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氏才进宫几天,怎么会……
她之前是先皇淑妃,莫非怀着的是先皇遗腹子?
可若是这样,她身边的玲珑玲琅定会如实禀告皇帝。
那么就是,在先帝后宫之时,她就同当时的晋王暗通款曲。
卢皓月被这个猜想吓得几乎站不住。
心中存了这个怀疑,卢皓月便朝着这个方向小心查证。
她打听到甄华漪从前居住绿绮殿,如今绿绮殿的宫人都散到各处去当值,她好不容易寻到一个,设法套出了话。
几月前,先皇曾私底下给甄氏赐下一碗落胎药。
卢皓月得知这个消息,激动得几乎要颤栗。
贺兰氏已走,甄氏德行有亏,便只剩下了她和王氏。
王氏愚钝,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皇后之位,唾手可得。
隔日,卢皓月到了碧云轩,闲聊之间,轻易将甄华漪的异常透露给了王文若。
卢皓月在紫云阁安静地等了一天,果然,王文若去了长乐殿。
但后续发展出乎意料。
不光没能借太后的手除掉甄华漪这个威胁,连太后本人都**脆利落地处置了。
卢皓月和王文若心中恐惧难言。
太后被幽禁的当天,王文若和卢皓月就被赶出了宫。
王文若的父亲官拜礼部尚书,当日被皇帝训斥,降为礼部侍郎,王父还没弄清楚情况,回家听说王文若被赶出了宫,只觉得眼前一黑。
王文若瑟瑟发抖地将她设计害甄华漪的事禀告了父亲,王父听闻女儿在幽禁太后一事中竟插了一脚,眼前又是一黑。
当日傍晚,宫里突然传来旨意,将王父的礼部侍郎又降为礼部司郎中,这下子,王父坐不住了,在书房里闷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清早,命王母搜罗来大龄、貌丑、残疾的男子名帖来。
一日之内,王父给王文若订了婚,订婚对象是一个瘸腿的鳏夫。
王父小心翼翼等了一天,再没有贬谪的旨意下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圣上是气他女儿不知轻重,将皇帝这股子邪火泄了出去,就好办了。
与此同时。
卢皓月回家后,思来想去,将自己私下打听甄华漪状况,又泄露给王文若的事告诉了卢父。
卢父已经知晓王父一日二贬的消息,这时听闻卢皓月也牵扯到了其中,不由得心中生凉。
斥责已是无济于事的,卢父看着胆颤心惊的女儿,叹了一口气。
女儿的一言一行,都是在自己刻意培养出来的,在进宫之前,卢父早买通了宫人,就是为了女儿能施展开来,一举登上皇后之位。
女儿没有错,错的是他,误判了皇帝的性情。
卢父也认真思考了一宿。
太后之事固然是圣上的禁忌,但对甄氏出手,似乎也触到了圣上的逆鳞。
女儿虽然做得隐晦,不比王家闺女显眼,但圣上收拾完王家后,就会察觉到他们做的事,再腾出手来收拾他们。
卢父有了妙招,在天快亮的时候,在书桌上奋笔疾书。
清晨,一封奏折被递到了李重焌案前。
卢祭酒上奏请求立甄氏为皇后。
*
张固今日进宫面圣。
张固一直跟随李重焌,是晋王府的智囊,从龙有功后,扶摇直上,被封为尚书令,朝中都尊他一声“张相”。
进宫之前,他受到了同僚们的委托。
李重焌初登大宝,后宫空虚,早先一个贺兰氏是陇右出身,一个王氏,一个卢氏,都是河东世族。
而跟随皇帝南征北战的武将新贵们,却没有来得及分到一杯羹。
如今,贺兰氏、王氏、卢氏皆被赶出了宫,武将新贵的女儿们,一下子有了做皇后的机会。
张固作为武将们尊崇的大哥,此番受了他们的托付,进宫向皇帝,推荐皇后人选。
张固走进昭明殿,没有直接开口,而是同李重焌商议道:“陛下,如今贺兰氏、王氏、卢氏都已出宫,不知陛下对甄氏,有何打算?”
李重焌听罢扫了张固一眼,没有做声。
张固便继续说道:“甄氏身份特殊,入宫恐引人非议,不如,暂封一个美人,若有功,再慢慢往上抬举?”
李重焌拧着眉,道:“美人太过低微,不行。”
张固对李重焌的拒绝有所预料,因此继续道:“陛下想要给甄氏高位?莫非……四妃?”
张固心中觉得这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了,李重焌如今名声不好,最好低调行事,在甄氏一事上妥协稍许,换得些好名声。
但李重焌似乎不准备让步。
张固暗叹一声,说道:“四妃太过破格,陛下若执意……贤妃如何?”
贤妃为四妃之末,但在张固看来,初封贤妃,已经恩宠过甚了。
李重焌不悦道:“她从前便是淑妃,今日朕待她,难道还不如兄长?”
那便是淑妃、德妃和贤妃都不考虑了。
张固愁得皱眉:“贵妃?”
李重焌一言不发,将卢祭酒的折子扔给了张固。
张固一看,大惊失色道:“封后?”
他连忙劝阻:“臣自潜邸起就跟随陛下,臣的所思所想,所言所行皆是为陛下,无半点私心,因此臣之所言,请陛下听一听,甄氏身份特殊,是燕朝遗孤,又是先皇宫人,若为妃,虽然会有所非议,但只是陛下后宫之事,但若将其立为皇后,那就是国事、天下事、社稷之事,请陛下三思。”
李重焌道:“朕意已决,张卿不必多言。”
张固硬着头皮说道:“前朝都反对,该如何?”
李重焌说道:“朕耽搁了这些时日,就是在削减前朝压力。如今贺兰氏已经拔除,陇右勋贵皆当恭默守静,河东世族牵扯进太后之事,也不敢多言,至于跟随朕许久的晋王府旧属……张卿,朕相信你的能力。”
李重焌笑道:“因太后及贺兰氏之事,朝中已经战战兢兢,朕因这一件事震慑诸人,想必在这个节骨眼上,没有人会不识趣地往上撞。”
张固这才发现,李重焌早就暗中布局步步为营,他谁也没有告诉,就这样默不作声地将甄氏登上后位的障碍全部扫平。
他甚至怀疑,李重焌刻意将太
后及贺兰氏之事办得热热闹闹人尽皆知,就是为了立威,让所有人知晓,皇帝是个翻脸无情不讲情面的人。
牺牲了自己的名声也要让甄氏为后啊……
张固突然想要擦一擦额角的汗。
张固走出昭明殿,同僚向他使眼色,问他结果如何。
张固走近他们,低声说道:“皇后之位,陛下早有人选,”他顿了一下,道,“还有,四妃九嫔世妇御妻……都不必想了。”
同僚疑惑地看着他,不知张固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皇帝后宫里只留一个皇后?
那不是成了庄稼汉,只有庄稼汉才没钱纳妾。
这要立的皇后,莫不是一个妒妇?
既是妒妇,还立她做什么。
成为朝廷新贵的泥腿子们当真想不明白。
*
甄氏被定为了皇后人选,引起了朝堂轩然大波。
但皇帝圈禁太后,治罪贺兰氏的余危尚在,满朝文武竟是无一人敢当面反对。
甚至,被赶出宫的卢娘子的父亲卢祭酒,还在为甄氏摇旗呐喊,仿佛甄氏是他自己的女儿一般。
三方势力都消停下来,甄华漪顺顺利利成了预备皇后。
或许不满的人虽不敢发声,但大有人在,不多时,一则流言开始在长安流传。
有人透露,崔邈川那日所说的自己的妻子,其实就是将要成为皇后的甄氏。
但眼下一切平和。
昭明殿中,玲珑和玲琅一脸喜色:“皇后娘娘大喜。”
甄华漪一愣:“你们说什么?”
玲琅忍不住快嘴说道:“今日早朝上,圣上已经说了,要立娘娘为皇后。”
甄华漪犹是觉得不对:“定是你们弄错了,圣上从没有说过要立我为后。”
她低声叮嘱:“不要在外面乱说,传出去,人人都说我轻狂,没有自知之明。”
立后是大事,若李重焌真的属意于她,怎会从来不提。
甚至,在她的试探之下,他还刻意回避。
玲琅嘟着嘴要争辩,玲珑拦住了她,笑着在她耳边说道:“让圣上回来自己说。”
李重焌回来的时候,甄华漪正在小憩。
她卧在床榻上,夏日炎热,她只穿了一身白绸寝衣,乌发散开,神色静谧,格外温柔。
因怀着身孕,她身姿渐渐丰腴了一些,不似从前弱不禁风,更显丰艳,整个人像是莹莹生辉,宝蕴光含。
玲珑正要叫起甄华漪,李重焌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打搅。
李重焌换了一身衣裳,侧躺在甄华漪身畔,将她拥入了怀里。
在李重焌进门之时,甄华漪就已经醒了,但她故意闭着眼,想要捉弄一下李重焌。
甄华漪仰起头,将一点朱唇印在他的下巴上,李重焌环住她的手掌微微紧了紧,又松开。
李重焌低头查看她的脸,见她依旧一副沉睡的模样,悄悄亲了一下她的唇,放开了她。
他刚一松手,甄华漪就又滚到了他的怀里。
她伏在他的胸口,蒲草一般缠住了他,令他双腿难以动弹。
李重焌立刻感到身子崩得发紧。
他缓了一口气,才低声说道:“又来招惹我,待会儿可别掉眼泪。”
他注意到,说完这话,甄华漪的眼睫颤了颤。
李重焌眼睛眯了一眯,心中有了数。
他伸手,用极为缓慢的速度,解开了甄华漪的衣襟。
每一次,他手指碰到她的肌肤时,她都会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一下。
李重焌看着她瑟缩的模样,眼尾有些发红。
他伸手拢住她,他的手指很硬,她身体却软似棉花,滑若绸缎,他抟弄许久,才呼吸微重地撤开。
他从身后抱住她,一边亲她的后颈,一边小心贴近。
他小心翼翼,但某个瞬间,她还是可怜兮兮地蹙了眉,李重焌深深地看着她的神色,缓缓用力。
午后极为安静,两人压抑着呼吸,只有衣裳摩擦的轻微声响。
冰鉴中冰块融化了许多。
甄华漪汗涔涔地推开他,用红肿似哭过的眼睛瞪他一眼:“你何时发现我醒着?”
李重焌擦着她的耳朵说:“你皱眉的时候。”
甄华漪恼了,那个时候,他盯着自己看做什么,太丢人了。
甄华漪身上湿漉漉的,李重焌将丢开的小衣拿来为她擦身,又抬声唤人送水来。
甄华漪捂住了他的嘴:“不许叫人,莫让他们知晓。”
李重焌笑了一下。
宫人都远远避开,显而易见地明白殿内发生了什么。
但他没有戳穿,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他抱着甄华漪,两人安安静静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
李重焌扶着她起来,又坐在妆台边上,看她梳妆。
甄华漪慢慢不自在起来,她脸颊微粉:“你盯着我瞧什么?”
李重焌伸手刮了一下她的脸颊,捏搓着手指上滑腻的脂粉,认真说道:“你不觉得,不施脂粉更好看么?”
甄华漪又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
李重焌摸了摸鼻子。
甄华漪轻扫胭脂,说:“这是飞霞妆,妆成后,气色是不是好了一些?”
李重焌想说,她原本的颜色更美,但在甄华漪的眼神里,他艰涩点了头。
甄华漪横扫娥眉,说:“眉有月眉、鸳鸯眉、小山眉、垂珠眉,唇有朱唇亦有乌唇,我原本的容貌哪能有这般变换。”
她兴致勃勃地说:“往日燕宫里时兴一种妆容,蹙蹙八字眉,乌乌唇似泥,我明日画给你看。”
李重焌并不想看。
他往日在燕宫似乎见过这种妆容,妇人都是一副皱眉发愁的倒霉样子,哪里好看了。
李重焌连忙说:“我喜欢你的飞霞妆。”
甄华漪有些小小的得意:“是吧。”
甄华漪开始梳头,李重焌接过她的手中的梳子,将她的乌发一缕一缕梳直。
他今日来其实是想告诉她立后的事的,但一直被旁的事打搅了。
他心中莫名有些惴惴,像是怀揣着什么珍奇东西,想要献宝一般,他许久没有这样过,上一回,还是在小时候,他编了草篮送给徐氏的时候,曾有过这般的欢喜。
但这一回,又有些不同,他感到一丝忐忑,却不知为何。
李重焌看见铜镜中的甄华漪瞧了自己一眼,他手一顿,状若寻常地问道:“对于封后之事,你有什么想问的?”
甄华漪听到他这样问,情绪霎时间低落下来。
她喜欢李重焌在她身边,喜欢李重焌和她说话,喜欢李重焌吻她,她也知晓他同样这样喜欢着她。
但他不是她一人的。
他的妻子也不会是她。
甄华漪轻轻说道:“我不过问。”
李重焌拧了一下眉毛。
他顿了片刻,继续梳头,可到底心不在焉,扯断了她好几根头发,镜中的甄华漪眼泪汪汪,泫然若泣。
李重焌失神道:“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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