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年珠吃饭那叫一个又香又甜,这也喜欢吃,那也喜欢吃,跟她一起吃饭,旁人也会跟着胃口大开。
但是今日,她尝了两口干贝青菜粥,直说太腥,尝了个水晶虾饺,又说太淡,尝了块蜜汁叉烧,却说太油……满桌子佳肴,几乎都能被她挑出刺来。
年羹尧皱眉道:“珠珠,好端端的,你怎么会没胃口?”
“阿玛,我也不知道。”年珠摇摇头,有气无力道,“就是什么都不想吃。”
每天夜里,她都会大吃狂吃,想有胃口也不大可能。
年羹尧见状,也没什么胃口了。
恰好这时府中大夫也走了进来,给年珠把脉之后是左把又把都没把出不对劲来,直能道:“格格脉象并无任何不妥,我先开几副开胃养脾的方子吃上两三日,看看有无好转。”
“既是没病,为何要吃药?”年羹尧不悦道,“是药三分毒,珠珠还这样小,哪里能胡乱吃药?”
这话一落下,那老大夫就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再说话。
年珠却摆手道:“阿玛,我真的没事,我歇几日就好了……”
年羹尧长长叹了口气,说:“珠珠,这药是不能胡乱吃的,前些日子你不是闹着要跟岳沛儿习武吗?那就去吧。”
他也是习武之人,知道人若是动的多了,吃的也就多了。
不管成与不成,总要试一试的。
偏偏年珠还演上瘾了,毕竟若表现的太过明显,下次这招苦肉计就不好用了。
“阿玛,我浑身上下没有力气,不想骑马练剑,我就想歇着。”
“阿玛,您公务繁忙,别管我,我躺几日就好了。”
这下,年羹尧准许年珠跟着岳沛儿一块习武,甚至还专程将岳钟琪喊过来叮嘱了几句。
“既然珠珠愿意习武,就随她去吧,千金难买珠珠开心,我年羹尧的女儿,难道还愁嫁吗?”
“来日别说高门贵胄,就算是皇亲贵族都嫁得,你回去与你那孙女儿说一声,只要珠珠开心,随她折腾,若时间不早了,叫你那儿孙女也在总督府歇下。”
岳钟琪一头雾水,不明白怎么短短几日,总督大人这就松了口?川陕两地官员,谁不知总督大人说一不二?
下一刻,他更是听到年羹尧吩咐道:“你再去军营中挑一匹温顺好看得马驹,尽快给珠珠送过去。”
“还有,你寻摸几个擅骑射的妇人,命她们好好教教珠珠。”
“我年羹尧的女儿,自配得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
第70章 那处处看我不顺眼的二哥
年羹尧一发话,当天下午,如意院就出现了一匹宝马。
枣红色的毛发油亮,虽个子不高,看起来年纪不大,但已是满身腱子肉,和年珠那头小蠢马不一样的是,它聪明过人,似知道自己是头极厉害的纯种宝马,昂首挺胸,很是骄傲的样子。
就连岳沛儿看到了都不由称赞起来。
“这马儿真好看啊!”
“它约莫只有大半岁的样子,等它再大些,定会生得更漂亮的。”
漂亮吗?
年珠并不得懂得这些,她只觉得这匹马看起来挺不好相处的,反而她那头小蠢马蠢归蠢,但如今已认得她,每次看到她都高兴的很。
甚至偶尔这小蠢马还会卖她几分面子,她要他去哪儿,它就动几步。
猫狗也好,还是马儿也好,年珠都喜欢撒娇的,当即就吩咐道:“岳叔叔,你将这马儿带回去吧,我不喜欢。”
“格格不喜欢?”岳钟琪今日因年羹尧的一句话,差点把腿都跑断了,纳闷道,“那您喜欢什么马?我这就去找!”
年珠摇摇头,做戏做得很全:“我什么都不喜欢。”
“您别忙活了,就当日您为我选的那匹马就不错。”
“反正我习武也只是为了打发打发时间,不用这样上心的。”
岳钟琪只得下去找马。
翌日一早。
年珠在岳沛儿的“三邀四请”下,这才“勉为其难”前去校场练习骑射。
小蠢马几日未看到年珠,隔得老远就开始叫唤起来,年珠也没忘了给它带萝卜,吃完之后,它顿时是更开心。
年珠骑在马上跑了几圈,脸上的笑容渐渐就多了起来,转过头与岳沛儿说话。
“沛儿,我就说我定有办法吧!我阿玛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的……”
两个小姑娘骑在马上叽叽喳喳说着话,压根没注意到不远处有人影晃动。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年珠的二哥年富。
年富虽是年羹尧次子,但因长相酷似故去的纳兰氏,性子最像年羹尧,一向很得年羹尧喜欢,甚至因这些年他一直伴于年羹尧身侧的缘故,大有被当成接班人培养的架势。
但如今,他看着自己这个只有十来岁的妹妹,脸色是晦暗不明。
一旁的随从长松道:“公子何必为一个小格格烦心?她若是个男子也就算了,不过一个小姑娘而已,二爷宠她就像宠只猫儿狗儿似的,哪里值得您费心思?”
“如今她已十岁,再过几年就要嫁人了。”
年富冷声道:“从前我的确是没将她这个小丫头片子放在心上,但我却是怎么都没想到,我看中的东西,阿玛竟给了她。”
他说的正是昨日岳钟琪送马一事,这马原是年羹尧准备送给他的生辰礼物,谁知年羹尧连句话都没有,昨日差了岳钟琪要给年珠送去,更气人的是,年珠还看不上。
那马儿依旧养在马厩里,但别人不要的东西,他自然也不会稀罕。
一想到那马,年富仍觉得有几分可惜,冷声道:“虽说我这妹妹年纪尚小,但长松你别忘了,她额娘出身显赫,还有姑姑给她撑腰呢。”
“我只怕她想要替她两个哥哥争些不该争的东西,若是如此,到时候可就不能怪我不重手足之情。”
正骑马的年珠隐约察觉有人在看自己,她扭头一看,这人不是年富吗?
她下意识皱皱眉。
她对这个二哥印象可是一点都不好,她可是记得清楚,这人没少给觉罗氏使绊子。
但很多时候面子上总得过去的u,年珠下马,走了过去,笑道:“二哥,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年富脸上是一点笑意都没有,道,“我前些日子就听阿玛说你闹着要习武,我还以为你已学出个什么名堂来,没想到却是闹着玩,若阿玛见到,也不知后不后悔要将昨日那匹马送给你。”
“二哥这话说的,我一个小姑娘家家,不是闹着玩,难道还准备跟着阿玛上阵杀敌不成?”年珠只觉今日这人是来者不善,她语气自也不会好,“虽阿玛时常说要我们兄弟姐妹之间互相关爱,但二哥跟着阿玛从青海回来这些日子,还从未特意来看过我呢。”
她像是没看到年富面上隐隐的怒色一样,笑道:“我也知道,二哥忙的很,忙的是脚不沾地,我也不怪你。”
“让我猜猜看,今日你之所以过来一趟,可是因为昨日那匹马原是阿玛准备送给你的?”
“二哥,从前你不是教训五哥说身为男子,应肚量大些吗?怎么你自己说的话,你自己都不记得了?”
说起来,年富与他们早已有了嫌隙,当年的觉罗氏是出了名的能忍,她又是出了名的人小鬼大,所以年富便将目光瞄准了年寿。
年寿哪里是年富的对手?一次他最喜欢的一套琉璃玻璃球“不小心”被年富摔了,惹得他哇哇大哭,得了年羹尧一顿训斥不说,年富更是在一旁说些风凉话,说什么男子不能小家子气。
这件事已过去了好几年,但年珠却记得清楚。
“二哥,你怎么不说话?难道是被我说的不好意思起来?”
“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可别生气呀!”
“我得与阿玛说一声,得派人好好看管起那匹马来,免得有人朝那马撒气,那样好看的马不明不白就死了,你说是不是?”
年富脸色沉沉,难看到了极点。
若说年羹尧在川陕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那他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哪里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
一直等着年珠折身回去骑马,他仍是脸色不善,咬牙切齿道:“长松,你派人好好打听打听我这巧言善辩的妹妹,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下手的地方。”
没错,他是个心思极其狭隘之人,这是打算买凶杀了年珠。
毕竟这等事,从前他没少做。
年富很快就转身离开了。
年珠看着他那背影,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她可不是五哥年寿,会忍气吞声。
倒是岳沛儿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低声道:“珠珠姑姑,你,你……怎么能得罪二公子?连我祖父都说,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从前曾有个很得总督大人信任的手下,却因说话冲撞了二公子,惹得二公子记恨,后来那人被总督大人下令砍了脑袋。”
“我祖父说起这人来,都说很可惜。”
“祖父更是时常提醒我父亲叔父他们,说宁得罪总督大人,也不能得罪二公子。”
“若父亲叔父他们犯下的不是什么大事,祖父拉下脸去求求总督大人,定能保住他们的一条命,可得罪了二公子,那就不好说了。”
毕竟当时这人什么都不会说,可却会一直将这件事记在心里。
年珠笑道:“沛儿,你都说了我二哥这人心眼小,我就算今日对他好言好语,但我们之前的梁子早就结下了,他哪里会放过我?”
“还不如将我与他不合之事闹得人尽皆知,这样,即便他想要对我下手,也得掂量掂量。”
在旁人看来,她这是破罐子破摔,但她这样却是大有深意的,只有如此,年富行事之前才会三思,毕竟若自己出了事儿,所有人第一个就会怀疑到年富头上。
年富如今虽得年羹尧信赖,但年羹尧可是有十一个儿子,年富哪里能不怕?
年珠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等着天气热了起来,这才回去。
她一回去,就开始呜呜装哭起来。
这种事嘛,一回生二回熟,如今她是装的越来越像了。
果不其然,她“哭”的正伤心呢,就听说年羹尧来了。
林黛玉上身的年珠只一个劲儿掉眼泪,不管年羹尧怎么问都不肯多言,年羹尧没办法,只好又去找岳沛儿。
先前的岳沛儿是个实心眼的好孩子,如今也学会灵巧运用了自己的小心思。
“总督大人,我,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日我好说歹说,这才拉着格格一起来骑马,后来二公子来了,不知道二公子与格格说了些什么,格格心情又不好起来。”
年富?
年羹尧皱皱眉,比起向来乖巧懂事听话的年珠,他对年富的行事高调、狂妄自大是知道的。
当日他手下曾有个将领名叫秦淮,这人跟着他多年,与岳钟琪一样很得他的信赖,却因不卖年富面子,年富在他跟前进献谗言,被砍了脑袋。
后来岳钟琪暗中替秦淮平反,他也查明了事情的真相,但人死不能复生。
虽说他明面上再未提起过秦淮此人,但他却知道,这件事是他错了,更觉得自己这个次子行事过于张狂。
年羹尧一言未发,抬脚就走了。
出如意院大门时,他冷声吩咐道:“叫年富去书房见我。”
一刻钟后,年富就出现在年羹尧书房里。
这一刻,他尚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直道:“阿玛,您找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你今日到底与珠珠说了些什么?”年羹尧对儿子本就严苛些,如今更是劈头盖脸道,“你平日向来行事张狂,容不下你的兄弟也就罢了,如今竟连你的妹妹也容不下吗?若以后再叫我知道你刁难珠珠,莫要怪我不客气……”
年富:“???”
他是既委屈又愤怒,他今日可什么都没说,说话不客气的那人明明是年珠,怎么阿玛劈头盖脸就对他一顿训斥?
但当着年羹尧的面,年富却不敢多言,只能应是。
年羹尧瞧着他这样子,知道他仍是不服气,直道:“好了,下去吧。”
年珠接下来几日里,依旧是“闷闷不乐”,在聂乳母等人的宣扬之下,几乎整个总督府上下都知道了他们兄妹不和的消息。
以至于到了最后,年羹尧都劝道:“珠珠,这几日天气不错,不如你们出去走走转转?我记得你说过你很喜欢吃小摊上卖的三大炮。”
因为年珠这话,前几日年羹尧请了两三个擅长做三大炮的厨子回来。
但年珠尝来尝去,总说味道不对。
用年珠的话说,三大炮吃的是感觉,吃的是氛围,若在府里吃,根本就没这等感觉。
既然年羹尧都这样说了,翌日年珠就与岳沛儿一起去了她那小田庄。
虽说桑成鼎人品不行,但办事效率还不错,年珠刚到庄子上,就已见到了密密麻麻的花椒树。
她率先见了其中一个擅长种稻谷的农户。
那农户今日没去周家村,专程在这儿等着年珠呢。
“小的见过七格格,这些日子,小的大致看了看周家村的田地,这些地都是良田,只是周家村的百姓不擅耕种而已。”
“比如播种之前,得晒种一到两日,这样稻种不说全部能发芽,却能有九成半能发芽,长势也好,他们没晒种就播种了,这些种子顶多能存活八成而已。”
“播种之前还得施肥,播种后还得轻压种子,使种子与土壤接触充分。”
“幸好小的来的及时,赶上了播种的尾季。”
这人的确是种稻谷的熟手,不仅知道如何播种,施肥、灌溉、病虫防害、收种都说的头头是道。
年珠听的却是晕头转向,直接开门见山道:“您是司掌柜介绍的人,自然错不了,若说起做生意,我还能与您说上几句。说起这些事,我可是不折不扣的门外汉,一点都不懂。”
说着,她笑道:“您就直接与我说今年一亩地的收成能有多少吧。”
那农户斟酌一二,才道:“要是后来按小的法子播种的稻田,一年应该能有三石收成,若没有经过晒种的稻田,大概能有两石半的收成。”
当日他去周家村,曾与周老伯等人建议过重新播种,只是可惜,许多百姓家能多余的稻种都没有,只得做罢,真是可惜了这样好的稻田。
他给的还是一个比较保守的数字,但足以叫年珠高兴起来。
“若这样说来,稻田的收成比往年足足增加了五成,周老伯等人也能过上个肥年。”
“我呀,先替周老伯等人谢过您了。”
她还看了看那已誊抄完毕的《种稻谷指南》,见上面的内容写的详细,当即就吩咐人去给周老伯等人送去。
吃过了午饭,年珠又去看了看那些花椒树。
“这些花椒树都是从汉源运来的,想必是极品中的极品,我也不指望这些花椒树能结多少花椒,赚多少钱,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四川百姓家家户户都种上这样好的花椒树?”
那农户是擅种果树的,如今听到这话只觉惊愕。
毕竟这几日他忙前忙后,一直想的都是如何让这些花椒树有更大的收益。
他一愣,继而道:“格格放心,小的尽力试一试。”
“花椒树不比核桃、板栗等果树,易存活,寻常分枝就能活下来。”
“只是不知分枝存活后,结出来的花椒会不会与原来那些花椒一样好。”
年珠笑道:“不管品质好坏与否都不重要,如今先要保存那些分枝存活才行,花椒价贵,即便品质差些,若家家户户都种上三五棵花椒树,一年也能多几两银子的收益,日子能好过不少。”
那农户连声称是。
年珠瞧着时间还早,索性去了周家村一趟。
周老伯如今一看到年珠面上就满是喜色,笑道:“小姑娘,你又来了?你找了那几个农户可真是厉害,我照他们的法子试了试,田里的害虫真的少了很多。”
“还有我后院种的那两棵梅树,其中一个人也有办法,说是每年结果之后多施肥不说,还要修剪果树,说什么一棵树的也就那么多营养,果子多了,营养就不够分了,结出来的果子又小又涩还不说,还没熟了,就全落了。”
“如今我也就司马当成活马医,试一试,等到了夏天,请你吃梅子。”
“好嘞。”年珠笑道。
整个周家村,知道她身份的人唯有周老伯,甚至连周老伯的家眷都不知道,所有人真当她是菩萨身边的仙童。
从村头一路走来,她明显发现老百姓脸上的笑容比从前多了许多。
如今正值春日,周老伯招呼着两个孙子给年珠去山上摘野果子,他则有一搭没一搭陪着年珠说话。
比如,若今年收成好,他有了闲钱,就要送孙儿去念书。
比如,等到了秋季丰收,他就多买两头小猪仔回来,叫孩子们有肉可吃。
……
年珠听着,脸上的笑意也渐渐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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