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作者:衣冠正伦.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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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虎掌管京西近畿人马防务调度,请他帮忙安排一处驻地自是再简单不过。

  李泰当然也不会自大到觉得能够只凭一封书信便随意指使李虎,接着又对令狐延保说道:“今日户中还有一些事情,等到忙完之后,我再引你同往拜访陇西公一遭,请其帮忙关照一下部曲兵事。”

  令狐延保闻言后连忙点头应是,心中也不由得大叹有了这样一位强力人物的照拂庇护,果然是让人心绪大安起来。只此片刻时间内,他心中那种不知该要怎么做的彷徨感便大大消除。

  这时候,那些商客们也都陆陆续续将各自的装修方案给递交上来,有的是用语言文字来进行描述,有的则勾画出了更加形象具体的草图。

  李泰和李礼成一起将诸方案倾听一番,最后的选择权当然还是要留给李礼成。李泰的要求是第一要美观、第二要奢华,总之就是那种让人一见难忘的惊艳感一定要拉满!

  这些商客们除了提出装修方案,也带来了一些样品,诸如金银珠宝等器皿、充满异域风情的精致挂毡地毯等等,无论材质和手艺都非常的珍贵可观。

  李泰在将诸样品浏览一番后也发现一个规律,那就是来自秦州的商客们所提供的货品稍显低劣,而越往西面的商客提供的商品便越精美。但是这些商客所提供的商品,却又都统统不如他从晋阳搞到的那些。

  只不过他所部运送战利品的大队还在后方徐徐前进,而且目的地也是华州而非长安,李礼成的婚礼显然是赶不上了,只能先从这些商客们手中收购一部分使用。

  为了提高这些人的积极性,李泰当即便跟他们各自都签订了一份价值不菲的买卖契约,收购他们手中的货品。商原百姓每年都会出产大量的布帛,只有变现成其他的商品,这些布帛的购买力才能体现出来。

  至于这些商品的价格,;李泰也并没有任由这些人胡乱要价,而是约定稍后进行交易的时候再将商品进行仔细估算。他从晋阳宫俘获到的宫奴当中,便不乏专门同胡商贸易采买货品的人员,自然是市场行情的行家。

  这些商客们也很是得力,在巨大订单的激励下昼夜赶工,只用了两天时间便将李礼成这座宅邸里里外外装饰的焕然一新。

  当李礼成再次返回这座宅院时,顿时震惊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真的是之前那座宅院?瑶台仙宫怕也不过如此罢!”

  这当然只是一个夸张的说法,毕竟宅邸规模摆在这里,再怎么捯饬也很难搞得跟宫殿一般,但也不得不说这些商客们审美观真是在线。

  他们本就是见识最为广博的一个群体,而且从河西到陇右因为宗教的繁荣发展,使得建筑美学也是发展迅猛,诸如敦煌莫高窟等艺术结晶哪怕在千百年后仍能惊艳人间。如今这些人集思广议,又不惜工料的进行装饰,使得李礼成这座宅院也变得美轮美奂,让人流连忘返。

  不只是李泰和李礼成对于这新居装饰大感满意,就连弘农杨氏派来丈量屋舍尺寸以便准备归后整治妆奁的人入此欣赏一番后,也是不由得震惊的瞠目结舌,但很快又提出一个让人傻眼的要求。

  “什么?婚礼要延期?这、这不好罢,诸方亲友都已经遍告,若是贸然改期,难免让群众都感不便。”

  听到杨素他老子杨敷来请改变婚期,李泰脸色顿时一变,旋即便一脸为难的说道,他见杨敷眼神有些躲闪,便又发问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如今两家将成一家,杨司马有事可不要瞒我?”

  “只是、只是……唉,家人做事有欠体面,前所置备的妆奁诸物有欠妥当,所以、所以才……卑职也知此事让使君为难,但、但是……”

  杨敷低垂下头去,有些不好意思去看李泰。

第0431章 雍州中正

  眼见杨敷一脸尴尬与为难的表情,李泰一时间也是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只是想把自家兄弟婚礼安排的气派场面一点,结果却搞得亲家居然自惭形秽的要打退堂鼓。

  想了想之后,他便又说道:“两家情缘正好,若非万不得已,最好是不要更改即定日期。就算有什么困难,两家一起解决。”

  杨敷听到这话后,不由得又是叹息一声,对此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

  自北魏正光年间,天下便动荡不安,哪怕名门婚娶也都不免因陋就简、不再那么多的讲究。但不讲究是不讲究,基本的体面还是要有的。

  虽然说有的人家因婚失其类而多纳财货作为补偿,但李礼成这桩婚事显然并不属于此类。

  彼此间门当户对,也不存在谁帮扶谁的问题。陇西李氏虽然在关西人势稍弱,但势位影响却毫不逊色,甚至还有超出。就杨敷这个大舅哥,眼下还正任职李泰下属,并且刚刚因为晋阳功事而被进封侯爵,是实实在在受到了李泰的关照提携。

  这些名门世族面对寒门小户是固然是高傲得很,但在面对世族同类时轻易也是不肯低头的,而想要维持一种平等地位,无非是你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具体在子女婚配问题上,你既舍得盛造华宅,那我就得厚给妆奁。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既是看不起对方,也是看不起自己,面子肯定是没了,说不定还会好事变成坏事,彼此反目成仇。

  如今李家堂舍装饰的如此华丽,可谓是满室生辉,他们杨家陪嫁的妆奁器具如果只是寻常物类,摆在房间里那也不美观啊!即便别的观礼宾客不作讥讽,他们自己也要觉得面上无光。

  所以在那日派人入宅参观丈量一番后,杨家人便犯了难,他们提前打制准备的那些妆奁器物明显是匹配不上。而这事多少也怪李家不按常理出牌,居然在婚期临近才放这种大招,搞得他们猝不及防。

  但他们自是不敢埋怨李泰,毕竟家里顶梁柱还跟着人家混饭吃。而且李泰回来可以放大招,一起回来的杨敷却接不住,也是能力和态度不行。

  见杨敷沉默良久,李泰心中又是一乐,看来你们弘农杨氏也不行啊,那杨公还没断奶、也没给你们攒出一个杨公宝库。

  心中恶趣暂且不说,他自然不能让自家小老哥阔到没媳妇,兼又要照顾杨敷的自尊心,于是便又说道:“之前杨司马舍弃家事共我同赴北州,多得司马坐镇于后,我才能无后顾之忧。此番户中有喜,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具礼致贺,兼补杨司马未能专注家事而生出的瑕疵。”

  杨敷听到这话,顿时间又是尴尬又是感激,忙不迭站起身来有些手足无措的说道:“使君言重了,卑职、卑职实在愧不敢当。此番北去,卑职情知所需劳累之事本就不多,全凭使君提携才得以功士之身归国,实在、实在不可再贪受恩惠……”

  “两家成此良缘,自当情义用好。只要能助此一队新人顺利成家,余者枝节都不必在意太多。而我与司马也不只相共前事,日后还有许多事业需相扶持,所以司马你也不必过于拘泥。”

  李泰又笑着说道,只要想立足于关中,弘农杨氏这种树大根深的地头蛇就有值得拉拢的价值。

  他也没想到原本只是想借李礼成婚礼搞上一个直播带货,居然还能有这样的意外收获。彼此间将会长有互动,他在这里付出多了,杨家人如果心里有数的话,自然也得在别处给以补偿。

  在听到李泰这么说后,杨敷便也不再多作推辞,只是又叹声说道:“户中叔父旧曾赞言使君虽不以年齿称长,但胸襟之博大仁义是在世许多以德义著称的乡士耆老都比不上的。卑职从事以来,感触愈深,这一番仁义若是不能推及于众,使时流皆感此德义之美,委实是有些可惜了。”

  李泰听到这话倒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只道是杨敷有感而发的客气话,但却没想到转过天去参加朝会的时候,居然得授雍州大中正一职。

  大中正乃是九品中正制当中的核心人物,一言便可决定一个人的前程,乃是地位崇高的人望之选。但在如今霸府执政的西魏政权,官员选拔也不再以九品中正为准,州郡大中正渐渐便退化为一种荣誉称号。

  不过这一荣衔也不是谁都有机会获得的,更何况雍州乃是关西首府、京畿所在,大中正这一职位又有这非凡的意义,李泰年未弱冠便得加授雍州大中正,也绝对称得上是一桩殊荣。

  见到同殿之中杨宽一脸笑容的望向他,显然这一任命是跟弘农杨氏关系匪浅,李泰也不由得感慨弘农杨氏不愧是关中地头蛇,在朝廷中的影响力可谓巨大,短短两天时间便能活动下一个雍州大中正出来。

  同时他也不由得感慨,这些名族虽然遭受了六镇兵变的强烈打击,但至今仍然非常嚣张,居然将国家所设立的官位用作私情交际的礼物。

  眼下他既是受益者,本身又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可等到来年当家做主的时候,一定得大力打杀一番这股邪风,堵死五姓人家垄断政治资源的可能。

  杨家人自然不知这一番投桃报李的操作居然还加剧了的卢泰心里对他们的提防戒备,在有了李泰赠送珍品保证面子不失后,自然又开始兴高采烈的筹备婚礼,很快就到了李礼成迎亲这一天。

  李泰和李礼成便是陇西李氏这一支当中在关西的两个男丁,如今李礼成结婚,按理来说李泰是要担任一个迎亲傧相的。

  但他如今官爵势位、功勋名望全都远远超出了年轻一代的标准,更是刚刚担任了雍州大中正这样一个人望之职,若是担任傧相,只会让大家倍感不自在,谁又敢真的障车阻拦、拿酒灌他?

  所以早在婚礼这日到来之前,弘农杨氏便特意叮嘱不能让李泰担任傧相,他们实在是伺候不起。不过就算李泰不参与,李礼成如今在京中狐朋狗友众多,挑选几个少年担任傧相还是轻轻松松。

  傍晚时分,李礼成等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发了,李泰则留在这装饰华丽的新房中负责招待一众前来道贺的宾客们,顺便向他们介绍宅中各种美轮美奂的装饰品。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随着内外灯盏的点亮,这堂舍内外更是充满了各种珠光宝气,且随着光影的变幻更折射出诸众梦幻般的光彩。

  听到内外宾客们充满艳羡的惊叹声,李泰也是不免笑逐颜开,只可惜关西文化氛围实在不足,哪怕是今日到场许多世族子弟同样也是稍欠风骚,否则要是趁机搞上几段文抄诗词那不更带劲?

  李泰这里尚自有些遗憾,盘算着南朝庾信等文学之士还得多少年才能引入进来,门外却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旋即一身簇新衣袍、本来跟随迎亲队伍去担任傧相的张石奴匆匆跑进了厅堂中,一脸苦色的对李泰说道:“郎主,杨家、杨家那些女眷们,她们不准咱们迎亲队伍入院……”

第0432章 良辰尽兴

  因为户中娘子今日出嫁,城中弘农杨氏聚居地都热闹非凡,京中族人们汇聚一堂,用心操持婚事,前来道贺的亲友车马更将左近街巷都给拥堵不通。

  杨敷家大宅内外灯火通明、人满为患,但是在这一片喜庆热闹之中却又透出一股古怪的气氛,尤其是在那些迎亲的傧相们身上表现的最为明显,一个个神情尴尬、殊少喜色,与这喜庆的氛围非常不搭。

  “怎么办?”

  傧相们看着那被持杖奴仆们堵得死死的跨院门户,又转头望向同伴,各自都满是无奈:“要不然直接冲进去?若再继续等在这里,耽误了婚礼吉时,那咱们可就辜负了李孝谐的托付……”

  “若真这样做的话,会不会太失礼?”

  有人听到这话便不由得面露难色,担心搞得场面太难看会得罪弘农杨氏。

  但其话音刚落,旁边原本仍有几分迟疑的同伴却忍不住冷哼道:“他们杨家把咱们强阻在外难道就不失礼?别家即便是堵门设阻,也只是喜庆助兴、适可而止,但今他们是真的不许咱们入内啊!”

  听到这话,几名傧相也无不面露愤慨之色,只觉得杨家这么搞完全就是看不起他们,当即便有人挽起衣袖并大吼着向那门口冲去,但那门内早被众奴仆围堵的水泄不通,抬手便将人给推了出来。

  与此同时,围墙内又响起了侍女们嬉笑之声:“李郎不入、娘子不出,你等傧相不准硬闯!”

  眼见来硬的也是搞不定,傧相们无奈只能再作服软,其中一个开口大声呼喊道:“某等此行正为李郎迎请新妇,敬请院内娘子们高抬贵手!娘子们娇颜若花、美德如玉,必然不会放纵使性、碍人姻缘……”

  “郎君不必于此卖痴,娘子们所言李郎自是另有其人,并非此日新人。”

  墙内婢女又喊话道:“前者别家户里子弟成婚,李郎尚且为迎新妇。今日自家门内有喜,又怎么能够缺席?并非有意刁难诸位郎君,只是此间诸家娘子早早入户等待、只为一睹李郎英姿,竟然不得一见,实在心意难平!”

  此言一出,内园中各处都纷纷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应声,可见对于李郎竟然不来为其堂兄迎亲一事非常的耿耿于怀。

  众傧相们听到这话也都一脸的无奈,他们实在是有点无计可施了,只能求高于主人家弘农杨氏。

  但杨氏众人这会儿也都有些不知所措,今日前来道贺者本就较之预期多了不少,而且其中尤以女宾为多,不少之前乏甚往来的人家也都登门来贺,原本他们还以为是杨宽归朝带起的一波人事亲近的风潮,但却没想到根子居然在这里。

  这种情况本就不在预料之中,不让李泰前来迎亲本来是他们特意提出来的,但今堵着门口不让迎亲队伍入内的则是来贺各家的奴仆,也根本不受他们的命令。

  “这诸家眷属着实是有些过分了!即便是李伯山他风采悦人,但怎好在别家婚事上吵闹逼见?”

  心中生此抱怨的不只院外众人,院子里也并非人人都乐在其中,尤其一个明眸皓齿的娇俏少女更是满脸的怨念:“这些吵闹的女郎真是大欠规矩管教,别人家的婚嫁喜事怎样安排同她们有什么相干?况且就算李郎来到这里让她们见到,又能怎样?难道还妄想着要做一做他家新妇!真是世风乖张、岂有此理!”

  “但、但是娘子,之前可是娘子吩咐家人去堵门喊话,别家奴仆才跟随上来的……”

  旁边小婢女听到自家娘子抱怨声,忍不住小声提醒她不要忘了始作俑者是谁。

  “我只指使自家人,又没指使她们!就算我先做了,也没有错,但她们学我那就是错!”

  妙音娘子听到这话后,眉毛顿时一挑,语气更显不忿:“我多日见不到自家郎君,心中想念,盼在此间偶遇有什么错?

  但那些不相干的女子也要凑趣,嘴上说着只为瞻仰风采,心里想着怕是要把我取而代之。你们都要仔细瞧好认定,究竟是谁在这里吵闹最凶,来日待我出嫁时,绝对不准把这些仇人放进阁内来!”

  婢女闻言后忙不迭点头应是,旋即便把头探出了轩窗,但很快却又收回来,愁眉苦脸说道:“娘子,太多了,根本数算不过来!若都禁止的话,到时怕将没有宾客……”

  “没有就没有!只要李郎知往何处迎娶,我才不需要这些女客助势!”

  妙音并没有因为情敌们人多势众而心生怯意,反而斗志更加昂扬起来,握起自己拳头捶在小案上并一脸慷慨豪迈道:“郎君他都敢孤军深入敌国,转战万里无人能敌,我今将要为他掌管家务,若连这些扰人的蜂蝶都无可奈何,又怎么配做此门中大妇!”

  这时候一道屏风隔开的另一房间中突然响起几声低沉的咳嗽声,妙音心知这是同行入此的继母崔氏在提醒自己注意言行,这才有些讪讪的收回压在案面上的拳头,却仍气势不减的哼哼道:“我的法子多着呢……”

  她这里正为自己打气,突然阁楼外响起一连串的人声喧哗,小婢女探头向外望去,旋即便撤回来一脸惊喜道:“娘子来啦、娘子来啦!”

  “娘子一直都在这里,又去哪里!”

  这小娘子闻言后顿时也是心情大好,起身便扑向那轩窗处,向下望去只见人头攒动,同时其他屋舍阁楼窗户间也多有灯影映出的发髻剪影,可知那些窗内多有女子向下张望,这小娘子心内也不由得半是自豪半是吃味。

  随着李泰到来,围堵在内院门口处的诸家奴仆们也都纷纷退散开来,那被堵在外间已经有一个多时辰的傧相们也终于得以簇拥着李礼成进入此间。

  按照一般的礼节程式,众傧相们还要在这里各自献技表演催妆请行和以娱宾客,但之前被堵在门外折腾了太久的时间,这会儿众人也多心浮气躁,早将之前排演的内容抛在了脑后。而且四周尽是呼喊李郎的声音,诸少年傧相包括李礼成这个新郎官儿都成了配角。

  李泰自不欲出这样的风头,但也委实却不过群众呼声,于是便阔步走进内院灯火交汇的青庐之下,向着周遭宾客群众们环施一揖并说道:“今日族兄以礼迎请杨门淑女,两家共庆此桩人间良缘,各自盛备宴席款待宾客,今此户中主人礼数周全得体,但彼处舍内却仍虚设主席。恳请诸位允我拙态自藏,来日再有盛会必当加倍补偿今日所欠热情。”

  听他这番话后,周遭的噪闹声才暂有收敛,过不多久,杨氏新妇所在阁楼内走出两名仆妇行至此间,向着李泰敛裙作礼道:“户中老夫人有言,前者李郎为于大将军府上访请贤德新妇,传为一时之佳话。而今自门之中结亲,亦应有所表现,吉时催人,不以刁难为能,请以古礼歌乐催妆。”

  杨家是没打算让李泰来接亲,但今既然已经来了,总也不好无作表现便离开。毕竟旧年他帮于谨家迎新妇的表现至今都仍让人津津乐道,如今杨家嫁女于其族中,当然也希望他能在群众面前体现出一些重视的态度。

  歌乐催妆是古已有之的习俗,不过跟唐代的催妆诗还是有一定区别的。唐代社会繁荣,文化发达,特别是诗歌的发展更是一座伟岸的丰碑,故而催妆诗也能发展成为一个文学体裁。

  但在如今的南北朝,社会文化程度显然是达不到这种高度,故而催妆一般是歌唱民歌俚曲,有档次的便挑选乐府中比较吉利的篇章。故而杨家提出这个要求,也的确算不上刁难,只是为了营造热闹氛围。

  李泰听是这个要求,倒也并不怯场,缓步走出了青庐,站在了灯光照耀下的空地上。

  他今天因为要招待宾客,特意穿了一身上衣下裳的庄重打扮,这会儿自是不方便甩臂踢腿的健舞踏歌,于是便选择了一曲相对比较典雅的古乐府《艳歌》:“今日乐上乐,相从步云衢。天公出美酒,河伯出鲤鱼……”

  这是一首描写仙界宴会的古乐府游仙诗,辞曲华丽悠扬,用在今日婚礼宴会上也正合其宜。

  诗中虽写神仙,但神仙也需围绕着我提供服务,体现出了一种昂扬自信的精神面貌,较之后世各种苦修求道的游仙诗状态积极了许多倍。

  一曲歌罢,周遭已经是欢声雷动,群众们纷纷鼓掌喝彩。毕竟这样的场合要的就是一个热闹高兴,更何况李泰本就风采出众、唱辞悠扬,给人以极佳的视听享受。

  “没想到他竟歌唱的这么好听,我以前居然不知!”

  阁楼轩窗内,妙音小娘子也不断的为楼下郎君鼓掌,眉眼间尽是惊喜之态,但又有些意犹未尽的说道:“唱扬古歌已经这样动听了,若是歌唱他那些撩人心怀的新辞,还不更加的动人……”

  讲到这里,她眉眼间尽是跃跃欲试之态,拉过小婢女便凑近过去小声耳语起来,那小婢女听完后却是一脸的难色,但在娘子连番推搡催促下,只能无奈的快步下楼,往青庐所在处跑去。

  李泰高歌一曲交差之后,自觉得气氛也差不多了,不欲继续再出风头,正待举步往院外走去,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女声呼喊:“李郎、郎君且慢,请留步!主人设题,想是为的歌赞新人情意深切,却不是为的自夸自家宴席美妙,郎君只唱旧歌,太、太敷衍了……”

  周围许多看客本就不乏好事之徒,之前是不好意思再继续纠缠,但见现在有人挑了头,自然便也不再顾忌,当即便也拍手大声附和起来。

  听到仍然有人不依不饶,李泰已经有几分不爽了,可又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于是便转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却只见一个裙装婢女站在灯柱阴影之下,模样却巧不甚清,正想走近几步看得清楚一些时,那婢女喊话完毕后便缩着脑袋向后方阁楼跑去。

  李泰抬头向这阁楼望去,旋即便见到轩窗窗纱上剪影一闪而过,略作思忖,嘴角便泛起了笑容,旋即便又笑语道:“良辰令时,自当尽兴。承蒙群众错宠,今便再歌一曲新辞。”

  此言一出,周遭顿时又是欢呼声不断。原本还待责备婢女逃回来太快的妙音闻言后便也顾不上这些,转身便又回到了轩窗前。

  李泰瞧着那剪影重新映在窗纱上,于是便又清唱道:“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子夜歌》又称《子夜四时歌》,属于乐府中的吴声清商曲辞,共分为春夏秋冬四曲,是自东晋以降南朝广泛流传的乐府曲辞,南朝梁武帝萧衍、鲍照等等名家多有拟辞。而李泰所唱的,便是盛唐诗仙李白所作。

  吴声曲调本就婉转动人,李白这一首《子夜秋歌》情景交融、倍述相思,以及战争对人情感的触伤与压制,可谓是感人至深。

  诸阁楼屋舍中诸家女眷们,也都不乏至亲久在戎旅而不能相聚,当听到这歌唱声后,不免感触尤深,甚至有感性者忍不住便潸然泪下,再也没人有心思继续闹腾了。

  “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这人着实讨厌,明明不常相见,却总寥寥几言就把人心思说透!”

  妙音娘子低声吟唱着刚刚听完的这首曲辞,一时间情绪也受此感染变得低落下来,但还未及伤感更多,便又听婢女在一边着急的跺着脚小声道:“娘子、过来啦,过来啦……”

  这娘子探头向外望去,便见李泰正阔步向此行来,并且正自昂首微笑着望向她,虽然有一道窗纱遮掩,但那视线却仿佛直接穿透进来。

  虽然还没有正式成亲,但既然已经订立了婚约,李泰既然知道了,当然得入室来拜见一下丈母娘。

  崔氏对这女婿也是越看越满意,随口寒暄几句后见李泰视线频往别室望去,于是便微笑着起身移步表示要去主人家楼前观看新妇妆罢出阁,带领几名仆妇便出了阁楼。

  李泰将丈母娘送出门外去又转身走回来,行至室前探手向屏风后一抓,那小娘子便将白皙的额头顶着他的手心走出来,笑嘻嘻说道:“被你发现了,郎君真精明!”

第0433章 未雨绸缪

  李泰见这小娘子笑靥如花,眼神中对他满满的爱慕之情,便也不忍心发声责怪,只是拉着这小娘子手腕走入座席中,笑语问道:“几时到的长安?怎么不使人来告?”

  “两天前就到了,我特意吩咐不准告诉郎君,心里是想着某天凑巧在城里遇见郎君,分享一份偶遇重逢的喜乐。”

  妙音见李泰不计较她使人起哄的行为,心里才暗暗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心情又变得有些低落:“但是很可惜,一直没有在外间遇到郎君……我还几次让人驾车绕着高司徒家宅行走几遭,却仍没有凑巧遇上。”

  李泰听到这话后,忍不住又笑起来,情窦初开的少年男女,内心里往往都会这么多戏,笨拙又刻意的去营造一些所谓的巧合,以此来佐证这一份感情是得到天意的关照。

  他瞧这小娘子因为并没有证明到佳偶天成、妙不可言的缘分而显得有些失望,抬手轻捏着那粉嫩脸颊笑语道:“良缘诚需天定,我和娘子能够相逢于此人间,已经是受到了苍天关照。

  但长情的维护,却还需要各自来用心努力,凡事若都仰于巧合,那可就太懒惰了。我入京后各种人事繁忙,于娘子处用心不足,所以受罚没能巧遇娘子。看来以后要加倍用心的思念娘子,如此就算不能相聚于眼前,也能相会于梦中。”

  那小娘子听到这话,俏脸顿时变得有些羞红,低头小声嘀咕道:“那你可一定要用心起来,尝尝被人扰得睡梦不安的滋味!”

  李泰听到这嘀咕声,伸手直将小娘子柔荑都握手心里面,便又微笑着说道:“身是随波逐流、无有定时,情却系此一身、须臾不移。分在两处时,我只是一个无情之客,归来得与娘子相聚,才成了一个有情之人。”

  那小娘子听到这话,眸光渐显迷离,片刻后却又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怪不得认识郎君之后,总觉得心思沉重,不如以前聪明,原来是被郎君留在这里的情意压的!既然送给了我,那我一定珍藏起来,不准你再讨回。”

  说话间,这小娘子又作一个牢牢捧心的动作,那模样娇憨动人。

  说完几句肉麻情话,这小娘子又拉着李泰的手讲起她近来经历种种,就连每天的饮食如何都细细说来、坦诚分享。而李泰也并不觉得无聊,他在这个世界虽然认识的人不少,但唯独同这小娘子相处起来最为从容惬意,完全不需要任何的心机提防,精神可以放松到极点,一番放松后神清气爽。

  但眼下李礼成婚礼还在继续进行,新娘子都已经妆罢起行,李泰也不好继续待下去,还得赶紧回去招待宾客,于是便拍拍小娘子手背说道:“明早待在家里,带你出城游玩一遭。”

  “好啊、好啊!”

  小娘子闻言后顿时笑逐颜开,连连拍手叫好,眼见李泰站起身来将待离开,她便也连忙站起来稍作蓄势,猫儿一般直扑进李泰怀中,口中喃喃道:“总算再见到郎君,真是开心呐!”

  李泰将这娘子揽在怀中片刻,忽然听到门口处传来脚步声,这才松开手臂,摆手作别,当行至门外时,便见到去而复返的丈母娘崔氏正站在廊下神情专注的欣赏着一盏纱灯,便也识趣的没有打扰,快步离开了这里,同家人们汇合之后一起离开杨氏大宅。

  迎亲队伍还要共诸障车人员纠缠,所以当李泰返回后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李礼成才总算将新娘子接回了家宅中。

  接下来又是一番婚礼拜堂的程序,等到把一对新人送入洞房,宾客们又各自归席,通宵达旦的欢饮起来。李泰这个主家人也热情殷勤的招待一众宾客,一直熬到了午夜时分,婚宴氛围仍是非常热烈,他只能吩咐家人上阵接替,自己则在李礼成家找了一间偏室空房休息一番。

  婚礼的第二天,照理来说应该是新妇敬拜翁姑。但李礼成这个小可怜鬼也跟李泰一般,也是一个孤家寡人,自然便省去此礼。

  但这家伙昨晚迎亲时便被灌了不少的酒水,今早又被傧相朋友们抓起再灌,醉态十足,绕着宅院打转嚎叫着让李泰登堂接受新人拜谢,直道若无这个堂弟帮忙,他哪能风光娶妻!

  李泰今天还跟佳人有约,哪有时间搭理这个醉鬼,揉着睡的有些落枕的脖子,在前堂随便吃了一点东西垫一垫肚子,然后便连忙出了门。

  独孤信宅中,清早起床后准备吃过早餐便再去李泰家大宅督工的独孤信抬眼见到自家女郎一身盛装打扮的走进饭厅中来,便随口笑语道:“小娘子今日如此盛修衣妆,是要访何人家?”

  在跟李泰有了婚约之后,妙音便感觉到阿耶待她较之前更加和蔼,不再只是一味板着脸做教训姿态,故而在面对阿耶的时候便也渐渐的心态轻松、态度随意起来。

  听到阿耶这么问,她便笑语说道:“我在京中又无熟识,能去谁家访问?昨日去贺杨氏时,李郎入告相约今日出游,这才简单收拾一下,阿耶还来取笑。”

  “不可以!”

  独孤信听到这话后脸色却顿时拉下来,并直摇头道:“知你两人久别情好,急欲相聚。但今仍在礼程之内,尤需谨慎守礼。而且他家刚有一桩婚娶引得群众瞩望,若此时有逾礼数,不是授人以话柄、招人取笑?”

  妙音闻听此言,俏脸顿时一垮,虽知阿耶所言有理,但还是有些不舍得放弃这个出游机会:“但是李郎昨夜说今早来引,这会儿怕都已经在路上了……”

  独孤信自是不为所动,又随口道:“转过年去待到婚事办妥,自有终生的厮守。你耶近来忙得不问他事,不还是为的你们婚礼风光、传成佳话?”

  “辛苦阿耶了,那、那我就不出门了。”

  听到父亲这么说,妙音也颇觉感动,稍作沉吟后这才又开口说道。

  独孤信闻言后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旋即又笑道:“城中人多眼杂,宅内却没有耳目扰望,偌大庭院也足够戏乐。要紧记得引他往射堂去游赏一番,厅堂虽好却没有良械陈设,他此番前往晋阳听说是收获颇丰,旧从此户借走的器物也该归还了吧?”

  “有这种事情吗?我怎不知?”

  妙音听到这话后便直摇头说道,旋即便又打量父亲几眼,旋即又说道:“就算是有罢,但器物制造出来不就是为的给人使用?谁能把物性发挥的更好,当然更有资格拥有物品!李郎他持用着阿耶赠给的器械都攻破了晋阳,扬威天下,这总比将器物陈列在射堂积尘有意义的多罢?”

  独孤信闻言后,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虽然他也只是随口的一句戏言,但自家闺女这回应还是让他有点堵得慌,难道只有那小子攻扰晋阳可夸?老子当年也曾坐镇洛阳啊!

  他懒得同这无知女子争辩,推案而起直出门去,当行至前庭时,正见到李泰走入庭门中来。

  “丈人这么早便要出门?”

  李泰阔步上前,向着独孤信抱拳做礼,他自知这段时间独孤信为了他新宅装修一事全程监工、可谓用心得很,反倒是他为了给李礼成操办婚礼直接做了一个甩手掌柜,故而心中对这丈人也是颇为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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