麾下众将士,他们不辞辛苦,共我浴血奋战,若是父母妻儿仍在国中忍饥受寒,那就是我这个将主不义……”

  “夫郎放心吧,待你出征后,我一定勤访那些部属家眷,无衣给衣,无食给食!一定让我夫郎成为整个关西、整个天下最仁义的主公!”

  那小娘子听到还有安排给自己的任务,当即便连连点头,攥着粉拳保证道。

  “还是要量力而为,无论多寡都有不妥,适可为珍。”

  李泰又微笑说道,他自然不希望自家娘子因为悠闲无事又牵挂亲人安危便学别家贵妇舍财奉佛的做派,前脚娘子捐出去,后脚他还得抢回来,不如直接分施接济那些部属之中家境穷困者。

  又共娘子闲话几句,瞧瞧天色已经不早,他便收起心中的不舍,微笑着摆手向娘子作别,然后便出门上马,疾行而去。

  妙音强颜欢笑着将夫郎送出门去,一直等到夫郎身影消失在街角,脸上仍然残留着有些僵硬干涩的笑意,一直到婢女入前小声提醒,才忍不住的清泪长流,捂着脸庞退回家中。

  大军出征通常是需要一个誓师典礼,但李泰所部作为先锋人马却无缘此会,他们需要先一步东出潼关巡察并打通前路,以确保后路中军畅行无阻。

  此番出征,先锋人马三千人皆由后军大都督府调遣,轻骑一千、步卒两千。

  但这是霸府军令给予的出征人员标准,并不包括李泰所部所有人马,尤其是他麾下的私曲部伍,他想带多少就带多少,这一点霸府无作限制,但霸府所负责的只有那三千步骑的武装和给养。

  换言之李泰如果有本事在关西动员十万大军东出作战,霸府也是不禁止的。可如果他真有这么大的动员力,那还东出个鬼,直接跟老大宇文泰较量较量了。

  李泰既不打算在河南长久经营,也不想将自己的潜力完全暴露在时流面前,而且他仅仅只是负责前锋作战,所以便只聚集了五千人马,除了军府三千步骑,又挑选了麾下两千精骑。

  至于随行的人员,便是副将田弘、府长史令狐延保、军司马李去疾以及门生督将梁士彦、贺若敦、高乐等,较之上次出击晋阳时人事还有简约。

  毕竟他这一次只是作为前锋将领而非主将,若是统率太多督将部曲,便有点喧宾夺主,所以只率领小部分精锐出征于外,其他的或是留守乡土继续休养,或是前往陕北经营发展。

  待到人马聚齐,李泰又向台府与中军军府领命辞行,旋即便率领麾下这五千多人马离营出发,一路向南奔行,第一天行军三十多里,在沙苑东北的洛水东岸大营入宿。

  第二天一早,大军继续向东南行进,渡过渭水进入华阴境内。华阴境中有官仓武库,大军于此增补军械给养,并且领取车马士伍等配给的运力役力。

  近日由于河南变局,霸府针对整个关西都征调频频,华山郡负责整个渭南地区的军队各项物资的拨给,因此整个华阴地区连营几十里,放眼望去皆是入此领取物资的军队,既有从别处回调霸府的中军人马,也有诸州郡乡团武装。

  此间军队虽然多且杂乱,但李泰所部整整五千人马的到来也是傲视全场的存在。关西乡团多是步卒为主,哪怕霸府中军精锐,步骑比例也都是三比一乃至于四比一。

  李泰作为开路先锋,霸府配给的步骑比例也才是二比一。但是架不住他财大气粗,自己又增添了整整两千精骑,部伍中骑兵的占比远远超过了步卒,看起来就不是好欺负的。

  故而当他所部人马渡河南来时,周围群众无论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全都投来敬畏的目光,并且自发的让出道路,使其部伍得以畅通无阻的进入坡上营地中。

  华山郡太守赵肃早已经立在营门前等候,眼见李泰策马行来便阔步迎上:“卑职已经于此恭候西河公多时,西河公所部人马物资士伍早已经分配妥当,即刻便可付给。”

  赵肃在台府中还是李泰的下属,李泰前见此间聚集了这么多的人马,还以为办理事情得浪费不少时间,没想到赵肃已经先一步帮他办妥了,便满意的点点头并笑语道:“有劳赵府君,身在戎列不便具宴以谢,来日凯旋必与府君相谋一醉。”

  两人这里略作寒暄,突然一名郡中属吏匆匆行来,向着赵肃耳语禀告一番,赵肃听完后神情顿时变了一变,望着李泰欲言又止,片刻后便抱歉一声告辞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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