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庭春夜》作者:梨旧.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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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清思殿走出来后,甄吟霜仰头看了看天,说道:“真是难得的好天气。”

  阴沉了那么多天,今日算是雨霁云开。

  今日甄吟霜买通了宫人,在皇帝经过的小径上偶遇了他,一个哭得梨花带雨,一个心生怜意,嫌隙顿时消散无踪。

  甄吟霜引出了玉盘儿一事,总算是洗刷掉自己苛待妹妹的流言。

  不过,青空依旧有一丝云翳。

  甄吟霜皱了皱眉,不知为何李元璟竟犹豫了,不再愿意将甄华漪送给卫国公。

  甄吟霜唇角依旧挂着温柔的笑意,她眸光渐渐变冷,她轻声吩咐宫人:“去张御医那儿取一帖巫山恨来,在宫宴上融在酒里给妹妹吃了,等卫国公来,将生米煮成熟饭,这事由不得她任性。”

  她叹息道:“我是为了她好。”

第20章 暗潮心跳如擂鼓。

  午时正刻,廊下奏起中和韶乐,皇帝设宝座于含元殿正中,赐百官坐,赐茶进酒,百官跪叩皇恩,筵宴开始。

  李元璟进殿的时候,身后跟着的是甄吟霜,殿中人见了这一幕,各自心中暗有揣测。

  他们消息来得迟,尚且停留在甄贵妃失宠一事中,今日一见帝妃二人如胶似漆,流言不攻自破。

  李重焌是随在太皇太后身边姗姗来迟的,甄华漪见了李重焌来,想高兴却高兴不起来。

  她和李重焌算是旧相识,从前还有一点关系,她本盼着能重续“前缘”,利用李重焌来逃离卫国公,可这些时日她不知哪里做错了,根本没能让李重焌对她产生半分好感。

  甄华漪茫然若失,她取了桌案上的一盏浮玉春,以袖遮面满饮了此杯。

  她放下酒盏,察觉到自己失态,抬眼就看见卫国公虎视眈眈,她心里一紧,知晓自己今日必须清醒着回宫。

  但是没过一会儿,有个姓张的才人向她敬酒,她不得已应了后,因她被贬而对她生了好奇的妃嫔们一杯接一杯地敬,终于放下酒盏后,甄华漪云鬓微松,雪腮酡红,她困沉沉的,强抬手腕支颐。

  甄华漪缓了一会儿,强撑着悄悄拔下了一支花钗握在手心,尖锐的疼痛让她清明了稍许。

  她抬起头,这时感到有几道目光在看她,她一眼就看见卫国公端起酒盏,眸光深深地看着她。

  甄华漪浑身一寒,下意识要往右席上首望去,她顿了顿,却看向了御座。

  原以为是错觉,没想到李元璟真的在看她。

  李元璟的目光落在甄华漪的身上,手指不自觉地抹着杯盏旋了半圈。

  他本没注意甄华漪,只是偶尔间一瞥,才看到了这个角落里失魂落魄的伤心人,看到这般不同的甄华漪,他忍不住多看了许久。

  李元璟知晓,自己是厌恶极了她的,连他也弄不清楚,为何今日要频频看她。

  “圣上……”

  身侧,甄吟霜纤纤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甄吟霜眼中露出关切:“圣上,冷酒伤身,可不能多饮。”

  李元璟收回放在甄华漪脸上的目光,他看向甄吟霜。他放下酒盏,反手握住了甄吟霜的手,甄吟霜羞涩低头。

  只是低头之时,甄吟霜的面色渐渐变冷。

  甄吟霜一直注意着李元璟的一举一动,她自然看清楚了李元璟看了甄华漪许久。

  她心里恐慌又焦灼,忍不住出言打断了李元璟对甄华漪的注视。

  甄吟霜抬起头,娇声对李元璟说道:“妾出去更衣,圣上不许贪杯。”

  甄吟霜起身,遥遥望了一眼卫国公,走出殿外后,她问宫女道:“都安排妥当了吗?”

  宫女道:“卫国公那边,奴婢已经派人知会了,国公爷当然是乐见其成的。还有那巫山恨,已经融在酒里给甄御女送过去了,奴婢悄悄瞧着甄御女饮了许多酒,不消多久就会发作。”

  甄吟霜道:“姻缘难得,为了妹妹好,本宫可算是手段使尽了。”

  她又道:“你依旧站在她身边,瞧着时候差不多,暗暗使个眼色。”

  宫女道:“奴婢晓得了。”

  甄吟霜出去片刻后,回到筵席上,她举起杯,眼中隐着欣愉,遥遥对甄华漪敬了一杯酒。

  甄吟霜敬酒的时候,李元璟又将头偏了过来,甄华漪不得己,在李元璟的目光下满饮此盏。

  甄华漪放下酒盏,李元璟依旧在看她,甄华漪心中一动,依依地望了过去,李元璟神色略有僵硬,别开了眼,仰头又喝了一杯酒。

  甄吟霜眼里的欢喜褪去,她用力握着酒杯,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

  甄华漪转过脸,却不期间撞进了李重焌讥诮的眼睛里。

  甄华漪抿了抿唇,不知方才她和皇帝的眉眼官司李重焌瞧见了没有,应当是瞧见了,不然他不会露出这样似笑非笑的表情来嘲笑她。

  一时间,甄华漪有些羞窘,她不知是因为这份羞窘还是因为喝了太多的酒,她只感到热气熏蒸,那热气从心里透了出来,蒸得她手软脚软。

  *

  宴会伊始,隔着觥筹交错的皇亲显贵,李重焌静静看了甄华漪许久。

  太皇太后的话犹在耳畔,她告诉他,甄华漪活得艰难。

  李重焌看着甄华漪,想起那日她躲在梅树下,背对着他,无声簌簌落泪的样子。

  他总觉得今日甄华漪也会哭出来。

  他看着甄华漪站起了身,他也立刻不假思索地站了起来。

  他突然间有股

  冲动,想和甄华漪说上几句话,其实他并没有想好究竟要说点什么。

  “二郎?”

  太皇太后不解地看向了李重焌,李重焌僵硬地停止了迈步的动作,复又坐了下来,他道:“无事,突然想起府中的事。”

  他往甄华漪处看了一眼,却见她站起来是为了和一个姓张的才人敬酒。

  甄华漪被人劝了一杯又一杯,她不曾拒绝,直喝得眉眼饧涩,眼尾红软。

  李重焌蓦地心底有股淤积之气,她不该是这幅模样。

  李重焌很明白自己没有立场去阻止兄长妃嫔之间的应酬,他没打算直接阻止,正要想个办法做点什么,忽然间,他看到了李元璟看向甄华漪的目光。

  这目光让李重焌怔怔半晌。

  他又看向甄华漪,却见她眼神缠绵地看向了李元璟。

  李重焌回过神,暗笑自己鬼迷心窍。

  就算祖母说得没错,她如今的日子不好过,那与他何干。她就算再落魄,也是宫里的贵人,皇帝的妃嫔。

  况且,她现在已经想通了,开始向皇帝邀宠,以她的手段和心机,获宠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

  现在他的兄长,不就在一直盯着她看么。

  李重焌想到这里,莫名有些心浮气躁,他克制住自己没让情绪上脸,他一向将真实的情绪隐在深处,这段时间却经常差点被人看出心思,真是大意。

  余光扫到太皇太后看向了他这边,李重焌挂上笑,仰头灌下一杯酒,看着殿中胡姬婆娑身影。

  只不过时不时的,他的目光却穿过胡姬身上轻薄的纱衣,看向了对面的甄华漪。

  她涨红着一张脸,直红到了耳根,眼神迷离,动作凝滞,她不小心碰倒了酒壶,笨手笨脚地扶起酒壶,酒水却顺势灌进了她的袖中,她想也不想地抽出帕子,卷起了袖口,露出半截凝脂般的手臂往里去揩拭。

  她动作一顿,像是忽然间发现她的举止出格,她忙放下袖子,小心看了看,而后露出放心的神色。

  她放心得太早了,她的一举一动都被李重焌尽收眼底。

  那片皓白被繁复厚重的绸缎遮掩后,李重焌心里像是被羽毛轻轻地挠了一下。

  耳旁鼓震声起,一声一声扣在李重焌的心脏上,胡姬们裸。露的半片腰身也及不上若隐若现的腕子。

  李重焌想到这里猛地惊醒。

  他低头看手指捏着的半盏清酒,心中惊疑不定。

  “二郎?你喝了多少酒,怎么醉成这模样?”

  太皇太后颇为不放心地看着李重焌,他白皙俊美的面容染着薄红,徒增了一抹旎色。

  李重焌强压住喉间的喘。息,带笑道:“祖母放心,孙儿酒量好得很。”

  他应付了太皇太后,伸手按住这半盏酒,悄无声息地交给了身后的张得福,吩咐他去查。

  李重焌闭上眼,忽然间耳热眼跳。

  也许只是酒的问题。

  他睁开眼,不去看甄华漪,只去看腰肢柔软的胡姬们,胡姬们羞红了脸,频频暗送秋波,但李重焌却心不在焉。

  他又看了甄华漪一眼。

  他看到的是甄华漪向他兄长献媚的神色。

  他心头煎淹的火气顿消,他本想笑的,却掩藏不住眼底的讥诮。

  甄华漪就是这个时候忽然回望了他一眼。

  她眼眸似含着露水,目光甫一接触,她瑟缩着身子,重重颤了一下。

  鼓声密集起来,李重焌心跳也如擂鼓。

  他暗暗握住手指上的青玉扳指,手指有了轻微的颤抖。

第21章 求救求求你……

  李重焌赶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往后微微仰着,缓慢阖上眼睛。

  他愈是遭受那隐秘的煎熬,面上神色愈是冷淡,看起来他只是脸色稍微潮红,本就俊秀的面容染上一丝靡丽,别人看来必然是饮了酒的缘故。

  李重焌平复下来,睁眼看着甄华漪,眼底闪过一丝惊疑,他低声问身侧的钱通宝:“甄氏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他疑心,甄华漪或许同他一样,吃了下料的东西,同样难以自抑。

  钱通宝不解,仔细看了甄华漪好久,迟疑说道:“好像是……甄御女这是饮了多少酒啊。”

  李重焌不自觉皱了一下眉。

  在他眼中,她此刻媚态横生,莫非全然出自自己无端的想象。

  李重焌在整个宴会上都沉默异常,这与平日的他相去甚远,他是长安多少少女心中的檀郎,他的异样自然引起了许多暗地里的注意。

  在这些偷偷羞涩的打量中,唯有贺兰般若最为紧张。

  她借着为贺兰皇后筹备宴会的机会,悄悄将送给李重焌的酒换成了鹿茸酒,她坐在底下暗中瞧了好久,却瞧不出来那酒究竟有没有在李重焌身上生效。

  李重焌只是微微红了脸颊,并未有一点放浪之举,反而今日格外收敛,显得意兴阑珊。

  贺兰般若看不出李重焌的状况,眼看筵席过半,只怕太后马上就要当中宣布婚讯了,她咬了咬牙,就要站起身。

  忽然有人按住了她的手,贺兰般若转脸,看见她的五姐姐看着她:“六娘。”

  贺兰般若心一颤,因心虚而挤满笑意:“五姐姐,怎么了?”

  贺兰妙法说道:“昨夜,父亲与我长谈半宿……”

  贺兰般若掩饰不住眼中的讥讽,她道:“是么?”

  贺兰恕重规矩,待嫡出的子女和庶出子女有所不同,与贺兰般若也并不亲近。

  贺兰般若这个反应,贺兰妙法并不意外。

  贺兰般若是仆妇生下的女儿,贺兰一家人从未知道她的存在,直到有一天,贺兰般若的生母在外过活不下去,带着女儿认祖归宗。

  那妇人在贺兰府并没有活过几年就撒手人寰了,贺兰般若便没了生母。

  好在这几年贺兰般若长大了,正是要许配人家的年纪,府上只有两个女儿,贺兰般若的身价也渐渐水涨船高起来。

  贺兰妙法不在意贺兰般若的反应,她说道:“昨夜父亲说,会重修庶母的坟茔。”

  贺兰般若讥讽的笑还存留在脸上,眼圈却微微发红。

  她抬眼看她的嫡姐。

  父亲淡漠,绝不会主动提及姨娘的事,这件事是嫡姐促成的。

  是父亲看在嫡姐即将成为亲王妃的面子上,才勉为其难答应的。

  贺兰般若自己顿时分作了两半,一半在艳羡亲王妻室的尊荣,一半在为嫡姐的好意而心绪不宁。

  贺兰妙法并未体察贺兰般若的复杂心绪,她身份尊贵,帮贺兰般若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她道:“就是这么一件事。”

  她问道:“你起身是要出去么?”

  贺兰般若悻悻坐下,犹豫说道:“我……不知道。”

  贺兰妙法便放下了这件事,她像是忽然想到什么般,霎时红了脸颊,她低声道:“我现下这幅样子可好?”

  贺兰般若还没回过神来,不解瞧上一眼,点了点头。

  贺兰妙法扶了扶发髻,往酒盏里注满了酒,踌躇了一会儿,用力握住酒盏,慢慢平复着呼吸。

  贺兰般若尚在疑惑,一转脸却见她的父亲贺兰恕走了过来。

  贺兰恕是个头发花白、长须美髯的中年男子,他生得颇为儒雅又不失威严,年轻时候也曾风度不凡。

  贺兰恕径直走过来,贺兰妙法站起身来,跟随她父亲离了席,父女两人一同往晋王那边走去。

  从过来到离开,贺兰恕对贺兰般若仿佛视而不见,贺兰般若方才的感怀渐渐散去,她蓦地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高台之上,太后看见贺兰家父女往李重焌处走去,微微露了笑意,她偏头问宫女道:“司天台安排妥当了么?”

  宫女答道:“灵台郎早已在廊下候着了。”

  太后颔首,道:“让灵台郎入殿来。”

  宫女弓腰正要退出去,却听见鼓乐声停,有太监捧着大檀木匣子笑盈盈走了进来,高声道:“晋王殿下为太后娘娘献礼——”

  太后对此皱了皱眉,颇有计划被打乱的不悦。

  太后点头,太监打开匣子,从中拿出了一副画,太后兴致索然。

  太监展开那幅画,画的是园林景色,瞧不出什么新意,她唤宫女前去收好,那太监又说道:“殿下为太后娘

  娘在城北建了园子,请太后娘娘赐名。”

  太后这下终于面露惊讶,她听说过李重焌的园子,五年未归,他却在长安大兴土木,建了有两三年之久,太后心中暗觉李重焌不懂规矩,行事奢靡僭越。

  这园子却是李重焌为她准备的,花费数年之久……

  太后心下稍感宽慰,她抬眼去看李重焌,见他微有醉态,面对舅舅贺兰恕时,亲昵得很。

  太后看着李重焌略有动容,李重焌不似李元璟,不曾在她身边长大,她仿佛陡然间就发现他长成了大人,原以为母子亲缘淡薄,不曾想他还念着自己这个母亲。

  太后道:“‘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我儿有心了,就……赐名‘萱思园’。”

  太后看向李重焌,在他对面,贺兰妙法羞涩站在父亲身旁,佳儿佳妇,甚是相配。

  太后低声吩咐宫女,恍若叹息:“叫灵台郎再等一刻钟。”

  席上人心思各异,甄华漪全然不知,只感到煎淹难熬透不过气来,她以为是自己饮了太多的酒。

  鼓乐声停的时候,甄华漪抬头看向场中,见到李重焌为太后献礼,心中也是一样的惊讶。

  李重焌在外打仗的时候还一心念着给太后修园子,倒是孝顺得很。

  她和众人一样去看李重焌,却见到李重焌端端正正地站着,和平日落拓散漫的样子大相径庭。

  甄华漪眼前有些昏花,她费力眯了眼睛去看,看清楚了李重焌对面站着的羞涩少女。

  贺兰妙法举起酒盏,向李重焌敬酒,她落落大方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羞涩,一举一动都是世家闺秀的风采。

  李重焌带着笑回敬了她。

  甄华漪看仔细了,用力眨了眨眼,摇摇晃晃着脑袋,感到头有些昏,胸口也有着闷。

  她闭着眼缓了一会儿,再睁眼时,却找不到李重焌的踪迹。

  她左右张望,看见殿门口太监引着一个官员走了进来,传道:“司天台灵台郎有祥瑞禀圣上、太后、太皇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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