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作者:衣冠正伦.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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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拔焉过儿当真老当益壮,竟然先功于我中军师旅!”

  高洋听到这一信报之后,顿时便面露喜色,忍不住击掌赞叹道。

  此时的正面战场上齐军尚未有重大的突破,昨日薛孤延虽然建立起一个阵地,但是敌军随即又在坡上修建起了许多的攻势,再加上齐军需要采取仰攻的不利姿势才能向前推进,想要在正面突破仍然非常艰难。

  可是现在贺拔仁竟然从侧翼打开了局面,抢先攻上了敌军的侧翼,这自然令人惊喜不已。为免丢掉这来之不易的突破口,高洋当即便着令心腹赵道德率领五千名禁军精锐战卒奔赴右路战场,并且让赵道德转告贺拔仁,后续仍会继续加以增援,一定要巩固住这一优势并加以扩大。

  右路战场上的突破,顿时让齐军的战术选择大大增加,既可以调转人马、将主要的进攻方向切换为右路军所在,同时也能让右路军充分发挥扰敌之效,趁着敌军忙于应对之际而在正面发起猛攻,使其顾此失彼。

  高洋暂时并不打算切换主攻的方向,一则右路军的突破尚未巩固下来,二则他虽然是至尊,但是对于军功同样也有渴求,这是他在国中立威并增加掌控力的主要方式。尤其贺拔仁作为开国元勋本身就资历深厚,如若由其人得获击败李伯山的殊勋,那么会让其人以及晋阳勋贵群体更加的失控。

  因此在将赵道德派遣增援之后,他当即便也率领其他的禁军人马来到了铜鞮水南岸,亲自督战、发起对魏军的正面进攻。

  随着齐军诸路人马悉数集结就位,在轰隆的战鼓声中,前阵师旅便向着对面敌阵攻进而去。

  从铜鞮水北岸到魏军的中军大纛所在的塬顶,大约有将近三里的距离。最南面的一里左右地势尚算平坦,再加上靠近齐军的前路阵地,魏军也没敢欺近修筑什么攻势,仅仅只是堆造了一些土堆用以掩护弓弩手射击阻敌。

  但是这种程度的阻挠对于装备精良的齐军限制并不算大,虽然多有箭矢落入战阵之中,但绝大部分都被甲盾所格挡下来,所造成的伤亡微乎其微,齐军战阵的推进速度也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真正给齐军攻势造成不小阻挠的,还是敌阵两翼所冲杀出来的轻骑部伍,这些敌卒们俯冲而下、来势甚猛,每每都能给齐军造成不小的伤亡。

  而齐军由于之前所构建的前路阵规模太小,有限的空间中很难配给大量的骑兵,所以骑兵并没有出现在首发的阵容当中,只是以重甲步兵先将步战士卒们投送到魏军陷阱与车阵所布置的区域当中,进攻拔除这些障碍,给后方的骑兵大队清理出奔驰进击的路线。

  这个过程难免伴随着大量的伤亡,除了敌军轻骑的骚扰之外,随着部伍推进到敌阵附近,敌阵中不断的有箭矢、石弹等物抛射出来,给齐军战阵造成了极大的破坏。

  但是作为进攻一方,这些伤亡损失都是必须要承受的。只要撕开了敌军这一层坚固的阵线外壳,内里便全都是鲜香肥美的战功,便可予取予夺。

  魏军昨天一整天都没有停顿对阵地的营建,到了昨晚入夜后更是抢修了一大波,到了今天可谓是獠牙毕露,使得齐军的攻势也颇不顺利。大队人马顿于阵前,死伤惨重,但是对敌阵工事所造成的伤害却是非常有限。

  这自然让高洋颇为不满,尤其当见到敌军阵地的侧后方已经是浓烟滚滚,可以想见彼处的战斗是如何的激烈。眼下的敌军正处于一个腹背受敌的状态,结果正面战场攻势仍然不急不缓,使得敌军没有感受到太大的压力,仍可从容应对两处战场的战斗。

  于是他便又再次下令,让前部人马全都向着敌军阵线推进过去,与此同时又增派人马经堤坝北进,补充到前阵中继续进击,务求不给敌军以喘息之机。

第1101章 沙场卖命

  前阵督战的薛孤延在收到皇帝陛下的命令后不敢怠慢,当即便将阵地中剩余的前部将士全都派遣出战,而他自己也随后出发,于军阵中调度指挥,掌控攻势。

  随着齐军增派兵力,战场上的情况顿时立竿见影。两支千人骑兵队伍分驰于两翼,与敌军在战场上游弋滋扰的轻骑缠斗起来,彼此贴身交战,不再给其扰乱步兵战阵向前推进的机会,同时也让队伍中配给的重甲步兵能够抽身出来,向着敌阵内里进行推进。

  魏军的车阵并非无解,只要不是高速奔行的目标,受到这车阵的限制和影响也是微乎其微。反而因为这些战车的存在,使得魏军战阵不能形成一个完整的整体,给了齐军将士以见缝插针、冲入敌阵内部的机会。

  虽然车阵当中每一架战车旁都会有魏军作战小队据守并保护战车,但这也已经属于步卒交战的范畴,短兵相接的交战起来,是生是死则需要各凭本领,魏军也难以拥有压倒性的优势。

  反而是魏军本阵当中的投石机投鼠忌器,难以再肆无忌惮的向战阵中抛扔石弹,给了齐军重甲步兵更大的发挥空间,在这战阵中成为了几乎无敌的存在,只需要几名步卒的配合,便能蛮横的闯入敌阵当中厮杀破坏、无人能敌。

  当然重甲步兵也并非全无缺陷,其对装备和兵员素质的要求太高,哪怕在多有精锐的晋阳兵当中能够胜任者也是非常有限,高门槛注定了难以在军中普及推广,齐军这一支前部人马当中也不过只是配备了五百人而已,换了其他的部伍中数量则就更低,有的干脆就是没有。

  重甲步兵的超强防护的代价就是高负重,哪怕是勇冠三军的猛将悍卒也很难长时间的披甲作战。而且所谓的超强防护也并非全无漏洞,一旦下肢受到进攻,尽管有着裙甲的保护,受伤的几率也是不小。

  此时的齐军阵地中,催促进攻的鼓令声一浪高过一浪,震得人耳膜胀痛。

  战场上的将士们也都不敢顿足停留,先是顶着敌阵抛射而来的流矢飞弹,快速的冲进敌军的车阵当中,趁着头顶上的远程打击变少便迅速结阵,各以一名重甲步兵作为开路的先锋冲入敌阵当中,随着重甲步兵冲破敌阵,后方的军士们便一拥而上,将被冲散阵势的魏军军士们分而歼之。

  当然战斗的过程也并非一帆风顺,魏军对于这些重甲步兵的特性同样很清楚,且不乏针对性的训练与准备。当见敌军重甲势不可挡的向前杀来,他们便尽量避开正面的交锋,转而以长斧、大棒等长柄武器袭击敌甲腰部以下。

  一旦敌军重甲被在战场上击倒,那么能够再次站起来的机会便微乎其微,而敌军的战队主要就是依托着重甲步兵的破阵能力所组建起来。

  当这一优势不复存在时,那战术的执行也将受到巨大的阻碍,尽管仍可短兵相接的搏斗,但是跟拥有主场优势且器械与战术灵活配合的魏军想必,终究还是不免要落在了下风,很快便在战阵厮杀中死伤殆尽。

  此时的战阵外围乃是双方搏斗最为猛烈的区域,交战双方大量的军士在这区域之间厮杀缠斗,共同的组成了一道弧形的血色人墙。

  “继续冲,不要停!后路大军还在向北增援,至尊亲自掠阵,儿郎们杀敌英姿尽可望见,但能陷阵夺旗,必有重赏!封妻荫子,富贵荣华!”

  薛孤延眼见前方因为交战惨烈而令将士们多有畏怯,攻势不再像最初那样猛烈,心内也是焦躁不已,于军阵后方大声呼喝鼓舞。

  战阵中的魏军将士抵抗的同样非常辛苦,前阵督将田弘必须要不断的游走在军阵之间,每见阵中作战小队被攻破歼灭而出现漏洞,都要在第一时间调遣军士填补上来,避免被敌军将缺口进一步扩大。

  唐公给其下达的命令是要守住此间的阵线起码到中午时分,在此之前一步不准撤退。

  尽管魏军拥有着主场优势,但是由于敌军的攻势太过猛烈,开战伊始配给前阵的八千士卒便投入近半,除了阵线底部的弓弩手与操控投石机的卒员之外,由于战线中伤亡惨重,后备的兵力也在不断的被抽调入前。

  “坚持住、坚持住……此役一定能够夺胜!老死户中,亲人流泪,战死沙场,恩及妻儿、父母荣耀!唐公仁义恤众、战无不胜,大丈夫性命不卖于此、更卖于谁!”

  东西奔走呼喝下令,田弘声音已经变得有些沙哑。

  当见到有敌军冲破一战队而左近并无军士入前堵住缺口时,他便手提战刀、率领亲兵冲上前去,挥刀劈砍厮杀,哪怕一时间不能撕裂瓦解敌军的战队,也要激战到后路队伍入前填补支援才会抽身退出,而后便不顾疲惫的再向别处战阵巡视。

  在这激烈的战斗中,齐军的推进也是卓有成效,敌阵外围那些作为障碍的战车被不断的攻陷下来,旋即那车板外壁与拒马设置便都被劈砍损坏,里面所盛放的土石也都被挖取填平坡上的坑道陷阱,稍后骑兵发起进攻的时候便可顺利挺入,而那时候才是齐军统治战场的时刻,足以将敌军彻底摧毁!

  前景虽然很美好诱人,但眼下齐军将士们还是不得不顶着惊人的伤亡厮杀前进。魏军在这坡前将近两里的距离之间一共设置了三层类似的战阵,最外围的这车阵厚度大约在二十丈左右,这是为了配合其阵内远程兵力的有效杀伤范围。

  后方的两层战阵则就更薄一些,各自在十几丈之间。只要冲破了这三层敌阵,就可抵达塬上魏军的中军大纛所在,擒杀贼首李伯山!

  正当双方在正面战场上激烈交战的时候,发生在魏军阵地东侧浊漳水一线的战事烈度则就比较小。

  黎明之前,魏军右路军主将高乐奉唐公所命、派遣一支三千人的队伍前往袭击浊漳水东岸的齐军营地,但是因为齐军防备甚严而没有得逞,袭击人马只得败退回来。

  结果却又因为归师在撤回的途中被齐军衔尾追击的太近,以至于没有时间处理好渡河的载具与浮桥,被齐军一路追进到浊漳水西岸来,使得这一场夜袭颇有弄巧成拙的意味。

  齐军主将贺拔仁戎旅经验丰富,充分的把握住了这个机会,当其追击人马踏足浊漳水西岸土地后,他便在极短的时间内又向西岸投放了三千余众,使得队伍在西岸的魏军侧畔站稳了脚跟。

  与此同时,为了分化消弱魏军的反击力度,贺拔仁又分遣人马沿浊漳水的上下游做出攻击浮桥与放板浮渡之势,使得魏军本就不够充足的兵力分散在河道沿岸,完全没有一个反击抗拒的重点。

  浊漳水竖切塬谷向南奔流,河道虽然不宽,但却更深,水流也比其支流铜鞮水要更湍急一些,往来交通需要依靠浮桥与船筏进行。而且齐军左路军本非主力,也做不到中军主力负土截流那样的壮举,故而仍需遵循常规的手段向西面投放兵力。

  一开始的时候,贺拔仁趁着敌军败退混乱之际而往对岸投放了数千兵卒,但是魏军的反应同样也比较敏捷,很快便集结卒力将上下几座浮桥的控制权夺回并且加以摧毁,只有两座被齐军牢牢掌控,所以接下来的增兵速度就变得有些缓慢了。

  赵道德率领五千禁军精骑到来的时候,贺拔仁还在忙于调度人马西进增援。

  当听完赵道德转述皇帝陛下的指使时,他便摇头说道:“此间卒力足够,倒是不需要再作增兵。侧方因有激流断路,一旦用以大队人马,进退有失从容。还是须得中军主力正面出击破敌,这里只可做扰击牵制敌军兵力。李伯山用兵精明,纵然偶有失算,也难以凭此侧击凿穿其阵。”

  虽然战事进展比较顺利,但贺拔仁也并没有因此而得意忘形,仍是结合实际情况进行理智分析,没有再要求中军方面继续向此增兵,并且也不觉得此间战场能够承担更多的作战任务。甚至只是发挥当下牵制敌军的效果情况下,如今所配给的兵力、包括后来的赵道德等人都有些多余。

  因为此去过河便是有进无退的断头路,一旦发生什么意外情况、使得战事进展不顺利,再想撤军可就难了,风险实在太大。在中军正面极具优势的情况下,实在没有必要太过着重在侧面进行什么出奇取巧的的操作。此番魏军袭营不成反而被反攻至其营前,就是一个例子。

  “大王太谦虚了,至尊得闻大王有此突破后也是盛赞大王老当益壮。若再更作奋力,贼势必然更加穷困。”

  赵道德听到这话后便干笑着恭维说道,当其还待说些什么、希望贺拔仁能够按照皇帝的心意加快一下进攻的节奏时,贺拔仁已经转身去了别处。

第1102章 傲上媚下

  太阳渐渐升高,天气又变得燥热起来,铜鞮水北岸陂塬上战斗仍在激烈的进行着,只是将士们的嘶吼声都变得有些沙哑、有气无力。

  铜鞮水南岸的观战高台上,齐主高洋坐在御盖下方,看着北面陂塬上的胶着战事,双眉紧紧皱起,心情也变得焦躁不已,几番呼渴、连饮蜜水,却仍然倍感口干舌燥。

  从天亮时分双方开始交战,至今战争已经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齐军前后在战场上投入两万余众,组织起了数次的进攻,但仍然没有将敌方这第一道阵线给击破拔除,反倒自身死伤惨重。

  从高洋的视角看去,在敌军第一道车阵的陂塬前横陈着一片战死将士的尸首,既有敌军的,也有己方的。这些尸首一层一层的铺在陂塬上,不只看起来让人倍感触目惊心,也严重的阻碍了齐军继续向前进击。

  前线战场上,薛孤延几次派人到后方请示希望能够暂停攻势,将那些战死将士的尸首整理一番。高洋一路观战下来,也自知这些前线将士们的确是尽力了,那尸堆的存在不只影响了军队的行动,对于士气也是一个莫大的打击,于是才点头同意稍作休整。

  与此同时,他口中又愤懑言道:“右路军怎么回事?安定王前告黎明时便已经登陆敌阵,为何至今敌阵仍然顽固无移?”

  对于贺拔仁在敌军侧翼所获得的突破,他是深寄厚望的,并且还接连增兵壮势。但是从如今敌军在正面战场上的表现来看,侧面的冲击似乎完全没有影响到敌军在正面战场上的表现。

  之前由此方位还能看到敌军阵地侧方浓烟滚滚,可是这会儿就连厮杀声都变得微弱起来,浊漳水河道中所漂浮下来的残肢断臂与器杖碎片都少多了,可见战斗并不激烈。

  之前赵道德使人归奏只说安定王督战自有主张,却没有细说究竟有何主张,现在看来,是完全没能与正面战场上的交战产生呼应。

  高洋之所以不喜欢任用老将,就是老将往往会恃其经验与资历自作主张,对于自己的命令贯彻不够彻底。在刚刚的战斗中,如果贺拔仁能够从侧翼发起猛烈进攻,给予正面战场以积极配合,眼下绝不止于连敌军的第一道防线都还没能突破过去。

  于是他便又使员前往右路军营地中传达自己的命令,让贺拔仁在敌之侧翼迅速发起猛攻。

  高洋认为贺拔仁在自作主张的打酱油,这一点倒是冤枉对方了。右路军跨河击敌,进军的道路本来就不像中路军这样畅通方便,而且魏军在侧翼的防护其实并不比正面战场上低多少。

  虽然铜鞮水西岸由于地形的限制并没有布置正面战场上的车阵,但所布置的兵力却更多,单单贺拔仁所见到的便有上万师旅分布在铜鞮水的西岸沿线,而且不乏重部、重骑等精锐的武装力量。

  尽管齐军前后登临对岸已有数千师旅,但在敌军这些精锐兵力的围堵反击之下完全施展不开,一直被挤压在河湾狭小空间之内,甚至就连齐军所占领的一座浮桥都被魏军几番冲杀之下用火箭加以焚烧。

  当中军使者抵达此间的时候,贺拔仁正在沿浊漳水上下巡走,寻找敌军控制比较薄弱同时又便于渡河作战的区域从而发起新的攻势。

  当他听到皇帝要他不计代价的发起猛攻时,当即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沉声说道:“贼前事不功、自曝其短,如今诸处受敌、势力穷困,破之已成必然,实在不必急于抢击。此间事陛下既已付我,我自当尽心竭力牵制贼师,但一味强攻难免大增伤亡,师旅儿郎俱国之精勇,驱役稍缓便可大得保全且还不误破贼,此情请归奏陛下。”

  使者在听完贺拔仁的答复之后便又策马疾奔返回中军大营所在,当其登上观战台向皇帝禀奏贺拔仁的答复时,高洋脸色顿时一变,抽刀怒斩于面前小案,口中则大声喝骂道:“老物怯战,岂不闻兵贵神速、迟恐生变之理?傲上媚下当真可厌!甲士不能奋勇杀敌,养之蓄之又有何用!”

  说话间,他便又着员召来将领高阿那肱、刘桃枝等数人,让他们再率领中军后路一万人马前往增援右路,并且再令贺拔仁向敌阵侧翼发起猛攻。

  随着这一支援军抵达右路军阵地,贺拔仁也能感受到皇帝心意之坚决,如若他仍然拒绝不肯遵命的话,那么怕是就要被在阵前直接拿下、再次发配到甲坊负炭劳改了。

  “中军正面死伤惨重,战事进展却微,至尊因此心情焦躁,欲于侧翼再有突破,大王还是不要再以缓为计了。”

  高阿那肱望着眉头紧皱的贺拔仁小声劝告道,皇帝陛下向来御人以刚猛,脾气上来了那是真的会罔顾事实。

  当年他随军出击柔然残部时领命追击敌人,因虑兵少请求增兵,结果却因此激怒至尊,直接将其所统兵众减半,虽然高阿那肱拼死力战最后也获得了胜利,但类似的混账经历他却无论如何再也不肯面对了。

  听到高阿那肱的劝告,贺拔仁便也只能无奈的点点头。然后便开始调度人马、推进至河沿,准备开始抢渡强攻。此间前后增兵已经达到了三万余众,如果不计伤亡代价的话,倒是可以向着敌阵发起猛烈的进攻。

  浊漳水终究不是什么大河绝涧,随着东岸的齐军全线发起冲锋,防守布置在对岸沿河的魏军防线顿时便处处告急。尤其是河湾处本就被齐军所占据的阵地,更是随着阵中齐军的四面出击而快速扩张。

  岸上的魏军军士们也连忙发起了凶猛的反击,有重甲骑兵沿河巡走,但凡遇到泅渡或者乘坐舟筏登岸的敌军士卒,趁其立足未稳便发起冲击,直接将之斩杀河岸,血肉尸身全都掉落河道之中,随着河流向下冲去。

  但是魏军的防护力终究有限,难以守卫住长达数里的河线,还是有越来越多的齐军将士冲上了岸。待到上岸之后,他们便快速的集结起来,沿着河岸结成战队,一边抵御着魏军的冲杀,一边向规模更大的队伍进行集结。

  经过了小半个时辰的冲进抢滩,抵达浊漳水西岸的齐军军众已经达到了近万人。随着人员规模提升起来,战阵也变得越来越稳固,甚至可以通过将舟船木筏串联起来搭建起新的浮桥,从而让后方携带重型甲械的精锐人马也投入到对岸中。

  但是如此迅猛的突破也并非全无代价,代价反而是非常的高昂。就在这小半个时辰之内,齐军被魏军所截杀、以及被河流冲走淹没的作战人员便有数千人之多,河湾转角处漂浮着成片的尸首,就连河水都被染红。

  当看到浊漳水上游冲下来许多的人马尸首时,并不需要贺拔仁使人报信,高洋也知道了有路人马正在敌阵侧翼发起猛攻。于是他当即便也下令前阵的薛孤延所部再次发起进攻,要通过两路大军的联合进攻来打残敌军的反击之力!

  至于河道中和战场上那些牺牲的人马尸首,他也并未在意。对于他而言,这些人马全都只是战胜对手、建功立业的消耗品罢了,战死沙场既是这些将士们的宿命,也是他们价值的体现。

  养兵千日只为一死,用这些将士们的死亡来换取敌人的死亡,这就是高洋对于战争的理解。所以贺拔仁那种体恤士卒性命而不肯全力出击的做法,他并不能理解,仅仅只是将之当作其人营树私恩、对抗上命的行为。

  敌军侧翼遭受猛攻的效果立竿见影,随着正面战场的战斗继续开始,可以看到敌军明显不再像之前那样顽强抵抗。

  齐军将士一如既往的迅猛进击,终于在交战一刻多钟之后顺利的杀穿了敌军这第一道战阵,被杀穿战阵之后,魏军仅有千余败卒撤向后方,甚至就连车阵后方的投石机都来不及收捡,足见其狼狈仓皇。

  高洋眼见到终于突破敌军这第一道阵线,心情自是倍受鼓舞,当即便大声呼喊道:“继续进攻,不要给羌贼喘息之机!”

  由于敌军战线后移,铜鞮水北岸已经完全被齐军所掌握,高洋便又下令调遣一万生力军进入战场,与前线师旅轮换着向敌阵持续不断的发起进攻,并且又召集一万精骑于铜鞮水南岸,准备在攻克敌军剩余的两道防线后便第一时间投入追击作战。

  然而正当正面战场这里有了极大突破的时候,侧翼战场上却突然异变陡生。就在双方交战的正北方向突然又有大队的骑兵人马涌现出来,向着此间侧面战场疾奔而来。

  “不好,敌军有伏兵!这是为了诱我师旅过河歼灭,速速奏告至尊,情势有变!”

  当贺拔仁看到敌骑飞奔而下所造成的大团烟尘冲天而起,脸色登时一变,旋即便一脸懊恼的顿足说道。

  此时的侧方战场已经前后投入了两万余众,固然已经在敌阵当中攻占下来了不小的空间,但是周遭敌军仍然也在奋力的反击着,战况胶着且激烈,此时却又出现一支敌方的生力军加入战场。

  齐军本就进退不够顺畅,若因遭受伏兵围堵而情势转恶,这两万多师旅恐怕要尽没敌阵之中!回想之前敌军略显突兀、无功而返的夜袭,贺拔仁越发有种感觉,这莫不是刻意针对其右路师旅的陷阱阴谋,为的就是将这一路人马诱入歼灭!

第1103章 火烧敌阵

  齐军右路人马所遭遇的战场变故,很快便传回了中军大营中,正自欣喜于正面有所突破的高洋在得知此事后,脸色也是顿时一变,片刻后才叹息道:“羌贼用兵,当真诡谲。以身犯险,使我受算于贼。”

  之前贺拔仁本不愿意在侧翼大举进击,但是高洋却一力坚持并几次增兵,如今被敌军冒着两线作战的风险而赚入陷阱之中围困起来,高洋的确是要负上主要责任。

  他的确是没想到,敌军在承受了如此强大的压力之下,居然还保留了一支生力军用以布置陷阱。但若再细想一番的话,其实这样的情况也比较合理。

  敌军本来就有且战且退、诱敌深入的想法,这一支新出现的人马或许就是接应归师的部队。通过袭营失利而主动做局,让出一部分己方的阵地,用于引诱齐军右路人马轻敌冒进,然后再集结力量加以消灭,扫除了侧翼战场山的压力之后,魏军就可以专心的顶着正面战场的压力而逐步后退。

  从这个角度而言,其实高洋也不能说是中了李伯山的计谋,而是主动踏入踢爆了这一陷阱。

  如果右路军还是如之前那般仅有万余军众,一旦入此陷阱之中的话,真的有可能会被敌军集结优势兵力快速的杀伤殆尽,吃干抹净之后迅速撤离。

  可是高洋前后给右路军增派人马,如今已有三万余众,这么多的人马哪怕是冲进敌军的陷阱之中,想要短时间的围歼消灭掉,也是完全不可能做到的。反而越发将其意图暴露出来,使其奸计不能得逞。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的阴谋都会显得苍白无力。李伯山固然狡黠多谋,但高洋自有一力降十会的底气和实力,在经历了最初的错愕之后,高洋便又沉声吩咐道:“传告安定王,督令军众固守阵地,切勿为贼所吓而贸然惊逃。贼虽有奸计,然其腹背受敌之势未改,此间破其中军阵仗之后,所部危困自解!”

  做出这一交代之后,他的注意力便又转回了正面战场上。之前又增派到战场上的那一万师旅已经在与前部阵队进行有序的轮换作战,仍然保持着极为凌厉的攻势。

  但高洋对此仍觉未足,他一边向北面增派更多的人马摆开雄大阵势以惊慑敌人,一边又传令薛孤延继续加强攻势,务必要让敌军顾此失彼、应接不暇。

  随着齐军的攻势进一步加强,陂塬上的魏军情况也在进一步的转恶,但是塬顶上立身于中军大纛下方的李泰的神情却仍是镇定。

  刚刚从第一道战线上撤下来的田弘身被数创,在部下的搀扶下来到大纛下方,一脸遗憾惭愧的说道:“末将惭愧,未能固守阵线直至正午,有负主上所托……”

  李泰上前搀扶住站都站不稳的田弘,视线又一一掠过从前线撤回、几乎人人带伤的疲惫军众,口中沉声说道:“你等迎战数倍之敌,英勇奋战、阻敌多时,已是非常可贵。战事得有转机,皆仰此力!后续战事不劳你等,但需安处营中,以观袍泽杀敌!”

  说话间,他便着员将这些交战多时、撤回营中的将士们妥善安置。但其实这会儿魏军的营地中也已经少有净土,前方塬上固然是厮杀惨烈,塬后东北方向的阵地也已经被敌军侧师侵占大半,前后俱有受敌,情况很是不妙。

  此时的战场上,西魏军队卒力也已经运用到了极致。田弘所率八千师旅硬抗齐军正面攻势多时,最终死伤过半。而在侧面的战场上,高乐率领的左路一万军众,加上中军增派的五千人马,一直都在围堵抗击过河而来的齐军偏师。

  此时的塬顶上,仍然还有一万多名并未投入到今日战事的生力军一直都在观望战事、养精蓄锐,而这一支人马便是李泰今天真正用于翻盘的底牌!

  陂塬前方,敌军的攻势凶猛,而敌军攻势越猛,李泰则越是安心。战争打得不只是人命,更是人心。人的情绪越是达到亢奋极点,被骤然打断之后的挫折与毁灭感则就越强烈。

  齐军相比魏军最大的优势就是兵力更多,但同时也拥有一个最大的负面加持,那就是他们的皇帝亲临战场、御驾亲征。

  齐主高洋不能说是不知兵,但起码称不上是第一流的将领,最根本的一点就在于他对人命的漠视。观其用兵行事,人命鲜少在其计量之中,恃强能成者则成,需审时度势者多不能成,他的能力极限就在这一波莽,莽不过则就开始摆烂。

  不说慈不掌兵这种滥调,古来用兵如神者如战国吴起,杀妻求将不可谓不狠辣,然能为兵吮疮以示仁爱。高洋残暴且高傲,哪怕懂得这个道理也懒于矫饰,视人命如草芥的暴虐性情表里如一,而在战争这本就对人命大有消耗的事情当中,表现的就会尤其明显。

  这样的人,是没有耐心步步为营、认真权衡取舍,以合理的代价去谋求最终胜利的,他只会不断的威逼、压榨,眼里只看到胜利的结果,而过程中的所有付出在他看来都是理所当然的代价。

  眼下魏军两路受敌的交战情形全都符合李泰对高洋的预判,其实这种迅猛的进攻和速战速决的思路并不能将齐军的兵力优势完全合理的发挥出来,因为战场环境的限制,能够同时投入作战的兵力有限,魏军坚守阵地便能抗拒数倍之敌,齐军的兵力优势完全的体现不出。

  但这却给了李泰一个以小博大、逆转反杀的机会,只需要等到时机成熟,便可以将所有布置发动起来。

  当看到齐军侧方战场上的人马仍在固守其阵线、并没有要撤退的意思,而正面战场上的敌军攻势越发猛烈,李泰便明白这鱼是已经咬的瓷瓷实实,而究竟能不能爆护,就要看接下来的战斗了。

  他举手下令鸣金收兵,让第二道阵线上防守的将士们全都向后方撤回,将这第二道阵线拱手相让。

  交战中的齐军将士眼见魏军主动后撤,一时间也是惊喜不已,一直都在随军督战的薛孤延更是大喜过望,大声喝令道:“贼今腹背受敌、势力穷困,已经不支。速攻、速攻,攻拔敌营,擒杀贼将李伯山!”

  齐军将士们受此鼓舞,当即便一拥而上,占据了魏军撤退让出的阵地,而冲在最前方的军众们更是一鼓作气的推进到了魏军第三道防线前。后方衔接跟进的师旅则不忘摧毁破坏掉那些阵中的战车,从而让待战多时的骑兵队伍可以顺利出击。

  可是当他们兴高采烈的将那些战车外壁劈砍开来的时候,却发现这第二道阵线内里的战车并不像之前阵线中的装满了土石以增加其稳固性,而是装满了木柴杂絮、还有盛放在瓦罐中的油膏!

  “糟了,快退!”

  有思维敏捷的军士看到这一幕后顿时脸色大变,忙不迭便要抽身急退,然而后方俱是汹涌上前,意图抢夺陷阵之功的勇士,一时间又哪里退得出。

  齐军将士们尚不知大难临头,但早已经在第三条防线中待命多时的射生营将士们却并没有贻误战机,随着后方军令下达,当即便引燃火箭、扣弦射出。

  火箭纷纷精准的命中了第二道防线上的战车上,瞬间便引燃了那些战车当中所堆积的柴炭油膏。此时已经有许多战车被齐军军士劈砍破坏,内里所盛放的薪柴也在齐军阵队中散落开,此时被火箭引燃之后,火势顿时便在齐军的阵队中蔓延开来。

  “羌贼奸诈、竟用火攻……”

  骤然烧起的火势让齐军将士们猝不及防,靠近火势的人自然拼命想要逃离,可是后方涌动的人群却仍然将后路挤占的水泄不通,眼见火势即将蔓延到身上来,有的人甚至直接向着后路袍泽挥刀相向,场面一时间乱作一团。

  燃烧的火势将齐军阵队拦头截断,那些已经冲杀到第三条防线前的将士们原本还欣喜于大功可望,如今却震惊的发现自己竟成孤军深入之势,后方袍泽们被火势拦截逼退,直将他们抛弃在阵前,无助的面对敌军凶残的刀锋!

  “擂鼓,出击!”

  随着李泰一声令下,塬顶上早已经待战多时的将士们顿时便如同出栅的猛虎一般,直接冲出营前这最后一道防线,向着防线前惊慌失措、进退失据的敌军将士扑杀而去。

  “稳住、稳住!火势仍然可控,没有蔓延开来,当此列阵,不要被羌贼反杀过来!”

  事发突然,薛孤延也是震惊不已,但在反应过来之后,立刻便大声呼喊喝令,试图阻止向后退逃的军众。

  然而水火无情,人对其恐惧深植内心,这会儿全都惊慌失措,鲜少有人听从号令,整个陂塬前的战场上前后冲撞,乱成了一团。就连薛孤延分遣阻截退兵的督战之士们,一时间都被惊走的人群直接冲溃。

第1104章 薛孤授首

  铜鞮水南岸,当高洋看到前线将士们势如破竹的再次攻破敌军一道阵线时,脸上顿时笑逐颜开,频频握拳作奋击状。

  可是他这股激动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第二道阵线上突然窜起的火势将前线将士阵队直接截断的画面便仿佛一桶冰水兜头浇下,令他脸色大变,忿声怒吼道:“羌贼当真奸诈,实在该死!”

  前线纷乱仍在继续扩大,仓皇撤回的军众与后路人马冲撞在一起,混乱的场面迟迟得不到有效的控制,甚至就连前线主将薛孤延的令旗都被惊走的乱卒冲击的摇摆不定,这不免让高洋更加的烦躁揪心,连连大骂道:“薛孤延当真猪狗才,徒负痴勇,临敌交战竟然对贼之奸计不加防备!”

  他这里痛骂薛孤延的时候,却忘了之前战场上几次强攻的命令都是他越过战场上的督将所下达,一味高压的威逼前进,的确是没有给这种变数预留下反应与应对的空间。

  当见到阵中骚乱仍有继续扩大之势,甚至就连之前派赴北岸列阵、仍未参与进攻的阵队都开始受到冲击,高洋眼神当即一凝,亲自从观战台上走了下来,号令此间一众百保鲜卑精锐将士们列阵南岸,凡有退逃回来的将士一概收斩不饶,而他自己更是亲自挥刀处斩几人。

  在此间军令威吓之下,那些受到恐慌气氛所感染的北岸军士们才又渐渐变得冷静下来,骚乱没有再继续向南扩大蔓延。

  此时的陂塬战场上,之前冲得太猛而被火势封堵在了敌阵前方的那些将士固然难以幸免,但数量也并不算太多,统共不过千余人。其他绝大多数还是撤退了下来,只有极少数的倒霉蛋丧身在火堆之中。

  这场意外虽然令人猝不及防,但实际造成的伤亡却并不大,甚至都比不上之前第一道阵线上交战半个时辰内的伤亡,当然如果将因为惊慌逃窜而挤压踩踏碰撞受伤的人员也都算上,那就不好说了。

  火势虽然吓退了一众前线将士,但是同样也阻拦了魏军反攻的脚步,没有趁机冲出来大加追杀、扩大战果。这可能是因为侧面战场上战事给魏军造成的压力太大,使其难能从容调度兵力,又或者魏军的重点仍然放在歼灭侧方军众、方便撤离,没有在正面战场上扩大战果的意愿。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这也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在前后督战之士的共同努力之下,骚乱的局面总算是重新得到了控制,退逃下来的将士们也在北岸重新集结起来。唯一比较可惜的,大概就是之前那股一往无前的勇猛攻势被打断,惊魂未定的将士们士气明显不如之前那样旺盛了。

  前线将士们悉数撤退下来,而在之前交战的时候又向北增兵许多,此刻禁军将士们封锁河线、不准向南撤离,数万人马拥挤在这空间之中,分外的逼仄。如果此时敌军再有什么远程的打击可以施加此处,必然又是一副人仰马翻的惊慌景象。

  随着局面稍得控制,薛孤延便连忙派人向后方请示下一步该要怎么做,究竟是继续交战,还是撤回本阵休整一番后再作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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