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庭春夜》作者:梨旧.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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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吟霜走到了李元璟跟前,李元璟向她伸手,她将手放在他的手心,他拉着她坐下。

  他对甄吟霜说:“贵妃,朕在拟最后一道圣旨。”

  甄吟霜垂下眼睛,看见李元璟在写的,是一道立后圣旨。

  “……咨尔甄氏吟霜,久弼朕躬,立为皇后……”

  甄吟霜泪水簌簌落下。

  李元璟以凤冠为聘,要她一同赴死。

  不甘心、不甘心啊。

  李元璟伸手,将案上的酒壶取来,两只金盏,一只递给甄吟霜,一只留给自己。

  毒酒缓缓注满金盏,他捻住金盏,与甄吟霜同饮合卺之酒。

  怀疑过,失望过,后悔过,兜兜转转,与他赴死之人,依旧是甄吟霜。

  在这份感情变得面目可憎之前,以死亡来写一个忠贞不渝的结局。

  如何不算一份圆满。

  与所爱之人共赴黄泉,世上再没有这般圆满的事了。

  他悄悄放下腰间的匕首,他本担忧甄吟霜不甘殉爱,好在,她虽然浑身发抖,却已经饮尽了毒酒。

  这样便好了。

  甄吟霜嘴角溢出了深红的血。

  她的目光落在了立后诏书上,而后双手抚上李元璟的脸。

  玉奴终不负东昏。

  她情深,他义重,如何不是一段佳话。

  真幸福啊……

  火势越来越猛,一声巨响,清思殿轰然坍塌。

  殿外避火的太监宫女都呜咽着跪地哭主,与此同时,装束齐整的黑甲军终于攻入了丹凤门。

第67章 重逢娘娘有喜。

  杨七宝给甄华漪找了一身太监的服饰,两人都扮作最普通的青衣太监的模样,同其他宫人一样,忙着往外跑。

  杨七宝计划的路线是穿过光顺门,经过集贤院,从日营门出宫。一路顺顺当当,可刚出日营门,却被人迎面拦下。

  甄华漪抬头一看,贺兰璨勒住缰绳,低着头正在看她。

  他道:“甄娘子,长安城内不安全,我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杨七宝惊声道:“贺兰郎君!”

  他悄悄对甄华漪说:“娘子快跑,我扯住他的马。”

  甄华漪却越过他,对贺兰璨道:“那便多谢郎君了。”

  逃是逃不过的,杨七宝是个文弱的太监,她又怀着身子,怎能跑得过贺兰小将军。

  赌了一次,便再赌一次吧。

  上回逃难途中她与李重焌在一起,这件事贺兰璨为她向皇帝隐瞒了,想来他对自己是抱有善意的。

  杨七宝还在劝阻:“甄娘子,他怎会违背父亲的命令,你这是羊入虎口。”

  贺兰璨弯下腰,一把将甄华漪揽上了马背,他倨傲说道:“杨公公,再不跑,我就不客气了。”

  他抽出腰间的刀,杨七宝忙捂住脖子,跺着脚跑远了。

  贺兰璨低头看着甄华漪,温柔说道:“坐稳了。”

  甄华漪转头笑道:“多谢贺兰将军,说起来,将军是晋王殿下的好兄弟,我腹中的孩儿还要叫你一声叔叔。”

  贺兰璨笑容隐去:“坐好了。”

  甄华漪暗叹一口气。

  她其实也不敢笃定贺兰璨会偏向李重焌,她想要唤起贺兰璨和李重焌的兄弟情谊,但贺兰璨却反应平平。

  莫不是赌输了?

  她又想起,贺兰璨除了将李重焌当做兄长,他还把李重焌当姐夫,他极为敬爱的姐姐贺兰妙法的丈夫。

  怎将这件事给忘了。

  这样一想,她方才的话几乎是挑衅了。

  她顿时一阵后怕。

  贺兰璨低头,看见甄华漪面色苍白,他拉住缰绳,体贴问道:“骑马不舒服?”

  甄华漪摇了摇头,不敢多言。

  贺兰璨却停下了马,将她抱了下来。

  他道:“弄一架马车过来。”

  甄华漪坐在马车上,一路上并不敢放心,她一直悄悄撩开车帘一角,细细记下沿途建筑。

  顾忌着贺兰璨就在旁边,她不敢留下记号,她深觉可惜。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在一方小院前停了下来。甄华漪略微放心地想,好在不是贺兰府。

  贺兰璨将甄华漪送进院中,简单交代了婢女几句话,对甄华漪说道:“军务繁重,我先走了。”

  甄华漪叫住了他:“贺兰将军,”她犹豫问道,“晋王到了何处?将军是在和他对战?”

  贺兰璨摇了摇头,有些苦涩笑道:“甄娘子你多虑了,事情已经到了如今的地步,父亲不会与晋王交锋,贺兰家一向很会审时度势。”

  他拔出腰间的刀,看了一眼,又按了回去:“我只是一

  个上不了战场的将军罢了。”

  他说完,转过了身,匆匆离开了。

  甄华漪心中有了数,贺兰恕明面上没有和李重焌撕破脸,之前两军对垒,不过是奉旨行事。

  但贺兰恕暗地里想要抓住自己,作为和李重焌谈判的筹码。

  就是不知道,贺兰璨将她带到这小院,是否是贺兰恕的主意。

  甄华漪情愿相信,贺兰璨仅仅是为了保护她。

  贺兰璨从小院离开,他走到宽阔的朱雀大街上,往日繁华熙攘不见,到处都是杀气腾腾的黑甲军。

  贺兰璨好几拨黑甲军拦下,他一次次出示晋王府令牌才得以顺利通行,即便如此,黑甲军依旧频频向他投来警惕的目光。

  贺兰璨心中暗叹,这便是晋王亲军,难怪所向披靡。

  正走神的时候,一阵急促马蹄声响起,来人勒住缰绳,马匹放慢了步子,却依旧没有停下。

  贺兰璨抬头,看见李重焌手握缰绳,骑在马上。

  贺兰璨浑身一凛,拱手道:“殿下。”

  李重焌眼下青黑,神色有重重的疲意,一双眼睛布满血丝,但却有极锐利的光芒,宛如利刃出鞘,让人不敢逼视。

  他似乎在紧急之中停了下来,特意抽下时间对贺兰璨说道:“贺兰,城内动乱,她若在你那里,我便安心了,好好照料她。”

  他匆匆说完,就策马疾驰而去,他身后黑甲军紧随而上。

  贺兰璨犹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原来他抢走甄华漪的事,李重焌都看在眼中。

  李重焌忙于攻占长安城,他的一举一动,稍有不慎,就会被人趁虚而入,颠倒乾坤。他不能分心,便将甄华漪交给了自己。

  于李重焌而言,自己这里对甄华漪最安全。

  安全吗?

  他明明是贺兰恕之子。

  还对甄华漪抱有某种想法。

  贺兰璨回到小院中,甄华漪听见外间的声响,忙应了出来。

  贺兰璨看见她蹁跹而至的身影,有一瞬间的恍惚。

  甄华漪半是期待半是紧张地问道:“贺兰将军,晋王殿下如何了?”

  贺兰璨回神,苦笑说道:“晋王已入长安,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甄华漪眸子里的担忧渐渐褪去:“这便好了。”

  她说完这句话后,欲言又止。

  贺兰璨想,她大约想问,她在宫中消失,晋王为何不找她。

  贺兰璨知道理由,但他不太想告诉她。

  贺兰璨每日都会回到小院,甄华漪总是会问他晋王的消息,问到最后,她总是有些怅然。

  贺兰璨知道,她依旧想问晋王为何不找她,或许这几日,她渐渐没了信心,只想问一句,晋王可否提起过她。

  但就连这句话,她都不敢问出口了。

  甄华漪问完长安城内的消息,一时有些走神,贺兰璨便起身道别。

  甄华漪有些羞赧,她站起来,将贺兰璨送至门口,颇为诚挚说道:“多谢贺兰将军这几日的照料,我总是有些精神不济,若有怠慢,将军勿怪。”

  贺兰璨道:“不碍事。”

  甄华漪笑道:“将军真是好人,想起从前我同将军还有过龃龉,大约是我从前不够稳重。”

  贺兰璨也笑:“是吗?”

  送走贺兰璨,甄华漪回到了房中。

  天色渐渐暗了,她点亮灯盏,看着摇曳的火光,她双手托着腮,幽幽叹了口气。

  李重焌进入长安城已有三日,他不曾来见她,也没有只言片语留给她。

  莫非他已经忘了她?

  甄华漪忽然觉得身上有点凉意,起身披上一件衣裳,才觉得暖了过来。

  他忘了她,其实也说得通。

  他们两人,说到底其实只是露水情缘。更何况,他们两人之间,还隔着一个李元璟。

  甄华漪的手轻轻搭上了小腹。

  就算他忘记了她,她也不后悔千辛万苦留下这个孩子。

  这是她的孩子,与他无关。

  *

  贺兰璨这次回到院中,甄华漪没有出来迎他。

  他走到甄华漪的屋子前,侍女指向了花园,告诉他甄华漪去了那里,贺兰璨便一路寻了过去。

  他看见甄华漪正在驻足看花,便隐到了树丛后去,也不知是在看花还是在看人。

  煞风景的是,这时候有侍女在胡乱议论起来。

  “郎君将甄娘子藏在府上,莫不是瞧中甄娘子好容貌,要让她做外室?”

  “你却不知晓内情,我听说呀,这甄娘子是晋王的女人,郎君是奉相爷命令留下她,好要挟晋王。”

  贺兰璨听得面色发黑,忍不住走了出来要喝止住这些饶舌的婢女,但甄华漪却先他一步走了出来。

  婢女大惊失色:“甄娘子。”

  甄华漪冷声道:“贺兰郎君为人正直,连我一个外人都知晓,你们是贺兰府的婢女,竟这般揣测郎君?”

  婢女矮着身子道:“奴婢知错。”

  这是贺兰府上的婢女,甄华漪也不会刻意为难,点了头示意她们离开,她们便小跑着走开了。

  贺兰璨又隐入了树荫中。

  为人正直?

  他的笑容略带讥讽。

  李重焌觉得他这里安全,甄华漪说他为人正直。

  他是这样的人吗?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当初得知晋王造反,父亲领命平乱,他心里颇多挣扎,只因晋王是他自幼敬仰的兄长,他不想父亲和晋王刀兵相见。

  现如今,是晋王攻占长安,父亲成了手下败将。

  贺兰一族和晋王站在了对立面,晋王不是心慈手软的人,贺兰一族的下场可想而知。

  可晋王入长安,对他依旧信任。他被夹在在父亲和晋王之间,挣扎不休。

  他将甄华漪藏在院中,是为了贺兰一族,还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或是全然出于好意。

  连他自己都分不清。

  *

  贺兰璨消失了两天没来见甄华漪。

  这两日,无需经过贺兰璨,甄华漪也知道了李重焌的最新消息。

  新皇登基。

  这件事传遍天下,传遍长安城大街小巷,也传到了小院婢女的口中。

  甄华漪听见这个消息后,彻底为李重焌放下了心。

  却又忍不住红了眼圈。

  李重焌入主皇宫后,若有心,就会知道她已经消失在了绿绮殿,他若对她有旧情,就会派人来找她。以李重焌的手段,找到这小院简直易如反掌。

  可她在这小院中安静度日,可见李重焌压根没有找她。

  她渐渐相信,他是忘记了她。

  天已经黑了,贺兰璨提着一壶酒来找甄华漪。

  甄华漪知晓这有些不妥,但见贺兰璨神色郁郁,还是同他一同围着圆桌坐下。

  贺兰璨边倒酒边问她:“甄娘子,你不害怕吗?”

  怕?

  她摇了摇头。

  甄华漪想,她经历过很糟糕的事,大约不会再轻易害怕。

  贺兰璨笑着道:“不怕当今圣上抛弃你?”

  甄华漪一怔,皱着眉头,愁眉不展说道:“我会伤心,但不会害怕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贺兰璨莫名心口一堵。

  他知道她的经历,从千娇万宠的公主,跌落成低贱的奴婢,从高朋满座,到死伤亲友。他从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却有百般说不出的滋味。

  贺兰璨发现,即便如此,她从未有过愤懑,从未有过阴暗。

  她只是在好好活着,单就这一点,千难万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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