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庭春夜》作者:梨旧.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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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华漪并不争辩:“是。”

  李元璟看着她,一时无话可说。

  他冷声道:“你走吧。”

  甄华漪没有半分犹豫,行礼后退了出去。

  他看着甄华漪的背影,半晌没有说话。

  王保全走了进来,匆匆道:“陛下,贺兰尚书令有要事禀告。”

  他话音未落,贺兰恕却已经走了进来,道:“陛下,晋王未死,而是回到了洛阳。”

  甄华漪才走到了殿外,贺兰恕声如洪钟,震得她差点站不稳,好在有玉坠儿扶了一把。

  李重焌,没死!

  *

  洛阳城的夜与长安城仿佛也没有什么不同。

  今夜,东都留守府设宴,邀请洛阳城内大小官员。尚未天黑的时候,洛阳城中各位大官的府邸就开始热闹非凡。

  东都留守汪历是洛阳城的主政官员,素日里最有官威、爱排场,今日设宴,各位官员谁不敢怠慢,都备上了厚礼。

  不敢等到天黑,官员们早早上了马车,赶早不赶晚,何况,谁敢在留守的宴席上迟到。

  于是在留守府两里开外,众位官员们的马车就堵得个水泄不通。

  待到天黑,马车终于开始能动了,一个个官员笑容灿烂地走进了留守府,对门房僮仆们都极为客气。

  但今日,以往傲慢懒怠的留守府下人,却变得恭敬守礼了许多,若是有人细心一些,还能发觉他们神色中隐着恐惧。

  官员们一个一个被引到席上,相互寒暄了许久,主座上的汪历却依旧不曾现身。

  虽然汪历好摆架子,常常最后出场,但今日未免推迟得太久了些吧。众人频频往主位看去,最后开始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一个黑衣少年出现在席上,但没有人注意,直到他坐到了汪历的位置。

  众人惊诧,都去看汪家仆从,但仆从只是低着头,不言不语。

  议论声更大了,但席上有几人神色渐渐沉凝起来。

  有人大声道:“你是哪里的小子,这是守备的位置!”

  少年笑着饮了一盏酒:“守备在这里,”他用左手端上了一只漆黑的匣子,接着说道:“我是晋王府的卫离。”

  “晋王府!”席上响起阵阵吸气声。

  卫离案上的匣子散发着一种不祥的气息,仿佛还渗透出了点点深红,众人避开眼睛不敢再看。

  有人站了起来:“小子尔敢!晋王造反已死,你这晋王府余孽还敢在洛阳招摇。”

  他转头望向了几个人:“周将军,邓将军,与我同去领兵,诛杀叛贼!”

  但周将军和邓将军却并未起身。

  当年晋王以亲王身份遥领东都牧,洛阳兵马悉数由晋王亲自带领,大多数将士心中只认晋王,不认皇帝,就连他们自己也受到过晋王的知遇之恩。

  何况,就算他们想要对晋王动手,只怕手下的兵卒也不肯。

  站起那人怒喝道:“莫非你们只知晋王,不知圣上?你们亦与谋逆无异!”

  他高声呼喊,席上有几个人站了起来,众人仔细一看,有与晋王党颇有恩怨的几人,还有几人跃跃欲试,想要趁机立功。

  周将军与旁人一样,心中焦躁不已。

  到了必须抉择的时候,要么站出来,诛杀晋王党,事后得到朝廷赏赐,要么做晋王党,加入叛乱。

  就算晋王党在洛阳一呼百应,似乎也必输无疑啊,毕竟晋王已死,群龙无首。

  周将军动了动,忽然被旁人按住了:“再等等,那卫离神态自若,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席上那人拔刀走了上来,他神色轻蔑:“卫离小儿,你敢妖言惑众,我先杀了你,再将你们晋王府上的人,一个一个杀干净,你未见识过我的这把刀吧?”

  “本王也不曾见识过。”

  卫离身后的螺钿屏风后,缓步走出来一人。他一袭朱衣,腰佩玉带,容色皎然,神色冷峻。

  他甫一出现,就吓得那人跌落了手中的刀:“晋……晋王。”

  李重焌冷声道:“拿下。”

  不知从哪里冲出了刀斧手,手起刀落,立刻将拿刀之人及方才响应之人一一诛杀。

  地面上血污渐渐流满了一地,沾湿了诸位官员的鞋面。

  卫离走下主座,对李重焌拱手道:“殿下,洛阳大营今夜已派兵掌控。”

  “好,”李重焌扫视众人,“诸位可愿效忠本王,共谋大事?”

  众人无敢不应,俱是跪下。

  李重焌抽出腰间青霜剑,剑光寒若秋霜,众人感到面上微凉,正恐惧不知所以,却见李重焌并起左右二指,以利刃划破,歃血为盟。

  众人纷纷亦割破手指,发誓效忠。

  “有渝此誓,天诛地灭。”

  *

  宴会结束,李重焌回到守备的寝屋,刚关上门,就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卫离眼疾手快扶起他,却看见他按住心口,唇角有深红的血渍。

  “殿下!”卫离心惊不已。

  李重焌重伤归来,不曾休息就马不停蹄地开始筹划,亲自领兵夺取了洛阳大营兵权,又带着卫离等人潜入守备府,杀死守备,设下今夜鸿门宴。

  洛阳城已尽在掌握,但晋王的身子实在令人忧心。

  李重焌用力擦拭嘴角的血渍,站起身来,说道:“接下来尽快收拢各地旧部,一鼓作气攻克长安。”

  卫离道:“可是殿下你的身子……”

  李重焌淡淡道:“卫离,你何时变得这般婆婆妈妈了。”

  卫离一怔,立刻拱手道:“殿下,我这着手去办。”

  卫离走后,李重焌手指用力抓住胸口衣襟,牙齿咬住下唇,打了一个冷噤,面上浮现痛苦之色。

  他缓缓坐了下来,半晌才恢复平静。

  两个月前,他从死里逃生。

  那日他像往常一样,带着斗笠,一身青衣前往城门查探消息,他混在人群中装作赶路,毫不起眼,却敏锐地发觉到有人在跟踪他。

  他们紧追不舍,直到深夜,那些人快要将他围住,他神色凝重,要寻找突破口离开,却忽然见到城门侍卫打开了城门。

  他仔细一瞧,今日城门侍卫换了人,仿佛在贺兰府中曾见过。

  没有别的地方能逃,机不可失,他闪身就出了城门,但身后之人追得愈发紧了。

  他逃到了郊外山林中,又被他们逼到了悬崖边上。

  “晋王,若束手就擒,圣上念在你们兄弟一场的份上,还能有一条活路,否则 ,十死无生。”

  他们亢奋、激动,眼中隐着嗜血的光芒。

  将晋王这天之骄子踩在脚下,逼入绝境的滋味,简直令人战栗不已。

  他们想要看到晋王脸上恐惧惊惶的模样,那必然会让这场狩猎更加有趣。

  但他们失望了。

  李重焌神色平静,只纵身一跃跳下悬崖。

  夜里下起了大雨,冰凉的雨水让李重焌从昏迷中醒来。或许没有这场雨,他会真的死去。

  摔下悬崖的时候,丛生的树枝挡住了他的重重跌落,也带给他遍体鳞伤。

  他身上的血打湿了青衣,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带着一身的伤寻找躲避之所。

  他却先找了一具尸体,面目全非,血肉模糊。

  巧合又幸运。

  在滂沱的雨中,他脱下了自己的衣裳,又穿上了尸身上的破衣裳。

  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泥泞的雨水,找到了一处山洞。他已经没有力气,顾不得寻一个舒适的位置,直直倒了下来。

  后半夜,卫离等人得到消息,在山谷下寻到了他。

  他听见卫离念叨:“若不是为了那个甄氏,三天前殿下就顺顺利利出城了,值当吗?”

  李重焌半醒半昏迷,却很笃定。

  自是值得。

  只是深恨未能将她带离长安。

  今夜,她还在家里等他。

第66章 殉爱如何不是一段佳话。

  今年才过完春,就不太平静。

  晋王在洛阳举兵,各州都举旗响应,长安势单力薄,岌岌可危。

  更雪上加霜的是,北戎也趁机来犯,一时间李元璟颇有些焦头烂额。

  朝中除了贺兰氏一族的势力已无人可用,贺兰氏争权越发激烈,李元璟万般无奈之下,只得答应了立大皇子为太子。

  朝中气氛紧张,李元璟每日都紧锁眉头,自然也影响到了后宫。

  后宫各妃嫔竟都开始学着甄华漪,每日大门不出,唯恐遭到皇帝迁怒。

  在这般沉凝的氛围里,迎来了甄吟霜的生辰。

  清晨,甄吟霜为李元璟穿衣,晨光熹微,他低下头,看着甄吟霜恬静的容颜,心也有些静了,他于是说道:“今日是你的生辰,不必学着其他人约束自己,宫里也沉寂许久,趁着今日热闹热闹。”

  甄吟霜笑道:“那臣妾今日办一场花宴,陛下下朝后也来凑凑热闹吧。”

  李元璟点头应允。

  甄吟霜发了帖子,请皇后及诸位嫔妃赴宴,甄华漪也在邀请之列。

  这次花宴是皇帝授意的,甄华漪推拒不得,好在她肚子尚未显怀,不宜被人察觉。

  甄华漪命宫人找来宽松衣裙,宫女拿来的都太过艳丽张扬,甄华漪很难满意。

  最终,挑了一件莲青色襦裙。

  仿佛还是许久之前的记忆了,那时她存心勾搭李重焌,可惜挑选晋王府上宫女喜欢的颜色来穿。

  那时还是傅嬷嬷连夜为她改衣裳。

  甄华漪道:“傅嬷嬷,这件改改腰身……”

  她话音未落,忽然想起傅嬷嬷已经不在宫中了。

  前些时候,她求杨七宝设法将傅嬷嬷和玉坠儿送出了宫。

  她已自身难保,只盼着不要牵连更多的人。

  到了晌午,甄华漪起身前往凤仪殿赴宴。

  才下轿撵,凤仪殿外三五一群的妃嫔停止了说话,齐齐向她行礼。

  “淑妃娘娘万安。”

  甄华漪笑着请她们起身,但没有多余的精力与她们寒暄,只扶着宫女的手走进了殿内。

  身后隐约有议论,她并不在意。

  一个婕妤说道:“听闻淑妃自矜孤傲,果真如此。”

  “倒是生得极美,这幅容貌又是这个性子,也难怪在宫里几起几落了。”

  一进凤仪殿,就见满是杜鹃、荼靡、牡丹,姹紫嫣红争奇斗艳。

  宫人将甄华漪引到席上落座,主位是皇后,甄吟霜坐左边,甄华漪的位置在皇后之右。

  席间宫女送来了果酒,甄吟霜提议行酒令,甄华漪小心应对,次次都躲过了罚酒。

  “妹妹,”甄吟霜忽然对她举起了酒杯,“自你晋淑妃后,我们姐妹两人倒是没有一起聚聚,这一杯敬你。”

  甄吟霜看着甄华漪举起酒盏,以衣袖遮面,饮完了酒。她捻起酒盏示意,杯中已空。

  甄吟霜微微皱了眉。

  酒过半巡,李元璟姗姗来迟。

  众妃嫔一一行礼,李元璟来到皇后身边,请大家一同落座。

  李元璟坐下后,视线扫了一眼甄华漪。

  她今日穿着一身莲青色襦裙,更显温婉端丽,他觉得她模样温柔了许多,这些时日,应当是有所改进。

  若她乖巧听话,他愿意给她淑妃的体面。

  李元璟来后,席上气氛更热烈,妃嫔们之前关门闭户,只是怕触了皇帝霉头,今日皇帝兴致高,她们自然欢喜。

  正热闹的时候,甄吟霜忽然用手指抵了一下额头,身子晃了晃。

  李元璟忙扶住她:“贵妃,你怎么了?”

  甄吟霜回答:“许是多饮了酒,有些发晕。”

  李元璟于是扬声命人唤太医。

  甄吟霜病歪歪倒在李元璟身上,忽然抬起眼看了甄华漪一眼。

  甄华漪也正在看她,猛然间出了一身冷汗。

  甄华漪失手跌落了酒盏,酒污沾满了衣裙,她对皇帝皇后告罪,起身去更衣。

  甄华漪更衣完毕,没有回到席上,而是差遣宫人告一声罪,便扶着宫女的手,回到了绿绮殿,一路上她手脚发冷。

  她回忆起甄吟霜看她的那一眼,还有行酒令之时,甄吟霜多次刻意的试探。

  甄吟霜逼她喝酒,是为了看她的反应,虽然她都小心应对了过去,但甄吟霜依旧故意叫来了太医。

  若她不及时离开,甄吟霜恐怕会让太医来为她把脉。

  甄吟霜定是知道了些什么,但她很难招架,幸好,她将傅嬷嬷和玉坠儿提前走出了宫。

  甄华漪刚回到宫中,忽响起太监传报声,李元璟和甄吟霜一同过来了。

  “妹妹中途离席,莫非是身子不适?这段时日,妹妹日渐消瘦,我实在放心不下。这位黄太医医术了得,我特意请他过来帮妹妹也瞧瞧。”

  甄华漪刚刚紧张了一场,又吹了一路冷风,的确有些不适,她歪在美人榻上,撑着腰肢起身,鬓发松乱,面色苍白。

  她扫了一眼面前三人,身上彻骨冰寒。

  她已经瞒不住了。

  她挤出笑来:“劳烦姐姐费心,我一切都好。”

  她起身要下榻向李元璟行礼,李元璟一手按住了她:“你身子虚弱,不必多礼。”

  他收回手,发觉她瘦似花枝,顿时生出一股怜爱,她身上的灰败气息散去,只剩下柔弱可怜。

  李元璟想,他们之间只是误会而已。

  他从前不知她在意他。

  她如今不晓他已经消除了误解。

  他再也不会让她困在北苑那种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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