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小小的人儿更是道:“……亏得我先前还以为弘皙堂兄是个好的,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人,珠珠姐姐又不是那等小门小户出身的轻佻女子,不是他送几样好东西,珠珠姐姐就要对他死心塌地的。”
“就算他真的喜欢珠珠姐姐,也该禀到皇阿玛您的跟前,请皇阿玛赐婚,而不是任由着流言蜚语满天飞。”
“珠珠姐姐本话就被孔家退过一次亲事,如今弘皙堂兄此举,这不是将珠珠姐姐架在火上烤吗?”
他说话时,期间还伴随着年珠与年若兰的轻啜声。
皇上想着年珠等人方才的话,直道:“珠珠,你莫要害怕,若此事属实,朕定还你个公道。”
他当即就吩咐苏培盛下去彻查此事。
年珠也好,还是年若兰母子也好,皆再未提起此事——他们相信,既皇上说了这话,定不会食言。
苏培盛既得了皇上吩咐,自会将此事查的事无巨细。
仔仔细细查了三四日,苏培盛这才将事情原原本本呈于皇上跟前。
“这些日子,理亲王的确是时常差人送东西给年七格格,都是些讨小姑娘家家喜欢的小玩意儿。”
“奴才也去查过了,虽说年七格格都将这些东西收了下来,想来也是不愿伤了理亲王的面子,但那些东西,都堆在翊坤宫的库房,什么都没动过。”
一边是答应先帝会好好照顾的侄儿,一边是爱妾聪明且得自己喜欢的侄女,皇上似偏向谁都不好。
可明面上不偏不倚,不代表他心里也是如此,他的心是肉做的,又不是一杆秤?
他想到年珠不愿叫他为难,想到理亲王近来的行事不规矩,顿时是语气淡淡。
“苏培盛,你下去好好查查,看看到底是谁在紫禁城中散播这些流言蜚语,一律严惩不贷。”
“至于理亲王……”
提及此人,皇上微微叹了口气:“皇阿玛临终之前唯一放心不下之人就是弘皙,对他,朕是轻轻不得,重重不得啊!”
对于自己近来名声如何,他很是清楚,逼害兄弟、不容手足,他再经不起不敬先帝的名声:“罢了,正好允袐不日即将回京,便叫弘皙去江南协助李卫吧。”
苏培盛正色应是。
很快,理亲王就知晓此消息,他领旨时虽一口一个“谢主隆恩”,但一转身,就命人带话给熹嫔。
熹嫔这几天日夜都歇在慈宁宫,便是有朱太医日夜不怠,但皇太后的身子却并未见好转。
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觉身心俱疲。
如今听说这消息,面上总算是有了些许笑意:“……本宫就知道这步棋没有走错,皇上可以不顾手足亲缘,却不能不顾先帝遗旨,别说理亲王只是送了些东西给那小贱蹄子,就算真做出什么不规矩的事,以皇上的性子也只会大力遮掩。”
“可是娘娘,理亲王马上就要离开京城,咱们这步棋,只怕走不下去呢。”杨嬷嬷是一脸担忧道,“先前您想的是放任这流言蜚语满天飞,年七格格想要嫁旁人自是不能的。”
“到时候再由理亲王上门求亲,这年七格格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但如今,这如意算盘是落了空。
年珠比他们想象中更聪明。
皇上比他们想象中手段更为雷霆,不过一日的时间,那些嚼舌根子、乱传话的宫女太监死的死、伤的伤,好在并未牵连到他们头上。
熹嫔却是脸上笑意不减,镇定道:“本宫与那小贱蹄子交手这么久,哪里能半点防备都没有?”
“太后娘娘只怕就是这几日的光景,先帝的遗诏,皇上得听。”
“你说太后娘娘的临终遗言,皇上听还是不听?”
死者为大,纵然皇上与皇太后之间有许多不快,却也不妥协。
为避免走漏风声,这件事她谁都没有说起,就是在儿子弘历与当事人理亲王面前,也是三缄其口。
不过三四日的时间,年珠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以熹嫔的性子,这件事就这样算了?
就这样轻轻揭过,像没发生似的?
年珠派出去的人直说熹嫔处一切如常,甚至因为这事儿,她还专程出宫见过弘时一次。
弘时本就是个没什么上进心的人,如今觉得自己上了年珠这条船,是高枕无忧,面对年珠的问询,眼里露出清澈的愚蠢:“什么消息?我最近没听说什么消息啊!向来是熹娘娘怎么吩咐我怎么做。”
“说起来,熹娘娘除了隔三岔五叫我去慈宁宫给皇玛嬷请安,好像没安排我做过别的事情。”
“若我在慈宁宫时,熹娘娘好像也没与我说过什么。”
年珠:“……”
想想也是,熹嫔是多聪明的人呀,哪里会将自己的计划说与一蠢棋子听?
她觉得自己是着急过了头。
比起从前的胸有成竹,这几日年珠的心却是砰砰跳个不停,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她却安慰自己道:“没事的,没事的,莫要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车到山前仍有路,没什么大不了的。”
话一说完,她的心仍是砰砰跳个不停。
若非朱太医隔三岔五就替她诊脉一番,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心脏病呢。
年珠坐上马车,又换乘软轿,刚行至翊坤宫门口,就碰上仓惶正欲出门的年若兰。
她忙道:“姑姑,日头这样大,您这是做什么去的?”
“您慢点,如今您可是双身子的人,可不能着急。”
年若兰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道:“方才慈宁宫传来消息,说是皇额娘不好了!”
第114章 此局,无解?
不好了?
怎么个不好法?
别说年珠,整个紫禁城上下,谁不知道皇太后身子不好?
但瞧见年若兰一脸焦急,年珠却是心里一个“咯噔”,低声道:“姑姑,叫我陪着您一起去吧。”
皇太后一死,熹嫔的靠山就彻底没了,若她是熹嫔,定会好好抓住这最后的机会的。
年珠姑侄很快行至慈宁宫。
比起从前的药味萦绕,今日的慈宁宫更是多了几分惶然凄苦。
一个个宫女太监面上都带着惧怕不安,似已知道皇太后已是时日无多。
年珠姑侄来的算早的,她们进去时,熹嫔仍如先前每一次一样陪在床前,这次熹嫔正拿着温热的帕子给皇太后擦手,嘴里更是轻声道:“……臣妾也知道这几日天气热,您身上有些粘腻不舒服,但朱太医说了,您身子弱,用不得冰,臣妾给您擦擦手,您也能舒服些。”
熹嫔本事多,最擅伪装,要不然也不会在雍亲王府时将一干人骗得团团转。
如今她看起来是要多孝顺就有多孝顺,声音轻柔:“您莫要多想,好好养着身子,等您身子好了,到时候别说屋里用冰,就是冰碗也吃的。”
随着有小宫女通传,说是皇贵妃娘娘来了,她这才止住话头。
年若兰携着年珠上前请安。
虚弱的皇太后仍是神色淡淡,靠在软枕之上,胸口微起微伏,谁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方才过来的路上,年珠这才知道皇太后这两三日已没吃什么东西,但目前瞧着,她老人家的精气神似比从前强些,大概也能想到这是回光返照。
很快,陆陆续续该到场的人都到了。
等着皇上匆匆赶来时,皇太后的眼神仍落于窗外的梅子树上。
梅子数郁郁葱葱,枝头挂着几个已有几分腐枯的梅子,摇摇欲坠,似马上就要掉下来。
皇上直道:“……朕听说皇额娘身子不好,便匆匆赶了过来,皇额娘,您现下觉得如何?”
“哀家没什么事。”皇太后这才收回眼神,扶着一旁嬷嬷的手坐直了身,咳嗽两声后方开口,“皇上,叫无关的人都退下去吧。”
“哀家有些话想与你说。”
皇上颔首,苏培盛就将不相干的人都清了出去。
因年若兰如今为六宫之首,暂代皇后之职,自然是留了下来,年珠自然而然也跟着留了下来。
若换成往日,看年珠姑侄不顺眼的皇太后大概率会出言讥讽几句,但今日她老人家真是虚弱的厉害,扫眼看了年珠姑侄一眼后,目光又重新回到了皇上面上。
“哀家……从前就知晓,有的孩子生来是报恩的,有的孩子生来却是来报仇的,哀家与皇上……并无多少亲缘可谈。”
“皇上对哀家是恨也好,怨也罢,直至今日再说这些,也没了意义。”
“哀家的心愿,皇上也知道,从前皇上没松口,想来今日也不会松口,只是……还请皇上看在哀家怀胎十月,将皇上生下来的份上,答应哀家了两个求情。”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小,到了最后,看向皇上的眼神里已带着几分盈盈泪光。
皇上难得握住她老人家的手,低声道:“皇额娘,好端端的您说这些做什么?朱太医,朱太医……医术高明,定会治好您的病的。”
“不,哀家身子骨如何,哀家心里有数。”皇太后的眼泪滚落下来,开口道,“皇上,你就答应哀家吧。”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当年她老人家与故去的佟佳皇后到底做了什么交易,已无从知晓。
但总是与皇上感情不睦,但早在当年她老人家知晓自己有了身孕时,刚产下鳞儿时,也是欣喜的,也是疼惜这个孩子的。
皇上颔首,算是答应了。
皇太后这才道:“第一件事,哀家请皇上善待十四福晋等人,小十四虽有错,但他的家眷却是无辜的,更不必提十四福晋向来孝顺。”
“好。”皇上道,“朕答应您。”
皇太后又道:“第二件事,就是将年珠嫁给弘皙为侧福晋。”
所有人俱是一惊。
年珠更是一滞,她就知道,熹嫔就像打不死的小强似的,哪里会轻而易举放过她?敢情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皇上不动声色松开皇太后的手,沉声道:“皇额娘,第一件事……就算您不说,朕也不至于刁难十四弟的家眷,可第二件事,朕不能答应您。”
“年珠乃年家女,她的亲事得年羹尧等人点头才是……”
可惜,他的话还没说完,不知是皇太后不愿再听,亦或者是皇太后真的体力不支,就微微闭上了眼。
剩下的话,皇上只得咽了下去。
接下来,又是请朱太医过来,又是请院正前来,慈宁宫忙成了一团。
就连向来繁忙的皇上也放下政事,陪在了慈宁宫。
年珠陪着年若兰待了会,得皇上吩咐后,她便陪着年若兰回去翊坤宫。
年若兰早就心急如焚,一出慈宁宫,就握住了年珠的手,难得强硬道:“珠珠,你放心,我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嫁给理亲王的。”
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年珠,她又道:“方才你也在场,皇上并未答应皇额娘,想来皇上心里也是有数的……”
若理亲王不是熹嫔一党,年珠嫁给此人也未尝不可,但现在摆明了理亲王来者不善,若这门亲事成了,那就是她这个当姑姑的眼睁睁见着年珠被推进火坑。
年珠深吸一口气,挤出几分笑来。
“姑姑,这件事没你想的这样简单。”
“既熹嫔有备而来,就不会这样轻易放过我。”
“皇上那边……罢了,先等等看皇上怎么说吧。”
虽说希望渺茫,但也不是一点法子都没有的,她从前就知道这世道残忍,如今看来……她从前的谋划、算计与努力,在性别面前都成了浮云。
甚至这时候她闹着出家为尼也是不成的,在众人看来,皇太后赐婚是看得起她,她若闹着出家为尼,就是对皇太后不满,也就是对皇家不敬。
似乎,一切已成了死局。
年珠似乎连死都没办法选择,她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可年家人怎么办?甚至连福惠和年若兰都会受到牵连!
年珠一回去翊坤宫,就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
她向来懂事,生怕年若兰担心,将自己关起来之前还不忘要聂乳母与年若兰传话一声,直说她并不是伤心难过,如今也的确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她得好好想想如何破局才是。
当天夜里。
皇太后就薨了。
紫禁城处处可见白绫,妃嫔也好,还是宫女也罢,衣衫素净,以年若兰为首的妃嫔等人免不得要去哭灵。
紫禁城上下,都忙得团团转。
年珠记得清楚,历史上的年若兰因先帝去世,怀有身孕的她前去哭灵,没了肚子里的孩子,年若兰这才很快去世。
年珠想着以年若兰的性子定会与历史上一样,谁知年若兰前来探望她时主动与她说起了此事。
“……我与皇上说了,如今我腹中孩子虽已过三月,但灵堂里却是香烛不断,人也多,为避免意外,我还是少去慈宁宫的好。”
“皇额娘身后事,我都交给了裕妃,裕妃虽从未管过事,却是有我在她身后的,另外我将秦嬷嬷等人也拨过去协助她,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皇上也答应下来,只叮嘱我好好养胎。”
说着,她将炖的喷香的杂菌汤朝年珠跟前推了推:“这几日便是你没说,我也能想到你是何等的劳心伤神,来,喝点汤吧。”
“如今尚在皇额娘孝期,不然我定叫小厨房好好给你补一补的。”
年珠这几日出门的时候并不多,如非必要,定不会出门。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熹嫔比她想象中还要厉害几分,不仅叫皇太后留下遗言,还留下遗诏——皇上若不照做,哪里对得起尸骨未寒的皇太后?
她担心自己碰上熹嫔会沉不住气,索性将自己关在书房中,竭力将自己摘出来,试着以旁观者的角度分析解决此事。
她小口小口喝着杂菌汤,开口道:“姑姑,这几日皇上有与您说起我的亲事吗?”
年若兰眼神一黯,摇头道:“并没有。”
说着,她连忙找补道:“虽说皇上向来与皇额娘关系不好,但两人到底是亲母子,皇上从小奢望得到母爱,却又从未得到过,他对太后娘娘的感情很是复杂。”
“纵然皇上不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比起先帝故去时,皇上的伤心难过并不逊色多少。”
“想来是皇上伤心欲绝,所以暂时顾不上此事。”
她已打定主意,若皇上真要将年珠嫁给理亲王,她便是豁出去这条命都要拦着的。
若没有年珠,她与福惠只怕早就不在人世。
年珠笑了笑,并未戳破年若兰的谎言。
如今似成了定局,她反倒不如先前那样着急慌乱,直道:“皇上未提起此事倒也不是坏事,说明皇上心意未决,未到最后,这件事仍有转圜的余地。”
“姑姑,您也莫着急,容我好好想想办法。”
第115章 缘分,果然妙不可言
其实年珠心中已有想法。
不过是想法有点不切实际罢了。
若她一早就订过亲,对方身份够高、够显赫,便是皇太后,也不能做出棒打鸳鸯之事吧?
她甚至心中已有了人选——諴郡王。
其一,这人是先帝幼子,是理亲王的皇叔,辈分压上理亲王一头。
其二,这人并不像旁人以为的那样是个闲散郡王,不仅得皇上信任,更是深不可测。
……
只是,她担心的是,她并没有什么资本与諴郡王做交易。
諴郡王比她有钱、比她有势,甚至与皇上的关系,都比她亲近几分,她该拿什么说服諴郡王?
不过若是諴郡王松口答应,这件事就好办多了,皇上则有了对外宣称的理由——因先帝丧期未满,所以两人的亲事只是暗中订下,并未对外宣扬。
等到过上几年,諴郡王再寻上理由退了这门亲事。
反正她也没想过成亲,名声再差点,也无所谓了。
送走了年若兰,年珠再次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
因皇太后突然轰逝,諴郡王很快就会归京,她该拿出什么东西同諴郡王谈妥这笔买卖?叫諴郡王看到她的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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