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阿玛,您真是天底下顶顶好的阿玛,没想到如今这样忙都还记挂着这事儿。”
年羹尧自入仕之后,他的仕途之路就是一帆风顺,甚少摔跟头,李维钧丢官之事也算得上他的一大挫折。
故而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他就消瘦了不少:“你我父女之间,说这些就太见外了,你是我的女儿,我哪里忍心眼睁睁见着你受委屈?姑娘家的亲事,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纵然年珠面色一如往常,但他还是年珠心头不快,笑道:“放心,等着你再大些,我定为你挑一门顶顶好的亲事。”
“你二哥如今已去了京城,他这人没什么别的优点,但擅长交友,想必很快就能打听出谁能在雍亲王身边作祟。”
“若叫我知道谁在暗中与我作对,我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年珠:“……”
怎么说了,就是挺尴尬的。
她决心加快脚步,早点在年羹尧跟前亮出自己的小马甲,毕竟身为一个好孩子,谁愿意骗人呢?
很快,年珠订亲一事就传遍了整个四川,毕竟年羹尧有心将此事闹大,还命人在总督府门口撒了几筐子铜钱。
倒是周家村的周老伯知晓这事儿,拎着两条腊肉上门来了。
他一开口就道:“你这小娃娃,从前我一直觉得你是个主意大的,怎么到了这样的大事上竟如此糊涂?这婚姻大事哪里是能随便点头的?”
“我那小孙子如今已在你设办的学堂念书,我也跟着他学了一句话,叫什么读书人才最没有良心,那孔家少爷虽是孔圣人后代,万一以后对你不好怎么办?”
年珠笑道:“周老伯,您想说的可是‘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您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她与周老伯打交道的次数多了,知道这人是个什么性子,天不怕地不怕的,不达目的不罢休。
她可太怕周老伯絮叨,忙道:“对了,这夏天都快过来了,地里收成如何?想必已经能看出端倪来了吧?”
一说起田里的庄稼,周老伯笑得合不拢嘴。
“是呢,今年收成比起往年强上不少,总算能过个好年。”
“如今我们地里的田埂上种满了花椒树,还有的种上了果树和桑树,我们家那大儿媳说明年也想种几棵桑树养蚕,说是蚕丝可值钱呢。”
“等着地里的庄稼收了,我就多买几头猪,你是不知道呀,我们家那几个孙子一听说明年经常有腊肉吃,高兴坏了……”
他说的开心,年珠听得更是开心,一老一小笑得是合不拢嘴。
很快,周老伯就忘了年珠订亲这一茬事,喜笑颜开走了。
从前的年珠担心皇上驾崩,一天天的只盼着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但如今,她想着周家村附近村落的收成,只盼着时间快一点、再快一点。
终于到了秋天。
年珠一大早就与岳沛儿去了周家村。
稻田里到处是老百姓们忙碌的身影,虽说大家伙一早都想到今年收成会不错,但瞧见有的地理一亩地竟有三石半的收成,一个个笑得哟,眼睛都看不见了。
更有人拽着一家老小朝年珠跪下,哽咽道:“……您简直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若是没有您,今年我们一家子人只怕真的活不下去了。”
“您莫要推脱,定要受我们一拜。”
年珠认得这人,这人是当日劝周老伯慎言的一老伯。
她忙道:“快起来,你们快起来,你们年纪都比我大上许多,如此真是折煞我了……”
可不管她怎么说,这些人都不肯起来。
反倒是前来下跪的人越来越多,一个个扬声道:“您就是观世音菩萨身边的仙童,见不得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受苦,来救我们的啊!”
“快,铁蛋,快给仙童跪下……”
就连刚会走路的小娃娃都被他祖父拽下跪了下来。
年珠看着乌压压的人群,听见他们嘴里都说着感激的话,心里却不是滋味。
一开始,她的确是有私心,想要这些百姓过上好日子,想在关键时候叫这些百姓保住年羹尧的性命。
但这一刻,她是真心实意想替川陕的百姓,想替天下的百姓做些好事。
她不过略出绵薄之力,就能叫数不尽的人过上好日子。
她明白了这么多年为何李卫会如此坚持。
就这样整整一日,年珠就坐在田埂上,看着周老伯等人忙来忙去,一个个虽忙的脚不沾地,但所有人面上都带着笑容。
岳沛儿低声道:“真好呀!连我都替他们高兴!虽说岳家比不得年家富庶,却也是吃穿不愁,我想要什么,只要与祖母说一声,很快就能得到。”
“但我许久没像如今这样满足,这样开心了。”
年珠也有同样的感受。
今年注定是丰收的一年,但整个川陕境内,也就周家村及周围几个村子收成不错,虽说这等事会一传十十传百,但年羹尧看到账目时,不过是扫眼就略过了。
连同周家村在内的七个村子,也就多收了一千多两银子的税收而已。
这笔钱,对他来说连顿饭都不够。
他又怎么会放在心上?
但年珠知道,这是好的开端,等到了明年这个时候,整个川陕百姓都会丰收,都会雀跃不已,到时候,多收的就不止三千两银子的税收而已。
一两银子,能够寻常百姓家吃上大半个月。
一千两银子,足够五百个家庭吃上一个月。
……
当银钱具体化后,给人带来的欣喜则也会成倍增加,年珠虽爱财,却也是第一次觉得银子真好啊,有钱真好啊!
因此,即便秋天的四川秋雨延绵不断,并无多少好天气,但年珠的心情却还是不错。
反正秋收已过,下雨就下雨吧,她也不是很上心。
她便整日吃吃喝喝,看看京城送来的账册,与觉罗氏等人写写信。
因她订亲一事,觉罗氏在内的所有人都很上心,但这件事不宜对外声张,她也就与觉罗氏和年若兰说了,别的人,是一概没说。
毕竟这个叫孔传镛的她也打听过,今年十三四岁,样貌出众,勤奋好学,被孔家所有长辈寄予厚望。
这样的人配她,勉强倒也能配得上。
她只是觉得有点可惜,来日若与她退亲后,但凡是好点的姑娘都瞧不上这人呢。
年珠唏嘘归唏嘘,却也知道,孔家这是为了家族的荣华富贵,选择牺牲了这个儿子。
这一日,年珠刚起身,就瞧见外头又下起了蒙蒙细雨,自不能再去练习骑射,正考虑着是起身吃饭还是再睡个回笼觉时,她就听见外头传来了丫鬟的通传声。
“格格,有人找您,他说自己从京城来的。”
京城来人了?
年珠心里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忙吩咐丫鬟将人请到偏厅。
等她匆匆行至偏厅,还未进门呢,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有这样大胆子,不声不响从京城跑到四川的人,除了弘昼还能有谁?
这人似是长高了些,也瘦了点,但性子还是一如从前,这里看看,那里摸摸,更是时不时咂舌几句,似乎也为如意院的奢华所惊叹。
年珠扬声道:“五阿哥!”
弘昼转身,眉里眼里都是笑,道:“包子脸格格!”
他这话一出口,就意识到了不对。
年珠瘦了。
瘦的厉害。
一双清亮的眼睛是愈发大了,显得她五官眉眼是愈发灵动,瞧着……倒有点大姑娘的意思。
他从前从未觉得年珠好看过,毕竟雍亲王府的女人虽不多,但四爷的眼光一向是很不错的,王府中的耿格格,钮祜禄格格,宋格格等人,都是美人儿,至于年若兰,那更不必说,是美人中的美人。
但今日,他觉得年珠真好看呀!蒙蒙烟雨中走来,似乎显得身边的一切都亮堂起来。
“五阿哥,你可不能再叫我包子脸格格呢,我现在可长着一张标标准准的鹅蛋脸。”年珠笑道,“不过大半年不见,五阿哥你也变了,从前咱们日日在一块,根本瞧不出你有什么变化,今日一看,嗯,变化不少。”
说着,她更是笑道:“对了,你怎么来四川了?王爷和耿姑姑知道这件事吗?”
弘昼却皱眉道:“好端端的,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是不是……年总督对你不好?”
“怎么会了?别人不清楚我是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若我阿玛对我不好,我就回去京城呢。”年珠看着弘昼的眼睛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两人太久没见面的缘故,她只觉得这人有点怪怪的,“你这说的,我阿玛好像一后爹似的。”
“对了,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怎么突然来四川了?”
弘昼却是左顾言他道:“我连夜赶路,累了一夜,还没吃早饭呢。”
“你吃早饭了吗?我饿的不行,这一路上就没迟到什么好吃的……”
正好年珠也没用早饭,便忙吩咐丫鬟摆饭。
随着佳肴珍馐一道道端上来,弘昼边吃边讲,话匣子也渐渐打开了。
“包子脸格格,你是不知道,你不在京城的这些日子发生了很多事,三哥时常来找阿玛求情,可阿玛理都没理他。”
“还有四哥,自去年除夕夜的事情发生后,阿玛对钮祜禄额娘就不如从前了,竟连钮祜禄额娘的院子去都不去了,四哥因为这事儿在阿玛跟前求情过几次,但阿玛也没理他。”
“因为这件事,四哥很是伤心,你也知道四哥的性子,他向来话不多,这事儿一出,话就更少了,整日只知道念书……”
说着说着,他又说起了年若兰母子,直说年若兰母子一切皆好,特别是福惠,时常念叨着要来四川找年珠。
说到了最后,他更是神秘兮兮道:“包子脸格格,你知道吗?所有人都说我阿玛要当太子了,就连去祭祀,皇玛法都带着我阿玛。”
年珠笑道:“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吗?不过五阿哥,我瞧着你好像对这事儿不大高兴呀!”
“这,这……有什么可高兴的?”弘昼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夹了个水晶虾饺喂到嘴里,没好气道,“若阿玛当了太子,以后就要当皇上,我就是皇子呢,所有人都盯着我,若我犯了什么错,定有人第一时间将这事儿告诉阿玛,阿玛知道后,哪里会饶了我?”
“包子脸格格,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三哥为了一世子之位就能几次铤而走险,更不必说这太子之位。”
年珠只觉他这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两人边说着闲话边吃东西,吃饱喝足后,弘昼就一个哈欠连一个哈欠。
年珠吩咐人将弘昼带去包厢,笑道:“你先去歇一歇,有什么事等着好好休息之后再说。”
弘昼一路舟车劳顿,的确是累极了,点头答应后,就下去了。
年珠看着他那离去的背影,却是微微皱起眉头来:“奇怪,虽说我和五阿哥还是像从前一样无话不说,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我总觉得五阿哥和从前有点不一样呢。”
可到底是哪儿不一样,她却有点说不上来。
她一直将弘昼当成自己最好的朋友之一,只觉这事儿既然想不明白,索性就再未去想。
第75章 弘昼:我才不喜欢她呢
弘昼由丫鬟带领着去了厢房,他原以为自己累狠了,一倒头就能睡着。
谁知他躺下之后,却是翻来覆去都睡不着,索性做起来在窗前发怔。
这次前来四川,他身边只带了个小太监。
这小太监名叫小顺子,是跟在他身边多年的人了,如今难得见自家主子脸色难看,是欲言又止。
哦,不,应该说是自家主子自知晓年七格格定下亲事后,这脸色就一直没好看过,包括年七格格在内的所有人都觉得定是王爷训了主子,主子一个不高兴,就跑来了四川。
可压根不是这么一回事。
自家主子年纪越来越大,行事也不像小时候一样糊涂,王爷想着自家主子过两年就要成亲了,也未曾像小时候一样对他。
说起来,这次自家主子突然“离家出走”,不过是因王爷突然检查作业,训斥了自家主子几句,这不是常事吗?
小顺子心里叹了口气,道:“五阿哥,您方才见着七格格,为何不与她说实话?您与七格格一块长大,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若她知道您是专程来四川看她,定会高兴的。”
“这孔家虽是书香世家,却哪里比得上雍亲王府?两家本就是亲戚,若是亲上加亲……”
一直沉默不语的弘昼却道:“好了,小顺子,你别说了,我又不喜欢珠珠表妹,为何要娶她为妻?”
小顺子:“……”
他很想说一句:五阿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您那点小心思还有人不知道吗?
可下一刻,他就听到弘昼道:“不过,珠珠表妹若嫁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还不如嫁给我。”
“虽说她先前说过她以后的夫君不能纳妾,但寻常胭脂俗粉我也是看不上的,不纳妾就不纳妾吧。”
“小顺子,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小顺子干笑道:“您说的自是有道理极了,不过您这想法……得说出来才行啊,您就这样藏在心里,谁能知道?”
弘昼没有接话。
其实这一路上他都在想这个问题,是吃也没吃好,睡也没睡好,想着万一年珠不答应怎么办,想着万一年家人觉得他另有所图怎么办……想着要是大家觉得他喜欢年珠怎么办?
小小年纪的少年郎,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生竟有些艰难。
但最后,还是怕年珠遇人不淑的念头占据了上风。
弘昼站起身来,就朝外走去:“不行,我不能眼睁睁见着珠珠表妹跳进火坑,我要去见年总督。”
他很快就朝年羹尧的书房走去。
说来也巧了,年羹尧刚知道弘昼来总督府的消息就匆匆赶回来,如今也刚到书房。
年羹尧虽狂妄,但面对着未来的太子之子,却是不敢掉以轻心,直问弘昼怎么突然来了四川,雍亲王知不知道此事,为何弘昼身边没带多的人……是亲切且不失尊卑。
弘昼却是左耳进右耳出,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说服年羹尧退了年珠与孔家的这门亲事,将年珠嫁给他。
他心里是七上八下的,只想到耿格格从前拧着他耳朵说的话:“就你这顽劣的样子,以后哪个好姑娘愿意嫁给你?”
当时的他嗤之以鼻,想着自己是皇孙,什么样的好姑娘娶不到?若哪家姑娘不愿意嫁给他,他换个人娶就是了,这天底下好姑娘可多的很。
但如今,他却害怕得很,只恨自己从前太过于顽劣。
年羹尧本就忌惮四爷那不明朗的态度,如今见弘昼一反常态,忙道:“五阿哥,你怎么不说话?莫不是这一路上有人欺负了你?还是你是偷偷跑来四川的?”
弘昼摇摇头道:“年总督,没有人欺负我,我也不是偷溜出来的,我出门之前,给阿玛他们留了封书信。”
年羹尧:“……”
这不就是偷溜出来的吗?
下一刻,他更是听到弘昼道:“年总督,我今日过来是有要紧事与你说的,我觉得你给珠珠表妹寻的这门亲事不好,不如你将珠珠表妹嫁给我吧,我以后定会好好对她的。”
饶是年羹尧是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之人,但听到这话却还是惊得回不过神来。
“五阿哥,你说你想娶珠珠为妻?你偷偷来四川,可是就是为了这件事?”
“儿女得亲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件事,雍亲王知道吗?珠珠知道吗?”
他先前还觉得年珠早早要求定下亲事未免小题大做了些,但如今看来,他的女儿不知道被多少人惦记着,这个做法是明智的:“更何况,以年家与雍亲王府的关系,断然是不会将珠珠嫁给你的。”
“特别是如今王府中有了六阿哥,这等事,更加不可能了。”
他这话说的十分明白,四爷膝下如今只有三个儿子,哪个儿子都有几率被立为储君。
因年若兰的关系,年家上下肯定是支持六阿哥福惠的。
若年珠真嫁给了弘昼,年家又该何去何从?
所以,年羹尧也好,还是年家也好,绝不会放任这种情况发生的。
弘昼很快也想明白了这件事,忙开口道:“可是……我从未奢望过当太子当皇上,年总督,若是你不相信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立下字据的。”
“五阿哥,这种事哪里有立字据的道理?”年羹尧是哭笑不得,是万万没想到四爷竟能教出这样单纯的儿子来吗,“就算真如你所说,你对皇位没有兴趣,那以后你在四阿哥与六阿哥间该如何取舍呢?”
“我可是听说你与四阿哥关系很好,一向是同进同出,说是同穿一条裤子都不为过……”
弘昼脸色一白。
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
年羹尧也不好对他说重话,直道:“五阿哥舟车劳顿,辛苦了一路,不如先回去好好歇息,很多事情以后再说也不迟。”
弘昼只得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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