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还敢将这人娶回去?这不是娶了个活祖宗?
如今的年珠正坐在书房里,从前她那小小一间书房已阔大了两倍,将左右两间屋子都包了进去,不仅有处理公务区,还有待客区,休息区等等。
下面的几个管事排排站好,一个个态度是极恭敬。
其中就有桑成鼎。
他原以为年珠掌管总督府内院后会将他赶走,万万没想到却是将他留了下来,但他一点不敢放松警惕,不管何时何地都觉得背后有双眼睛正盯着自己,别说不敢造次,甚至当起差来比从前还要用心。
毕竟如今他媳妇杨嬷嬷对七格格不敬,在家里闲了好几年,他一个人养活着一家老小,就指望着每月月钱和七格格赏下来的赏钱呢。
“回禀格格,这是军营中的开销,总督大人吩咐奴才将这账册给您也送一份过来,请您过目。”
“这是田庄本月的营收,您一并看看。”
“周老伯说您爱吃腊肉,特意又送了两条腊肉和两只风干鸡过来……”
年珠听的是眉头微皱,虽说周老伯等人的日子好过了不少,但她时时刻刻记得毛爷爷的话,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桑成鼎一看这架势,忙道:“不过格格放心,奴才记得您的话,周老伯离开时,奴才照着您的吩咐,从账房支了五两银子。”
“虽说周老伯说什么都不肯收,但奴才还是将银子塞在了周老伯的篮子里。”
年珠微微颔首。
这桑成鼎在她的调.教之下,用起来是越来越顺手。
她正准备问问自己那花椒地里的收益如何,却有小厮匆匆过来。
“七格格,总督大人请您过去呢。”
年珠站起身就朝外走去。
如今他们父女之间配合的极好,年羹尧主外,负责开疆扩土、建功立业,年珠主内,负责剩下之事,像什么有人买官呀、行贿呀,这等事皆由她出面。
毫不意外,不过两三年的时间,年羹尧就成了川陕百姓称颂的好官。
偶尔有人说起年羹尧从前做的那些劳民伤财之事,这话还未说完,就有人蹦出来道:“人这辈子,谁能不犯错?年总督当初虽做了不少错事,但当年若不是有他在,边关战事不断,咱们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如今年总督迷途知返,我们该高兴才是,要是他一直像从前那样,你能有什么法子?顶天私下骂上几句……”
天下兴亡,老百姓皆苦。
但最底层的老百姓却是最容易满足的,不过小小恩惠,就已心满意足。
年珠刚行至书房,就见着年羹尧背手站在窗前,只见他眉头紧蹙,似遇上了什么烦心事。
“阿玛,可是……皇上不好了?”
年羹尧转过身来,点头道:“是,虽说如今紫禁城中并无确切消息,但就在两日前,皇上已下令将雍亲王立为太子。”
年珠并不意外。
如此也好,比起历史上四爷名不正言不顺的登基,如今四爷被立为储君是名正言顺,也不知道此时的京城热不热闹。
“阿玛,照您这样说,皇上应该是时日不多了。”
虽说她这几年一直在四川,但皇上时不时却会派人赏东西过来,她也会托四爷转交给皇上信笺:“虽说从一开始我就已有心理准备,但知道这消息,心里却还是……很难受。”
“我想回京一趟,去见见皇上。”
“珠珠,这等事情你自己拿主意就好。”年羹尧这几年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政事上,老了不少,直道,“如今你既擅骑射,又擅弯刀,又正值初夏,多带些人,先走水路,再骑马,想必不过十日左右的时间就能赶到京城。”
他微微低头看向年珠,道:“你坐镇京城,我身居四川,若有什么事,也能互通书信。”
至于一路上的辛苦,他是一字未提。
若是换成两三年前,他会担心,但如今年纪不大的年珠已能撑起整个年家来,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阿玛,那我今日下午就动身回京城,您这儿……”年珠迟疑道,“我走后您务必要谨言慎行,如今新帝即将继位,朝中难免会掀起腥风血雨,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您呢!”
真怨不得她对年羹尧不放心。
一来是因年羹尧从前曾有前科。
二来是因她管事之后,才发现这世道想要当个清官真的很难,数不尽的金银珠宝往她跟前送啊!
年羹尧苦笑道:“珠珠,你就放心去京城吧,雍亲王……不,太子那性子我也是知道的,我又不是那等要钱不要命的。”
四爷虽是他名义上的妹夫,但当日年若兰进府不久,他就来了四川,纵然两人有书信来往,互相却不算了解。
这两年,年珠与他说了很多关于四爷之事,他对四爷也有了更深刻的了解——这样一个人,对自己亲生儿子都能不要,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年珠这才放心回去。
当年她从京城来四川时,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四川一住就是三年多的时间,如今真到了要离开的时候,却也有几分不舍。
宽敞雅致的如意院内,聂乳母带着步履匆忙的丫鬟婆子收拾东西。
她正念念不舍时,外头却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
“珠珠姑姑,您可是要动身去京城了?”
年珠转身,看着眼前的岳沛儿。
两年的时间,岳沛儿也长高了不少,依旧是小麦色的皮肤,明亮的眼睛……不算符合世人欣赏标准的标致美人儿,但任谁看见她,都会多打量几眼的。
“是啊,沛儿,大概皇上快不行了,从前皇上对我很好,我总得去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
“珠珠姑姑,我随您一起去京城。”岳沛儿说的是掷地有声,道,“您路上有个伴不说,若遇上什么事,我也能保护您。”’
说着,她咬咬唇,低声道:“况且这些日子我爹老是念叨着要给我订亲,我就不明白呢,明明祖父祖母他们都松了口,我的亲事我自己拿主意即可,为何父亲比祖父还要古板?”
“正好我也能跟着您一起去京城避避风头,若您要带着我一起去京城,保准我父亲不敢说什么的。”
年珠笑着答应下来。
当然,临走之前她也不忘给岳钟琪等人辞行,直说川陕若有什么事,及时给她送信。
如今魏之耀仍对年羹尧是忠心耿耿,但岳钟琪却是偏向她更多些。
晌午刚过。
年珠等人就已骑马离开。
她并未采用年羹尧的建议先坐船再骑马的建议,而是与岳沛儿带着一队人马,直接北上。
这日夜兼程的,虽说辛苦不少,但大概六七日的时间就能到京城。
七日之后。
年珠回到了京城。
阔别多日,再次回京,让她有种恍惚的感觉——不过三年多的时间,京城比起她离开时还要繁华热闹。
这让她觉得很是高兴,这说明老百姓的日子们过的极好。
年珠率先回去了年家。
她刚进门,就有门房嚷嚷着进去递膝信:“七格格回来了!七格格回来了!”
很快,她就见到了觉罗氏等人。
额娘觉罗氏也好,还是祖父年遐龄、大伯年希尧等人也罢,先是惊喜,再是责骂。
“你这孩子,当初还诓我们说过不了多久就会从四川回来,却是一走三年多,可叫我们想你想得紧。”
“不过前两日才收到你要回京的消息,怎么回来的这样快?这一路可是赶路赶得很辛苦?”
“快回去歇歇吧,中午想吃什么?我这就吩咐厨房去做!”
……
看着觉罗氏等人那一张张关切的面容,年珠只觉很多东西并没有变,嘴角微微扬起道:“祖父,额娘,你们别忙活了,我也就回来与你们说一声而已。”
“虽说紫禁城中并无确切消息,但我猜测皇上的身子应该不大好了,我想先进宫见见皇上。”
觉罗氏原想劝阻一二,可想着这几年年珠的主意越来越大,便道:“好,那你去吧,额娘等着你回来吃晚饭。”
年珠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就匆匆进宫。
紫禁城似还是从前那个巍峨气派的紫禁城,一个个太监宫女规矩严明,步履轻快,一如从前。
但她却觉得紫禁城比起从前好像也有些变化,所有人对她比从前愈发友善。
带路的小太监将她引入乾清宫门口,含笑道:“年七格格,已经到了,皇上与太子正在里头呢。”
年珠抬脚走了进去。
她率先看到了的是四爷。
四爷正坐在里间的炕上看折子,时而蹙眉,时而看向龙床上的皇上,听见响动,见来者是年珠,颔首之后便示意她与自己一起出来。
重新到了外间,年珠则要跪下来,轻声道:“见过太子,给太子请安了……”
可是,还未等她跪下来,站在四爷身边的苏培盛忙将她扶住。
下一刻,年珠则听到四爷道:“珠珠,起来吧,你我之间何须见外?”
“珠珠私以为太子这话说的不对,您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见到您哪里有不拜的道理?”年珠敢对三年前的四爷毫无保留,却不能对四爷如此,直道,“我和阿玛也好,还是年家上下,皆对您忠心耿耿……”
她这话还未说完,四爷就道:“怎么几年未见,你变得如此文绉绉?像那些年过半百的文臣一样!”
“这话旁人说了我信,可你说了,我却是不信的。”
“这几年,年羹尧安分守己了不少,想来也是你的主意?”
“是。”年珠原以为自己会与四爷生分不少,没想到却还是老样子,悬着的一颗心也就微微放下了些,“当真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
四爷没有接话。
他虽对年羹尧了解不多,却也知道活了半辈子的人不会突然性情大变,其中定有年珠的功劳。
“太子爷,皇上……怎么样了?”年珠朝里间看了眼,却只看到了明黄色的帐幔,“方才我远远一瞥,隐约见着皇上脸色不大好看。”
这些日子,皇上的脸色岂能只用不大好看来形容?
自开春后,皇上的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纵然朱太医并未对任何人言明,但不少人心里都有数,皇上几次中风,如今已年过七十,只怕是寿数不多。
皇上心里也有数,所以便在十多日前下令将四爷封为太子。
从那之后,似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他老人家的身子是更坏了。
到了如今,是昏迷多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
四爷摇摇头,低声道:“皇阿玛的身子不太好,前几日他握着我的手将我认成了二哥。”
很多人觉得皇上是寿数已至,但他却清楚,皇上龙体突然急转直下是因为去年腊月二阿哥的病亡。
当时他正与皇上在一起商议政事,当咸安宫的噩耗传来,皇上惊的说不出话来,甚至手都微微发抖,却强撑着说自己无事。
没过几日,皇上就病了。
“人人都道皇阿玛如今最看重的是我,但我却清楚,从始至终,皇阿玛最疼爱的孩子就是二哥。”
“在册封我为太子之日,皇阿玛还下令封了二哥长子弘皙为亲王,弘皙生母为侧妃,一切丧仪皆比肩着亲王,就连我们这些兄弟也要身着孝衣。”
“不过是因当日皇阿玛下令封了我为太子,这事儿则成了无关紧要的小事。”
年珠:“……”
她听的人真极了。
她那微微悬着的一颗心是彻底放了下来。
看样子四爷是憋了一肚子牢骚啊,这些话他谁都不能说,甚至怕年若兰担心,还不好与年若兰说,如今一股脑朝自己倒出来,可见是像从前一样没把自己当成外人。
“您万万不能这样想,皇上一直疼爱理亲王,理亲王虽已年纪不小,但在皇上眼里却是不折不扣的小孩子,总得替理亲王想的周到些。”
“我听说您已替皇上处理政事许久,在皇上看来,您已能独挡一面,对您自没什么不放心的。”
四爷也知道她这话是哄自己的,但一吐为快也好,还是自欺欺人也罢,心里总归是舒服了些。
四爷正打算再问上几句时,却听到里间传来了咳嗽声。
他忙站起身走了进去。
年珠紧随其后。
纵然她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双目浑浊、面容憔悴的皇上,还是吓了一大跳——这分明就是没几日光景的模样。
“皇阿玛。”四爷忙迎了上去,轻声道,“您可要喝水?”
皇上的目光落在四爷面上,淡笑道:“保成,你怎么在这儿?”
“朕没事,不必喝水。”
保成正是故去二阿哥的乳名。
四爷这几日似已习惯被认错,轻声道:“回皇阿玛的话,因您身子有些不舒服,所以儿臣一直在这儿守着。”
皇上一直对故去的二阿哥要求严苛,瞧见对面的炕桌上还摆着一摞折子,面上露出些许笑意来。
“你能如此上进,是好事。”
“不过万事都及不上你身子重要,莫要太过劳累,知道了吗?”
“是。”四爷应下。
自己儿子是什么德行,没人比皇上更清楚,皇上似对“二阿哥”如此勤勉开心的很,叫人扶着坐了起来,说想吃些东西。
皇上刚坐起身来,眼神就落在了年珠面上。
年珠忙上前道:“皇上。”
“你可是新来的宫女?朕先前好像没有见过你。”皇上精神不好,一句话尚未说完就咳嗽起来,“你这小姑娘长得倒挺标致的……”
年珠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有失落,有难过,还有,开心。
她替皇上开心。
她从前就听人说过,人到了年纪糊涂了,会将自己内心渴望之事当成真的。
想必对皇上来说,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他从小疼到大的儿子勤勉上进,在他驾崩之后会成为一代明君吧。
如此,对皇上来说也是一桩好事,他活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太子上进,儿女友爱……
很快,朱太医就赶过来了,他给皇上开了药,皇上似精神好了些,非要拉着“二阿哥”一起下棋。
一盘棋尚未下完,皇上又有些疲乏,所以四爷就带着年珠回去了如今已改名为太子府的雍亲王府。
姑侄再次见面,自是开心不已,有说不完的话。
年若兰看着与自己一样高的年珠,将她从上至下打量了一遍又一遍,眉里眼里都透着高兴。
“珠珠,你长高了,长瘦了,虽说黑了些,却比从前更好看了。”
“来,让姑姑好好看看你。”
年珠嘴角含笑,道:“姑姑,您看吧,您想怎么看就怎么看,以后啊,我就留在京城,您若想我了,只管叫人传个话,我立马就登门。”
“你这次回来,不住在听雪轩吗?”年若兰摇摇头,轻笑一声,显然也知道自己这话有多可笑,“虽说咱们姑姑是大姑娘呢,住在听雪轩多有不便,但你那物屋子,我一直留着,每日都有人进去打扫。”
“你若哪次过来,想要住上一两晚也是可以的。”
年珠正欲点头称好,谁知外头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珠珠姐姐!”
“珠珠姐姐!”
闯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福惠。
福惠今年已有四五岁,五官眉目长得像年若兰更多些,但却不像年若兰那样羸弱,反倒像头小牛犊子似的,壮实得很。
福惠一点不认生,一进来就将年珠抱住:“珠珠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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