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人足足说了两个时辰的话,从日头正盛一直说到了夕阳西下,原本还有几分生疏的两人齐齐从后院走到前院时,眼里满是柔情蜜意,还是会拉丝的那种。
一切尽在不言中。
年珠知道,这门亲事成了。
接下来的事情,则是顺理成章。
弘昼主动前去皇上跟前请皇上赐婚,皇上如今正是重用岳钟琪之时,爱屋及乌,对岳钟琪的孙女也是颇有好感。
皇上原是对岳沛儿汉军旗的身份有所迟疑,可弘昼一看到皇上这般,就开始使出他的杀手锏,直说若是不能娶岳沛儿为妻,就要削发为僧,这辈子再也不会娶妻生子呢。
再有年珠在一旁相劝,直说她算得上从小与岳沛儿一起长大,岳沛儿是个打着灯笼都难寻的好姑娘。
不仅有年珠如此说,就连年若兰也是这般说。
皇上这才松口。
到了赐婚那日,苏培盛浩浩荡荡带着人直奔年家而去,毕竟岳沛儿如今还住在年家呢。
赐婚的圣旨宣读完毕,那是恭喜声不断。
带着岳沛儿接旨的是已经致仕的年遐岭。
苏培盛对着年遐龄那叫一个客气,笑道:“……皇上说了,因五阿哥年纪不小,所以这婚期就定在明年春天,到时候岳姑娘就从年家发嫁。”
“这些日子,免不得要年家上下多替岳姑娘多费心。”
年遐龄连说“这是应该的”之类的话。
皇上既叫年家“辛苦受累”,那就绝不会叫年家白忙活一场,赏下来的东西自是不少。
由此也能看出皇上对年羹尧早无芥蒂。
不过两三日的时间,一汉军旗丧母长女即将嫁给五阿哥弘昼为妻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的每个角落。
谁家没个不成器的儿子?又因弘昼格外不成器且接地气,时常在便宜坊等地晃悠,他在京城的知名度是远胜其兄长弘历,一个个老百姓听说这事儿后连连称好。
“人不疯狂枉少年,听说这位未来的五福晋的祖父是将军,能文能武的,定能将五阿哥调教的极好。”
“这孩子长大成亲后就是大人呢,以后五阿哥定能成器的。”
……
平头老百姓看待问题比较片面单一,但不少文人墨客看待问题则深刻许多。
这些人明面上替不成器的弘昼高兴,实则私下也是议论纷纷:“从前先帝在世时常说‘满汉一家亲’,却从未叫他哪个儿子娶汉军旗女子,皇上虽从未允诺过我们什么,却也没将我们汉人当成外人。”
第110章 打人专打脸
这些谣言为皇上赢得不少民心的同时,也给了熹嫔重重一击。
当日她与年珠呛声争吵后,就意识到夜长梦多的道理,没出几日就带着吴扎库格格前去给裕妃请安,先前对吴扎库格格极其热情的裕妃却是连面都没露,直说自己中了暑气,要好生养着。
她输了。
输的惨烈极了。
不仅在赐婚的圣旨下来之前裕妃不见她,甚至连弘昼也不愿见弘历呢。
他们母子心里清楚得很,弘昼嘴上虽说着“不偏不倚,谁都不帮”之类的话,实则却已悄无声息站在了年珠那边。
但熹嫔是谁?她就像是打不死的蟑螂似的,不管谁给她重重一击,她很快就能振作起来。
“五阿哥从始至终都没被皇上重用过,也就是皇上舍去了弘时这个儿子,若弘时听话些,说不准与皇上断绝父子关系的这人就成了五阿哥!”
“这烂泥就算糊上了金砖,也只是烂泥而已。”
“至于裕妃,那也不必提,不过是她运气好,生了个混不吝的儿子,就她这样的人,若放在先帝在时,顶多混个嫔位而已,这母子两人,不足为惧的。”
虽说裕妃位居妃位,比她还高上一级,但她从始至终都没将裕妃放在眼里过。
甚至连年若兰,她都没怎么放在过眼里,她知道紫禁城后宫到底谁说了算,想到病怏怏的皇太后,她怎么安慰自己,这心情都好不起来。
“太后娘娘这几日身子如何?弘时可还有时常过去给她请安?”
一旁的杨嬷嬷轻声接话。
“太后娘娘的身子仍是老样子,朱太医等人一日日往慈宁宫跑,但谁人都知道太后娘娘得的是心病,十四贝子一日不回京,太后娘娘这病就一日好不起来。”
“至于弘时阿哥,倒是听话,日日照着您的吩咐再做。”
熹嫔点点头,又道:“派人再敲打敲打弘时,太后娘娘身子不好,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可不能有半分松懈。”
至于她,则打算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布下一张天罗地网。
这张网以皇太后为首,弘皙、弘昌、弘时等人为辅,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她就不信,他们这么多人及不上年珠姑侄三人。
经此事一出,弘历与弘昼关系是彻底恶化。
当然,这是弘历当方面觉得的。
弘昼却觉得他们仍是兄弟,不那么亲密的兄弟。
甚至弘昼对上裕妃,还不明所以道:“额娘,您说,四哥不会因为我娶了沛儿,没娶吴扎库格格不高兴了吧?虽说我从前就知道四哥是个小心眼的,却没想到他这样小心眼。”
“亲兄弟之间也得保持距离才好,他这人总不能连我娶谁当媳妇都管吧?这未免管得也太宽了点!”
裕妃摇摇头,觉得她这蠢儿子真是蠢的没话说,若是以后娶个聪明的媳妇进门,那只怕被人算计的团团转,好在她这未过门的儿媳妇也是个头脑简单的。
她嘴上虽劝慰了弘昼几句,但一转头,等着她去了翊坤宫,却不免大吐苦水来。
没错,她虽不聪明,却也看明白了熹嫔母子容不下他们母子。
他们虽不想战队,但熹嫔母子却逼着他们不得不站队。
所以她便逼不得已,与翊坤宫走得越来越近。
因年若兰是双身子的人,有些话她不能与年若兰说,便只能一股脑往年珠跟前倒。
“……从前本宫只想着不管以后是谁当了太子、当了皇上,四阿哥与弘昼的关系永远不会变,毕竟两人是从小一块长大的。”
“这感情比起皇上与怡亲王来也是惶然不可多让,但经弘昼的亲事,本宫也算看明白了,从小到大他们两人的感情好是基于弘昼对四阿哥的言听计从,弘昼若有一件事不听四阿哥的,四阿哥就不高兴起来。”
“他们两人是一样的,弘昼又不是四阿哥身边的小厮,凭什么要事事听四阿哥的?”
娘看儿子是怎么看怎么好,虽说所有人都觉得弘昼及不上弘历一半聪明,但在她看来,弘昼那叫大智若愚!
年珠虽未当过额娘,但见裕妃几次红了眼眶,也知道她的伤心难过从何而来。
“其实叫我说,这等事也是好事,若四阿哥真次次见到五阿哥笑脸相迎,以后更是提出什么不合理的要求,那五阿哥才真真是左右为难。”
“有些事情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些事情五阿哥虽是一时想不明白,但我相信,过不了几日他就能想明白了,也知道该以一种什么态度对四阿哥。”
这话说的叫裕妃很舒服,噙着泪点点头。
后宫中的女人本就少,能与裕妃说说话的女人更少,如今她被划到年若兰这一派,索性也就名正言顺日日与年若兰等人来往。
年珠身边也多了个陪着说话的人。
这日,裕妃前脚刚走,后脚秦嬷嬷就进来了,将昨日打听的辛秘全说给年珠听了。
“七格格,昨日理亲王进宫了,他陪着皇上下了盘棋,可是这棋下到一半,皇上就没了兴致,叫理亲王回去了。”
“说是太后娘娘昨日依旧昏睡着,弘时阿哥倒是孝顺,生生在慈宁宫守了一整日,也不知李侧福晋泉下有知晓得这事儿是生气还是欣慰。”
毕竟当日弘时对故去的李侧福晋可没这一半孝顺呢。
年珠决心去会会弘时。
毕竟比起熹嫔、理亲王等人,蠢笨不堪的弘时好对付得很。
等到了年珠出宫回家这一日,她看望过了年羹尧、觉罗氏等人后,并未像先前一样直奔便宜坊、杂货铺而去,而是去了弘时的院子。
弘时自被赶出雍亲王府后,就一直住在故去李侧福晋的院子里——这院子在府学胡同,虽只有三进,但装修别致,周围邻居皆是朝中大员。
对弘时来说,不算跌份。
年珠自报家门后,许久才有个老管事迎了出来。
是了,自当日皇上做主叫董鄂氏与弘时和离后,弘时一直没有再娶,倒不是他不想娶个高门贵女回来支应门庭,而是京城上下,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谁都不愿将女儿嫁给他。
年珠等了许久,这才等到气喘吁吁的弘时。
不过几年的时间过去,从前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弘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年纪轻轻却是双鬓隐见银丝,佝着背,像个多年郁郁不得志的读书人似的。
不过唯一不变的是,他看向年珠的眼神仍能射出刀子来。
年珠像没看见似的,笑眯眯道:“弘时阿哥,好久不见啊!”
久?久个屁啊!
弘时分明记得前些日子在慈宁宫还与年珠打过照面,两人狭路相逢,他却是冷哼一声,高傲地走了,这是他最后地倔强。
年珠半点不介意弘时不说话,眉里眼里依旧透着笑:“不对,也不算很久,前几日我还在慈宁宫见过你呢。”
“远远看过去,我还以为认错人了,你现在这样子,实在和当年在雍亲王府时不大一样。”
她就差直截了当问弘时——你现在怎么混成这样子了?
有道是打人不打脸,但她却是明知弘时哪里疼,却要往弘时哪里戳,最后更是道:“……我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你时是在雍亲王府,那时候姑姑刚没了孩子,你跟着李侧福晋一起来听雪轩看望姑姑。”
“彼时年家虽显赫,但我年纪小,却从未见过那样大的阵仗,你们身后跟了十几个丫鬟婆子太监,看着是气派极了。”
“当时我还记得你一进来内院,不少小丫鬟还偷偷打量你呢,想着你是雍亲王府的长子,若能跟着你,别说当姨娘,就算一辈子无名无份的,那也是顶顶好的日子。”
说着,她讥诮一笑,摇摇头:“唉,真是可惜,当年怕是谁都想不到,你竟将一手好牌打成了这样子!”
她这会不仅是打人专打脸,还是一巴掌接一巴掌,使出了吃奶劲儿的那种。
弘时脸上是白一阵红一阵的,气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年珠,你到底要说什么?你今日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的?”
“当然不是。”年珠看着他,又狠狠在他心上插了一把刀子,“你整日闲的没事做,我可不是你。”
在弘时气的即将要赶人之前,年珠终于道:“我今日过来,是与你做一笔交易的。”
虽说弘时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但这些仇这些怨已经过去,人活着,得向前看呀:“虽说弘时阿哥你蠢了点笨了点,但有我在你背后,这笔交易多少能叫你赚点。”
“我小时候在雍亲王夫待过好几年,我做生意的本事旁人不清楚,你应该是清楚的。”
“不论是生意还是交易,跟我打交道的,从未有人输过。”
她虽年纪不大,却也是做生意的老手,知道谈判时不管心里有没有底,都得露出一副胜券在握的神色来。
她的自信深深刺痛了自卑的弘时,弘时再次咬牙切齿道:“哼,你输没输过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又凭什么要与你一起做生意?”
“年珠,你从前没输过,不代表你以后也不会输!”
“未到最后,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第111章 拉拢蠢货
得,又要打明牌呢!
年珠深知与弘时这样的蠢货打交道说话不能藏着掖着,得开门见山,替他将字字句句都理清楚。
“看样子你对熹嫔娘娘还是很有信心呀!那我问你,你觉得比起姑姑、福惠和大清的江山社稷来,太后娘娘、理亲王,还有弘昌阿哥又算得上什么?”
“太后娘娘与皇上的关系,我就不过多赘述,紫禁城上下谁不知道他们虽是母子,却宛如仇人。”
“如今皇上虽对理亲王很是看重,但那也是看在先帝的面子上,皇上一生气,连你这个亲儿子都不顾,哪里还顾得上侄儿?”
她看着弘时那铁青的脸色,轻笑道:“至于弘昌阿哥,那就更不必说,在怡亲王心里,定然是江山社稷与皇上排在他前头的,还未等皇上发话呢,怡亲王就自己将这个不孝子解决了。”
“你如今还觉得你们胜算很大吗?”
“我不知道熹嫔娘娘到底是怎么与你承诺的,是与你说等四阿哥继承大统后许你高官厚禄也好,还是恢复你皇子的身份也好……你自己掂量掂量,她的话能信吗?”
“若真到了那一日,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后,你就如蝼蚁一般,她想把你怎么着就能怎么着。”
“我若是她,想着你知晓我这样多秘密,说不准还会把你送去见你两位额娘呢!”
这下弘时铁青的脸色中更带着几分苍白。
虽说无毒不丈夫,但他清楚得很,宫中这些女人的毒辣比起男人来还要狠辣,这个熹嫔虽不得皇上喜欢,却直至今日却依旧安然无恙,可见是个不简单的。
年珠见他脸色青了白,白了灰,灰了紫,却一言不发,自顾自坐在原地喝茶。
就在她喝了两盅茶,吃了七块点心后,终于听到弘时开口了。
“你说熹嫔信不过,可你了?难道你就信的过?”
“我凭什么相信你?万一你也食言怎么办?”
年珠知道这事儿已成功了一大半,其实在一开始,她就预料到弘时不会拒绝,因为这人够蠢,也够自私。
因弘时见识过皇上的铁血手腕,知道若熹嫔落败,自己这个有实无名的皇子会落得什么境地。
因弘时知道熹嫔并未将弘历牵扯进来,猜到熹嫔对争夺太子之位一事也并无十足的把握。
“我不会食言。”
“我也从未食言过。”
“你去京城打听打听,便宜坊也好,还是杂货铺也好,亦或者我那船队也好,我可曾对谁画过饼食过言?”
“你若是不相信我,今日我给你写张契条也可以,若我们真的败了,我别的东西不敢承诺,保住你和你儿子一条命还是没问题的。”
弘时向来怕死,当了阿玛的弘时更怕死了,生怕百年之后,连个为自己收尸的人都没有。
她见弘时还在犹豫,便使出杀手锏来:“那你想要什么保障了?只要我拿得出,只要不过分,我都不会拒绝。”
诚意满满。
信心十足。
弘时虽蠢,却也能看出熹嫔和年珠两人间谁更有信心些,可他要什么保障,他还真不知道。
他若知道,他也就不会落得这样一凄惨的下场呢。
年珠索性道:“不如这样,我将我便宜坊的地契押在你这儿?这样重要的文书,我连交给聂乳母都不放心,若真闹出什么事情来,这地契也能证明你我之间是盟友关系。”
最重要的是,地契就像后世的房产证,重要归重要,但却不可复制。
如今就算弘时捏着她的地契,若没有她本人在场,没有中间人见证,不去官府备案,他捏着的也就一死物而已,更别说想将这便宜坊的铺子占为己有,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弘时见她如此有诚意,一时间倒忘了要年珠写契书的事儿。
很快,年珠就派人取来了便宜坊的地契。
手上捏着薄薄一张纸,宛如吃了定心丸,弘时心里踏实了不少。
年珠见状,这才笑道:“……咱们既已是同条船上的人,那就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从前之事如过眼云烟,再不必提。”
“我只问你,熹嫔娘娘下一步打算做什么?”
弘时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他在熹嫔心里就是一蠢笨不堪的棋子,从前他都被弘昼诓过两次呢,谁知没有下一次?
故而是熹嫔怎么说怎么做。
但他想了想,低声道:“熹嫔闲来无事大多时候都在慈宁宫侍奉皇玛嬷,我也常常在慈宁宫,有一次倒也听到过她与身边的杨嬷嬷说话,说当下最重要的事就是将你从华贵妃娘娘身边抽走……”
年若兰没了年珠,就好像鸟儿没有翅膀,好对付得很。
年珠一点不意外,毕竟这一向是熹嫔的作战方针:“那你可有听她说起谁的名字吗?”
“理亲王。”弘时认真道。
年珠心里已经有数,又寒暄了几句,这才离开。
她前脚刚上了回程的马车,就与聂乳母吩咐道:“啧,从前他也是皇上心尖尖上的长子,竟沦落至这般地步,身边连个像样的送茶丫鬟都没有。”
“差人给他送去三千两银子吧。”
“还与他说一声,若他好好教导儿子永珅,歹竹出好笋,我定会在皇上跟前好好替永珅美言几句的。”
至于弘时,这人太蠢,蠢到她给不了弘时任何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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