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作者:衣冠正伦.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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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冷的天,吃什么冰凉物!我尝的时候还在初秋暑中,别人入户来做,送去家里早融化了!”

  妙音娘子在自家兄弟面前甚有威严,劈头盖脸训斥几句,直将食盒掩上并抱怨道:“李伯山他也过分,难道不知家里许多小物贪吃甜食?还要送这么多违时的……”

  “哇、哇……阿姊你偷食,还不准我吃!宾客送来我家的,凭什么我不能吃!我偏要……”

  独孤善小眼一翻,眼泪都要掉下来,抬头瞪了一眼阿姊,却又胆怯的低下头,看到掉落在案上的酥山,又心疼又气恼,撅着屁股就要舔舐。

  妙音娘子弯腰一把将这小子拉出半丈远,才又对婢女说道:“取一些糖蒸酥酪过来,这小子要馋疯了!”

  两姊弟还在这里扭打争执,婢女忙不迭跑出堂外,不多久端回一银碗的酥酪,独孤善这才消停下来,抬手接过银碗一边往嘴边凑,一边仍自忿忿道:“我就不信这酪浆能比酥山更美……再来一碗!”

  “没了,好物也不能多吃,瞧瞧你肥成什么样子!户里都是这种圆物,能不让那些登门做客的俊士嘲笑?”

  独孤善听到这里小脸又是一垮,低头舔了舔碗沿又忿忿道:“我再肥胖也不是阿姊你喂养起来的!阿姊你变了,之前不会这么藏私,已经不是我的好阿姊……我得留下来,不准你再变坏,我现在吃了,但一会儿又要饿了!”

  “只准再吃一碗!”

  瞧这小胖一脸别扭的坐下来生闷气,妙音娘子也有些无奈,见这小子闻声笑起,便又瞪眼道:“可你得回答我的问题!”

  “回答、回答!可我回答什么……是了,那客人走啦,同阿耶一起出门的。阿耶还生了好大气,听说是因为宝刀被人管丢了。”

  妙音娘子听到这话后,小脸顿时变得有些不自然,忙又追问道:“阿耶他很生气?那、那李伯山来时,他有没有佩刀?阿耶有没有责问他?”

  “我还在内宅抢吃酥山呢,哪里知道!”

  独孤善乐呵呵捧起婢女盛回的银碗,这一次小口细啜起来:“啧啧,阿姊你这里好物真是不少!不如我就搬过来罢,我总是你亲弟,在这里、在家里也没有分别!”

  妙音娘子却懒得再搭理这吃货,只是唤来小婢女道:“我不是让你再寻一把类似的放回……唉,这也不怪你,只怪阿耶太精明!那柄刀他可喜欢得很,若因此误会迁怒了旁人,以后怎么好再相见?”

  她在这里坐立不安,一直等到傍晚天色渐黑,仆妇来告主公已经归邸,忙不迭起身拉着还在念叨要留下吃晚饭的独孤善行出,从两宅相邻的侧门往自家去。

  前堂里,独孤信瞧瞧部曲们带回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猎物,却没有满载而归的喜悦,只是忿忿道:“着令厨下仔细治庖,一点都不准浪费!老子使了重货换回这堆杂物,一定得细细咀嚼记住滋味!”

  说完这话后,他便负手往后堂行去,刚刚走到廊外便见自家小娘子气喘吁吁小跑过来,脸色顿时一沉,不待这娘子发声,便沉声道:“哪怕在户里,身为女子怎么能这样全无仪态?”

  “对、对不起阿耶,我只是、阿耶还……”

  妙音娘子自知理亏,闻言后忙不迭放下提在手中的裙摆,小心翼翼试探发问。

  独孤信却又一瞪眼,摆手道:“回去!虽然已经出了热孝,但迁居到这里,不是为的让你任性忘礼!我家虽然门第不高,但也自有规矩!人前人后,尤其不能让某些厌物觉得我门风不谨!”

  妙音娘子见父亲板着脸似乎动了真怒,也是不敢任性,垂首低应一声,转身小步行出此宅。

  后堂夫人崔氏听到夫主怒斥声,便也连忙走过来,还未及开口,便先被独孤信瞪了一眼。

  “今早受训的家奴,赐物安慰一下,并管库的奴员,一并发往乡里别业安置,不准他们再留宅中!”

  崔氏自知独孤信午前动怒的事情,刚才妙音娘子还突然回来找到她欲言又止,隐隐约约猜到一些事情,便小声道:“是小娘子私取夫郎爱物?哪个孩儿不犯错,耐心说教……”

  “我要怎么说教?你知她把我刀送给……唉,这件事不准再说、不准再问!西宅那里,禁止一切闲人出入,让她安居堂内全礼!”

  独孤信叹息一声,有些怒其不争的吩咐道。

  “这太苛……”

  崔氏话还没有讲完,独孤信便冷哼道:“难道人间只许你们名门旧户恪守礼节,我镇兵家不配?若非、若非……总之,那小子敢这么想、存心轻侮,我砍了他!”

  崔氏不明就里的被迁怒一通,但见独孤信真的愤怒不已,便也连忙点头应声道:“现今共居一处,夫主请放心,妾一定守顾住户中礼仪。”

第0178章 情义深长

  有的事情,只要不细想就会过去,想也没用。

  李泰昨晚被人抬回庄里,倒头便睡,晚饭都懒得吃,一觉睡到天亮,两臂仍觉酸痛难当。若非平时勤练不断,今天起床只怕都难。

  昨天具体发生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但还记得独孤信答应要送给自己三百人的甲马器杖。想到这点,他又浑身充满干劲,起床吃早饭的时候还忍不住嘿嘿傻乐,看得旁人心里直犯嘀咕。

  商原庄里有大食堂,凡在庄籍者早晚供应两餐,这并不属于李泰这个主公的义务,而是庄上做工的福利。

  最早跟随李泰来到商原的那一批士伍多数已经婚配,成家之后庄上便发给住房,做工都给酬劳开支。庄上也都保护他们的储蓄资产,不作强征。

  除了没有入籍官府之外,他们的生活也同一般的自由民没有区别,甚至由于庄园提供的保护,要比一般的均田户更有生活保障。

  当然,李泰也不是什么道德高尚的理想主义、追求打造什么乌托邦生活,这些荫户们每季工分支算的时候,要扣除十分之一来维持庄园的运作和公共开支。

  同时庄园还有一项规定,那就是不准庄人在外消费,商原赚钱商原花,一分别想往外拿。只有这样,才能发展扩大庄园的各项产业,以内需作为基础,逐渐的向外发展。

  如今以商原为中心的工坊产业已经达到了将近二十种之多,基本上涵盖了衣食住行等方方面面。有的发展势头良好,有的则仍只能满足庄园自身的需求。

  商原庄面积二十多顷,各种工坊与商原大市已经占地过半,耕地则被压缩到几近于无。到了今年,则只留下一顷有余的土地,用以种植花卉、草药等高经济价值的作物。

  如今整个华州、乃至于偌大关西,大概也只有李泰这座庄园是脱离了农业生产、以各种手工业生产为主。

  当然在没有绝对实力前,完全脱离农业生产也是非常危险冒进的。

  更何况如今商原庄人口进一步激增,乡里荫户加上迁居过来的贺拔胜旧户,在籍的庄户便已经达到了一千多家,睁眼便要面对几千人的饮食生存问题,压力可谓不小。

  除了洛水碓硙的粮食加工收入之外,商原庄还跟左近乡户长期签有购粮协议。李泰通过公私置换,又在都水行署的公田里划出五十顷良田由商原庄租种。

  单单眼下,商原庄便储有粟米、小麦并诸杂菽将近八万石,乡里还有三万多石的订单在陆续交割。哪怕部曲规模达到一万人,维持到明年开春也绰绰有余。

  想要维持扩大庄园的产业规模,周边环境的配合也是必不可少的。

  像去年李泰明明有大纺车这一利器,但却连基本的原料采购都达不到生产需求。指望庄园自我生产、自给自足,那得拖到牛年马月才会有显著的提升。

  今年李泰乡势大涨,起码在武乡郡境内的豪强诸家,谁也不敢再瞪眼不给他面子。

  龙首渠修成后,按照渠盟的统计,单单在武乡郡境内增加的冬麦种植便增加了两千多顷。按照亩收三到五石计,这就是直接在郡内增加了几十万石的新粮收入。

  冬麦的种植是晚秋前后晾地播种,这一时节关中一般河渠枯竭,就算小麦对水需求不算太大,但也总会需要。播种之前如果不能充分润地,收成就会大打折扣。

  来年收成往往在四五月中,跟春谷的播种无缝衔接、甚至还略有重叠。小麦越冬又要面对天时气候减产的风险,再加上加工不易,因此在关中往往作为备荒之粮,不是主要的种植作物。

  去年整个武乡郡冬麦的种植只有七百多顷,这是郡府的汇总数据,并不包括豪强不作课税的荫庇土地,但即便再加上一倍,也是不足两千顷。

  但是今年随着龙首渠的修建,单单增种的面积就达到了两千多顷,足见水利环境对农业生产的推动力度之大。

  这两千多顷新增的冬麦种植自然不是李泰的,看似跟他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可增加了这么多小麦,加工环节呢?如果只靠农户自己舂碾,那明年几个月的农忙都不用做别的了。

  所以水利碓硙的需求就会激增,而这恰好就是李泰的职责之内。趁着今冬沿河碓硙肃清一番,到了明年不能搞到十万石增产的粮食,都算白干了!

  有句玩笑话是脑残会把对手拉到自己的智力范围内以经验取胜,对李泰同样适用。

  他在权势上当然做不到一手遮天,许多郡县和豪强的职权与势力范围他都插不进去手,那就只能把大家的需求引进我的职权范围之内。

  权力只有在动态的博弈中才能体现彰显出来,蛋都没有的太监能够把持朝政,不在于他本身真有多强,而在于他的位置可以掐上拿下。当然,李泰是有的。

  李泰比较反感的,就是时下大庄园自给自足的庄园经济,欠缺物资的交流、财富的流动,极大的压缩了可操作空间。

  虽然他现在也大步走在这条道路上,但不妨碍他向别人动歪心思,毕竟他的庄园工坊是需要一大批原料供应商。

  关西商贸之所以不兴盛,根本原因还是在于时局长久的动荡不安、荒野之中盗匪横行,没有一个长期稳定的环境。甚至一部分军头豪强,偶尔都会客串盗匪。

  李泰之前面对这种状况是有心无力,一朝得势便把清剿盗匪摆在首要位置,起码保证洛水流域内人与物可以畅通无阻。

  独孤信的确是人如其名,李泰吃完早饭不久,所许诺赠送的第一批军械便被运到了商原庄上。

  押运物资到来的是老熟人李屯,见面先作几声恭维,然后又指着身后那些大车说道:“主公着仆转告郎君,部曲多居陇右,关内积储不足。因知郎君扩伍急用,先行送来一批,余者等到归镇之后,年前必定送来!”

  “请带我多谢独孤开府,开府任重劳远,竟还如此牵挂我的小事,来日起行赴镇时,敬请告知一声,一定长送再谢!”

  李泰握着李屯的手,一脸热情感激的道谢。

  这第一批送来的军械,包括有五百柄战刀与弓械,马槊三百支,当然都是制式,虽然比不上李泰所用的高敖曹故槊,但也精良足用。甲胄兜鍪两百余,多是两当铠,马甲也有两百多具。

  至于马匹,则是三百匹尽给,清一色的河西良驹,那神骏姿态让人看起来就觉得血脉贲张。弓弦、胡禄、砺石、毡裘、鞍辔等等杂物也都一应配给,数量远远超过了三百员数。

  李屯一边陪着李泰点收军械,一边不无感慨道:“主公对郎君的确是厚爱有加,虽然向来都以慷慨称、常有施赠,但如今次豪赠者却也罕有。今秋入参大阅,随携战马多数奉上,还是从随从部曲调补这些良驹……”

  他说这些倒也不是为了炫耀,只是这么大的人情送出去,即便不是自己的、瞧着也倍感肉疼,总得让收礼者明白其价值和意义。

  李泰闻言后便也连连点头道:“情义深长,虽然不以物量,但若不是关怀备至,又岂会不惜物力?此番重恩,伯山没齿难忘,唯忠勤奋勇、盼能早日成为独孤开府道义后援,不负此恩!”

  这么多的甲马器械,许多累世经营的豪强军头都未必能有这一副家底。

  虽然说独孤信所镇远在陇边,并不位于两魏交战的最前线,能有一个安全发展势力的环境,但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重货,也不能说眼皮都不带眨的。

  三百名人马具甲的重骑兵,无论在什么样的战场上都可以说是一股可观的力量。

  在霸府主力毕集河防的情况下,李泰甚至都可以说在关西有了几分横行的资格。虽然他也跟河东那些豪强人家购买军械,但且不说价格的高低,河东豪强本身可能都没有这么多的良驹与具甲!

  如果说宇文泰的提拔让李泰在名义上拥有了权位,那独孤信这番赠给,则就是让他拥有了真正支撑这份权位的力量!

  所以李泰这会儿除了激动之外,对独孤信也是满满的感激,说士为知己者死或许有点夸张,但等到未来西魏北周权力更迭时,单凭这一份情义,他也不能死站在萨保兄阵营里。

  宇文护虽然对他也不差,名义上替他承担了十万匹绢的债务,但独孤信也是实实在在的天使投资,一时间竟让李泰自觉得有点情义两难。

  你说你们怎么就不能好好的,非要窝里斗?不行这政权交给我,给你们一人封个国公,咱们共享富贵,这多好!

  等到军械物资点验完毕,李屯又不无遗憾道:“可惜郎君你已经职责有守,否则我都想劝告主公召辟郎君同赴陇右。故宗东行久矣,桑梓已经多年不闻旧声啊……”

  李泰听到这感慨还未及答话,另一个他们李家人李穆也带着一队随从来到了商原庄外。

第0179章 分地而治

  李穆离了好远便下马,阔步走向站在庄园门口迎接的李泰,两手抱拳、一脸喜色。

  “郎君你真是矫若游龙,踪影难觅啊!前赴行署,被告知已经归城,入城访问高太尉,才知正在乡居,辗转几处,总算追赶上来!”

  待入近前,李穆用吐槽的语气向李泰表达他这两天殷勤走访的态度。

  李泰闻言后便笑语道:“这几日的确是有些忙碌、行踪不定,武安公若要相见,使员走告即可,何必劳行啊!”

  “那就太失礼了,门仆身贱口拙,岂足表我谢意!”

  李穆连忙摇头说道,继而又向李泰深作一揖:“主上前事告我,惊喜之余也倍感羞惭。我所欣喜者,不只在于得授重职,也在于郎君视我为可相谋共事的良友知己!前以浅拙轻狂示以郎君,常自悔……”

  “武安公昂藏丈夫,若仍只是执著前事,那我也要懊悔所荐非人了!前言守望相助、共荣于世,我也常常于怀自警,故而主上垂问时,当即便想到了武安公,言理已经极深,临事也必能切实。”

  李泰见李穆还要旧事重提,便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转身将之请入庄中。

  “唉,是我量狭拘泥,不该再纠结前事。但谢意却是真的,空口无凭,此情必于后事之中有所表现!”

  李穆又连忙说道,对李泰的感谢溢于言表。

  也无怪他作此姿态,一州刺史位高权重、可不是想做就能做的。李穆之于宇文泰虽有救命之情、是其绝对的心腹,但想要出镇方面,资历和能力上仍有一道坎,这一步何时能迈过去,则是不好说。

  一州刺史主掌军政、号为方伯,也是强臣大将的一个标志性履历。李穆就算享极恩宠,如果没有这样的履历,仕途上的进步空间也不会太大。

  他们家虽然一门三杰,长兄李贤坐镇原州老巢、次兄李远镇守豫西前线、李穆则为台府亲近武官,内外势位皆有可称,但在最近情况也发生了一些转变。

  不久前大行台将镇守东面的蔡祐召回、转授原州刺史,接替了李贤。这虽然也谈不上是针对李家的打压,但也在隐隐示意李家在原州的根基势力太过雄厚了,需要稍作均衡。

  李家总要对此稍作回应,最好的做法无疑是将一部分乡势人马转移出来,以示没有割据原州的想法。

  但李远坐镇的义州离乡太远,且豫州豪强们也都各有势力范围,没有大战发生的情况下贸然增加部曲驻兵,难免就会群众相疑。

  李穆在这时候被任命为东夏州刺史,这就让乡势部曲有了一个极佳的安置地点,既不必盘踞乡里引人侧目,也不必远投别处寄人篱下。

  东夏州胡荒严重、秩序几无,对别人来说或许还是一个险处,但李家本就是原州大豪强、部曲众多,其所世居的高平镇也是杂胡聚居的地方,同这些胡部打交道有着丰富的经验。

  而且东夏州本地的稽胡势力接连遭受重创,李穆担任东夏州刺史后,还可以将一部分原州胡部调迁彼处,在北州开辟新的势力和影响范围。

  再加上李穆出任东夏州,是李泰这个陇西李氏嫡系成员所举荐,示好意味满满,也就难怪李穆如此兴奋了。

  入庄之后,李穆便见到仍在同李泰庄人交接搬运军械的李屯等人,见到那么多的甲刀武器,李穆不免有些好奇,便发问道:“郎君庄上何以置备这么多甲刀?”

  李泰闻言后便笑语道:“之前白水大阅时,主上着我沿洛水修置三座防城,蓄兵防备贼乱。孤独开府知我势弱,故而赠给这些甲马器械以助经营。”

  李穆听到这话后,顿时也流露惊容,仔细的打量了一番那些精良的甲马武装,半是羡慕半是狐疑道:“此间物事,尽是独孤开府所赠?早闻独孤开府豪义之名,但却没想到、没想到竟与郎君如此情深……”

  “也是爱屋及乌,旧曾承蒙故贺拔太师偏爱提携,因此故情,独孤开府也对我恩义施舍。虽然受之有愧,但也的确用度拮据,便也厚颜恭受下来,心怀感恩、以图后报!”

  李泰又开口说道,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并不时给李穆一个飞眼,你瞧瞧人家独孤信多仁义厚道,给了我这么大的帮助。你也别嘴上说得好听,但却口惠而实不至,给啥我受啥,不挑!

  李穆闻言后又感慨两声,他久在台府六军掌兵,甲马器杖倒是见过不少,但那却都不是他的。

  当他见到李泰一次收礼便是数百人的精良武装,心中也是羡慕不已、眼馋得很,并也意识到自己两手空空的来登门道谢,的确是有点不好意思。

  但他于户中年龄最小,家资产业也少有过问、掌管不多,一时间倒也不敢轻言做出什么许诺,只将这件事暗暗记在心里。

  李泰原本还要留李屯等人酒食款待一番,但李屯见他有访客到来,便推说还要返回复命,便率部离开了。

  生受了如此一份重礼,李泰也不能无所表示,便又入库挑拣一番,搞了几车庄中自产的货品作为礼物,着员送去独孤信家里。

  等到忙完这些后,李泰才又返回中堂招待李穆。

  李穆自觉得有点丢面子,于堂中稍显坐立不安,待见李泰行入后便连忙站起身来,又没话找话的指着李泰案头堆积的那些文卷笑语道:“郎君可真是勤恳啊,哪怕怡然乡居都不忘审办事务,怪不得凡所在事都事绩优秀、领袖于同流!”

  “不负恩用是为下者的本分,不值得夸耀。”

  李泰闻言后便微笑道,示意李穆入座,自己也坐定下来,抬手收起那些文卷后又说道:“不过案头这些纸字,武安公倒是误会了,并不是什么事务相关。长乐公寄子我处,不敢负此托付,每日安排学业,今日趁闲就案过目几眼。”

  “原来是这样……”

  李穆闻言后便尴尬的微笑两声,但旋即便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又问道:“原来郎君庄上还兼给少辈讲学?名族显学,天下知名,长乐公寄子于此,可谓用心精明啊!”

  “学而益智知礼,但能达此二者,倒也无谓学之显微。我于事中也只是一个晚辈后进罢了,家学渊深、未得一二,不敢称为人师表,但有相善者循情托付,自当尽力从善教之。”

  李泰随口回答道,示意门仆收起若干凤的试卷,又望着李穆笑语道:“武安公既已得任,拟定几时赴镇?”

  李穆收起思绪,略作沉吟后便回答道:“我知东夏州胡荒不浅,既然受任,自然越早赴镇越好。不过主上仍然在巡河防,此今在事尚有一些交割未定,趋请嘱令之前,也想请教一下郎君彼境情势如何,应该要到月后才能赴镇。”

  李泰听到这话,更觉得自己没有选错搭档,起码李穆在就任之前会来问一问如何配合自己行事。若换了别的资望更深的北镇军头,他们未必会关心自己有什么想法。

  李泰便将他在陕北一番见闻讲述一番,并说了一下北华州和夏州两部人马仍在东夏州境内分头围剿稽胡。李穆晚到一段时间也好,不至于彼此发生什么争执。

  虽然大家都是为了朝廷效力,但这些武夫悍将们连哪里的酒好喝都敢在大行台面前干仗,真要牵涉到具体的利益发生纠纷,可能就得搞一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了。

  李泰短期内的主要任务是扩充自己下属的乡团武装,顺便清剿一下洛水下游的盗匪,在把白水建造起来之前,都没有太多时间和精力投入到东夏州方面。

  不过李穆既然来问,总得把彼此的职权范围划定一下,于是他便又讲了讲自己要在洛水和库利川之间修渠的计划。

  东夏州的军政大权自然归属李穆这个正牌的刺史,但这修渠的工程并不需要刺史府负责,相应的渠道管理和因此产生的利益回报,自然也要归属都水行署。

  李穆本身就乏主政一方的经验,对这个问题也不纠结,李泰提出来的时候他便点头答应下来。

  库利川本就是北华州与东夏州的界河,他如果要插手直接管理的话,职权上不免就会与北华州的若干惠产生摩擦冲突,有李泰在当中作为一个缓冲,对彼此也是一个好事。

  这方面敲定下来,其他倒也没有什么需要深作讨论的了。东夏州的统治基础实在太差,郡县多是侨置,籍民几乎不存。

  留在郝仁王堡垒中的毛世坚等人,李泰暂不打算接引回来,等到河渠修建完成后,他打算将另一个防城就安置彼处。

  借着库利川,他便可以将自己的影响力直接延伸到黄河附近,兴许还能跟河对岸的吕梁山势力来点友好切磋。甚至如果有机会的话,过河翻越吕梁山,到老大哥贺六浑的晋阳城下转一转,唱上一曲《敕勒川》。

第0180章 商原募兵

  晨曦微露,霜气正浓,四野的乡人们或负重徒步、或拖拉着牛马车驾,要去塬上赶一个早市。

  可当来到塬下大道上时,乡人们才发现这里已经是车马云集、拥堵异常。

  “今天又不是望朔大市,怎么这么多人聚在这里?”

  有乡人爬上道左大树,见到队伍前方排的一眼望不到头,便满是疑惑道。

  旁边有人闻声便作笑语:“老兄想是近日不常出门,河渠板书和市中榜文可都通告了几天,塬上庄主李郎又荣迁大官,要在今天考校乡里儿郎们的技能,挑选能人追从入官呢!”

  “又升官了?这李郎已经是洛水的河伯,难不成竟有做了统率水陆的神将?”

  有乡人闻言后便打趣道,他们未必明白朝廷名爵官职的意义,作此戏声来表达自己的惊诧。

  “什么河伯神将!李郎新在北州猎杀了几万贼胡,长安城里皇帝陛下都到渭北迎接,贼胡人头堆积的京观连渭水都给截流,十几里外都能望见!这样威风的大功,能不赏赐?所以李郎便做了洛水的大都督,地上生口、河中虾蟹都要听从号令!”

  如此渲染夸大的乡里传言自然引起一些乡人的质疑反驳,只道哪有斩首几万那么多,渭水见涸也是时令缘故,怎么可能是被人头堵的!

  皇帝陛下还在宫殿里,几十个美丽宫女轮番喂食抹了蜂蜜的烤羊肉,也根本没有冒着严寒去渭北迎接李郎。

  那被反驳的言事者自然不肯服输,指着对方便冷笑道:“你这老汉又是什么公卿大官,知道多少朝廷大事?乡里那些大户不比你精明,他们都把子弟争送李郎门下,反倒你这自家三亩薄田侍弄不清的拙物嘲笑别人无能!”

  这话可真是说的有理有据,让人无从反驳,毕竟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里农夫,超过自己认知范围的事情,究竟比山大还是比天大,那真是谁声高谁有理。

  坡下群众们还在七嘴八舌的争论李郎的功勋势位究竟多大,坡上许多从昨晚便已经赶来的乡士们开始排队入庄。

  有人环顾塬上众多前来参加选募的乡人们,忍不住感慨道:“塬上见征者怕是得有三千多众吧?年中当郡冯太守家在南五泉选募乡勇备参大阅,整整半个月的时间,见征者才只两千几人,商原新征第一天便有了这么多人。冯太守家世代当郡大户,一年以前,谁又知商原李郎是谁啊!”

  “这能怪谁?乡人难道不知谁善谁恶?冯家多年的豪强,却只懂得自己风光,每年凿窟事佛,多少乡亲被征劳破家,也未见享受庇护!李郎入乡年余,盛造产业惠及乡亲,领修河渠泽被乡土,更有上位的高官提携赏用、还奏免了整县乡人杂征,人心不是土石,能不感知恩义?”

  也有人叹息道:“若真讲论乡里德义,李郎未必独冠,毕竟在乡年短。冯氏虽然德性刻薄,但旧年赤水蜀过河扰乱时,他们也是悍拒了多时,保全了不少乡人。终究还是人望高处,冯家寒素门户,征用只是下卒,李郎却是世家名族,追从效力前程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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