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分,年珠就从年羹尧嘴里听说了这件事,惊得是回不过神来。
年羹尧却是皱眉道:“……我看这个弘昼阿哥也是没安好心,好端端的竟想要娶你?还口口声声说孔家的人不知根不知底?”
“这孔家的儿郎就算再不称其,还能比他不成器?就他做的那些事,我在四川都有所听闻。”
真是狗听了都摇头。
如今弘昼能一时兴起跑到四川来,来日若弘昼喜欢上了别人,谁知他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一直没说话的年珠却终于知道弘昼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这人今日与她说话时心事重重的,更是不敢看着她的眼睛,难道……男女之间真的没有纯友谊?她重新审视了这个问题。
年羹尧又道:“以雍亲王的本事,想必他很快就能知道弘昼阿哥跑到四川来了,定会派人将他抓回去的。”
“这小子到底是雍亲王的儿子,我也不能将人赶走,只能好吃好喝招待着。”
“珠珠,这些日子你离他远些,他向来离经叛道,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情来。”
年珠点头道:“阿玛,您放心好了。”
她觉得弘昼不是这样的人。
***
等着弘昼一觉醒来,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院子里多了十几个丫鬟婆子不说,这些丫鬟婆子看似各司其职,实则所有人都在暗中留意着他。
他打算出去走走,谁知那些人却是紧随其后。
他不过刚表达了不满几句,身后那丫鬟婆子就跪地说什么这是总督府的规矩。
弘昼本就烦闷头疼不已,被这几个丫鬟婆子一闹,是愈发头疼,索性抬脚去了如意院。
他刚到如意院,就发现,好家伙,这如意院的丫鬟也多了几十个。
其中还有好几个腰间佩刀的丫鬟。
弘昼皱眉看向迎出来的杨嬷嬷,没好气刀:“这是怎么一回事?”
杨嬷嬷笑道:“还请弘昼阿哥见谅,今日中午突然有个小毛贼闯进了总督府,所以总督大人吩咐加强戒备。”
“特别是如意院,七格格是姑娘家的,所以得愈发小心。”
弘昼:“……”
他虽说不如他四哥聪明,但也知道堂堂总督府,哪里有贼人敢闯进来?想必年羹尧防的就是他这采花贼。
他心里很是不舒服。
他又不是非娶年珠不可嘛,不过是想要救年珠于水火之中,这些人真是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年珠正在院子里晒太阳。
如今已至深秋,有了些寒意,可惜四川是南方,不像北方一样有地笼,只有炭盆,所以她就叫人搬了两个炭盆子在院子里看落叶。
听见响声,她回头道:“五阿哥,你来了。”
语气、神情一如当初,仿佛没有任何变化。
弘昼心里原有些惴惴,见年珠如此,厚脸皮的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理所当然将今日求亲一事道了出来,最后更是没好气道:“……年总督这是什么意思?防着我不成?难道在他心里,我就是那等小人不成?”
“我啊,可是把你当成亲妹妹一样看的,不想见你受委屈而已。”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觉得空荡荡的,像缺了什么似的。
他从小到大就没这样难受过,却不愿叫年珠瞧出端倪来,好像自己真的喜欢年珠似的。
年珠身体里装的是成年人的芯子,自知道弘昼在想些什么,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五阿哥,你说的是,阿哥这人简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嘛!”
“不管怎么说,我都要谢谢你了,你还想着我,在我心里,我也一直把你当成亲哥哥一样看待的。”
“我那未婚夫叫孔传镛,据说长得是一表人才,勤奋好学,他到底是不是好人,会不会一辈子对我好我不知道,但你放心,我绝非会受委屈的性子……”
到了傍晚,又是用饭的时候。
两人一如从前在京城时,吃着锅子烤肉,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
年珠从弘昼的嘴里知晓了很多事。
比如,皇上虽年事已高,但身子骨还算硬朗,如今听了朱太医的话,将更多的心思放在了养身之事上,朝中大部分事务都丢给了四爷。
比如,弘历在四爷的做主之下,纳了个侧福晋,这侧福晋姓高,汉军旗出身,模样不错,性子活泼,用四爷的话来说,弘历性子老沉,身边得陪个开朗些的女子才是。
比如,便宜坊今年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在京城又开了两家分店不说,甚至将分店开到了金陵和杭州等地。
……
又比如,十四阿哥一党仍未死心,如今依旧是上蹦下跳,特别是德妃,借口身子不好,想要十四阿哥回京。
年珠琢磨道:“一开始,德妃娘娘等人觉得十四贝子受封大将军王是天大的好事,但如今他们一个个也会过意来,行军打仗是臣子该做的事,真正的主君要有统帅八方的本事。”
“兴许一开始皇上的确有历练十四贝子的意思,但如今皇上久久未召回十四贝子,想来大家也看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最起码如今十四贝子是夺嫡无望。”
“既然横竖都是个‘死’字,还不如将人接回京城,拼一把。”
“从前皇上是很疼爱十四贝子的,他们想着皇上年迈,再看到十四贝子,兴许会改变主意,只是……”
话说到一半,年珠摇了摇头。
“只是什么?”咬着羊肉串的弘昼不解道。
“只是他们做事瞻前顾后,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年珠虽与八阿哥没交手几次,却对这人的性子也有几分了解,直道,“他们想着若十四贝子离开西北前去京城,那整个西北定会落入我阿玛手中,也就是说落在了王爷手中。”
“如此一来,王爷的胜算也就更大了,他们到时候愈发没有资本同王爷争。”
“可若是十四贝子不回京,说句不好听的,皇上年纪一日日大了,如今偏疼那些小儿子,兴许过些日子连十四贝子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了。”
她忍不住想,若她是十四阿哥,这个时候什么都不做,什么时候都不说,紧紧抱着四爷大腿,他们两人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只要她态度好,四爷不说照拂她几分,肯定不会为难的。
只是可惜啊,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身在局中,想要做到“认命”两个字都不容易。
弘昼吃的认真,连连附和点头,连说话都没空。
一顿饭吃完,弘昼就回去了。
年珠看着这满院子的丫鬟婆子,看着弘昼那带着几分落寞的背影,只觉得有些东西已悄然发生改变。
倒是知晓年珠与孔传镛订的是假亲事的聂乳母有几分唏嘘。
“其实叫奴婢说,您若是嫁到雍亲王府也不是不好,好歹是知根知底的,有王爷和年侧福晋护着您,以后日子定是好过的。”
“弘昼阿哥虽胡闹写,但本性却不坏,还有耿格格,也是个脾气好的……”
她觉得女子最好的归宿就是嫁个好人家。
“乳母,话不是这样说的。”年珠摇摇头,道,“五阿哥到底是皇孙,按照规矩,身边有一福晋两个侧福晋,这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谁敢违抗?”
“若真有一日我嫁给了五阿哥,他愿意娶侧福晋,我会伤心难过,可若是他不愿意娶侧福晋,王爷和耿格格等人会不快的……”
她向来是这样的性子,既不会叫自己受委屈,也不会将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聂乳母叹息道:“天底下没有不偷腥的猫儿,也没有不好色的男人,哪个男人愿意不纳妾啊……”
年珠心想,若她与未来的夫婿两情相悦,这点小小的要求,那人定会为她做到。
若是不愿意……那就不成亲好了,反正她有钱有朋友有家人,自没有什么可怕的。
接下来的日子,年珠也好,弘昼也罢,谁都没有提起过求亲一事,好像这件事未曾发生过一样。
两人并未像小时候一样一起偷偷摸摸出去,不管什么时候,他们身边都跟着丫鬟婆子。
惹得年珠想带着弘昼去周家村看看都没机会。
弘昼本就是个乐天派,很快就嘻嘻哈哈起来。
对一个吃货来说,四川简直是宛如天堂般的存在,他很快就乐不思蜀起来。
只是好景不长,等到第一场雪落下时,雍亲王府就来人了,来的还是张起鳞,也就是当初的小鳞子。
不仅张起鳞亲自来了,同他一起来的还有十几个带刀护卫,张起鳞与年羹尧请安后,就来见弘昼了。
“五阿哥,您真是叫王爷好找啊,王爷看到您留下的书信后,气的脸色发青。”
“奴才在王爷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王爷脸色这样难看过……”
说起来,四爷很快就猜到弘昼是不是来四川找年珠,当即就派人前来四川,只是途径之地落了大雪,他们这才慢了几日。
弘昼嘟囔道:“我每次犯了错,你们都是这样说的。”
“反正阿玛看我不顺眼,索性我就躲远些,阿玛也能眼不见心不烦。”
“正好这里好吃的多,年总督待我也好,以后我就留在四川好了……”
可惜,他这话还没说完,那十几个佩刀的侍卫就进来了。
张起鳞干笑道:“五阿哥,您别为难奴才。”
结果自然是可想而知,弘昼就这样被十几个侍卫“押着”前来与年珠道别的。
“包子脸格格,我要回去了。”
“以后你若有什么好吃的,记得给我捎一份去京城。”
……
年珠与他挥手道:“五阿哥,一路小心。”
弘昼心里酸溜溜的,连衣裳都没去收,苦着脸就走了。
上了马车,他更是一言不发,看着是伤心极了。
张起鳞还真没见过他这样子,安慰道:“五阿哥,这事儿的确是您做的不对,您怎么能一言不发就来了四川?您不知道耿格格急成了什么样子。”
“虽说如今是太平盛世,却也不乏坏人,您啊,以后还是小心些为好,幸好没出事,若真是出了什么事儿,后悔就晚了……”
弘昼是左耳进右耳出,低声呢喃道:“你说,她是不是讨厌我呀?”
“五阿哥,谁敢讨厌您?”张起鳞不解道。
“还能是谁?当然是包子脸格格!”弘昼虽这些日子吃得好,但他睡得一点都不好,眼睛一闭,就想到了那姓孔的对年珠不好,愁得睡不着觉,“若不是她讨厌我,为何宁愿嫁给一个陌生人,不愿意嫁给我?”
“若是嫁给了我,以后她就能日日和年额娘他们在一块呢……”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他很久了。
总督府的年珠却是打了个喷嚏,不由嘀咕道:“该不会有人在骂我吧?””
今儿下午,她已经打了好几个喷嚏了。
聂乳母却紧张道:“格格,您不会染上风寒了吧?这四川的天不比京城,阴冷阴冷的,跟着咱们一起过来的丫鬟,已有几个都病了。”
年珠刚欲说话,谁知又打了个喷嚏。
她原以为自己这段时间每日强身健体,身体好的像头小牛犊子,谁知到了傍晚时,脑袋就晕晕乎乎起来,夜里更是浑身发热起来。
聂乳母急得不行,连忙差人去请大夫。
到了最后,这事儿更是连年羹尧都惊动了。
年羹尧顾不得自己已经歇下,匆匆披了件大氅就过来了。
正靠在床上喝药的年珠瞧见年羹尧着急的模样,看到他肩上的落雪,喊道:“阿玛。”
她瓮声瓮气道:“您怎么来了?我病的并不严重,方才大夫说了,喝几日药就能痊愈了。”
“我来看看你。”年羹尧皱眉道,“好端端的,怎么就生病了?前几日我听杨嬷嬷说你不习惯四川的阴冷,既然如此,你就先搬去吉祥院住些日子,我命人在你院子装上地笼好了。”
年珠怔怔看着他。
年羹尧笑道:“珠珠,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年珠苦笑道:“我在想您对我真好,若有朝一日我做了什么错事,不知道您会不会生我的气,会不会还像现在对我一样好……”
她的小马甲就快捂不住呢,所以得提前给年羹尧打打预防针才是。
“怎么会了?”年羹尧只觉她今日怪怪的,道,“你是我的女儿,是我的掌上明珠,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第76章 是时候亮出我的小马甲了
年珠却是追问道:“可若是我做了让您很生气的事情了?您也会这样吗?”
年羹尧有过很多女人,别看他平日里严肃,但说起诓的话,那也是一套套的。
再者,他想,年珠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而已,又能做出什么叫他动怒之事?顶天不小心摔了他的东西而已,这样的小事,他可不会在意。
“这是自然,从前我小时候犯了错,你故去的祖母严厉,总是要训斥我,可你祖父却说子不教父之过,若我有错,那他这个当父亲的错处更大。”
“到了你这儿,也是一样的,若你做错了什么事情,则是我这个当父亲的责任。”
年珠点点头,没有接话。
她想,希望等着东窗事发那一日,年羹尧还能这样说。
年羹尧转身问起大夫年珠的身体状况如何,到底要不要紧,见着年珠并无大碍,叮嘱年珠几句,这才转身离开。
至于如意院内装地笼一事,年珠自然是没有答应的,实在是太过于铺张浪费,屋内多加几个炭盆子,也是一样的。
果然如那大夫说的一样,她身体底子还不错,喝了两三天药,身子就已好得差不多。
只是,就算她已经痊愈,但聂乳母等人却也不准她四处走动,直说什么南方的天寒气逼人,一去了外头,这寒气就能沁到骨子里。
这一日日下来,她是闲得无所事事。
另一边。
京城里的年富忙的是脚不沾地。
他刚回去京城,就听说弘昼不见的消息,四爷整日忙着去找弘昼,自没心思见他。
虽说没几日四爷就听说弘昼身在四川的消息,但四川是年羹尧的地界,他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触四爷的霉头。
他便与四爷那些幕僚打起交道,可惜银子不知道花了多少,饭不知请这些人吃了多少顿……却是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打听到。
年富思来想去,决心去走走年若兰的路子。
这一日正落着大雪,他就带着礼物登门雍亲王府,行至听雪轩。
别说年若兰如今只是个侧福晋,就算她位居皇后,天底下也没有侄儿不能前来探望姑姑的道理。
年若兰再次看到年富,眉里眼里都是笑,轻声道:“……我虽不知道这些日子你在忙些什么,但想来你难得来京城一趟,应该忙的很,你若抽不开身,不必时常来看我。”
说着,她的眼神落在那一桌子礼物上,微微皱眉:“还有,我也与你说过几次了,这里是京城,可不是川陕,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你行事莫要太过高调。”
“若下次你再来看我,我很欢迎,可这些礼物,就不必带了。”
“姑姑说的是。”年富在他老子跟前装孙子装习惯了,如今态度看起来很好,直道,“只是我看到这些好东西就想给您送来些,其中不光有送给您的东西,还有送给福惠表弟的。”
他扯了一大筐子有的没的,这才明说自己的来意:“……阿玛的意思是,李维钧没能坐上直隶巡抚的位置事小,王爷的态度事大。”
“阿玛猜测王爷身边定有位高人在,所以派我前来京城打探打探。”
“我一来嘴笨,二来想着姑姑是至亲之人,只觉在您跟前没什么不能说的,还望姑姑知道些什么,就与我说了吧。”
年若兰心里直叹气。
她这二哥实在太聪明了些。
其实早在年羹尧三四年前回京时,就曾与旁敲侧击问起过她这件事,更不必说前些日子年富也找她打听过这件事,皆被她含糊其辞糊弄了过去。
她原以为这事儿就这样揭了过去,不曾想她二哥却紧咬着不放。
下一刻,她更是听到年富道:“阿玛说,您在您与阿玛的书信中几次说起福惠表弟,就连阿玛都时常提起福惠表弟聪明过人,身体康健,小小年纪极得王爷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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