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福晋体弱,不好用冰的。”
说起这话来,她也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毕竟偌大个雍亲王府,也只有年侧福晋有如此待遇。
年珠似懂非懂点点头:“照这样说来,王爷对姑姑可真好呀!”
半个时辰之后。
年若兰就起来了。
睡了小半个时辰后,她的精神强多了。
从前太医也叮嘱过她,说她体虚体弱,最好每日午睡一刻钟。
可她每每躺在床上,总是喜欢胡思乱想,怎么都睡不着。
今日倒好,她累极了,一躺下来,很快就睡着。
年若兰笑道:“珠珠,方才我听秦嬷嬷说了,说你很喜欢我院子里的鱼儿,稍后我叫人送几条回去。”
“你饿了没?咱们先吃饭好不好?”
年珠连忙点头。
因年若兰身子不好,故而小厨房送来的吃食多以清淡为主。
但亲王府厨娘的手艺却是一等一的好,像莲子肉丁酿鸭子、虾米拌海蜇、五香肘子丝攒盘、清水海兽碗菜……味道都很好,甚至就连绿豆黄米粥这等平平无奇的粥也是香糯好喝。
虽说年家的厨子也是花大价钱请来的,特别是年珠院里小厨房的厨娘还是她外祖父寻摸来的,但再好吃菜吃上几年都会觉得腻味,故而她这会是埋头苦吃。
当然,她也没忘记年若兰。
她一会给年若兰盛一碗粥,道:“姑姑,您快尝尝看,这绿豆黄米粥和我在家里吃的不大一样,又香又糯,真好喝!”
她一会又给年若兰夹一筷子肘子丝,道:“姑姑,快吃,这个好吃,您若是再不吃,就要被我吃完了。”
……
年若兰平日吃的还没有猫儿多,但今日足足吃了大半碗饭,半碗粥和一碗汤。
一来是她见着年珠吃的香甜,不免受到影响。
二来是年珠这个当侄女的频频给她夹菜,照顾她,盛情难却,她怎好拒绝?
到了最后,年若兰只觉有些撑得慌。
年珠见状,便又提议道:“姑姑,我听额娘说您有个花房,您陪我去看看好不好?”
还未等年若兰开口,秦嬷嬷却忍不住了:“七格格,侧福晋本就身子不好,今日又是陪着您散步又是陪着您玩耍,您就叫侧福晋好好歇歇吧?”
年珠是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她听她额娘说过这位秦嬷嬷的,因她祖母早逝,原是姑姑乳母的秦嬷嬷一直留在了姑姑身边。
秦嬷嬷忠心耿耿不假,却是太由着姑姑的性子了些。
换成了她,她保准不会叫姑姑病成这个样子,只有多吃多动,身子才能一日日好起来。
“嬷嬷,没事儿的。”年若兰笑了笑,道,“珠珠这也是为了我好。”
说着,她就牵着年珠的手朝外走去:“为了不惹人注意,我虽很少回年家,却也一直未曾断了与家中的联系。”
“你祖父也好,亦或者你阿玛、大伯也好,都说你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
“你这是想要给我寻摸些事情做,叫我有事可忙对不对?”
“是。”年珠笑了起来,脆生生道,“姑姑,您真聪明!”
她也不止一次听祖父阿玛等人夸起年若兰。
如此一来,姑侄两人虽没见过几次面,但心知对方是个好的,似有说不完的话。
一直到了夕阳西下,年珠这才准备回家。
谁知她这儿正与年若兰辞行了,就听说四爷来了。
说起来也是可怜,年珠还是第一次见自己这位王爷姑夫,她将额娘的话刻在了脑子里,随着年若兰请安后就一直闭口不言。
真的。
她还没想好怎么与这位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四爷打交道。
是远离,是讨好,亦或者就这样不远不近的相处?
四爷已年纪不小,朝堂几经打滚,自一眼就看出了这个五岁小女娃眼里的恐惧。
他并未多想,也并不觉得意外,只问起年若兰今日可还好。
年若兰脸上难得露出几分笑容来:“王爷放心,妾身今日一切都好,因有珠珠陪着,妾身胃口都好了许多……”
许是年珠可爱讨喜,长得像她,许是血浓于水,她对这个五岁的小侄女很是喜欢。
“你开心就好。”四爷都快忘了多久没看到她这般真心实意的笑容,握着她的手道,“来人,赏。”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他跟前的苏培盛就笑着上前道:“七格格,您随奴才一起下去领赏吧。”
年珠知道这是四爷要和年若兰单独相处,便大大方方告辞。
等着她跟在苏培盛身后到了雍亲王府大门口,却是大开眼界。
说好的富贵闲人?说好的圆明园居士了?四爷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啊!
这礼物足足有一马车,甚至还有个小太监站在马车旁,毕恭毕敬捧了个天青色的琉璃鱼缸,里头装着两尾品相极佳的凤鹤鱼。
年珠笑的眼睛都快看不见了,忙道:“苏公公,还请您回去帮我与王爷道谢。”
“那什么,苏公公,您别送了,我回去啦。”
她捧着那琉璃鱼缸就上了马车,宛若珍宝。
这年头,已有小金鱼,觉罗氏就为她寻摸过几条养在了窗下鱼缸里,三天换水两天换鱼的。
寻常大户人家大多养的是胖嘟嘟的红鲤鱼,像这样好看的凤鹤鱼却是少见。
这两条凤鹤鱼儿就像双胞胎似的,浑身雪白,尾长如扫帚,就连头顶如祥云一样的红迹也是一样样的。
再配上那天青色的琉璃鱼缸,怎么看怎么叫人觉得赏心悦目。
年珠很喜欢。
她一回去,就吩咐聂乳母等人道:“乳母,一定要帮我好生养着这这两条鱼,可别养死了。”
聂乳母等人连声应下。
年珠原想着自己回来先去给额娘等人请安的,但她向来养尊处优惯了,又只是个五岁的孩子而已,却是累坏了。
她吃着吃着糕点,就歪在炕上睡着了。
她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一会梦见四爷当了皇帝清算他们年家,一会梦见她在流放的路上连个馒头都没得啃……嘴巴一瘪,人就醒了。
一睁眼,年珠却是吓了一大跳。
额娘觉罗氏,祖父年遐龄,伯母郭络罗氏,甚至连休沐在家的伯父年希尧都在这……她吓得以为自己梦还没醒了。
年遐龄率先发话道:“允恭,我就说我们先去外间等着,你却非要进来。”
“你看,这不是吓着珠珠了?”
他老人家话里话外皆是对长子的不满。
“珠珠。”觉罗氏忙将年珠搂在怀里,抚着她的脊背道,“莫要害怕,额娘在这儿,没事儿的……”
年珠愈发觉得不对,抬头道:“祖父,额娘,你们这是做什么?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虽说光是他们二房就有二十多个孩子,再加上大房的孩子,年家是“多子多福”,但年遐龄却对一众孙儿孙女们极好,很少露出这般严肃的神情。
“珠珠。”年希尧已迫不及待,率先开口道,“今日你可是见到了雍亲王?”
“你与他都说了些什么?”
“他为何会赏这么多东西给你?”
“你可知光是他送给你的那两条凤鹤鱼,就价值千金?”
……
一连串的问题问的年珠是懵上加懵,却也知道问题出在了四爷的礼物上。
她便将今日之事一字不落地道了出来,最后更是关切道:“……额娘不是说我是晚辈,见姑姑没了孩子,前去探望也很正常吗?”
“那如此说来,雍亲王赏我这么多礼物,也没有不正常啊?”
“祖父,大伯,伯母,额娘,你们别着急,事情兴许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糟糕。”
毕竟着急也是白着急,真正叫他们着急上火的事还没发生呢!
年遐龄是个年近八旬的老头,为官多年,阅历丰富,如今只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道:“珠珠,你说的没错,可问题是这礼也太厚了点,况且……”
顿了顿,他又看向长子年希尧道:“况且,如今皇上极看重抚远大将军,命他管理进藏军务粮饷、居中调度,命他带领延信、噶尔弼等人出兵西藏。”
“就在半日前,已传来抚远大将军率领清军攻下察木多的消息。”
抚远大将军,正是十四阿哥。
这事一出,定是圣心大悦,朝中上下拥护十四阿哥为储君的臣子更多,偏偏雍亲王这时候赏年珠这么多东西……这可不是好事!
第4章 靠山山会倒,靠猪猪会跑
年珠知道自家祖父慌了,要不然,祖父说起这些话时定会避着她这小娃娃。
想想也是,天底下哪里有这样巧的事?前脚十四阿哥刚打了胜仗,后脚向来与年家保持距离的四爷就有这样大的动作,岂不是告诉所有人——年家就是我的人?
偏偏四爷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心思,谁都猜不透,明知朝中拥护十四阿哥的人更多,却还要拉着年家一起下水吗?
她只觉得不看僧面看佛面,四爷就算看在年若兰的份上,也没必要做得这么绝吧!
年珠瞧见家中长辈一个个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忙道:“祖父,你们别担心。现在白白担心也没用,其实就算雍亲王没给我送这一堆礼物,咱们家明里暗里也被划到和雍亲王那一派去了……”
知晓历史的她是风轻云淡。
但关键的问题是年遐龄等人不知道历史啊!
觉罗氏更是好奇道:“珠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的?是不是又有谁在你跟前嚼舌根子?”
“当然没有!”年珠担心她额娘又迁怒到聂乳母等人身上,忙扯谎道,“您不是向来觉得我很聪明吗?这话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说是当初祖父知道皇上给姑姑赐下婚事来,愁的几个月没睡好觉。”
“既然咱们家已经与雍亲王是一条船上的人,若船沉了,咱们岂不是都没好日子过?”
“所以,放宽心吧。”
毕竟以后多的是苦日子呢!
“珠珠,话不是这样说的。”年遐龄在朝为官多年,心思通透,思量片刻后道,“暗中交好是一回事,明面上交好又是另一回事。”
说着,他老人家长长叹了口气,道:“枪打出头鸟,如今我们明知雍亲王身处劣势,却与他来往更密,这不是故意打十四贝勒的脸吗?到时候十四贝勒不找我们算账,与谁算账?”
“不过雍亲王向来稳重,也不知道他如此高调到底有何深意,好似故意拉拢年家一般……”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年珠却是灵机一动道:“会不会是雍亲王故意当众拉拢咱们家,想要咱们一家当众与他划清界限?要不然,雍亲王这样大费周章做什么?”
年遐龄与年希尧父子两人听的是一愣一愣的,他们还真没敢往这儿想过。
“没错,肯定是这样子。”年珠认真想了想后,更是笃定道,“从前我虽偶尔听额娘说姑父对姑姑极好,但今日去了雍亲王府一趟,这才知道雍亲王对姑姑到底有多好。”
“退一万步说,若真是十四贝勒登基,雍亲王的处境已经够艰难了,咱们家还受到清算,您说姑姑会不会更伤心?这时候若雍亲王与咱们家划清界限,兴许还能护住咱们家。”
“到底怎么护住咱们年家了?您瞧,这机会不是来了嘛!”
她的声音脆脆的,还带着稚气,却叫年遐龄与年希尧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年遐龄父子两人很快去了书房。
他们商量来商量去,只觉年珠的话并无道理。
再说了,就算真是他们猜错了四爷的意思,这亲里亲戚的,来日有年若兰牵线,给四爷赔个不是就是了,不算什么大事。
半个时辰后,年遐龄的贴身随从又来了年珠小院一趟,将四爷赏给她的那些宝贝全要了回去。
年珠看着那些人连四爷送给自己的那两条凤鹤鱼都没放过,却是微微叹了口气:“唉,这世上最难受的事情不是从未得到,而是得到了之后还未捂热乎就失去了。”
“再见了,我的小鱼儿。”
半个时辰之后,年家的管事就重新将礼物送了回去。
此时的四爷正准备差人给年家送信的,听说这件事后却是一愣,下意识道:“亮工回京了?”
亮工正是年羹尧的字。
虽说年希尧父子皆是聪明人,却是拍马都比不上年羹尧,更是过于刻板拘谨。
苏培盛道:“回王爷的话,年总督尚未回京。”
四爷便道:“叫那管事进来吧。”
这管事姓孙,跟在年遐龄身边多年,说话也是面面俱到,直说年珠前来探望年若兰乃分内之事,当不得四爷这么厚的赏。
待四爷收下礼物,瞧见那孙管事离开后,却是皱眉道:“……没想到除了亮工外,年家竟还有心思如此灵巧,知晓变通之人。”
他很快便将这事抛之脑后。
可年珠自知晓自己的身世后,就一直愁眉不展。
她虽然着急,却也知道她阿玛年羹尧才是年家的话事人,未能见到年羹尧之前,一切都是干着急。
至于她想让年若兰长命百岁,如今京城上下都知道年家对四爷是唯恐避之而不及,与四爷划清界限,她哪里能去雍亲王府?
想到这里,年珠又是长长叹了口气。
一旁的聂乳母强撑着笑道:“格格,您怎么了?这几日您时常叹气,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惹您不高兴?”
说着,她更是冲一旁的小丫鬟使眼色,示意她将辅国公府刚送来的鱼儿拿过来给年珠瞧瞧:“格格,您看,福晋对您多好啊,知道您舍不得雍亲王送您的两条鱼,又找了辅国公,叫辅国公寻了两条差不多的凤鹤鱼来。”
“虽说这两条鱼比不上从前那两条,但也是极好看的,您瞧,它们游的多欢呀!”
年珠给她面子,不过看了两条鱼后,又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惹得聂乳母担心不已,想着若叫觉罗氏看到年珠这个样子,又是训斥她们的。
聂乳母又是命人端剥好的荔枝上来,又是命人切了蜜瓜过来,最后更是道:“格格,您到底想吃什么?奴婢这就差小厨房去做好不好?”
“乳母,我不饿,我什么都不想吃。”年珠一想到自己只有五年的好日子过,就是山珍海味都吃不下去,“对了,乳母,我问您,如今有没有什么赚钱的门道?”
她的想法简单,钱是万能的,就算来日他们一家真被四爷清算,有银子傍身日子也能好过很多。
更重要的是,她阿玛年羹尧是个自信到自负的人,寻常人的意见和建议根本听不进去,更别说她一小女娃,若想要年羹尧对她刮目相看,就得拿出自己的实力来。
恰好她手上有觉罗氏送的几个铺子。
聂乳母好奇道:“格格,您这是要做什么?从前福晋要教您启蒙,您说读书又苦又累……赚钱可比读书、骑马这些累多了。”
怨不得她们觉得奇怪,实在是年珠以前就是一只知道吃吃喝喝的小咸鱼。
但如今,年·咸鱼·珠却是崛起了:“乳母,额娘从前时常劝我我要跟着大姐姐学学,大姐姐那样厉害,我与大姐姐同为阿玛的嫡女,总不能坠了额娘的面子吧?”
说起她大姐姐年晗,那才真是人生赢家,额娘是纳兰·容若的女儿,纳兰·明珠的孙女,阿玛祖父什么的都身居高位,嫁给了大学士王熙之孙王式曾,此人样貌与才学皆十分出众……更不必提当初她出嫁时那一百六十四抬嫁妆装的是满满当当,虽说是低嫁,但王式曾身边并无姨娘侍妾,是面子里子都不缺。
所以觉罗氏便打算将年珠培养成第二个年晗来,可惜,从前的年珠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
“格格终于想明白了,若福晋知道,定会高兴的!”聂乳母认真想了想,道,“若说什么赚钱的营生,莫过于粮盐茶丝这些生意……”
她也只知道个大概,更多的就不知道,毕竟她整日困在内宅,极少出门。
找到方向的年珠面上难得浮现了些许笑容,到了傍晚,就去了觉罗氏的院子。
年家上下足足有两百多口人,可想而知从上至下每日有多少琐事。
年珠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觉罗氏这才忙完,她笑看着女儿道:“……珠珠,你竟想学做生意?还想做大生意?”
“对啊!”年珠点点头,脆生生道,“额娘,从前您不是时常在我跟前念叨起大姐姐嘛?说她十岁那年囤生丝赚了不少钱,我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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