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作者:衣冠正伦.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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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指着商原赵党长笑语道:“我将要临河治事,渠事不能再亲自监管。赵党长德高望重,我想请你暂领渠使,督工后继。”

  渠使是台府名目的使员,李泰这个渠主则是民间约定俗成的称谓。若两者发生冲突的时候,后者是要比前者更具民间号召力。

  不过现在李泰是整条洛水的河伯,沿线渠使都要听命于他,这种情况自然不会发生。

  赵党长听到这话,顿时也激动得站起身来连连应是。

  他们家算是地方豪强的初级形态,虽然浅具一定的乡资势力,但却并不强大,之前还被同乡的史家压得抬不起头来,虽有威风也难出乡里。

  龙首渠惠及数县诸乡,所撬动的民间势力也极为可观。若能担任渠主,对赵党长而言也是一大跃迁,自然欢喜不已。

  渠盟的结构还要维持完整,吴敬义、赵党长各领新事后,李泰又着令几人推举乡贤继任。

  任何一个组织,只有人员上下有序的流动起来,才能确保其活力。关西乡土势力和资源虽然已经固化难改,但李泰也可以通过这一乡盟组织为其增加一定的改变。

  这对乡豪们而言也是一个新的机会,旧地图已经刷的烂熟,但想达到阶级的跃升又十分的艰难,也需要一个新地图、新副本进行过渡。

  之前是通过礼佛凿窟、乡权神授来积累乡望、聚结乡资,可现在渠盟效果更明显,也更有效率,自然也就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归根到底,还是李泰打通了向上的通道,只要加入了渠盟这个组织,他的下限就决定了这些土豪的上限。

  众人拾柴火焰高,只要这个组织结构能够一直存在且有序运转,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便不是梦想。

  李泰并不是关中土生土长、根基深厚的大土豪,想要对乡土势力进行有效整合,也需要渠盟这一个组织作为媒介。

  一如宇文泰需要尊奉西魏皇统,才能凭此大义突破自身的限制,进行相对普世的统战。所不同的只是宇文泰本身势力便不弱,需要显达于朝堂。而李泰尚在艰难的起步阶段,则就需要下沉于乡里。

  他对北镇武人的挑拨离间,也不只是出于自身的需求。当他能在一定程度上代表关陇豪强的诉求时,这些关西乡土势力同样也不希望北镇武人们亲密的铁板一块。

  历史上分化瓦解北镇势力的是宇文护,通过对北镇代表势力的打压,将诸方武装力量驯服,完成了宇文家从霸府到皇权的建设,这当中自然少不了关陇豪强的支持。

  李泰虽然刻意交好宇文护,但也从未把自己定位为宇文护的追从者。在对关西统治集团新势力的吸收和整合上,彼此间反而存在着竞争关系。

  宇文护的出身决定了他自身得天独厚的条件,但李泰的觉醒却比他早了十多年。未来要不要加入屠龙小分队,李泰希望是能凭着自己的意愿做出选择,而不是被胁迫的无从选择。

  李泰归乡的第二天,台府便有使员前来通知他可以过河接收赵贵在洛水西岸的庄园了,随之同来的,还有几名台府同僚们选荐的几名属员。

  这些属员们多是尚未出仕年轻人,上了年纪的要么已经混出了头,要么不乐意担任李泰的属官,毕竟李泰年纪也不大。

  裴汉的堂弟裴鸿,李和的族子名叫李到,李泰之前在华州邸中就已经见过。另外几个,比较让李泰关注的,一个是崔彦穆的弟弟崔彦昇,另一个则是陆通的弟弟陆彦。

  李泰对崔彦昇关注,那是因为他家的好女婿独孤信。

  这崔彦昇比李泰大了三岁,之前已经在台府担任行参军,但也没有什么定事。李泰这里已经算是主政一方,崔彦穆不希望弟弟继续留在台府瞎混日子,便将之介绍到李泰这里混资历。

  因为在事台府,崔彦昇对李泰的事迹也颇耳闻,知道他是行台近年来势头最猛的属官,很得大行台的看重,所以对李泰也很尊重。

  李泰也有点好奇,崔家傍上那么粗大腿,怎么还要到自己这里来混资历?不过眼下也不熟悉,他倒不好深作打听。

  至于那个陆彦,大约是祖上出身吴地世族的缘故,形容气质与其他人都不相同,年纪虽然不大,但看起来颇为儒雅,是一个颜值挺高的小白脸,只是比李泰低了将近一头。

  个子虽然不高,但这陆彦眼界却是不低,向李泰作揖见礼的时候都不肯低头,明显是有点瞧不上这个主官。

  这倒也正常,李泰这个出身在关陇豪强、北镇军头面前还能充一下大尾巴狼,但在陆彦面前便不怎么够看的。

  他们李家还没雄起陇西的时候,人家吴郡陆氏已经名满江左,早在三国时期,陆氏已经是江左名门。讲到祖系渊源,人家那才是真正的老钱。

  陇西李氏虽然一度曾为河西王族,但真正驰名于北方,也只在两三代人之间,关键在于李宝之子李冲。江南士族对北方士族本就有文化上的蔑视感,自然也就不会望门投拜、心生敬仰。

  讲到势位,李泰虽然当红,但眼下也只是一个流量爱豆。这陆彦的父亲便担任过宇文泰的行台副手,兄长陆通也是如今霸府中的高级幕僚,甚至陆彦自己都继承了父亲的伯爵爵位,比李泰高了数等。

  无论出身还是名爵,甚至年龄,李泰都不能压过对方,可以取胜的,也就只有颜值和身高了,不受敬重倒也理所当然。

  说到底,谁家少年不气盛?李泰都敢对着赵贵吐口水呢,这陆彦还只是把情绪写在脸上,可见家教和涵养也比李泰好一点。

  至于其他几个属员,倒是没什么记忆点,而且也未必能长久共事,彼此见面认识后,李泰也不再深入了解,直接说道:“你等或行途劳累,但王事也已经等候多时。事不宜迟,先随我验收公田廨事。”

  说完这话,他便先翻身上马,策马共那行台使者往洛水西岸的赵贵庄园行去。其他众人见状,便也都连忙跟随上去。

  李泰原本还以为,赵贵或许会不忿将庄园腾出给自己使用建功,可能连庄园门板木桩都拔走不剩,可当来到沿岸一瞧,发现自己还是格局小了。

  这庄园格局仍然保持完整,虽然因为收拾仓促显得有些凌乱,但也未见明显的破坏痕迹,就连沿河设置的那些碓硙都保持完好。

  见到这一幕,李泰不免更加好奇宇文泰用了什么手段,让赵贵变得这么老实,连告他黑状的机会都不给自己留。

  抛开这些杂念不说,庄园完好到手,接下来做事无疑更加方便。李泰乘船渡过洛水,再等到部属到齐,便急不可耐的走入庄园中欣赏起来。

  这座庄园,他第一眼看到时就倍感垂涎,幻想着某一天能搞到手来。如今是作为公田赐给,但在李泰心里也觉得跟私业没有差别,把公司当作家庭那是优秀员工的基本素养。

  随行众人也为这庄园规模大感吃惊,没想到有些看不起的都水官廨居然有这么雄厚的公业基础。

  李泰却不给他们游览欣赏的时间,直接下达了第一个任务:“司农配给士伍三千以供都水使役,但却散诸州郡,需要招聚引回。你等既知归处,即刻出发,八月中旬以内引众返回,不得逾期,不得失员。若使命不及,归必有惩!”

  这些人各有根脚,有亲人在事台府,李泰倒不担心他们玩什么大泽乡起义,将他手令发给众人后,便勒令他们赶紧出发。

第0136章 新官上任

  赵贵这座庄园见籍面积有两百七十多顷,但按照官府一贯以来的尿性和李泰的目测,这座庄园实际的整体面积起码有三百多顷,且大部分都是平坦肥沃的良田。

  面积如此广阔的庄园,单单沿洛水凿引的水渠就有三条,庄园土地也经过了充分的耕垦,几万亩的沃野良田平陈当面,坡谷沟壑错落其中,给视觉带来的冲击简直无与伦比。

  李泰漫步在庄园中,视野所及、心中自是震撼得很。关中本就窄乡,哪怕是一个县所有在籍耕地累加起来,只怕都没有这么大。

  中唐时期,六柱国之一李弼的后代曾写《邺侯家传》,里面便记载了府兵制形成初期的基本组织结构,当中有关府兵甲杖给养的描述是说六家共给。

  这六家究竟说的是什么,后世议论诸多,有说是六等民户,有说是代指六坊,也有的说就是指的六柱国家。

  眼下西魏的府兵制还在一个发展期,六柱国都还没有就位,李泰自然也不知道这所谓六家究竟指的什么。

  但在了解到眼下西魏军队几种补给方式,又加上见识到这些北镇军头们所占据的丰厚乡土产业后,他倒觉得六柱国家供给军备应该是比较合理的。

  历史上除宇文泰之外的诸柱国大将军,集中在大统十四、十五年之间出现。而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在关西掌权掌势多年,早已经成为了立足关西的大军功地主,已经不可再作贫寒军头视之。

  之后的大改胡姓,府兵们都要改为将主姓氏,也说明初期的府兵是有着一定的私兵性质。六柱国作为府兵的最高统帅,负责一部分军资给养的筹备提供也是理所当然的。

  虽然六柱国受封不久,权力便一直在虚化,且开始不断减员。六家共给未必是长久的制度,但从李泰对宇文泰的认知来看,尊其位、虚其权、夺其资、削其势,宇文泰是绝对干得上来的。

  就比如当下,索取赵贵的庄园产业,作为台府开辟新事业的本钱,李泰虽然还不清楚其中内情,但想来宇文泰必然是在其他方面给赵贵提供了让其无法拒绝的补偿。

  这个老大,表面和气的很,其实心黑着嘞!

  田地中,一些重要的粟黍作物已经被收割了,但剩下的许多杂菽作物仍然颇为可观。等到劳役人员到位再收割一番,起码都水衙署下半年的口粮不用多操心。

  庄园产业虽美,但规划却差,居住场所杂乱无章,田间地头还分布着许多农奴居住的棚屋营帐。除了庄园主体建筑修建的尚算宏大之外,其他方面甚至都不如李泰自家的商原庄。

  毕竟像他这种热衷营建的败家子,整个关西也是罕见。再类比贺拔胜之前的经济状况,赵贵即便占据着丰田美业,也未必就阔到富可敌国。

  李泰在巡察一番后,当即便决定将自己的办公地点设在此处。

  按理说都水使者要在长安皇城中坐衙办公,从事郎中则在行台办公,李泰既无开府之衔,也不是名位确凿的州郡长官,是没有在台府之外建立行署的资格。

  但他的职事又有特殊性,并不适合坐衙办公,事从权宜也是为了做事方便。

  六名备选的参军各持书令,一脸愁容的离开了庄园。

  裴鸿和李到则被留了下来,李泰给裴鸿安排了一个录事的职位,让他带领自家选定的那些令史们快速将相关书令抄写出来,李到则暂领参军事,负责向沿线州郡官府和乡豪们传递命令。

  要做事,首先得让民众们知道他这个衙署的存在。之前朝中司农已经向洛水沿线州郡通知了这一任命,但民间对此存在仍是茫然。

  该从何处入手打开局面,李泰也早已经权衡多时。

  虽然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但这火还是不宜烧的太猛,毕竟都水衙署在此之前是并不存在的,如果一开始就站在大众利益的对立面,无疑是在找刺激。

  既要让大家感受到都水衙门的存在,又不能产生太大的抵触对立情绪,所以李泰在考虑一番后,便决定都水衙门成立的第一件事,就是收鱼!

  他让裴鸿拟定了一条《购鱼令》,再着李到率众快马沿洛水桥梁津渡之处进行张贴并宣扬,都水衙门比照时价沿河收购渔民的鱼获。

  同时他又给沿河凡有碓硙设业的业主们下达了一条代购令,这些碓硙业主今秋以前需要代为收购一千斤的渔获,如果不能足额交付,十月之后便不准他们碓硙作业。

  裴鸿原本还在埋头拟写书令,听到这里后,手中毛笔便顿了一顿,似乎是怀疑自己听错了,抬头说道:“关西天寒,十月之后河道通常冰封。如此禁令,不足扬威啊!”

  “天时不是我们能预度的,但令行禁止则必须要做到!”

  李泰闻言后便微笑道,这个常识,他怎么会不懂?问题是沿河碓硙设置多年、全无管束,如今要骤然管制起来,难免激生乡忿。

  这条命令虽然措辞严厉,但实际上形同虚设。大多数碓硙业主看到,只会当作一个笑话,未必就会正视反对。

  但对李泰而言就是划下了一道线,那就是沿河碓硙究竟能不能经营,老子说了算!

  这是确立一个摊派任务、换取经营权的模式,也能甄别出来那些碓硙业主谁肯当回事,谁根本不给都水衙门面子。目标确立后,有的是法子收拾。

  “可就算要购鱼,方今衙署也全无物资的储备啊!真要渔获上缴,该如何兑付?”

  旁边李到又一脸好奇的问道。

  李泰对此早有预案,闻言后便笑语道:“此间碓硙一区、可以坐地生利,衙署虽然乏人经营,但大可以租使出去。遍告此间官民,两天后于此衙署选租,有意者皆可前来高价,价高者得!”

  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李泰对这西魏政府最感到满意的一点,就是法无禁止、尽可为之,去年他就跟武乡县衙做买卖,今年轮到自己坐衙,当然也得搞起来,先弄笔活钱。

  此间这区碓硙,他眼馋好久了,自不打算交给别人经营,是一定要弄到自己手里的。

  不过他刚刚新官上任,内外关注者不乏,也不好明目张胆的中饱私囊,还是得搞个招标会过上一手,也算是自己掏钱,搞活都水事务。

  等到投标中后,就可以把这一片地方高墙圈起,碓硙作业之余,再搞上几架大纺车纺纱纺线,让这印钞机全力开动起来。

  除此之外,他又着刘珙前往左近南白水县进行沟通,割让一部分庄园耕地充作县中官屯,换取县中经营的几处官营渡口和舟船。

  至于武乡县管制的渡口舟船,他早经由郑满争取过来、划给了渠盟使用。

  堂堂都水衙门,连几个渡口舟船都管治不了,那也是个笑话。将这些掌握在手里,就可以安心收过路费了,雁过拔毛,也是一项收入。

  几项工作安排下去,首先获得反馈的是跟南白水县的资源置换,一名县尉到了第二天便跟随刘珙来到沿河庄园里。

  “高平男于洛东乡德事迹,某等洛西群众也闻名已久、心中敬仰!”

  那县尉五十多岁,入堂后稍作恭维,便忍不住开口问道:“前者乡士刘某传言,请问是否属实?”

  “衙堂新设,乏用办公。居此县域,也盼望能够守望相助。南白水沿河所设津渡者三,大小舟船三十余,愿以公廨良田三十顷置换。县尉若能作主,此际便可成事!”

  李泰微笑着回答道。

  县尉闻言又是一喜,旋即又有些为难道:“只是三十顷啊……但县中津渡经营年久,舟船打制维修也所耗颇多,能不能、能否……”

  “我既受使,便诚于事,不欲与县官争斗使气。桥津舟船,本就在都水职内,县官兼管多时,确有劳苦,所以割赠公田酬谢。区区小事,也不值得滋扰大行台。若据此奏言,难免会与县官失和。”

  李泰肯拿出三十顷良田置换,已经算是客气,听到这县尉还想要更多,脸色顿时拉下来。老实说这些县官在他眼里,还不如那些乡土豪强难缠。

  县尉眼见此状,顿时也不敢再做坚持,连忙又拱手道:“是下官一时迷茫,实在不必劳烦上司。三十顷、就三十顷!只不过县中力役匮乏,津渡船工仍需归衙听用……”

  “这是当然,彼此各安本分,岂敢插手别司案事。”

  李泰倒也并不贪得无厌、连船工都要一起打包,顺便也是表明下自己的态度,不会随便征使县里的劳役。

  做成了这笔交易后,他心情也不错,接着又笑语道:“洛东乡里受惠渠事,已经是远近有闻。我所司事也有治水劝耕,此县中若有渠事筹谋,可以传言告闻,若乡情适可,便能尽快立事!”

  “一定将郎君此意归告县尊!”

  那县尉闻言后便干笑应声道,瞧得出诚意甚乏。

  李泰对此也不意外,如果没有乡土资源的支持,郡县官员其实权力很有限,徒具其位而已。

  龙首渠之所以能够修成,主要也是在于他的大力推动,县令杜昀虽然也算是一个好官,但事权和能量却不允许。

  所以他想整体整顿洛水,关键还不在于沿线的官府,而在于那些有人有物的土豪。

第0137章 惠泽一水

  “阿磐,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同样新官上任的卢柔捏着鼻子,踮脚走入弥漫着一股腥臭气息的都水行署庄园中,入堂见到李泰身边没人,便凑上前瓮声瓮气问道。

  李泰见他这模样便呵呵一笑:“表兄没见到庄中那些渔获?都是沿洛乡人呈交上来的。”

  “我就是在问你,收缴这么多渔获做什么?怕是得有上千斤了吧!”

  卢柔闻言后便翻个白眼,他刚才已经尽力在躲避,但还是踩了两脚的臭水和鱼鳞。

  “不只,已经一千三百多斤了。”

  李泰一边回答着,一边心里感慨果然钓鱼佬儿在哪个时代都是最有战斗力的一个群体啊!

  他本来还以为时下正当农忙,即便告令发出,应该不会有太多乡人卖货。但却没想到,仅仅只过去了两天的时间,单单左近乡里便送来了这么多的河鲜渔获。

  时下正值初秋末暑,这么多的渔获突然蜂拥而来,味道能好那才见鬼了。

  为了避免这些河鲜腐烂变质,他紧急从对岸若干惠家和商原调运过来一批制作鱼醢的油盐酱醋等调料,一部分刚刚被引回行署庄园的士伍们也在忙碌的油炸烹煮并晾晒。

  “古者商君变革、立木为信,如今署事新作,也需要取信于人啊!乡人竟年劳累,荤腥不忍入腹。我今使货益人,也是希望令式能够推行顺利。”

  虽然有点弄巧成拙,但李泰也在及时补救。

  他拉着卢柔走到堂外蓬下架设的几个铁锅大灶,让人盛取两碗已经被熬煮得汤色浓白的鱼汤上来,坐在一边吹气轻啜起来,并吩咐朱猛道:“告诉那些乡人,卖定渔获后不要着急离开,到这里饮上一碗鱼羹再走。”

  天气炎热,尽管士伍们勤劳赶工,终究还是有一部分渔获来不及处理便要腐坏。与其白白丢弃,还不如趁早熬成鱼汤与群众分享。

  李泰一边喝着鱼汤,一边感慨自己可真成了大聪明,花钱从乡人手里买鱼,然后再请乡人喝鱼汤。

  但事实上,这买卖场景虽然热闹,花费却也不多,一千多斤的渔获使绢不过三五十匹,甚至还不如熬汤所使用的盐醋葱姜和胡椒价值高。

  为了压住河鲜的土腥味,居然连胡椒这种几乎比值黄金的调料都给用上了,真是不说败家都不行。

  乡人们也不知这碗鱼汤价值几许,只是觉得比自家平常烹饪滋味好得多,站在棚外喝了一碗,便各用朴素的方式向李泰表达感谢。

  李泰对此欣然受之,还指着乡人们大声喊道:“今次便不计较,下次鱼不满尺、蟹不满握,不准送来衙署!”

  乡人们嬉笑着答应下来,还有人见李泰态度和蔼、不同于其他倨傲威重的官人,便喊话道:“敢问使君,下次送鱼还有鱼羹饮吗?”

  “请你们吃臭鱼烂蟹!速去速去,田里谷穗都熟,哪来这么多闲时泥塘打滚!”

  李泰挥着手没好气道:“老子羹汤不白给,来日衙役入乡过户,不求酒食招待,须给井水解渴!”

  “一定一定!”

  乡人们闹哄哄散开,又有一群新人凑上来分食鱼汤。

  “我本还觉得阿磐、伯山你年少气盛,恐怕不肯筋骨屈就浊事,但今看来,实在是多虑了。高位者或许小觑蚁民,但唯此零星的民意才最诚恳!你能舍之一餐,他肯回报一命!看到你有这样的作风,后续事情可以不必担心了。”

  卢柔受此氛围感染,也忍不住拍着李泰肩膀笑语道。

  “凡所不知民意所趋,妄人也!苛政凶威,如天干物燥,但只星星之火,便可以燎原。这洛水聚结乡势,便是一条蜿蜒恶蛟,若无群众助力束缚,驯之不易啊!”

  李泰也毫不掩饰他沽名钓誉的想法,只要能在民间树立一个正面形象,即便与那些乡豪们爆发直接冲突,也能阻止他们凭着乡情煽动蛊惑。

  他见卢柔喝了一碗鱼汤还要去盛,连忙将他拉出来,往堂中引回,并着员召来在庄园中分事各处的属员们,彼此介绍一番。

  卢柔这一次到来,除了将一部分司农所存都水相关文籍送来之外,也是为了给李泰站场。

  “旧者都水不设,职事内外分兼。如今既然已经专设衙堂,自然需要职事专聚于此。尔等各自领事,切勿懈怠,若事遭阻滞,则报于上司。此中不可决断者,司农可为破之!”

  卢柔端坐堂中,沉声正色说道,那语调缓慢且坚决,透出一股上位者的威慑。

  李泰倒是知道,这大表哥是不敢把话说快,但见堂中属员们都正色应诺,这站场效果还不错。

  “卢少卿所垂询,我等必铭记不悖,守于所司、忠于所事!”

  李泰先站起身来,率领属员们对卢柔作礼回应,然后便又说道:“此中不可决断之事,当下确有一桩。署中才士虽然充裕,但役员仍然有缺。恳请少卿体恤在事辛苦,能再赐用士伍一批!”

  卢柔听到这话,神情顿时一滞,我这给你撑场子说好话呢,你怎么还顺杆爬的真提条件?

  他这一口气噎住,一时间话都讲不出来,李泰又转身给下属们打个眼色,于是众人便纷纷诉苦各处缺人使用。

  “可、再给士伍五百人!”

  刚说出去会鼎力支持,卢柔终究不像李泰那么脸皮厚,默然半晌才又开口说道。

  李泰瞧着表哥略显幽怨的眼神,虽然心里还是觉得差点意思,但也只能见好就收。

  西魏朝廷财政状况虽然不佳,但士伍劳役还是不少的,一县便能有两三千名士伍男女。他这都水衙门总比县衙级别高得多,前后却只配给三千多名士伍,就连种植公田都勉强,也的确是有点寒酸。

  不过他也明白这怪不到表哥,司农作为朝臣,人事调度的权力本就不大,早被行台架空。卢柔又是新官上任,能在极短时间便给配使三千多人,已经算是不错了。

  被李泰当众挤兑一把,卢柔顿时没有心情继续留下来。李泰也不让他白跑一趟,连忙着员盛起一百斤油炸过的鱼酢,让他带回长安给人尝尝鲜。

  送走卢柔后,李泰走回腥臭弥漫的庄园,总觉得似乎忘了一点事。

  当他行至衙堂中见到裴鸿时,才突然想起来,便又发问道:“碓硙租使,今天有几方报价?”

  “并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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