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如今俨然已经化身成为刘师佛宗教形象推广大使,行入帐幕后便一脸庄重的介绍供养一尊师佛法相的重要性。
此间这帐幕中,最下一层堆放的是陶制佛像,面目模糊、造型粗劣,甚至都没有着色,瞧着倒像是灰扑扑的硬土块。
但就算是这样的劣等佛像,也需要信徒捐输一头羊才能摆列进来,再向上加以着色的陶像则需要两头羊。
除了造型更加清晰突出,按照清者为上、浊者为下的标准,自然是越上层所享受到的香火更清高,相应的供奉主也能得享更多福报。
下层的那些陶土像都是稽胡信徒个人入此捐输供奉,再往上层便出现了铜锡佛像,便不是普通人能够使钱就可供奉的了。
因为铜锡往上的佛像不唯是捐输得福,更标志着是为佛寺的修建做出了切切实实的贡献,他们的名字都要铭刻在佛像底座,同师佛法相一起享受香火功德的供奉。
要作贡献也很简单,使人使物即可。比如说这座佛寺占地如此广阔,当然需要向州郡官府赎买才能圈地为寺。
李泰以个人名义向州府担保,承担了二十万匹绢的出资,如今俨然成为这座佛寺最大的供奉主。所以他所供奉的佛像就不摆在土台上,而是独享一座神龛,专门做佛室供养,每天还有高僧为之诵经护持开光。
境域周边的诸胡酋首们募资十数万匹绢有余,才最终向州郡换来了这块土地,得以修建佛寺。
所以这些稽胡酋首们也都各自享有一尊功德像,虽然达不到李泰那种独置一龛的待遇,可等到佛堂大殿落成之后,也都会被供入上格。
除了虚无缥缈的功德福报,这些功德像的供奉主们还享有一项实际的特权,那就是可以获得寺庙管理权的机会。寺庙中各种等级的主事僧长,只会从这些供奉家之中挑选。
负责跟刘氏父子讲解这些供奉规矩的,是寺庙如今的主持弘义法师。
这个所谓的法师,其实就是李泰在北地弘法寺中俘获并收为家奴的一个老和尚,李泰见其道貌岸然、形象上佳且能言善辩,故而特意为之请封一个大德高僧的法师称号,用以主持寺庙的修建和日常事务。
但事实上这位看起来超凡脱俗的法师却是俗根深重,两子一女并诸妻妾都被收养在李泰的商原庄中。
刘氏父子对此听得很是认真,对主持弘义法师也加倍恭敬起来。倒不是因为不知这老僧的真面目,或者笃信佛法,而是听出了此中深意。
李泰修建的这座刘师佛寺,往小了说是聚众敛财,往大了说那就是要在这些稽胡族众当中营造起一个新的秩序!
他们刘氏虽然也是雕阴境中一大豪强部族,但无论势力还是威望都远远不及背后有着西魏朝廷和行台霸府做靠山的李泰,即便有这样的意图计划,也完全操作不起来。
更重要的是,如果李泰继续将地境胡势加以整合,那么他们恃以为傲的地表乡资势力也将优势渐无。
等到李泰真要对他们下手,别的不说,单单刚才那些对他们笑脸相迎的同乡胡酋们怕是第一个就要做带路党,带兵攻进他们的领地坞壁!
李泰见他们父子三人各自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且不断的进行眼神交流,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又将他们引入左侧一帐。
这座大帐中有几位高僧轮番登台讲经,下方也围聚了一些信徒虔诚听讲。
刘师佛虽然出身北州,但真正的传法地区却是在陇右,其所秉持的佛法义理也在陇右广为流传。
李泰要把这佛寺经营起来,当然要做全套、提供全方位的服务,因此特别委托独孤信在陇右寻找几位这一法传的几位高僧,入境来宣讲刘师佛的经义主张。
但事实证明,他这一安排只是多余。大多稽胡群众们只管信奉,却不听经义,高僧们纵然在这里磨牙出血,听经者仍然寥寥无几。
反倒是右边的弘法帐里,常常人满为患,动辄聚众数千。
因为这里主要是展示的惊变绘本和戏剧故事,诸如刘师佛降妖除魔、占卜古今等各种神怪故事,特别当上演妖怪幻化成美貌妇人、意图引诱高僧堕入邪道的戏码时,那就里三层外三层围堵的密不透风。
可见从古到今,打怪升级、开车漂移才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信息传播方式。
当见到那些姿容妖冶的妇人施展各种引诱手段,自己便也忍不住的代入其中,燥热难安,师佛却能坐怀不乱、定性如山,自然领会到高僧的佛法精妙、不是俗人。至于那些听得让人昏昏欲睡的佛经义理,算个屁!
李泰对此倒也没有什么歧视性,只要能够扩大佛寺的影响力,收聚到更多人力物资,自然是大家想看什么就给他们看什么。真要一个个白首穷经、深究义理,昏昏沉沉的干活都没劲,这韭菜都蔫吧了!
刘氏父子也是来到这里,才知道那个刘师佛度化李大都督的传说来自哪里,那些经变绘本中多有此类的剧情出现,绘本中的人物眉眼图像依稀类似这位李大都督,出场方式不尽相同,但最后无一例外都是光明伟岸的形象。
“大都督如此弘扬佛法、崇奉师佛,我等族类信众却置身事外、坐望其成,实在是惭愧不安。有心捐身其中、共成此事,恳请大都督接纳!”
再将这佛寺游览一番后,刘氏父子便不再犹豫迟疑,而是一脸诚挚的表态道。
眼见这买卖已经获得众多稽胡同类的追捧、气候渐成,自然越早加入便享利越大。
李泰闻言后便笑语说道:“我也只是在职事之内稍给便利扶持,真正经营此事的还是群众推举的主持高僧弘义法师。刘族长有这样的崇佛善心自然是好,诸事自同弘义法师洽谈,我是不便置喙的。”
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自然不好再亲自下场跟人讨价还价,便索性交给下属代劳。
交待完这些后,他便自返防城,由弘义和尚负责招呼这父子三人。
等到晚上,弘义和尚便入城来见、禀告交涉的结果:“主公,这位刘渠帅居然也想换取一个独设一龛的待遇,我自作主张,告知他们若得如此,须得在寺庙修建期间供奉五十万匹绢价的资货才可。”
李泰自知弘法寺和尚一个个都是心狠手黑的货色,否则不至于积储那么庞大数量的寺产,听这老僧狮子大开口后也不感到意外,只是笑问道:“他们答应了?”
“观其神态还是有些勉强,所以我打算近日再举行几场法会,有了群众鼓动,让他们入门应该不难。”
弘义和尚连忙又躬身说道。
第0216章 华州喜帖
李泰心里是暗自觉得这个价格有点夸张,虽然说雕阴胡算是稽胡族群中的异类,各自积储颇丰,雕阴刘氏作为其境最大势力、想必财力更加雄厚,但要让他们掏出五十万匹绢的资货,应该也有点困难。
像是之前那十几个胡酋供奉主,因为地皮杀得有点狠,最近都有点犯怵、用工不太积极,以至于工期颇受拖延。不过初期投入已经这么大,他们也不舍得半途而废,各自财力告急后便开始积极拉拢其他合伙人进来。
不过专业的事就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既然弘义和尚都这么信心满满,李泰便点头笑语道:“那就依你所计,这件事做成后,一定给你酬赏!”
“老僧方外之士,人间物料不需用多。前者执迷邪道,幸在主公恩佑才免于历劫,更抬举老僧执掌大寺。于身已经更无所求,唯一点俗情扰怀,恳请主公能够恩给。”
这老和尚近来装上瘾了,说话套路俨然一副已经看破红尘、无欲无求的样子,但提出的奖赏请求又让李泰有点哭笑不得:“门中几息俱沙门秽物,恐不容于俗尘方外。恳请主公容纳户内,为奴婢使。心中唯此缺漏,主公若能施恩补全,则俗愿尽了,余生永为主公宣法喉舌!”
这话说的,关起门来爽的时候挺快乐,提上裤子搞出人命却成了沙门秽物。但也不得不说,这弘义和尚提出的请求也让之后的相处能变得更融洽。
眼下寺庙还未修成,钱货动项已经非常巨大,日后规模只会更大。若非心腹肱骨,李泰也不放心长久的使用,彼此有了这一份情义羁绊,那就不是问题。
李泰点头笑语道:“法师放心吧,得闲归后我便将你子息收作门生,共我一族,来年进事婚配,俱为门中家事,让你不必再受俗情杂扰!”
弘义和尚闻言后自是喜出望外,连连叩首表达自己的忠心与谢意。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李泰也不再过问此事,只是埋头处理防城中积攒的军政杂事。
等到弘义和尚再次到来时,便带来一个喜讯,刘氏父子在参观诸场佛礼后,终于决定答应下来这一价码,并且表示月内便会将先期十万匹帛的资货送入寺中,以加快寺庙修建的工期。
李泰闻言后自是大喜,也暗自检讨自己也是没见过世面、勉强只能吃上四个菜的档次,土豪都送上门来任由自己放血,他居然还担心下刀太狠。
也是他骨子里就不是这个世界的思维模式,小觑了宗教对人心的诱惑与号召。
刘氏父子身为夹缝中生存的稽胡酋首,能够聚拢起这么丰厚的家业,显然也不是人傻钱多,既然肯这样痛掷血本,必然也是觉得当中蕴藏着巨大的价值与机会。
本着痛定思痛、有过则改的原则,李泰在检讨一番后,转又提出了另一个要求:“告诉他们,如此大笔物料核计繁杂,稍有疏忽便盈缺极大。多纳则给佛增加贪婪恶名,少供损此礼佛诚心。所以捐输只纳谷帛,彼此最为公道。”
雕阴胡半耕半牧,即便是有些耕织作业,规模也远不及关中豪强们的大庄园产出那么大,如此巨额的谷帛显然是拿不出来的。那要怎么办?当然是买卖交换了!
如今整个关中,资产巨亿者也有,但家室豪富同时又掌握与北州稽胡进行大宗交易的渠道与能力者,只有李泰和他背后的渠盟。
凡所买卖,必有盈亏折损,这么大宗的物料交易,李泰哪怕节制再节制,赚个两成不算多,毕竟从关中输送谷帛至此本身就是一笔不小的运输开支。
今年关中又是大稔之年,谷贱的趋势已经昭然可见。大纺车所带来的效率提升与规模化的纺织,也让渠盟乡户拥有了众多的布帛。
因此将这些粮帛环置成更有价值的商品,也是李泰这个渠盟领头人的责任。如果雕阴刘氏按照此乡时价提供价值五十万匹绢的牧区物料,等到返销关中,利润将更加惊人!
这对雕阴刘氏而言,也不算更增负担,毕竟他们本来就已经打算捐输折价五十万匹绢的物料,要凭着雄厚的财力后来居上、获得一定的佛寺主导权,只不过是增加了一些货类交换的人事成本,但跟那海量的投资相比,这点成本增加也是微不可计。
果然,当弘义和尚将李泰的意思向留守此间负责接洽的刘长安传达时,其人倒也没有加以反对,只是表示如此大笔的换购未必能够在短时间内完成。
李泰这么善解人意,当然不会令其为难,即刻传信留守白水庄的刘珙北行,代表渠盟与刘长安洽谈业务。
在双方都是诚意满满、各取所需的前提下,一笔交易很快就达成下来。
渠盟负责提供五万匹帛与等价的粮物,雕阴刘氏则提供等价的牧区物产,约定月底之前完成这笔交易,检验结果成效如何,再进行下一笔资货交易的商讨。
这一批粮帛,甚至都不需要另作筹措,因为本来就是要在秋前运赴北州,以供防城人马耗用。现在注入洛川大寺,也在李泰的掌握之中,不误调用。
眼见交易的意向达成的这么顺利,李泰也是心怀大悦、投桃报李,于自己职权之内将刘长安加职防城统军,着其率领一部乡兵守于洛川大寺附近,以免宵小贼徒窥望劫掠。
刘长安得此任命后,也是喜出望外,大觉得李大都督真是做事公道、处断分明,刚刚做出了贡献,即刻便能做出回报。当得知防城人马不足驭使的时候,更是拍着胸口表示可引五百部族丁勇为用。
李泰当然就更高兴了,巨货是你们捐输的,然后你们还得负责替我看守,末了还要对我感恩戴德。
须知这五十万匹绢的资货若是在大统九年邙山之战结束不久、霸府颁行输赏格的时候,若能输济霸府的话,当时穷困交迫的宇文泰可能连一个仪同、大都督都舍得颁给,甚至一个刺史左官都未尝不可啊!
可这机会只要错过,再想追回就难了,宇文泰今年眼皮子也变得极高。
除了两座防城的物料拨给,李泰在三防城区域内养兵近万,没有给霸府增加丝毫负担,若是在去年没发那笔横财的话,宇文泰还不得把他这个小宝贝夸上天。
可是今年连一个嘉奖书都没有,虽然也有做贼心虚、担心李泰顺势要账的缘故,但起码也说明宇文泰今年真的是飘了。
有了雕阴刘氏的加入和巨款捐输,修建起洛川大寺的物料可谓绰绰有余,甚至李泰两座防城的建设都可大受带挈、大大缩短投资见效的周期。
至于说寺庙修成的话语权分配,李泰也有一个底线,那就是绝不能让稽胡完全掌握。
首先是得继续扩军,让表哥崔訦再于境裁汰掉一批乡团武装,继续扩增洛川防城的守卫力量,起码得达到五千人马,可以确保洛川大寺始终位于防城的兵锋震慑之下。
至于寺庙之内的佛事管理和信仰地位,雕阴刘氏虽然独享一龛,李泰也会给予他们相应的话语权回报,给个副住持不亏。
但谁也没说寺务就决于二三人之间,特别是各种管事僧长的挑选,是不是得委任一个长老团共同推举?让大家都能为寺庙的发展提出自己的看法、贡献自己的力量,用贤黜庸。
这个长老团的资格那就得另卖一份钱,李大都督做事讲究公平公正、但是不公开。
他已经着令白水庄工匠们用诸铜锡物料,造一座更大的刘师佛大像,等到佛堂大殿落成以后摆在殿中,两侧的龛位也可以继续卖。
但这尊大佛像却要诸部筹钱奉请过来,初步预定十家占据长老之位,洛川防占一席、敷城郡占一席、李泰自己也占一席,给雕阴刘氏给一席,剩下的则由诸胡部竞价标得,管事僧需由长老提名,群众评选,票不过半、主持决定。
这一套规则当然还很粗疏,需待执行之后再做完善,那就是后话了。
寺庙的建筑资金突然变得异常充足,李泰也觉得自己得做更大的贡献。
于是他又传信商原乡里,着令自家的建筑队北上指点这些稽胡群众该要怎么建房子,他商原庄营建频频,当然也是培养出了一批经验丰富的土木老哥,来这里赚点闲钱顾问费贴补家用。
有的人真是不经念叨,李泰还在这里腹诽宇文泰今年有点冷漠,连一封表扬信都舍不得发,不想转天便有大行台的书信发入防城中。
这封书信却不是什么表扬信,也无涉公务,而是一份着他回华州喝喜酒的请帖!
宇文泰的闺女跟于谨的儿子要在本月结婚了,大行台知他在北州任事辛苦,如果想家的话可以回去走一趟,顺便喝顿喜酒。
李泰看完后却有点想骂娘,你不给我口软饭没什么、老子自力更生,把我打发来北州喝西北风也没什么、我度量大,可嫁闺女随份子的时候咋想起我来了!
第0217章 重返华州
无论如何,在离开华州半年多后,总算是又被想起来,撤销了禁足令,这也是一件挺高兴的事。
虽然说就算宇文泰不下令禁足,李泰这半年多忙得昏天黑地,也没时间转去别处浪荡。但人就这么奇怪,能不能浪出地球是我的事,可你要命令禁止离开,那就是强权、是枷锁,让我感觉不到丝毫自由!
尽管心里还有点不爽,但李泰在看完信后,便着员打点一下行装,并将北州收聚、准备近日押运南去的牛马物料之类一并整合起来,顺道押送回去。
南行第一站便是澄城防,与北面两座防城兼领诸事不同,澄城防的事务最是简约。防城由澄城郡负责建造,还没有完工交付的时候,商原乡里千余名乡豪部曲便已经招聚完毕,此间防主李雁头直接率兵提刀入驻。
澄城郡归属华州,去年李泰一通剿匪下来,境内匪踪不说完全的销声匿迹,但也大为收敛。李雁头率兵驻守于此,每天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操练人马。
因此澄城防兵较之其他两防气象更显出众,抛开单兵武力且不说,行令禁止、列阵不乱、进退有序的基本军事素质算是已经完全具备了。
而且澄城防兵多是商原子弟,凭李泰在商原的乡势与威望,就算哪天离职,其他诸方人马未必会继续追随,但这些商原兵是一定会随他转迁的。
李泰也不着急赶路,索性在澄城停留两天,将人马拉出防城,着所部五百精骑与防城人马互攻演练一番,虽然演武多有留力,但对峙的两方人马也能有来有往的拉锯一番,可见已是不俗。
于是李泰便决定下半年进行一次调防,将三防人马调配一番,有张有弛的备战集训。
演练结束后,他又就近渡河来到白水境内。
如今的白水庄,是李泰的军工大本营,前后收拢网罗的冶铸锻造工匠都聚集于此,从洛水到白水,几区碓硙昼夜开工,沿河设置的冶炉烟气冲天,为关西的环境污染与小冰河期的加快结束贡献出自己一份实实在在的力量。
工坊占地面积十几顷,工匠并诸家眷们将近五千人,真正做工的匠人也达到了将近两千人。除了李泰自己各种手段招取来的之外,柳敏在返乡之后也赠送了一百名冶匠锻工。
工坊建立起来之后,锋矢之类的基本消耗品已经基本可以做到自给自足,弓刀枪甲等产量也在稳步提升。
仅仅过去这半年多的时间里,工坊便打制出了刀具五千余柄、长枪短矛六千余、弓则三千多张、制式的两当铠也有七百余领,长柄斩马刀将近三百。
数量虽然不低,但成品率却有点堪忧,成品率不足七成、物料折损率高,一些锻造难度更高的军械诸如斩马刀,李泰配给部曲百柄,两个月使用下来报废近半,而且还是在行猎、训练这种非高强度作战的过程中,可见仍是华而不实,实战性堪忧。
李泰对此也有点无奈,他前世只是一个普史UP,也不是八级锻工,知道一点人事典故与历史脉络,可要说重工业一门摸清,那也是为难了他。
关西适乱多年,如今的工艺水平较之河北低了一个档次只怕还不止,就连独孤信再想搞一柄宿铁宝刀也不容易。
即便侥幸寻觅到一两个工艺精熟的巧匠,一套冶炼锻造程序搞下来,再加以制式化的推广、普遍装备,也远非短年之功。
更不要说李泰这些工匠们主要都是从冶铸佛像中途转行的寺庙工奴,虽然都是玩金属的,但铸锻的流程与用途都大不相同,工艺进步也需要一个过程与时间。
眼下养兵与工坊的消耗,已经成了李泰开支的大头。
前者还有别计可想、各种手段补充,但后者简直就是一个销金窟,李泰去年剿匪和打劫佛寺所获得的铁料早已经被消耗一空,如今所使用的都是新近冶炼的物料。
他去年私藏的弘法寺赃物还有一大半没有消化变现,若非柳敏这个及时雨家财相托,怕将要维持不下去。
自己培养工匠的成本实在太高,李泰近来也在思考哪里能够获得大批手艺纯熟的锻造工匠,要么是对岸他老大哥贺六浑的晋阳霸府附近,要么是已经崛起于漠北金山的突厥部落。
目标虽然挺明确,但这俩他却哪个都惹不起。所以眼下这高投入低回报的工坊还是得继续维持下去,哪怕军械自造成本比对外采购还要更高,但为了避免被人掐脖子,还是不能半途而废。
钱是王八蛋,花完咱再贪!这不雕阴老铁又给刷了一个五十万匹绢的大火箭,等到明年开中法正式推行起来,那又是一个个的窜天猴!
这么一想,李泰便又充满了干劲,并打定主意给那两家随礼再扣下一半来,真要出手太阔气,说不定他们还会觉得自己挺有钱。就宇文泰那德性,随礼再多也未必能见到回头钱,关键他子女还挺多。
七月中旬,李泰总算回到了武乡郡境内,想到于谨家庄园还在自家商原庄北面,便打算过河绕道、回家换身打补丁的衣服再去拜访。
毕竟他这一行数百员众、人马精壮,还押运着几百车的物资与成群牛马,实在太扎眼。
可当他刚刚来到渡口,东面便有二十余骑策马迎来,为首一个锦袍少年远远便对李泰拱手笑语道:“奉伯父名,在此迎接李大都督归府还乡,大都督别来无恙啊?”
李泰去年去于谨家拜访时,见过这个少年,名字叫做于宽,是于谨的从子,年纪只比自己小了一岁。
眼见躲避不过,他便也只能缓行入前,颔首笑应道:“故途行惯,何劳迎引。大将军实在太多礼,竟使惠安来迎,盛情难当啊!只是我周身风沙、恐污厅堂,能否归后沐浴、再入拜访?”
于宽却翻身下马,入前直引辔绳,才又转头笑语道:“大都督风采卓然,凡所行立之处,蓬户亦增光辉,我正是循此光彩迎来,区区风沙,岂足遮扰。伯父可是庄重嘱我,一定要在大都督入府之前阻下,要为我家之后的喜事增光人面。”
李泰听到这话后也是无奈,只能翻身下马,就途吩咐属员们将诸物料资货引回庄里,自己则带几十随从跟于宽一起并往于谨家庄园行去。
“大都督入事未足常年,但已经是事业称壮,实在是羞煞同侪啊!”
于宽看到李泰这大队的随从车驾,顿时一脸羡慕的感慨说道。
他父亲于虎未曾入事便壮夭,一直跟随伯父于谨生活,到现在仍是白身未仕,见到只比他大了一岁的李泰已经成为拥握近万人马的三防城大都督,自是羞惭又羡慕。
“唉,我也只是光鲜于外、且沽时誉,内中辛苦吞声自咽啊!”
李泰闻言后便叹息一声,又对于宽说道:“惠安你秀才内蕴、修养从容,待到入事之年,内壮外济,蹈跃内外也只在须臾!”
他这么说也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是真的挺羡慕这些二代们。
于谨在职大将军,去年又加任尚书左仆射,并兼领大丞相府长史,除了那些虚位供养的元魏宗亲们,俨然已是朝廷、霸府军政两界仅次于大行台宇文泰的人。
有这样的亲长提携,这于宽眼下即便只是白身,但其仕途必然也是畅通无阻、扶摇直上。自己跟这些真正的权势二代们相比,也只是占了一个笨鸟先飞、不错过任何一个机会的便宜。
于宽将李泰强请进自家庄园里,但于谨却不在庄中,而是在华州城内邸中亲自筹办这一桩意义非凡的婚礼。
李泰于此庄中稍作沐浴进食,然后便又与于宽同往华州城去。
行至城外后,他便发现华州城的格局较之去年自己离开时已经大不相同。城池周边建造起了数座小城,这应该都是用来驻扎霸府所扩充的直属军队,并让华州城周边防御更加牢靠。
城池本身也向外延阔了一部分,所扩建的主要是霸府行台,沿着城墙向外增扩了一整座兵城,前后规模叠加起来,已经大大超过了长安城的皇城,渐有了后来的同州宫气象。
李泰看到这里又不免酸溜溜,感情给我建防城的钱都被你扣下来给自家盖房子了!这么算起来,霸府也得有我一半啊,等宇文泰不住了,说啥也得进去住几年!
一行人自城西入城,当行过城门时,守城将领顿时一脸欣喜的迎上来,远远便叉手道:“阿郎几时归来的?”
李泰抬眼一瞧也是一乐,这守将赫然是李去疾。他是知道周长明所率的武乡郡兵入补霸府六军,却没想到已经被安排参戍城防了。
“月初演武得优,仆得补城门督,方作履新轮值,已经告于渚生叔,只是还没来得及远告阿郎。”
李去疾不无自豪的仰脸说道,李泰却板起脸来沉声道:“城防宿卫最是职重,心内警钟长鸣,杂情归家再叙,不可在直离位!”
李去疾闻言后忙不迭收敛笑容,再对李泰垂首一拜,然后才又快步返回了自己的岗位。
李泰虽然板着脸,心里却乐开了花,妈的老子也算城防有人,谁他妈再跟我瞎瞪眼,出入华州的时候小心些,就看老子弄不弄你吧!
第0218章 神清势壮
虽然还没到婚礼正日,但于谨家门前已经是宾客满门,前来道贺的时流随从车马甚至将大街都拥堵的水泄不通,也足见如今的于谨真是当红,无论在霸府还是在朝廷都能混得开。
李泰在于宽的带领下,从于家供家人出入的侧门走进宅中,入宅便是内院。
他这里还没来得及张目四望,内宅一座廊厅里便传来莺莺燕燕笑语声。
步帐围屏里有婢女听到外间传来行步声,便探头向外望来,旋即又快速的抽身回去,廊厅里嬉笑声顿时收敛许多。
但很快,有一盛妆华服的妇人从布幔后行出,指着于宽皱眉说道:“二郎,你不加通告,怎好将外人生客引入内宅!”
于宽先对李泰歉然一笑,然后转身趋行过去,垂首恭声道:“禀伯母,奉伯父命引陇西李郎李大都督入邸相见,前门人事繁杂,便从侧门行入。”
妇人闻言后稍作错愕,旋即才神情一缓,远远瞧了李泰两眼,才又示意于宽更近几步来,小声问道:“这李大都督,就是主公常常在堂提及的那位陇西宣景公的嫡孙李伯山?瞧着岁龄不大,势位却已经这样隆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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