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罗氏更是泪如雨下。
她也是个聪明人,略一思量,就明白年珠当年和今日为何要这样做。
一直未曾说话的年羹尧也开口道:“是啊,别的孩子你不放心,珠珠这孩子你也不放心吗?她从小到大,可曾行差踏错过一步?她这样做,我也甚是赞同。”
觉罗氏看向年珠,虽说她方才口口声声要年珠别喊她额娘,但如今眼神里满是心疼。
年珠紧紧抱着觉罗氏的胳膊,像小时候一样撒娇道:“额娘,我不怕,真的,只要您和阿玛好好的,我什么都不怕的。”
觉罗氏噙着眼泪点点头。
***
另一边。
孔毓圻夫妇两个脸色铁青离开年家后并未着急回去山东,而是四处走亲访友,拉拢关系的同时,也给足了年家考虑的时间。
他们原以为年珠当日说的是气话,等过上几日,自然也就想明白了。
毕竟年珠纵然有个皇贵妃姑姑,但如今想要嫁入高门已是不易,若名声扫地,以后嫁人都难了。
年珠不懂事,年羹尧夫妇纵着她,难道年家上下就没一个脑子清楚的?
可他们等啊等,足足等了十来日,不仅没等到年家来人,还听说那个不要脸的年珠还去便宜坊、田庄等地做生意,显然是丝毫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这是打定主意赖上他们家呢。
偏偏孔毓圻侄儿孔传镛生了一副好皮囊,他们已暗中另结了亲事,这亲事不退不行啊。
孔夫人便很快出主意以孔传镛三年之内有血光之灾,必须娶个属鸡的女子回家为由头,主动退了这门亲事。
由头归由头,到底是怎么回事,聪明人一听便知。
一时间,京城中许多人对此事议论纷纷。
但更多的人提起年家那位模样极佳的七格格,直摇头叹息觉得可惜:“那样好的一个孩子,若是投胎在清流之家,那求娶的人只怕要将门槛都踏破了,可怜了那样好的一个姑娘……”
年珠很快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温室里的花朵。
年家上下一个个人得了什么好东西都捧到了她跟前,生怕她不开心。
至于她那五哥年寿,虽成了亲,却仍像小孩子似的,从前没少与她吵嘴,但这事儿一出,对她是前所未有的好,更道:“七妹妹,你别伤心,也别难过,是孔家有眼无珠,这世上,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吗?”
“我早就听说过了,那孔传镛就是一不折不扣的小白脸,有什么好的,到时候我定出马给你找个比他强一千倍一万倍的男人。”
年珠是哭笑不得,连声称好。
年家上下见她无事,悬着的一颗心也就渐渐放了下来,毕竟山东距离京城路途实在过于遥远,若真将年珠嫁到山东去,他们还不舍得呢。
年珠则对众人道:“……这件事还是瞒着姑姑吧,姑姑如今贵为六宫之首,烦心事本就多,我可不愿她因这些事烦心。”
但她也知道,这件事落在熹嫔等人嘴里,可不是好事儿。
她想着快些进宫一趟,将这件事说与年若兰听。
但她到底还是慢了一步,就在她进宫的前一日,年若兰等人一大早去了慈宁宫给皇太后请安。
自皇太后这次病了后,性子一反常态,不像从前一样对年若兰等人避而不见,反倒专程与年若兰叮嘱,要年若兰闲来无事来慈宁宫陪她老人家说说话。
年若兰今日前去慈宁宫,恰好熹嫔也在。
熹嫔如今虽不像从前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依旧不得宠,如今她恨不得一天到晚都待在慈宁宫。
她一看到年若兰,就站起身请安道:“臣妾见过皇贵妃娘娘,给皇贵妃娘娘请安了。”
“起来被。”年若兰对她一直是淡淡的,直接越过她看向皇太后道,“皇额娘今日脸色瞧着倒是好看了几分,您与熹嫔在说什么呢,臣妾已许久没见过您笑了。”
皇太后指了指一旁的锦凳,示意她坐下:“正说着你了,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第97章 定心丸
年若兰心里是一个“咯噔”。
近来皇太后对她如何,她心里很是清楚,别说肯与她好好说话,就连给她个好脸色都是奢望。
但她面上笑意不见,轻声到:“也不知道皇额娘与熹嫔正说起臣妾什么?能够叫皇额娘开怀一二,是臣妾的福气,若能叫您高兴些,只要臣妾能做到,定会尽己所能。”
换言之,若是皇太后有什么不合适的要求,她可答应不了。
坐在一旁低头给皇太松子的熹嫔虽没接话,但心里则想着不过几年的时间,年若兰心性比从前厉害了许多。
德妃是后宫中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老人呢,又哪里听不出年若兰的言外之意?
“旁的事儿你兴许帮不上忙,这事儿你还帮得上忙。”
“哀家虽与皇上关系不睦,但疼爱孙儿总不是假的,弘昼与弘历同岁,弘历都是当阿玛的人了,可弘昼却还整日游手好闲,这叫哀家怎么能不担心?”
“哀家听熹嫔说起,这才知道弘昼对年家七格格情根深种,为了她不愿娶妻。”
“既然年家七格格已经被孔家退了亲,不如就由哀家做主赐给弘昼当侧福晋好了。”
她老人家看到年若兰面上有一闪而过的慌乱和惊愕,只觉得很是解气,笑道:“其实若换成从前,你那侄女嫁给弘昼当正妻也不是不可以,可你那兄长实在是不成器。”
“弘昼又是皇子,断然没有娶个被汉人退过亲的汉军旗女子为妻的道理……”
年珠被退亲了?
年若兰心里一惊,其实早在年羹尧失势后,她就想过会发生这事儿,所以如今并不算意外。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想着若皇太后真有胆量径直赐婚,也就不会找自己过来了:“皇额娘说的极是,不过臣妾乃是出嫁女,臣妾虽与珠珠情同母女,但她父母皆在,断然没有臣妾替珠珠亲事做主的道理。”
“若额娘真有此打算,还是问问臣妾二哥二嫂更好。”
皇太后面上的笑意淡了些,她老人家既差人请了年羹尧夫妇前来问话,难道还能越过皇上?
她一面与皇上打擂台,一面又要张罗皇上儿子的亲事,皇上焉能答应?
“皇贵妃娘娘。”熹嫔一瞧见皇太后脸色不对,就忙上前道,“您这话说的臣妾并不赞同,如今年大人身子不好,这是京城上下皆知道的事,若有什么事,您也可以帮着张罗张罗的,问问年家的意思……”
她倒是想的清楚,到时候年家若不答应此事,那是瞧不起皇子,若年家答应此事,那她就有法子说服皇上。
只要能将年珠这个祸害与弘昼划到一起去,福惠被立为太子的概率就小了许多。
可惜,她算盘倒是打得很好,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年若兰一个眼神扫了过去。
“本宫从前一直觉得熹嫔你是个知道分寸的,没想到进宫后却还比不上从前。”
“尊别有别,本宫正与皇额娘说话呢,哪里是你能随便插话的?”
熹嫔脸色一滞,心里纵有千般万般不满,也只能应是。
年若兰却是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她,转过头又继续与皇太后说话。
饶是皇太后是进宫多年、历经无数的老人儿,但年若兰却再不是当初刚进雍亲王府的软弱女子,不管皇太后如何胁迫,她就是死活不接话,直说自己当不了家做不了主。
软刀子最为厉害。
这一刻,熹嫔只觉得年若兰比自己想象中厉害了许多。
一刻钟后,年若兰就离开了慈宁宫。
虽已至初春,但寒风呼啸,那风吹到人脸上就像刀子似的,可向来娇弱的她像半点没有察觉似的。
“秦嬷嬷,快,快差人请珠珠进宫。”
“怪不得,怪不得……她前几日就开始每日递帖子要进宫,我却因一些杂事耽误了,根本没时间见她。”
“想来她就是要与我说她被退亲一事。”
秦嬷嬷也是担心不已,很快就差人去请年珠了。
到了晌午时分,年珠就到了翊坤宫。
对上眼眶微红的年若兰,见着福惠手上拿着皇上所赠的小木剑,口口声声说要去宰了孔家那小子,年珠哭笑不得的同时更是很感动。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将福惠打发出去后,这才将这件事原原本本道出来。
“姑姑,我知道假订亲瞒着你们一事不对,可这件事若一开始与你们说了,你们定不答应。”
“我之所以不同意主动退了孔家这门亲事,就是担心有人打我亲事的主意。”
“也就是太后娘娘担心五阿哥娶个被退亲的汉军旗女子会交皇上不喜,不然,以她老人家的性子定会擅自做主给我们赐婚的。”
“珠珠,你……”年若兰像从前一样摸了摸她的脑袋,看着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眼眶红了,心里难受极了,“难道你以后真的终身不嫁吗?一辈子那样长,若能有个知冷知热,与你真心相伴的男子,也是一桩幸事。”
说话时,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纵然我嫁给皇上后,一路走来有许多辛苦与委屈,但回想起来,却是高兴快乐更多。”
“开心雀跃时有人一起分享,伤心难过时有人陪在身边,会叫我觉得,我不是孤单一人。”
“父母会老去,孩子会长大,唯有身边的人才会永远陪伴。”
刚进宫时,她也曾历经迷茫,好在如今已找到了平衡。
年珠刚要接话,就扫眼瞧见皇上已到了门口。
她正欲请安,却见皇上摆摆手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皇上显然听到了年若兰方才那番话,嘴角隐隐含笑,但他向来傲娇,并未多言,直道:“珠珠,你放心,你的亲事朕也会放在心上的,若看到合适的男子,定第一个想到你。”
“有皇上这话,我就放心了。”年珠也跟着笑起来,“那我就先谢过皇上了。”
她之所以这般高兴,完全是因为皇上没有打算把她与弘昼凑到一起的意思。
如今时候尚早,年珠陪着皇上、年若兰吃了饭,待皇上又回去了乾清宫,她又陪着年若兰去御花园散了散步。
年若兰一路上握着年珠的手紧紧没有松开,轻声道:“……旁人你信不过,我你总该是信得过的,皇上既今日答应过为你选一位好夫婿,就定不会食言。”
“虽说皇上公务繁忙,但有我时常催促,皇上定不会忘记这事儿的。”
“你今年满打满算才十四岁,不要紧,还小呢。”
说着,她警惕朝四周看了看,瞧见无人,压低声音道:“至于为何我前几日一直没见你,是因琐事繁琐,再加上身子有些不舒服……就在昨日,朱太医为我诊出了喜脉。”
“姑姑,真的吗?”年珠面上是难挡喜色,“您……真的有了?”
待她瞧见年若兰点点头,这才有种真实感。
她并非仅仅为了年若兰有喜而高兴,而是因为年若兰的命运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记得清楚,历史上的年若兰因先帝驾崩时哭灵折损了身子,腹中的孩子也没保住,本就不好的身子更是急转直下,又因年家之事彻底亏空了身子,没多久就去世了。
在年若兰去世后,皇上便将福惠带到了身边养着,可无娘的孩子可怜,福惠体弱,六岁那年也去世了。
如今一切都在悄悄发生变化,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年若兰的手轻轻搭在小腹,声音小小道:“我有孕一事,也就皇上、你与秦嬷嬷知道,皇上的意思是这孩子能瞒多久就瞒多久,若叫慈宁宫那位知道,定又要生事的。”
“不过你也不必替我担心,皇上的意思是过些日子就将慈宁宫那位送去皇家寺庙的,有她在,这宫里头实在是太平不了……”
这世上本就没几个傻子,紫禁城中更是没有傻子。
对于熹嫔近来的举动,他们怎会不知?
年珠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她们两人刚走没几步,却是瞧见了一个中年妇人的身影。
那妇人远远瞧见年若兰,含笑走了过来:“皇贵妃娘娘……”
“穆太妃。”年若兰道。
年珠也跟着请安道:“穆太妃。”
她从前就见过穆太妃几次,只是不远不近见的,并没有说上几句话。
穆太妃虽已三十多了,浑身素净,并无饰物,但她却是肤色白皙,五官柔美,看着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她嘴角含笑:“华贵妃与年七格格不必客气,我也是时常进宫的人,以后咱们会时常打照面,若次次都这样行礼,实在显得生分……”
几人寒暄几句后,穆太妃这才说明了今日进宫的来意。
“说是太后娘娘身子有点不舒服,所有慈宁宫的女官差人请我进宫陪太后娘娘说说话。”
“老小孩老小孩,人老了就像小孩子似的,更别说太后娘娘近来身子不好,若说了什么不好听的,皇贵妃娘娘可莫要放在心上。”
“若因为这些小事影响了自己心情,实在是划不来。”
年珠忍不住多看了这位穆太妃一眼,只觉得这位穆太妃活得还挺通透的。
第98章 到底是谁?
几人寒暄几句后,穆太妃则径直去了慈宁宫探望皇太后了。
用年若兰的话来说,心病还须心药医,皇太后本就身子不大好,如今心心念念记挂着远在皇陵的十四贝子,这身子哪里好得起来?
一众皇子的下场中,十四贝子的下场着实不算好,守皇陵甚至还比不上被软禁在贝子府,留在贝子府里,好歹身边还有三两个太监婆子伺候。
但在皇陵,身边没有一个伺候的不说,连吃喝都得自己想办法,皆靠着十四福晋偷偷打点差人送了肉菜过去。
这叫皇太后如何不担心?
年珠算了算日子,历史上的皇太后早已轰逝多时,只怕如今的皇太后也已时日无多。
一传十,十传百,如今京城上下人人提起年珠来都说她是个可怜的姑娘。
可年珠倒好,却像没事人似的。
等到了二月底,她甚至打算在年家办个小宴会,也就宴请了弘昼兄弟几人,岳沛儿和李星柔等人而已。
年家上下自是举双手赞成,觉罗氏甚至与她道:“……只要你高兴,便是你日日在家办什么宴会都行。”
到了设宴这一日。
李星柔早早就来了,她的父亲李卫如今可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已擢升为浙江巡抚,虽说官职不算一等一的高,但皇上对他的看重,那是人尽皆知。
李星柔早在去年皇上驾崩前就已订亲,订的是寻常书香世家,只等着她年满十七后嫁过去。
如今她正跟着母亲学习家中庶务,自觉学得不错,所以想一早过来帮帮忙,谁知一来却发现无忙可帮,直笑道:“……你果然和父亲说的一样厉害,这宴会竟办得如此滴水不漏,一点差错都找不出来。”
“这是自然,珠珠姑姑可是极厉害的人。”岳沛儿含笑道。
她可是一直住在年家的,前几日没少替年珠出主意。
今日所设的宴会乃桃花宴,处处可见桃花不说,还以桃花入菜,像什么桃花酒酿、豆沙桃花包、桃花羹、桃花鱼片蛋羹,好看的很,瞧着就叫人觉得食欲大开。
最叫李星柔惊叹的则是桃花酒酿,她不过刚尝了一两口后,就忍不住道:“这味道有点像咱们从前喝的醪糟,却比醪糟更为清甜,还带了些桃花的香气。”
“好喝,真的好喝!”
年珠笑道:“等到夏天,若冰镇了再喝,味道会更好。不过这酒酿,可是不能多喝,喝多了容易长胖的。”
她这话一出,李星柔果然不敢再喝,毕竟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家家可是最爱美的。
她打算今年夏天在便宜坊推出这道酒酿,到时候不仅会有桃花味的,还有桂花等各种口味的,定会广受好评的。
三个小姑娘正叽叽喳喳说着话,就听说福惠等人来了。
当然,一并前来的还有弘历、富察氏、高氏等人。
福惠虽年纪不大,也并未听人在他跟前说起过弘历母子的坏话,但这小崽子聪明过人,心里门清,并未真心与弘历等人交心过。
这不,他刚跟着弘历下了马车,就不管弘历了,急匆匆朝年珠院子跑了进来。
“珠珠姐姐!珠珠姐姐!你今日可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小孩子过了一年就大了一岁,他在皇上等人跟前倒是稳重了不少,可在年珠年若兰跟前仍像小孩子似的,一股脑钻进她怀里,笑嘻嘻道:“珠珠姐姐,我可想你啦,前几日我听说你送了帖子进宫后,生怕皇阿玛不准我来。”
“你是不知道呢,这几日我念书可认真啦!”
他一张小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了一箩筐话后,弘历这才带着富察氏等人姗姗来迟。
一群人打过招呼,寒暄过几句后,年珠这才迟疑道:“……四阿哥,五阿哥怎么没来?从前他不是最喜欢凑热闹的人吗?”
况且以她对弘昼的了解,不像是这样扭扭捏捏的人。
弘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富察氏却随便寻了个由头与年珠一起到了院子里,这才开口道:“五阿哥之所以今日未过来,是因为他知晓了太后娘娘的心思。”
“说起来连我都觉得奇怪,好端端的,连我都未曾听说太后娘娘想将你赐给五阿哥为侧福晋的消息,为何他会知道?”
听富察氏娓娓道来,年珠这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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