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雁头见状也是一惊,忙不迭撤手松开马槊,矮身撞向身左一名胡卒,环抱其腰就地翻滚,身躯数震,已分不清敌刀是砍在了自己身上还是紧贴着的胡卒身上。
周遭同袍们见状后也都拼命来救,搏杀起来刀刀见血,战况惨烈。
幸在李到率众来救,一番围杀下总算杀光了那些发狂的胡卒。等到翻看那已经被劈砍的血肉模糊的胡卒尸体,李到见李雁头周身浴血,惊声问道:“雁头,还活着?”
“我是惹上了什么猛物?”
好片刻后,李雁头陡地翻身而起,扣着嘴巴吐出许多血浆碎肉,才指着那被串了糖葫芦的尸体恨恨道。
李到入前翻看片刻,也是不识,部曲清理战场,在血浆中捡出一个鹿皮包裹,并从里面抖落出一方青玉匣,连忙呈交上去。
李到将玉匣打开,内里几物略作翻看,入前重重拍了拍犹自心有余悸的李雁头大笑道:“雁头,你是立了大功了!”
第0161章 扫荡腥膻
凡事一回生两回熟,城堡中仍然骚乱未定,李泰部曲们已经在混乱中搞清楚了最重要的元素。
“妈的,亏了!”
李泰望着偌大马场,厩舍中却只有四五百匹马,口中恨恨骂道。
他本以为这一次总算咬上一口大肥肉,一啃滋滋冒油那种,却没想到最关键的马匹居然只有这么点。
这种情况倒也不是没有预见,那郝仁王带出去就有两三千名胡卒骑兵,加上圈厩里这些,也算符合一个大部落的标准。
只是李泰心里期待太高、仍存幻想,但现实还是给了他一耳光,这郝仁王也就那么回事,人物储蓄没能超出正常标准。
“赶紧把城中散乱的马匹再收聚回来!”
刚才攻城时候太阔气,李泰现在就像那种烧钞票点烟却发现裤兜里没钱坐公交回家那种情况。
现在马匹之于他们,已经不只是大阅任务那么简单,更关系着他们这些人能不能活下来成功逃离此境。
他这人是很富同理心的,只觉得自己如果是郝仁王,那是绝不肯轻易饶过他们的。没有充足的马,跑路可就难了。
在这马场旁边,又有一片圈栅,里面除了诸多的牛羊,就是城中关押的汉胡奴隶。
李泰这么点人,想要将偌大城池完全控制起来并不容易,当即命人劈开那些栅栏,放出这些奴隶,任由他们捡拾器杖,为了生机而搏命厮杀。
这些奴隶对城堡布局要更熟悉,乍得自由后很快便有人自告奋勇的引着李泰等人去攻打仓舍要害。
郝仁王部壮卒倒也并未尽出,城中还有五六百名胡卒留守,除了城门处就属仓舍附近留守最多,再加上那些聚集起来的胡部人口,在这狭窄空间内聚集起了两三千人口。
此时后路斥候也入城来告,郝仁王所部正在快速回援,最迟小半个时辰便会抵达。
看着前方人头涌动,再见到稀稀拉拉跟随至此的百十个奴隶人口,李泰心中暗叹一声。
刚才放出的奴隶人口起码有千数人,如果这些人都能听从统御,李泰还有信心守御此中,甚至熬到北华州若干惠等来援。
可是这些奴隶乍惊难附,城中还有这么多闹乱抗拒的胡部人口,留下来那就是困守死地。
情况危急,容不得他再作思量,索性直接下令道:“烧!”
大罐的膏脂被甩进那些拥挤的胡人之中、泼洒一地,又有火箭射入人群中,火焰顿时便熊熊燃烧起来。
这画面自是谈不上美丽,但李泰也并不觉得残忍,这些生胡难驯、久乱此乡,哪怕被焚烧个干干净净,也不足补偿所积下的累累血债。
火势蔓延开来,聚集在此的胡人们向四方逃散,整座城堡变得更加混乱。为了更加消耗这胡部人物元气,李泰又下令将那些逃散的胡部人口往城堡南侧的库利川中驱赶。
城头上依稀可闻胡骑奔行的声音,放弃收捡那仓储物资后,城内众人只是放开手脚收拾一些散落的轻便重要物料,赶在大队胡骑到来之前撤离这座城堡,从东侧城门绕行往北而去。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当奔行中的郝仁王看到前方城堡熊熊燃烧的火光时,顿时惊愕的瞪大双眼、手足冰凉,身躯陡然僵硬下来,险些从马背上跌落。
护卫慌忙入前搀扶,郝仁王一把抓住护卫的手腕,心存侥幸的颤声道:“不是城破、不是城破……我雄城坚固,那区区几百西贼,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么短时间里攻破……”
护卫也很想说两句安慰的话语,但嗓子里却像被异物堵塞,发不出一点声音。只看那火势凶猛,总不会是留守族人在搞什么篝火晚会。
“坏了,刘镇羌……刘单于还在城里,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请他奏告东朝,求高丞相出兵、出兵,杀!杀光这些西贼!杀光凶残汉奴!”
虽然心中惊愕难当、悲痛欲绝,但郝仁王念及此节后,又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了命的抽打麾下坐骑,直向老巢冲去。
李泰等离开那座城堡后,并没有逃出太远,只向北骑行出十数里,便停留在一处南北通透的谷口中。士力已经疲惫难支,再加上马群又有壮大,夜中赶路实在不便。
刚刚作了一番大恶,他们也不敢生火作炊,就着城堡里收捡来的酪浆饮品,啃食着干硬的粮饼聊作果腹,顺便盘点一下此战结果。
此战虽然攻破一座胡部坚城,但因为停留的时间实在太短,收获只有四百多匹马,还有三十多个愿意随行的奴隶壮丁。物资所得不多,唯一可称便是小两百斤的金饼与金器,里面居然还有一尊刘师佛的金像。
但李泰等也并不是没有损失,攻城时或伤或折、加上城中逃散没能寻回的,一共损失了两百多匹马。但最心痛的还是折员六七十人,多数都是死在李雁头那场战斗中。
虽然说慈不掌兵,但李泰还是不忍去看那些被驮在马背上的部曲尸体。
他能认清事实、不作幻想,对敌人绝不留情,但是对因为自己的决定而丧命的部曲们,仍难免心存一份愧疚。诚然,胡人的命也是命,可就连禽兽都有亲疏远近的认知,命和命终究是不一样的。
但眼下也不是悲情抱憾的时刻,他只是强迫自己不去思考这些。
“郎主,这是雁头在城中斩获的人事。”
李到凑上前来,将一个血淋淋的首级并一方玉匣递在李泰面前:“此獠正是刘平伏之子刘镇羌,匣中有符令和东朝给赐告身可以证明他的身份!”
李泰前后几次冒称刘镇羌的部下,却没想到彼此是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尽管在这荒野寒夜捧着一个鲜血淋漓的人头实在有点渗人,但李泰还是忍不住凑过去仔细端详一下,倒也没瞧出来什么奇异特殊,将那符令告身略作打量便收起来。
李到见李泰有些不太在意,便又解释道:“贼胡狡黠,郎主应有所见。哪怕寻常的贼卒,平野追杀也很不容易。想要擒杀贼首,则更困难。因此朝廷论功不计斩首,只以贼酋为功。旧年诸军齐出,但贼酋多遁,未为尽功。我部能够擒杀刘镇羌,并有东贼符令告身为凭,已经是北境罕见的大功了!”
李泰倒也不是不重视,只是心情欠佳。听到这话后,他便不由得感慨北境胡情这样猖獗,应该也跟朝廷如此奖酬态度有关。
对西魏朝廷而言,首要任务是生存,其次就是与东魏交战,陕北此境重要性便靠后许多,此边镇将态度便也不够积极。
像是之前若干惠一场出击,虽然战果丰厚,但也没听说他获得什么实质性的赏赐,应该也是因为没有抓获斩杀什么名号响亮的胡酋。
“如此看来,这位刘单于倒是值得认真对待一下。”
李泰讨来一块麻布,擦干净这首级脸上血水,将之层层包裹起来,又抛给背部中刀、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的李雁头,笑骂道:“傻人有傻福,你小子要出人头地了!”
“能出哪去?我又不像去疾那么有心机,只要追从阿郎出入,心里踏实!”
李雁头嘿嘿傻乐几句,又因触动伤口抽起几口凉气。
这一夜,郝仁王大概在忙着收拾老巢的残局,没有率兵追赶上来。李泰等人也难得的喘一口气,恢复一下体力。
黎明时分,他又跟部下们在荒野偏僻处挖坑,亲手将诸战死部曲埋葬,口中喃喃自语道:“荣华未共,埋骨异乡,我是亏欠了你们。且先留此,来日再转回荣葬。你们英灵不远,便瞧着我于此境继续扫荡腥膻!”
做完这些事情,一行人便继续上路。
因为在郝仁王老巢中意外斩杀了刘镇羌,也算是消弭了一场或将发生的胡患兵祸,大可弥补他们都水行署大阅备马不足,可以绕道归去。
但李泰却觉得做事得有始有终,眼下时间还很充足,好不容易浪到这里,倒是不急着返回。
之前信口胡诌,都有胡卒对他们身份半信半疑,现在可是得到了东魏封授刘镇羌为夏州刺史、领民酋长的印符告身,趁着左近胡部还未尽知刘镇羌已死的消息,当然得再搞点事,瞧瞧这张虎皮好不好使。
几番袭胡得手,众人这会儿心情也正狂野,听完李泰的计划,也全都乐意至极。
于是接下来他们便旷野直行,斥候铺开寻觅胡部踪迹,很快便又锁定一个北境胡部,规模两千多人。当看见李到所展示的刘镇羌印符信物后,便深信不疑,酒食招待一番。
这些人的态度越恭敬,李泰就越觉得他们西魏真是前景堪忧,于是在部落中吃饱喝足后,让这酋长将族中壮卒都聚集起来,瞧瞧他们够不够资格跟自己一起搞事情。
几个时辰后,两眼血丝密布、一脸憔悴又狰狞的郝仁王终于率部追赶到了此境,见到这部落内外一片狼藉、牛羊乱走,部落中央则留着一堆胡卒尸首,那尸堆上还摆着一张羊皮,羊皮上血书“杀人者刘镇羌”。
“狗贼猖獗,该死、该死!我必杀之!”
被部属告知血字内容后,郝仁王只觉得血气陡地冲涌上头,身形摇晃着、牙齿都被咬得崩碎一块,握紧拳头怒声咆哮道:“分告诸部,刘单于已遭西贼杀害,诸部若恐东军来时不能自保,随我围杀凶贼,为刘单于报仇!”
第0162章 祸水西引
深秋时节,东夏州境遇内又变得躁乱起来,发生在库利川北的动荡飞快的向四周扩散,以至于境域内的乱象直追大统七年刘平伏举兵叛乱那时。
这一波闹乱与刘平伏叛乱也关联颇深,但在南在北却有截然不同的两种传言说法喧嚣尘上。
库利川附近的传言是,西朝派遣一部精兵入击斩杀了刘平伏之子、继任单于且被东朝封为领民酋长的刘镇羌,并在不久后便要大举扫荡境内群胡,号召稽胡诸部群起举兵为刘镇羌报仇,并以此联结东朝,请东朝出兵扶救他们。
但在东夏州的北境,却是截然相反的说法:刘平伏之子刘镇羌自东朝返回,大杀境中群胡,以报当年群胡不能戮力共事、共同对抗西军之仇。
说法虽然不同,但两处闹乱却一样的猛烈。南部群胡大量出动,向北扫荡追击那一路杀害刘镇羌的西军凶手,当然也有借此逃避西朝大军扫荡的意图。
北境同样不安,据传已有十几个大小胡部遭到了刘镇羌部属的扫荡洗掠。此部人马手段残忍,凡所过处人畜不留,也令境域之内诸胡部人人自危。
“真是胡说!老子有那么残忍?”
当听到斥候抓回的舌头竟将自己污蔑为一个杀人狂魔,李泰心中自是不忿得很。那些牛羊妇孺,他可没有赶尽杀绝,只不过是驱赶进荒野里任由自生自灭。
更何况他们扫荡的部族也并没有十几个那么多,最开始的时候倒是挺顺利的借刘镇羌身份扫荡了三个胡部。
可这三个胡部规模也并不算大,势力和积储都马马虎虎,眼见着是过冬不易,所以在得知刘镇羌这大胡酋来招募作乱时才那么热情,想要跟着豪酋趁火打劫、掳掠一番。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稽胡逃命的天赋本就极高,他们也很难保证每次都能封锁消息,随着事情向四野传播,再想诱骗就有点困难了。
最近两次,他们都是凭着正面的战斗击溃胡部。靠宇文泰不行,高欢的威望也马马虎虎,用了两次就不怎么好使了,果然只有自己才最靠得住。
这几天下来,他们一行人已经从库利川北岸游荡到了清水附近。清水即就是后世的延河,也是陕北最主要的河流水系之一。
沿途扫荡了六七个稽胡部族,部曲略有折损,除了各自坐骑之外,马群则成功扩大到了一千五百多匹,并且收抚了三百多名汉胡壮丁。
因为队伍要保证足够的机动力,除了人马增长,其他的收获并不多。尽管如此,由于队伍目标扩大许多,机动性也大有降低,而且人马给养的问题也越来越严峻。
有几次他们停下休整的时候,甚至被南面一些稽胡追兵摸到队伍宿营近畔,只能上马继续逃命。
虽然大股的追兵还没有追至,但越来越频繁遭遇的胡卒斥候们也渐渐让他们行踪暴露在敌人耳目之内,不再像之前那样灵活。
当然,稽胡人马虽然很多,但却没有一个统一有效的统率调度,彼此之间难成配合,他们暂时倒还不必担心被群胡围堵下来。
但活动的空间被大大压缩,李泰也觉得有点浪够了,因此这两天虽然也有遭遇胡部,但多是避而不战,准备向南面转移。
一条干涸的河谷中,外出往南察望道路情报的李到打马返回,神情有些凝重道:“郎主,肤施城守将告守军只有三百余,不敢贸然出城接应。左近道途也都胡踪密布,极难穿插行过。据传库利川左近黑水贼胡三名万骑长、五名千骑长全都动员其部,寻查我等行踪……”
这可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饶是李泰惯会苦中作乐,这会儿也忍不住暗骂道:“这些黑水胡还真是贼性深刻,老子只不过杀了一个贺六浑封赐的伪官,值得他们倾巢出动报复?返回后我一定请告大行台归镇此境,杀光这些贼胡!”
骂也骂过了,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现在的情况是,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一转眼他妈的可能要回不去了。
黑水胡群体都被惊动起来,广泛游走分布在东夏州南部区域,直接扼住了他们的归路。还有比较关键的一点,那就是如今南部州郡究竟有没有派兵北上征剿接应?
眼下他们被隔绝在东夏州北境,南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完全就是不了解。但看这些黑水胡的活动情况,很大可能是华州方面没有出兵。
他之所以派遣陆彦南归报信,就是希望能够借助陆彦兄长陆通在霸府的影响力出兵此境。现在看来,效果似乎不大。
毕竟一层有一层的打算,在他这里是生死危亡的大问题,但在更上层的人眼中则未必。
陕北地区本就是西魏势力的边缘地带、被半放弃状态,军事投入向来不大,否则稽胡势力不至于这么泛滥猖獗。
而且眼下大阅将近,这才是宇文泰霸府修整武备、统御关中豪强势力的核心事情。在这样的情况下调军北上,有点舍本逐末。
李泰这一番折腾看似斩获颇丰,但主要还是占了出其不意和不少骚操作的便宜,并不意味着稽胡势力完全的不堪一击。而且这也是他的擅自主张,霸府既没有配合的准备,也没有义务。
陈庆之都一路超神的打进了洛阳城,最终仍是不免功败垂成。
李泰这里局面搞得挺好,问题是霸府方面不清楚具体情势,他们大概也不相信李泰只凭五六百名私曲就搅乱了整个东夏州,大概还在怀疑东魏已经派兵过河、要在此境开辟一个新战场呢。去年刚被揍得那么狠,眼下当然是要保守为主,不敢贪功。
信息和视野上的盲区,并不是灵机一动就能补足的,用兵需慎,总不能事事都寄望于歪打正着。
就算霸府不派兵来救,李泰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以前老大擦屁股那还止于私情人事,可这次实在不好擦,搞不好就得糊一手。
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确定南归道路有点难走后,李泰又对颇有愁容的下属们笑语道:“既然南归不得,那咱们就继续上路,往西安州去,此行总需有始有终!”
这段时间下来,他已经在部曲中树立起了绝对的权威,无论武力还是智力,部属们对他全无质疑。
所以当听到他这么说后,众人眼神中的彷徨忧虑便荡然无存,抓紧时间用餐饲马,准备继续上路。
李泰见众人各忙各的,都不问问为啥还去西安州,心里便有点不爽。就算你们洞悉了我祸水西引的想法,难道不该夸夸主公妙算?就算这是基操勿六,马屁谁不想多听两句?
属下们懒得迪化,这队伍带的实在没意思!
李泰也只能闷头啃了小半块干饼,等到众人整装完毕,然后便又率众向西转移。
西安州地处五原,还在他们当下所处方位西北,沿着清水河道西行即可。一口气行出几十里,路途中居然前所未有的清静,完全没有见到不时便会露出头来的稽胡斥候。
显然他们这一行突然转向,也超出了稽胡追兵们的预料,因为这两天李泰都在率部试图向南突围,所以稽胡人马眼线便主要集中在南部区域。突然转向西行,前方便不复有稽胡追兵眼线。
“贼往西去了?不论去往何方,一路追杀到底!”
当听到前路斥候归报敌军动向,郝仁王便瞪眼怒吼道,下令队伍起行,调整方向继续追赶。
他对这一支敌军小队的恨意,那是深到了骨子里,数年苦心孤诣的积累营建被毁于一旦,若还被逃窜出去、不能全歼,那他日后在库利川也就不用混了,人人都知他是一个软蛋。
郝仁王杀意仍坚,但其他胡部便没有这样的斗志。
他们之所以参与追杀,一则自然是因为担心东朝或会因刘镇羌之死而迁怒,二则就是这一支敌军管杀不管埋,跟在后边捡了不小的便宜,也是一个难得的兼并小部落、壮大自我的机会。
可现在要跨境追敌、离开自己熟悉的乡土,那些胡酋们心中便暗生迟疑,不愿冒险跨境。可很快的,郝仁王部属便送来一批沿途收缴的牛羊物资,请求他们继续追击下去。
“这郝万骑也是仇恨遮眼,区区几百敌员,值得诸部围追?不过清水上游不乏西贼牧场,倒也值得追上一追!”
一名胡酋在接受了郝仁王馈赠后,略作沉吟后便笑语道,便也决定继续追击下去。
诸部各自为政,像今次这种大规模的行动并不多见,东夏州境内乡里都已经被扫荡的荒凉至极,趁此人多势众之际去别境扫荡一番也不错。
继续上路追击时,众胡酋多是轻松心态,连日追踪,他们已经可以确定这一支人马就是孤军,并没有别部人马策应,威胁也不算大。
可是在入夜宿营的时候,一条沟谷中突然山火蔓延,营卒们惊慌而起,旋即便发现坡岭上百十人影晃动,指着他们嘲笑辱骂。
“冲!杀光这些汉奴狗贼!”
郝仁王率领数百卒众绕过山火,冲向坡岭,可当他们到达时,那些敌卒早已经逃远,只在山坡上留下一座几百名稽胡头颅砌成的京观,挑衅意味十足。于是郝仁王的愤怒咆哮声,再次响彻此间夜幕。
第0163章 夏州请援
白于山地处陕北高原的西北端,境域之内沟岭纵横、地势最为复杂多变,但却并不荒凉。
只因洛水、奢延水等陕北最重要的河流都发源于此,沟岭之间多有河谷山溪穿插其中,境域之内植被茂盛、水草丰美,是陕北最重要的牧区之一,分布着许多的防戍兵城。
归德城地处洛水的源头,驻有甲兵千余,乃是最近规模最大的一个兵城,隶属北面近百里开外、位于五原郡的西安州刺史府统御。
深秋时节、草木凋零,原本分布在沟岭河谷之间的牧群也都各归所在,准备渡过即将到来的寒冬。
因为筑城于水畔,随着天气转寒,湿冷的山风吹打在墙垛上,凝结出一层厚厚的白霜。
城头上巡守的士卒们裹紧了皮袄,却仍抵挡不了那刺骨的冷风,一边搓手跺脚取暖,一边抱怨着这天气折磨人。
“南面那些丘八们,大概已经在阅场扬威、田猎称雄了,只咱们这些边卒最可怜,守着荒山、鸟雀都无,也不知何时才能内迁!”
兵卒们低声抱怨着,又不无期待道:“北华州今冬不知还会不会外出狩胡?要不然将主们组织一次也好啊,枯守这片荒山,几时才能归朝夸武?”
正在这时候,对面山谷里传来杂乱马蹄声,在外巡察放哨的斥候也策马奔回,汇报正有大批马群从东面山谷向此而来。
“使君有令,十月前便要诸牧群各归本所,怎么到现在还有马群过境?”
守城兵长闻言后便皱起眉头,旋即喝令道:“将他们引去北道,留下五十头羊加餐!”
众人听到这话纷纷笑逐颜开,争抢着要出城接引这一支牧群。军中能够提供的给养实在有限,全靠着从左近牧人那里获取物资才能加餐吃饱。
可当一群军士闹哄哄离开,不久后便又有数人快马返回,还没入城便大声呼喊道:“将军,不好了,不好……”
“什么事情值得大惊小怪?难道那一路牧人是贼人?”
那守城将军见士卒们如此慌张姿态,便皱眉喝问道。
“不是贼人,但也不是牧户。他们……”
士卒们一时说讲不清,这时候,后路又有数员策马奔回,当中被裹带的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却非此间守城士卒。
“某乃都水行署行参军崔彦昇,追从上官大行台从事中郎、都水使者李伯山李使君北进,本意拜访西安州常使君告议公事,途中却遭黑水贼胡大部袭扰。李使君所部兵少,因恐所募战马被贼胡掳掠,故而求助地表同僚,恳请将军接纳庇护。”
年轻人策马来到城下,向着上方拱手说道,并递上证明身份的文书信符。
“哪处李使君?我可没有听……”
那守将听到这有些陌生的名号,眉头便皱起来,稍作沉吟才陡地想起,连忙又发声喝问道:“你所言李伯山,是否月前于洛川境中行凶杀人那贼官?他今何在?他敢抢夺我部食料、害我军卒过冬艰难,竟然还敢来此境,真是不知死字怎写!”
“这、这是一桩误会,使君此行正为调解……”
崔彦昇终究不像上司那样把面子当作身外物,闻言后便有些羞恼,但眼下却还要有求于人,只能尴尬说道:“恳请将军大局为重,后路贼胡人多势众,使君因恐此境将士难御,故而亲赴夏州请援,并未同行……”
“果然是细胆贼官,只敢在南面耍横,入了此境就丑态尽露!区区贼胡,纵千万众又有何惧!”
那守将闻言后便冷笑一声,毫不客气的讥讽道。
这时候后方的马群也被驱赶到此处关隘前,看到那马群规模,守将脸色又变了变,旋即便大笑道:“那李伯山胆怯、惧怕贼胡,老子们却不怕。他既然赠马,我便笑纳,来日再想讨回,须得城前跪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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