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察觉到对面之人动作顿然。
殿外是倾盆大雨,陡然间雷声隆隆,黑暗之中,有道压抑又深邃的叹息。
他今日情绪乱糟糟的,加之鹿茸酒的作用,几近有些失控。
李重焌滚热的大掌按住了她细细的腰肢。
一道雷光突然从窗牖照入,屋内亮了一霎。甄华漪这时抬起了头,但雷光消失得太快,倏然间屋内又是一片漆黑,甄华漪眼前一片幽暗。
在更深的黑暗中,李重焌搂住她的腰,两人一同倒在了松软榻上。
两人身上带着类似的火引子,从宫宴到现在,缓慢地燃着,不见火光,却暗自煎熬。
现下两具躯体一贴,仿佛是香灰下覆着的火星子嘭地一声燃起,火焰如滚油般沸煎。
耳鬓厮磨之间,尽是迷蒙的幽冷甜香,甄华漪的滑腻潮湿的发落在李重焌的肩窝上,她像只懵懂的小动物在他的肩上蹭来蹭去,不得其法。
忽然间,他的耳垂被濡软的唇擦了一下,他正在怔愣之间,甄华漪甜软的口脂香已经拂到了他的唇边。
李重焌喉结滚动了一下,额头微微生了汗意,他伸出两只捏住甄华漪的尖尖的下巴,试图阻止:“……不行。”
甄华漪一时间又羞涩又窘迫,她疑心皇帝在这关头又想起了她的姐姐甄吟霜,虽然皇帝三妻四妾是常事,但看到皇帝和甄吟霜恩爱如此,她总免不得又几分做错事的心虚感。
她迟疑着拉开距离,身上热腾腾的气息被一阵冷风吹开,她进退两难。
李重焌垂下眼睛,突然说道:“你用的什么口脂?”
甄华漪不明所以,回道:“宫中寻常的口脂,炼蜡合甲煎辅之紫草。”
李重焌道:“不是这口脂的味道。”
甄华漪脸红欲滴,她慌慌张张想,怪不得傅嬷嬷不许她侍寝之前吃糖,莫非有了恶味么?
甄华漪结结巴巴道:“大约是……樱桃煎。”
“嗯……樱桃煎。”李重焌若有所思地低语。
甄华漪等了半晌,没等到他说话,她犹豫着小心问道:“可要尝尝?”
她低下头,伸手往自己腰上去扯荷包,李重焌则低着头看她。
甄华漪手忙脚乱扯下了荷包,正要打开,下巴却又被捏住了,她被强行捉住下巴抬头,接着,唇上一软。
甄华漪霎时间大脑一片空白,她接着闭上了眼睛,睫毛不住地发颤,忽然间,她想起了李重焌的脸,这让她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偏过头避了一下。
甄华漪听见微微的喘。息,她的心跳得很快,因为方才的吻,因为紧张,还因为她下意识地拒绝了皇帝。
李重焌依旧没有松手,他的手指滚热,因方才的亲密,无法抑制指尖些微的颤。栗。
顿了片刻,他终于松开了。
甄华漪心里一慌,软软地抱住了他的脖颈,重新往上贴上了他的唇。但对面之人无动于衷,甄华漪心中急切,却不知该如何去做,明明是同样的动作,方才她又一瞬间几乎难以自持,现在她却什么都感觉不到。
甄华漪沮丧着退开。
对面之人缓缓阖上了眼睛,他的手压住了甄华漪的后颈,重新吻上了她。
甄华漪以为这是同方才一样的吻,她心里有了准备,因此不太慌张,但唇瓣上轻轻磨。蹭片刻后,他忽然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向下按开了她的唇瓣。
滚。烫的气息连同温热的舌一同探入,这对于甄华漪来说太过难以承受,她推拒般地抵着李重焌的胸膛,但这一次,他没有再松开,反倒翻身压住了她。
软塌有了一道轻微的咯吱声,廊外雨声沥沥。
甄华漪难以自抑地吟了一声,却被悉数吞进唇舌之间。
*
风雨声渐渐小了一些,李元璟从案牍之中抬起头来,吩咐道:“去凤仪殿。”
今日筵席上喝得高兴,李元璟特地许卫国公留宫,他本要与卫国公同塌而眠以示亲近之意,可是不巧,甄吟霜身子不舒服,他想了片刻,还是决定去看看甄吟霜。
先前因宫里传出甄吟霜苛待宫人的流言,李元璟冷了她一段时间,今日好不容易冰释前嫌,李元璟不愿甄吟霜多想。
李元璟起身走到殿门外,王保全撑好伞,小心护着李元璟走进舆车中。
李元璟走进凤仪殿,却见甄吟霜披着兔毛斗篷站在廊下等他,李元璟快步走过去,握住她的手,说道:“你手心一片冰凉,怎好站在外头等?”
甄吟霜一笑:“等陛下,多冷都是值得的。”
李元璟携手甄吟霜走进了殿内,宫女们悉数退下,甄吟霜让李元璟坐在榻上,温柔为她按着额头,李元璟闭着眼睛,感到一天疲乏都消散许多。
李元璟道一声“安置吧”,等了一会儿,却没有等到甄吟霜熄灯,李元璟睁眼,看见甄吟霜面露犹豫之色,欲言又止。
李元璟道:“贵妃有话直说便是。”
甄吟霜道:“妹妹虽是犯了错,我见她神色落魄,心中实在不忍,她从前那般尊贵,怎受得了这般委屈。”
李元璟没有说话,他望着帐外朦胧的一点火光,不知在想什么。
甄吟霜接着说道:“圣上不如去看看妹妹吧。”
她说完这话,李元璟依旧没有半分反应,甄吟霜渐渐感到忐忑,心下咚咚直跳,不知自己说出这番话是否太过冒险,李元璟这时候应该对甄华漪尚在气头上。
甄吟霜翻来覆去想了片刻,她经不住李元璟的沉默,正要补上一句“臣妾失言”,揭过这件事,李元璟忽然坐了起来。
李元璟冷声道:“若小甄氏心有怨言,宫中怕是容不得她。”
甄吟霜怔怔,却见李元璟起了身,唤了王保全穿好了大氅,走了出去。
甄吟霜也立刻起了身,她吩咐宫女道:“去瞧瞧圣上去了哪里?”
片刻后,宫女回禀:“圣上往绿绮阁走去了。”
这本是甄吟霜费心促成的,可真听了李元璟去了绿绮阁,她心中一时间莫名不安。
她暗暗摇头,李元璟说去兴师问罪的,她太过多心了。
况且,这时候,甄华漪不在绿
绮阁。
甄吟霜缓缓坐下,忽然问道:“那颗夜明珠呢?”
宫女往外头寻了半天,在波斯猫的猫窝里寻到了,宫女将夜明珠捧到甄吟霜跟前,甄吟霜珍重地摸了摸珠子,眼中露出不忍之色,轻叹道:“但愿不要出大事。”
*
李元璟从甄吟霜处走出来,外面的风有些寒,他紧了紧身上的氅衣。他也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思走出来的,若真如甄吟霜推测,甄华漪对他心有怨言,他想他就不必对她心软。
他面色冰冷,却又想起甄华漪宴席上幽宛哀艳的神色。他自己有些弄不清楚,他走出来,是为了教训她,或是只想看看她。
李元璟走到绿绮阁外,他仰头看,绿绮阁漆黑一片没有点灯。
王保全揣度了李元璟的神色,正要去敲门唤人,李元璟抬手制止了他。
这时候大约甄华漪已经歇息下了,既然如此,也不必看了。
李元璟脚步一转,半路折了回去,他快要走回凤仪殿主殿,却又停下了脚步,他道:“去蓬莱台。”
今夜他本就打算和卫国公叙一叙君臣之情,临时被甄吟霜之事拦住了,现在甄吟霜这里无事,他便想着去见一见卫国公。
李元璟又想起快要入夜的时候,胞弟李重焌派人传话,说是在万寿殿耽搁了些时分,没来得及出宫,央着要住蓬莱台,李元璟无奈,含笑允了。
去看看李重焌在闹什么鬼也好。
李元璟坐上御舆,御舆停下的时候,风雨也已经停了。李元璟从舆车下来,王保全半欠着身子,提灯引着他往前走去见卫国公。
李元璟说道:“先去瞧瞧二郎。”
李元璟走到李重焌临时下榻的宫室,他抬头看见廊下风灯摇曳,里头一丝光亮也无,和方才的绿绮阁如出一辙。
李元璟猜测,李重焌大约也是歇息了,他正要转身走,忽地听见宫室内一道细颤颤的声响。
那声音娇媚得能滴出水,连王保全这样的阉人听了都觉骨酥肉颤,王保全晃了下神,猛然肃穆了神色。
这是宫内,晋王殿下再放纵也不该如此,后宫之中,哪怕是宫娥,那也是皇帝的女人。
王保全低头垂眼,眼神不敢往李元璟那边偏移半分,他如惊弓之鸟战战兢兢。
寒夜中,再没有声响了,只余微微的风声。
一墙之隔,甄华漪被吻得透不过气来,有种几乎溺毙的错觉,正是神迷意夺之际,李重焌微微侧开了脸,在她耳边重重喘。息。
甄华漪迷茫地睁开眼,红唇漫着水光,微微发肿,她檀唇翕动,正要说什么,猛然间被李重焌捂住了嘴。
“不要出声。”
甄华漪一怔,感到怀中的身躯微僵,她偏头望了一眼窗外,似乎有人提着灯要走过来。
甄华漪吓了一大跳,从她这边看过去,窗外之人若是径直走来,就会看见屋里的动静。
她生涩未经人事,一想到要被人撞见,自是惊恐非常。
不自觉地她双手环抱着李重焌,缠得更紧,李重焌呼吸一乱。
紧张时刻,甄华漪全神贯注地盯着窗外的灯笼光,李重焌伸出手指,一下一下地抹她唇上的水渍,她也没心思躲避害羞。
李重焌眼珠漆黑,不知在想着什么,格外沉默。
甄华漪还在竖着耳朵听窗外的动静,忽然间,她又被他压在了榻上,他的吻如疾风骤雨,不给她丝毫喘。息的机会,甄华漪躲不开,只好攀着他的肩,如同溺水的人攀着浮木一般。
这次,她不敢发出丝毫声响,静谧无声,却更加心惊胆颤。
她失神地看着窗外,朦胧中,那一点灯笼光停止在那里,一动不动。
第24章 残毒药。
甄华漪失神地望着窗外,忽被李重焌捏着下巴掰了过来。
她看不清李重焌的脸,却微妙地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太对劲。
李重焌呼吸紊乱地抬起了头,他也偏头看向了窗外。他耳力极佳,从脚步声中,早就听出外面站着的人,是他的兄长。
他怀里的人,是兄长的姬妾。
李重焌神色变换几回,他垂眼看钗横鬓乱朱唇润泽的甄华漪,松手放开了她。
殿外,王保全心咚咚直跳,李元璟却轻声一笑。
他道:“朕的这个弟弟啊……”
王保全听了皇帝的口风,松了一口气,也跟着笑起来。
晋王年少轻狂,在宫中私会一个绝色宫女,这件风流韵事连皇帝也略有耳闻。
李元璟哑然失笑,原来李重焌留宫,是为了干这种事。他摇了摇头,没去管他,转身往卫国公住处走去。
窗外的灯笼光渐渐远去,甄华漪微僵的肩膀松懈下来,方才迷乱的热意缓了下来,但一个吻依旧是不够的。
甄华漪晕晕乎乎思考着接下来如何去做,李重焌却骤然松开了她。
李重焌沉声道:“回去。”
甄华漪迷茫地看着他,渐渐找回意识,方才两人紧贴着彼此,一丝间隙都无,现在李重焌拉开了距离,冷风飕飕地灌入其间,甄华漪一时间觉得这几寸的间隔犹如天堑。
她试图往前一点再度贴上李重焌的身躯,但鼓足勇气也只是往前了一点,她做不到。
甄华漪咬了咬唇,狼狈地从榻上起身,她身上发软,动作缓慢得很,不曾想对面之人竟是一刻也不想多看她,他自己自顾自地飞快起身,在甄华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门口。
甄华漪心里一慌,知道今日又是无果而反,眼看“皇帝”就要出去,她着急之下,直咧咧道:“求求您,傅嬷嬷今日被送到了宫正司……”
“皇帝”脚步一顿,但他没有转身,依旧推开了门,寒风送进来一句:“知道了。”
门很快合上,甄华漪犹豫半晌,整理好衣裳坐了起来,不一会儿,有太监在门口低声问道:“贵人收拾妥当了么?奴婢要进来了。”
甄华漪又扶了扶花钗,道:“公公请进。”
门推开了,进来的却是一个老熟人,杨七宝。
甄华漪不由得愣了一下。
听说前些时候杨七宝从宫正司出来了,这一趟出入宫正司竟对他一点儿影响都没有,他又重新回到了李元璟跟前服侍。
甄华漪一见是杨七宝,觉得有些不妙,杨七宝一贯对她是蹬鼻子上脸的,这回侍寝又是半途而终,杨七宝指不定又要趁机向她索要好处。
不曾想到,这回没等甄华漪说什么,杨七宝立刻挂上了讨好的笑:“娘娘,奴婢送您回宫,夜深露重雨水湿滑,娘娘仔细着些,娘娘请。”
甄华漪一顿,慢吞吞跟着杨七宝走出了殿外,杨七宝微微弓着腰,提着灯在前头引流,一路上都是乐呵呵的,让甄华漪大为惊讶,宫正司一趟竟让杨七宝转了性子。
她又感到不安,这般脱骨蜕皮的变化,宫正司究竟是怎样的人间炼狱,傅嬷嬷可受得住?
回宫的途中,甄华漪也有些沉默,杨七宝在她身侧提着灯,时不时偷瞄她一眼,心中是惊涛骇浪。
杨七宝暗忖,他这段日子的遭遇,可谓是跌宕起伏,因撞见晋王和小甄氏偷欢,被晋王一怒之下发配到了宫正司,还好他嘴严,没有泄露半分。
在宫正司里,有几回他遭不住了,差点如实托出自己那日在清思殿看见了什么,可没有想到,宫正司里似乎有晋王的人时时用书信暗中警告他,从行事风格上看,还不止一人。
杨七宝不禁悚然,晋王离京日久,在宫中竟也有如此掌控力。
杨七宝落难后,昔日的好兄弟们干儿子们没有半个过来帮他一把,王保全更是恨不得将他往死里踩。
他殷勤讨好的皇帝陛下更是早早地忘了他这么个人。
雪上加霜的是,他从前风光,家里人也轻狂,这一朝落难,家里的店铺被人砸了,一家老小眼看着要喝西北风,还被追债的人找上门来。
这时候,有人出面,将他一家老小救了下来,还出资给他家,将生意保了下来。
这人竟是晋王殿下。
杨七宝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家一家老小的命就已经捏在了晋王殿下手中,但他怎能、怎敢有怨言呢,那是他全家的大恩人呐。
杨七宝有时未免心里犯嘀咕,他将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总觉得自己好似被人下了套。
不过如今他也没有别的路能走,只好抱好晋王这颗大树,有
晋王发话,那日只是一场误会,他便从宫正司顺顺当当地出来了,一从宫正司出来,他就又回到了清思殿,这里头也应当是晋王安排好了的。
杨七宝避开宫人,悄悄将甄华漪送回绿绮阁,甄华漪见他这副躲躲藏藏的模样,心中暗想,皇帝是不欲被人知道今夜的事。
她望着浓稠的黑夜,前路渺茫,不知该如何破局。
甄华漪回到绿绮阁,玉坠儿见她回来,没有过分惊讶,只是有些许失望,她眼眶红红问道:“娘娘,圣上怎么说?”
甄华漪回想着方才,她道:“圣上说,知道了。”
她存着一丝希望,盼着李元璟能将这件事放在心里。
玉坠儿琢磨半天,捉摸不透皇帝的意思,她佯装高兴,道:“圣上知道了这件事,傅嬷嬷明日定能从宫正司出来。”
甄华漪也打起精神:“嗯,定会。”
*
杨七宝送甄华漪回了凤仪殿后,回到蓬莱台复命,他没见着李重焌,却见到了钱葫芦。
杨七宝见了这位传闻中被晋王赶出府的可怜太监,却是客气非常:“钱公公,您这是回晋王府了?恭喜恭喜。”
钱葫芦见杨七宝如此低声下气,却没倨傲,他笑道:“杨公公今夜辛苦,殿下这时候不在殿内,余下的事,我稍后替公公回禀。”
杨七宝又道了一声谢,这才离去。
钱葫芦送走杨七宝后,迈开步子去浴房找李重焌,他才走到屋外,就看见张得福见鬼一般地瞧着他。
钱葫芦笑道:“张公公,别来无恙哇。”
张得福控制不住表情:“你何时回来的?殿下让你回来的?”
钱葫芦自得道:“这是自然,呀,殿下竟没告诉公公这件事?”
张得福一听脸都绿了,他知晓现在钱葫芦翻了身,自己无可奈何,又要回到和钱葫芦勾心斗角的日子了。
张得福决心暂且不理会钱葫芦,想想这段日子里,自己颇得殿下的心,就算钱葫芦回来了,又怎样。
张得福拱了拱手,道:“钱公公又回来王府,可喜可贺,来日请公公喝酒,只是今晚我差事忙,不能和公公多说话,殿下离不得我,哎,累啊。”
张得福一面说着,一面吩咐着宫人往浴房里抬热水。钱葫芦瞧了,眼睛一转,说道:“张公公您先忙着。”
他便告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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