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比起往年来,佟佳府门口却显得格外冷清。
年珠的马车稳稳停在了佟佳府门口。
聂乳母叩门,上前与门房道:“我们家年七格格想要见你们家三公子一面。”
她口中的三公子正是隆科多的长子岳兴阿。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若说偌大个京城,除年珠之外还有谁盼着玉柱死,那就只有岳兴阿了。
很快,年珠就见到了岳兴阿。
这人与隆科多长得并不像,应该是更像他故去的额娘一样,看起来很是敦厚的模样,与死气沉沉的佟佳一族的人比起来,他面上却是带着几分喜色。
年珠甚至连寒暄都没有,一开口便将年富的话原原本本道了出来,最后更道:“……狗改不了吃屎,我若是轻信了年富他们的话,那我怕是连傻子都不如。”
“要不我们合起伙来做笔生意?我们联手,既要了玉柱的钱,也要了他的命!”
“来日,不管玉柱有多少宝贝,我都悉数分你一半。”
“不必了。”岳兴阿却是毫不犹豫,一口就回绝道,“我不要钱,我只想要那小贱种的命。”
年珠却道不可:“这些银钱都是隆科多的私产,于情于理我都该分你一半的,你可别客气……”
两人推搡一阵后,就达成了协议,不过岳兴阿直说分赃一事不着急,以后再说也不迟。
***
三日之后。
玉柱就被放了出来。
其实,这事儿与年珠还真没什么关系,毕竟隆科多与李四儿将玉柱这个儿子保护的极好,从前玉柱做过的那些脏事早被处理的无影无踪。
就算有那么点小错,却也罪不至死。
皇上已下令要了隆科多与李四儿的命,如今为树立个鲜明君主的形象,定不会严惩玉柱的。
可惜,玉柱这人贪生怕死惯了的,这才给了年珠可乘之机。
玉柱早与年富达成协议,一早就有马车候在地牢门口,玉柱一出地牢大门,片刻停留都没有,径直上了马车,马车径直向城郊驶去。
马车马不停蹄跑了足足两个时辰,一直等到天色擦黑,这才吩咐道:“停车!停车!老子要下车歇一歇,这都到了保定呢,想必也没人会追上来!”
向来养尊处优的玉柱不过待在狱中十来天,就已瘦了一大圈,整个人面皮拉耸,瞧着有几分可怕。
随着他一声令下,驾车的死士就将马车停下。
玉柱从马上下来,接过身边随从递来的肉干和酒,猛吃几口却还是觉得不过瘾,随手指了个死士,道:“你,去,给我找两个姑娘来。”
“这几日我可憋坏了,得好好松快松快!”
那死士面露难色,低声道:“公子,这荒郊野岭的,只怕女子不好寻,不如等两日,等着到了扬州……”
可惜,他的话还没说完,玉柱就一巴掌狠狠抡在他脸:“你这个狗东西,你敢和我犟嘴?就算如今我阿玛要死了,你依旧是我阿玛养的一条狗,你一条狗,有什么资格在这里乱叫!”
“我要你去找,你就给老子麻溜去找!”
那死士身子一僵,却还是道:“是。”
这人很快就转身,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玉柱面上这才有了几分笑意,就算没了他阿玛,就凭着他阿玛留给他留下的那六十万两银子,也足够他挥霍一辈子!
以后他啊,过的仍是人上人的上等生活。
只是,还未等他得意多久,就听见不远处传来马蹄声。
再仔细一听,这不是马车行驶的声音吗?
为首的死士经验丰富,低声道:“公子,如今荒郊野岭的,哪里会有马车?十有八九是冲着您来的。”
“您别担心,我们统共有十二人,每人皆是个顶个的高手,有我们在,定能护着您没事。”
随着这人的话音落下。
马车就驶入他们眼前,在他们跟前稳稳停了下来。
很快,马车里走出个女子来。
玉柱仔细一看,这人……不是年珠吗?
他本就差人去找女人,如今瞧见年珠身边只跟了三两个婆子丫鬟,顿时邪心又起来了,皮笑肉不笑道:“哟,你这是知道我要离开京城,所以专程前来给我送行的?一夜夫妻百日恩,咱们当了一夜夫妻,以后你可别忘了我啊……”
第91章 没什么比一家人在一起更重要
夜幕降临,月明星稀,皎洁的月光洒在年珠面上,愈发衬得她肤色如玉,动人极了。
美人向来是有格外优待的。
也难怪玉柱都落得家破人亡的地步,却还想着强占了年珠。
年珠毫不惧怕看着他的眼睛,轻轻一笑,道:“玉柱,你觉得我既然敢过来,难道还会怕你吗?我这人向来不打无准备的仗,今日我便将话放在这里,你但凡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就能要了你的命。”
“当日年富说你若肯交出隆科多的私产,我就饶你一命,我是生意人,我说出来的话自然是算数的。”
“如今是你食言在先,那我也不必遵守诺言。”
“我再最后问你一遍,这个盟约还奏不奏效。”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玉柱面上的渴望就褪的一干二净,反之则是惧怕。
对于年珠的本事,他是最清楚不过,几次在年珠手上吃瘪,如今为了一个女人更是闹得家破人亡的地步,这个女人……简直是妖魔转世,她怎么能不怕?
他紧张地咽了口口水,低声道:“你,你想怎么做!”
冬夜里寒风呼啸,方才那动人的歌曲如今落到他耳中就像夺命音符一般,他突然想到年家从前虽不说与佟佳一族平分秋色,但也不比佟佳一族逊色多少,他阿玛身边养了十几个死士,年羹尧身边未必没养着死士,若真的拼杀起来,谁输谁赢还真的不一样呢。
他再看着胜券在握的年珠,心里的惧意是愈发浓了。
年珠道:“我只是想拿到你承诺的东西。”
四目相对,不过片刻的时间,玉柱就拜下阵来。
他道:“我给你,我都给你……我手上只随身携带了三万两银票,剩下的宝贝都藏在我阿玛保定那个田庄里,那个田庄小厨房柴房里的柴堆下有个暗门,暗门下面还有七个门,从左边数的第二个门进去,里头藏着我阿玛的宝贝。”
“年七格格,我说的话自然是作数的,你相信我,我只是打算离开京城,安顿下来之后再将东西给你呢。”
年珠会信吗?
她又不是傻子,自是不信的。
但她从始至终要的都是玉柱的钱和命,当即只是笑了笑,转身就走了。
她刚上马车,就吩咐苏额木去那地方找找看。
聂乳母瞧见儿子苏额木离开后,才不解道:“格格,这大冷天的又是大半夜的,您又刚痊愈不久,何必亲自过来一趟?”
“乳母,从前玉柱害我那么多次,我总得亲眼见他宛如丧家之犬才觉解气。”年珠坐在温暖如春的马车里,嘴角蔓延出笑意来,“况且,机会难得,岳兴阿已在暗处埋伏,随时随地跟着玉柱,只要等着我拿到东西后,玉柱就要下去与他额娘相聚呢。”
原本李四儿是该与隆科多一起问斩的,但李四儿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娇滴滴的一点苦都吃不了,今日一早已于牢狱中自尽。
李四儿是死于剧毒,至于这剧毒是怎么送进去的,想必也是岳兴阿差人送进去的。
这剧毒不光毒性霸道,还能生生折磨人七八个时辰,就算是华佗再世,也无力回天。
年珠前脚刚回到年家,后脚苏额木就差人送来了消息,说是隆科多的那些宝藏都找到了。
年珠当即就吩咐道:“好,劳乳兄差人给岳兴阿说一声,可以动手了。”
翌日一早。
年珠刚睡醒起身,就听说了消息,玉柱以及其身边一众死士被杀,死相极其惨烈。
当然,岳兴阿所做之事远不止于此,隆科多保定那田庄也被人洗劫一空,身为隆科多嫡长子的岳兴阿一早就去报了官,直说巨额金银财宝被人洗劫一空。
因数量庞大,官府来了好几波人,可查来查去,却没有下文。
但这消息很快就不胫而走。
街头小巷,所有人都在议论此事。
“哟,你知道吗?说是前步军统领隆科多私藏的宝贝被人抢了?这叫什么,这就叫一朝失势,人不如狗!”
“也不知道他那些宝贝都被谁抢去呢!有那么多钱,以后几十辈子都不愁!”
“难道你没听说?那些金银财宝都被年家二公子年富抢占了!他们两人从前就关系要好,而且自家阿玛都被贬了官,惺惺相惜,想必有很多话要说!”
“而且你没看见那年富最近出手很是阔绰?从前他阿玛是总督,家里有用不完的钱,但如今年家一家老小那么多人,家里能有多少钱经得起他挥霍?”
……
这话很快就传到了年富耳朵里,年富是嗤之以鼻,没好气道:“这些人真是想一出是一出,难不成我阿玛被罢了官,不当总督了,我就该去死?”
“我好歹也是三十来岁的人呢,难道手上就没点积蓄,一辈子就靠家里?”
他并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
毕竟人长了嘴巴就是说话的,这么些年,京城的流言蜚语就没断过,不出几日,这流言蜚语自然就消散的一干二净。
但是年富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些流言蜚语却是愈演愈烈,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有好人故意凑到年富跟前,明里暗里皆是打听那笔金银财宝的下落。
不管年富怎么辩解,那些人都不信,甚至打趣道:“得了吧,年富,你就别装了,我知道你们年家大不如从前,你吃肉,给咱们兄弟几个喝口肉汤都不行?”
年富气的是咬牙切齿,他很快也琢磨出来,这件事定是年珠在捣鬼。
但如今对上年珠,他老实的像只鹌鹑似的,如今已连凑到年珠跟前去的勇气都没有。
毕竟当日玉柱身上被割了足足九十九刀,死相惨烈,万一年珠也如法炮制,这样对他怎么办?
这一日是腊八节。
年珠正走在前去给年遐龄请安的路上,远远就看到年富。
年富似也看到了她,下一刻连躲避开来,一副压根不愿与她打罩面的架势。
年珠瞧见只觉好笑:“……年富如今这样怕我,早干什么去了?如今知道躲着我了?可惜,迟了。”
她如今只将年富当成空气,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年富,径直去了年遐龄院子。
年遐龄也是历经无数的老人,年羹尧落得如此境地,他老人家并未受到多少影响,每日依旧该吃吃该喝喝的,用他老人家的话说,只要人活着,只要一家人平安无事就好。
此时的年遐龄正在练字,窗外大雪簌簌,屋内炉子上烧着一壶茶,屋内满是茶香,气氛很是静谧。
年珠含笑走了进去,道:“祖父。”
“珠珠,你来了。”年遐龄抬起头来,嘴角含笑,“来,看看祖父这字写的怎么样。”
年珠脸上的笑意更甚,道:“祖父,您这可真是为难我了,我哪里看得懂这些?等阿玛回来了,兴许还能陪着您说上几句呢。”
提起尚在归途的年羹尧,年遐龄却是长长叹了口气:“今日已是腊八,过了腊八就是年,也不知道你阿玛走到了何处。”
“从前他每每回京总是前呼后拥,随着他一声令下,许多事情众人替他办得好好的,如今凡事要他亲历亲为,其中落差,想来他是受不了的。”
更重要的是,三日之前,他收到消息,皇上已任命岳钟琪为川陕总督。
他们在京城都已收到这消息,半路上的年羹尧定也收到了这消息,从前自己的副手顶替了自己的位置,谁心里能好受?
“祖父,话不是这样说的,凡事总是要习惯的,皇上如今已是网开一面,我们该知足才是。”年珠劝道,“更何况,皇上已说从前之事已既往不咎,以阿玛的本事,擢升也是迟早之事。”
年遐龄点点头,喟叹一声道:“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祖孙两人正在屋内说话,很快,就有人匆匆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扬声道:“老爷,老爷,二爷回来了!”
年遐龄忙站起身来,笑道:“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刚说起你阿玛,他就回来了。”
年珠忙搀着年遐龄朝外走去,他们刚走没几步,就瞧见了年羹尧匆匆走了过来。
不过半年的时间未见,从前意气风发的年羹尧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黑了、瘦了、头发白了不少,任谁远远瞧见,都认不出这人是从前的川陕总督年羹尧。
年遐龄瞧见,顿时红了眼眶。
年羹尧疾步上前,跪地道:“儿子见过阿玛,儿子不孝,请阿玛恕罪,以后儿子就留在京中侍奉阿玛左右。”
年遐龄动了动嘴,竟说不出一个字来,伸出手,身子都微微有些发抖。
年珠见状,忙上前搀扶年羹尧起来,柔声道:“阿玛,您快起来吧,您一路辛苦了,快进屋暖和暖和。”
她搀扶着年羹尧就朝正院方向走去,更是扭头与年遐龄道:“祖父,没什么比一家人高高兴兴在一起更重要,如今阿玛能平安无事回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祖父,走,咱们快进去。”
“我待会儿就吩咐厨房做些好菜,咱们一家人高高兴兴吃顿饭吧!”
第92章 做人不能不知恩
很快,年羹尧回府的消息就已传遍年家每一个角落。
除去已领了差事的年希尧,年家所有人都已到了正院,一个个嘴上都说着“只要无事就好”之类的话。
毕竟说句实在的,年羹尧落到这般境地,比起已身首异处的隆科多来,真真是祖上烧了高香。
年羹尧也道:“……你们放心,我对皇上并无任何异议,如今我能平安回京,已是皇上格外开恩。”
“也就是我如今身份卑贱,不然明日我肯定是要进宫谢恩的。”
“这次谢恩,也只能由皇贵妃娘娘帮着转述呢。”
这话说完,他下意识看向觉罗氏。
可觉罗氏自进门之后,一直落在年珠等人身后,别说面上一副淡然漠不关心的神色,连给年羹尧一个眼神的意思都没有。
归家的喜悦顿时就淡了不少,年羹尧动了动嘴,可到底是什么话都没说。
算起来,他距离上次见觉罗氏已过去了好几年的时间,岁月似乎并没有在觉罗氏脸上留下痕迹,因尚在先帝丧期的缘故,觉罗氏虽并未怎么打扮,但整个人看起来却是容光焕发,就像是一朵开的正好的牡丹花一样。
若说觉罗氏像牡丹,那从前的纳兰氏则像水仙,娇弱文气,从前他只觉水仙好,如今深知牡丹妙,却已是迟了。
接下来吃饭时,年羹尧的眼神更是数次落在觉罗氏面上,但觉罗氏却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像没看见似的。
就连坐在觉罗氏身边的年珠都忍不住低声道:“额娘,阿玛又在看您呢。”
“他想看我便看,难不成我还能拦着他叫他不看吗?”觉罗氏朝年珠碗里夹了一筷子芙蓉鱼片,她总觉得女儿自病了一场后,好像更瘦了些,虽说愈发动人,但她还是想念小时候胖嘟嘟的女儿,“你整日念叨着你阿玛,如今他回来了,你也能安心了,多吃点,瞧你,都瘦成了什么样子。”
自己瘦了吗?
正吃着芙蓉鱼片的年珠是半点没察觉,她想,随着自己年纪大了,应该是抽条了吧。
托她的福,如今年家上下生活水平还是一如从前,吃香的喝辣的,半点影响都没有。
但无人在朝中当高官,年家就好像漂在水面的浮萍,什么时候吹没了都不知道。
年羹尧胃口并不好。
觉罗氏很快也借口还有府中庶务在身,起身带着年珠离开了。
若年羹尧与觉罗氏有分歧,年珠是毫不犹豫会站在觉罗氏这边,她刚陪着觉罗氏回到院子,就吩咐道:“石嬷嬷,你差人叫小厨房煮碗黄鱼面吧。”
“那小黄鱼选一指长的,先用花生油两面煎得焦黄,然后放入开水,砂锅煮上一炷香的时间,最后加入手擀面。”
“要记得那手擀面须用滚水烫上一遍,要不然面味会将小黄鱼的鲜香掩过。”
“最后加上少许葱花,芫荽和一小勺猪油,须记得佐料不能放太多,只撒少许盐就行了。”
石嬷嬷应了声,转身就下去了。
年珠笑道:“额娘,您嘴上口口声声说着不在乎阿玛,但您今日可是没吃多少的。”
“珠珠,你这话的意思可是我在乎他吗?”觉罗氏自知晓年羹尧回来的消息后,就一直不大好看,如今更没好气道,“我可一点不担心他,而是在乎年家的以后,你姑姑虽贵为六宫之首,但后宫不得干政,以她的性子是万万不会插手前朝之事的,当然,我们也不希望她为了年家将自己也搭进去。”
“以后你那些哥哥们仕途只怕就难了,年家以后就难了。”
年珠只是含笑看着她。
虽说年家落败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不必说还有辅国公府在,她那两个哥哥前程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去?
知女莫若母,觉罗氏瞧见年珠脸上的笑,自是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直道:“珠珠,你笑什么?我可一点不在意你阿玛,这多年来,你阿玛心里眼里何曾有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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