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华漪看着丹青跑走的背影,她青色的衣裳翻飞,发髻上的红绳随着脚步一跳一跳的,甄华漪轻叹一声:“傻人有傻福,这样无忧无虑,可真好。”
甄华漪转身走向暖阁去见李元璟。
她走到暖阁外,没有见到半个人影,和上次一样。
她在外头等了片刻,听见屋里面男人沉滞的嗓音响起:“进来。”
甄华漪推门走了进去,暖阁里很暗,她转头一看,窗子都紧紧关上,竹帘也放了下来。
她没有多想,李元璟在此小憩,自是要屋内没有一丝光才好。
甄华漪慢吞吞向床榻走过去,不知怎的,李元璟亲密相触的时候她并没有那么抵触,可是每次即将走向他的时候,总让她想要退缩。
她看见青帷之后,男人坐起的身影,透过帷幔,他抬起手示意她走近。
甄华漪悄悄深吸一口气,走到了帷幔之后,她察觉到帷幔内的人沉沉地看着她。
甄华漪等着他吩咐,里面却半晌没有言语。
一只手骤然撩开了帷幔,拽住了甄华漪的手腕。
甄华漪小小惊呼一声,被带到了床榻之上。
她趴在被褥上,仰起头下意识去看男人的眼睛,却被另一只大手覆盖在眼睫之上。
李重焌冷冷地看着她。
她被蒙着眼睛,一脸懵懂无知,她的脸颊被他的手指勒出了软软的肉,她的睫毛在他手心紧张地上下扫着,但李重焌没有丝毫心思去管这些东西。
他心底的其实对自己的猜测已经有了九分的确认,但他不知为何非要来试探这一遭。
他要在甄华漪的口中,明明白白地听见她唤的是他的兄长。
但是试探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顺利。
她进门的时候不言不语,走过来的时候不曾说话,被他拽住手腕拖进来,也只是呼吸乱了一些。
如此缄默温驯,仿佛是在放纵他对她为所欲为一般。
然而她放纵的人究竟是谁。
第34章 试探每个深夜里,她将自己当做了谁。……
甄华漪眼前一片黑暗,她被捂住了眼睛,但不明白他为何如此。
她微妙地感觉到对面之人的怫然不悦,于是她连呼吸也变得轻微。
她听见他说道:“你的规矩学到了哪里?竟敢直愣愣地看着我?”
而后他的覆在她眼前的手拿开了,她手腕上的束缚也随之松开。
甄华漪忙从床榻上挪了下来,她跪下,额头贴在地砖上,告罪道:“妾知错了。”
她依旧没有口呼“陛下”。
李重焌心思沉沉地想。
李重焌下了榻,他直直站在甄华漪跟前,不多说话,只是张开了双臂臂。
他只穿了绢白的里衣,大约是为了方便小憩。
甄华漪扭头,看到了随意搭在架子上的湖蓝色暗绣银线连珠纹锦衣,甄华漪欠身站起来,缓步走到架子前,她取下架上的锦衣,低头扫了一眼这衣裳,忽然顿了片刻。
李重焌负手看向了她。
这件锦衣并非是李元璟的旧衣,而是他自己的衣裳。
虽说他不打算干干脆脆地表明身份,但也没打算刻意隐瞒,端看甄华漪什么时候能发现。
甄华漪皱着眉盯着她手里的衣裳,李重焌则盯着她。
她向他看了过来,表情无措,李重焌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李重焌正要说话,却见她又低下了头,仔仔细细地瞅了瞅这件衣裳,先是将它拿倒了,而后眯着眼扯着衣领,这才将它搭在手臂上。
李重焌发现,她的眼神似乎有些差。
她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只是差点把衣裳拿倒了。
甄华漪将衣裳取来,她仰头一下,而后很快避开眼睛,她有些犯了难。
他的身量太高,她要为他穿上衣裳还要费上一番功夫。
她咬了一下唇瓣,见他还在等着,于是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她费力踮起脚,将衣裳披在了他的肩上。
他肩上的肌肉结实坚硬,她碰上去的时候肌肉骤然绷紧,她心里一跳,手指慌忙蜷了回去。
李重焌感觉到微微的呼吸扫在他的后颈,而后细又软的手指搭在了自己的肩上,停了片刻,倏然离开。
他却觉得肩上仍有什么东西,他很不自在,像是有蝴蝶落在他的身上,而他不好惊扰,注意力集中下,肩上那处酸酸麻麻。
甄华漪收回了手,仰头无声地叹口气,接下来是袖子。
甄华漪正烦恼着怎么开口,却见李重焌僵硬着伸开了双臂,甄华漪欢喜起来,专心致志对付起袖子来。
但她伺候人的功夫实在是不到家,连李重焌都看不过去了,自己将衣裳扯了过来,三下五除二地穿到了身上。
甄华漪低了头,略显尴尬地挪了挪脚尖。
“腰带。”
他绷着脸吩咐道。
甄华漪转头看见几案上的玉腰带,双手捧来,她略一踌躇,在李重焌身前跪了下来。
窗牖缝隙漏出一丝光,斜斜刺了过来,因屋内的黑暗而更加明晰,浮尘在光中跃动着,李重焌垂下眼睛。
甄华漪的发髻被这道光擦亮,勾勒出蓬松温暖的轮廓,她微微低着头,鸦云般的乌发后漏出一小截白皙的脖颈。
乌发和发与雪白的肤,撞出一丝惊心动魄的艳色。
而甄华漪毫无察觉,她往他的腰腹下贴了过来,让他不由得呼吸一紧。
她伸开双手环住了他的腰身,手指一寸一寸地擦过,有些痒,有些难捱。他情不自禁屏住呼吸,直到她轻轻扣上白玉带钩。
咔哒一声,李重焌如释重负。
他舒缓片刻,打算后退一步,甄华漪却取了案几上的玉佩又摸向了他的腰间。
李重焌缓缓握紧手指,他阖上眼睛,片刻后睁开,慢慢低下了头。
他看见甄华漪眯着眼凑近了些,目光注视着他的腰下,李重焌知道她是在看他腰下的玉佩,但他却不可控制地想到了其他地方。
她仰起头,目光盈盈,檀唇翕张,似乎在轻声说着什么。
李重焌看着她的唇,贝齿间隐约见到软红的小舌,他心猿意马地想着它该有多软。
他不知不觉伸出了
手,他抚摸着她的发,手劲时松时紧,他拔下了她发髻上的玉簪,随手掷了出去,玉簪砸在了地砖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甄华漪担心摔碎了簪子,忍不住回头去望,却陡然被人拎着领子扯了过来。
甄华漪向前一趔趄。
大掌按住她的后颈,温热的手心让她忍不住一抖,她被压着往前,再往前。
李重焌心思恍惚,将要做出错事之际,她唇齿间的声音陡然大了些,李重焌听清楚了,她在说:“陛下。”
犹豫一瓢冷水迎面泼下,李重焌顿时再无半点旖。旎心思,他似惊似怒地看着甄华漪,骤然放开了掌住她后脑勺的手。
甄华漪仰头,声音犹豫:“陛下?”
她不知为何皇帝一直盯着她看,她已经为他穿戴好了衣裳,系好了腰带,佩好了香囊玉佩,莫非是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好?
她只好小声唤他一声,开始的声音太小,他并没有听见,她便抬高了声音。
哪知皇帝竟勃然变了脸色。
甄华漪伏地,听见皇帝的声音冰寒刺骨:“出去。”
李重焌面无表情看着甄华漪退下,他对今日试探的结果并不意外,丹青已经将这件事情说得很清楚了。
在甄华漪眼中,那日午后,她爬上的是皇帝的榻。
虽足够令他动怒,但事情还算情有可原,她那时候与自己尚不亲近。
他心里更在意的是,蓬莱台每个深夜里,她将自己当做了谁。
*
李重焌从万寿殿回来后就一直冷着脸。
书房里,钱葫芦和张得福两人杵在一旁闷不做声,做了半天的柱子。
他们二人本是本兴冲冲等待晋王殿下回府好禀事的,现在却各自沉默,盼着不要引起殿下的主意。
幸好张侍郎和卫将军一同登门,钱葫芦和张得福便一溜烟地小跑出了书房。
张固问道:“殿下近日心情郁郁,是因为徐氏之事?”
李重焌揉了揉眉心,道:“不是。”
张固开门见山接着问道:“那是为了女人?”
此言一出,屋内安静了半晌,一向沉稳安静的卫离偷偷抬眼看了一眼李重焌。
李重焌道:“我知道先生想说什么,但不必说了,我非沉溺女色之辈,只是眼下有件事有些疑惑,所以才会有些许心神不宁。”
他顿了顿,道:“围猎之行之前,是时候做成点事了,今日,我与你二位一同,拜访京兆尹府上。”
*
抛开儿女之情这件小事,李重焌顿觉天地宽阔。
李重焌再次登门京兆尹府,潘育宛若惊弓之鸟,李重焌信步往前走,说道:“潘公,我想送你一份大礼。”
潘育的脸刷地变白了,疑心这位骄横晋王口中的“大礼”,是要送他赴黄泉,毕竟上次他拒绝了李重焌的要求,还向贺兰府通风报信了。
李重焌转头看他,问道:“潘公想做中书令否?”
潘育一怔。
李重焌微笑道:“我手下的卫离看中了潘公的位置,不知潘公可否割爱啊。”
中书令一职位置空虚,李重焌乃是众望所归,李元璟拧不过群臣,若是李重焌想要,中书令是他囊中之物。
若他想要让给谁,也是易如反掌,李重焌的拥趸不会有意见,李元璟更不会有意见。
近日李重焌多次试探,李元璟似乎对徐氏之事不知情,他不会知道李重焌要做什么。
李重焌要查徐氏灭门惨案,着实需要一把锐利的刀,一个可控的京兆尹就是这把刀。
潘育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晕了,自然是答应了下来。
只要有李重焌点头,接下来不用李重焌费心,潘育自然会在朝中办妥这件事。
中书令,与贺兰恕的尚书令也不遑多让了,竟然潘育在朝中孤木难支,不如贺兰氏深厚,但徐徐图之,未必没有风光的一日。
离开潘府,卫离不太开心道:“潘育可恨,殿下却帮了他一把。”
李重焌笑道:“未必是帮,他根基浅薄,未必能坐稳中书令的位置,贺兰舅舅不会容忍他与自己平起平坐的。”
他道:“舅舅不是良善之辈,到时候,他想当贺兰氏的走狗都当不成了。”
*
李重焌回到府上,想起了早上张得福似乎有话要说,他问道:“张得福,你道有事请示,何事?”
张得福心里发苦,硬着头皮道:“太后娘娘赐了一扇十二牒琉璃屏风和一对儿珍珠地花瓶给王妃娘娘,殿下看……这屋子是要开始布置起来吗?”
李重焌一向对婚事兴致缺缺,但也是因为兴致缺缺可有可无,张得福想,晋王殿下也无需去费力拒绝,那么这位准王妃就有很大可能进门了。
但眼下遇上殿下心情不好的时候,专门挑这一件鸡肋般的事情和他说道,恐怕会遭殃。
张得福屏息等待李重焌的呵斥,但李重焌淡淡道:“甘棠院。”
张得福心里一喜,晋王府中轴上是正堂及李重焌平日歇息的地方,西院一整个大院落是安置妻妾的,甘棠院最大最气派,是正室应得的院子,但殿下任意妄为,说不准会随意指给哪个妾室呢。
他肯按规矩来,倒是让张得福松了一口气,同时在心里更看重了还未过门的贺兰妙法一分。
李重焌又看向了钱葫芦:“你呢?”
钱葫芦见李重焌没有怒意,松懈下来,他笑着道:“奴婢已经将外头宅子布置妥当了,殿下上回让寻的珠帘碧帐已经寻找了,奴婢将它挂在了寝屋之中。”
李重焌上回亲自去看了宅子,走到卧房时,有些心旌摇曳,他欲将这方小小天地作为他案牍之外的温柔乡。
他忽地想到“水晶帘下看梳头”这一句,便吩咐了钱葫芦去寻一副珠帘。
长安有一户豪富家中有这样一副珠帘,碧帐薄如蝉翼、轻若云雾,缀以玲珑珠玉,明亮如银。这般奢靡精巧的物件,的确和甄华漪相配。
李重焌势在必得。
钱葫芦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这豪富家里得来了,今日是特意来邀功的。
但没曾想到,李重焌冷冷一睃,道:“僭越。”
钱葫芦面色一白,忙跪了下来,张得福也顺势跪下。
李重焌站了起来,平静说道:“外宅不过是打发时间的消遣处,怎配用这种东西,送去甘棠院。”
钱葫芦呐呐应是。
钱葫芦灰头土脸地出了晋王府,要往外宅里走,在路上碰见了骑马而来的贺兰璨。
贺兰璨跳下了马,对钱葫芦作揖问道:“钱公公这是去哪里?”
钱葫芦张口要说话,眼珠子转了转,说道:“听闻西市有一匹好马,我为晋王殿下挑马去。”
贺兰璨道:“过几天就要围猎了,这时候殿下还没寻到好马?不若去我府上挑上一挑。”
钱葫芦道:“那就先谢谢郎君了。”
又说了几句话,钱葫芦借口西市快到闭市的时候,拱手告别,贺兰璨转身看着钱葫芦离开的方向,眯了眯眼。
贺兰璨身边的长随说道:“郎君,咱回府挑马吧。”
贺兰璨笑道:“马?晋王府要挑的可不是马。”
贺兰璨是李重焌自小的玩伴,对李重焌的了解比外人更清楚,前些时日李重焌的举动吓得长安勋贵犹如惊弓之鸟,但贺兰璨却并不认为李重焌就此要对他们开刀。
虽然钱葫芦行事谨慎,但他还是通过蛛丝马迹找出了李重焌置办的宅子,偷偷翻墙进去望一望,贺兰璨很容易就猜出这宅子将要迎来的新主人是怎样一个人。
是一个要被晋王私藏的女人。
贺兰璨想起宫里的流言,晋王看中了一个容色殊丽的宫女。
以李重焌的性格,这事贺兰璨原本是不屑一顾的,这时候却是信了三分。
贺兰璨心里发冷,他的姐姐贺兰妙法尚未过门,晋王竟在准备接这奴婢出宫。
这贱婢,
怎敢如此羞辱贺兰妙法。
贺兰璨狠狠攥住马鞭,心中暗想,若是让他找出了这贱婢,他会让她生不如死,熄了这攀附权贵的心思的。
*
在长安权贵翘首以盼即将到来的围猎之行时,朝中有了人事变动。
出任中书令的竟然不是晋王李重焌,而是京兆尹潘育,似乎是作为补偿,晋王府的小卫将军做了京兆尹。
更为奇怪的是,朝中晋王一党愤愤争辩了,看起来是气急败坏,实际细看却没有什么行动。
悄悄地,京兆府行事渐渐张狂起来。
职责所在,不能说卫将军做错了,更何况,卫将军背后站着的,可是晋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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