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嬷嬷说:“若是当着晋王的面,高高兴兴要去侍寝,他一回想起从前的事,免不了觉得娘娘戏弄了他,甚至会恼羞成怒的。”
甄华漪为难道:“争宠的事,莫非不能答应?”
傅嬷嬷道:“答应自然是要答应的,但要在十分的愿意里要有一分的犹豫和委屈,对晋王殿下,也要嘘寒问暖着,让他觉得娘娘是有为难之处,娘娘心里有他。”
甄华漪恍然大悟,表示她受教了。
傅嬷嬷又悉心传授了甄华漪许多拿捏人的伎俩,多数是她曾在燕后身边见识到的,甄华漪一点就通,听罢频频点头。
又到了和李重焌约定作画的日子。
这次去之前,傅嬷嬷让甄华漪亲手做了糕点。
甄华漪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公主,这些庖厨之事让她颇为为难,她和傅嬷嬷学了好几天,学做的糕点是单笼金乳酥。
这单笼金乳酥金黄油亮、层层起酥,吃起来表皮酥脆,内里软绵入口即化,这般美味,做起来也格外费工夫。
到了最后一天,甄华漪做出来的东西依旧是软趴趴的、颜色奇怪的大包子。
甄华漪看了一眼傅嬷嬷做出来的金黄灯笼和自己的大包子,她可怜
巴巴地对傅嬷嬷说:“嬷嬷,不如我把你做的带过去吧,反正他也不知道。”
傅嬷嬷摇头道:“娘娘说什么胡话,亲手做的才显诚心,况且,晋王殿下自然猜得到,娘娘不擅长厨艺。”
甄华漪感到自己这几天白吃苦了,她叹息道:“早知道这两天就偷懒了,反正没分别。”
傅嬷嬷用点心盒子将甄华漪亲手做的单笼金乳酥装了,甄华漪看着这么大的盒子有些为难,她总不能在万寿殿众目睽睽之下将这点心盒子带进去。
她叫来了小太监,将点心盒子又放进书笈里,让小太监帮忙背着到了书房里。
不知是不是她自己太过在意,她总觉得众人仿佛看了一眼小太监和他背着的书笈。
甄华漪莫名紧张起来,仿佛是做贼心虚,她心里一直念着这件事,今日的课就分外难捱。
好不容易等魏大家离开,她带着小太监走到了平日李重焌作画的屋子里,她让小太监放下书笈,就打发他离开了。
接下来,她一个人盯着书笈,安静等待李重焌过来。
大概是这一路躲躲藏藏不容易,甄华漪紧张之余心中生了些激动,激动又渐渐变作了雀跃。
她背对着门口正襟危坐,不多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甄华漪蓦地心口乱跳。
吱呀一声,昏昏暗暗的屋内渐渐敞亮,甄华漪看见地上先是有一线极亮的缝隙,而后缝隙变大,光盛了出来。
一道瘦长的影子站在光中,甄华漪慢慢吐出一口气,转身去看他。
李重焌懒懒散散走了进来,他今日穿着宝蓝小袖花锦长袍,腰束蹀躞带,挂了两柄宝剑。
他身后还跟着张得福,张得福笑呵呵地捧着一个匣子放在桌几上。
甄华漪等着张得福像往日一样离开,她时不时看看书笈,想着要用什么样的神情将这糕点送给李重焌。
要热情一些么,还是腼腆一些,或者是装作平平常常的样子。
她这样想了一会儿,又开始担心李重焌嫌弃她做得稀碎的单笼金乳酥。
张得福还没有走,甄华漪想了一想,决定不理会他,他是李重焌的心腹,她和李重焌的事也瞒不住他。
甄华漪伸手去取书笈里的盒子,却听见张得福说道:“殿下,这单笼金乳酥若是冷了就损了风味。”
甄华漪惊奇地看了一眼张得福,而后转头看李重焌,李重焌察觉到她的目光,却是垂下了眼睛。
甄华漪抿唇笑了笑:“殿下尝尝吧。”
她端了盒子,正要拿出来,却见张得福将桌几上的匣子打开来了。
匣子里竟也是单笼金乳酥,金灿灿、圆滚滚,看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
张得福笑道:“贺兰娘子才学出众,就连厨艺也是好的,殿下,快尝尝。”
甄华漪一愣,收回了手。
李重焌漫不经心道:“放下吧,你出去。”
张得福笑嘻嘻告退了。
李重焌不多话,示意甄华漪做好,就执笔蘸墨,他闲聊了一句:“怎么把书笈带了过来,是魏大家布置了要紧功课?”
甄华漪搪塞道:“对,这功课有些难,我便带过来了,等着殿下的时候还能瞧上一瞧。”
李重焌好奇了起来,他搁下笔,向甄华漪直直走了过来,他伸手去往书笈里探,却被甄华漪惊慌制止了:“不能看。”
李重焌低着头,眯了眯眼,却是毫不在意收回了手,若无其事回书案后坐下了。
甄华漪松了口气,不知为何,她开始觉得若是被李重焌看到她的乳酥,她会感到难堪。
也许是贺兰妙法的糕点珠玉在前。
幸好李重焌没有追问。
李重焌安静画了一会儿,突然出声说道:“你站在窗边上去,那边敞亮些。”
甄华漪顺从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
李重焌道:“头要偏一点……再偏一点,对着窗外不要动……”
甄华漪乖巧照做。
李重焌悄然放下了笔,走到书笈边上,弯腰打开了,他看见一只盒子,他毫无负担掀开盒子,眯眼辨认了半天里面的糕点,为了辨认他还伸手捏了捏。
李重焌一开始很想笑,而后他想到了更多东西,神色略有怔愣,他将一切恢复原样,侧头看了甄华漪一眼。
甄华漪为他亲手做了糕点,虽说这糕点实在不成样子。
若只是如此,李重焌觉得……还好,但方才她的神色……
她听到张得福提起贺兰妙法的神色,她略有躲闪和慌张,连她的糕点也羞于被他看见。
李重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妙的东西,欲说还休,含而不露。
李重焌心里发闷,他觉得事情开始棘手起来。
她从前在清思殿亲他、在万寿殿抱他、在蓬莱台中了药央着他。
若她是认真的……
李重焌是个果决之人,他很快想清楚了,他冷声道:“甄才人。”
甄华漪转头看他。
李重焌触及她柔软的目光,他喉结滚了一滚,说道:“我会帮你得宠于皇兄,但此间事了,我们之间不会再有瓜葛,你明白吗?”
甄华漪水润的眸子微微睁大,她看起来有些无措:“我……不明白。”
她真的不太明白,李重焌这般费心要帮她,不就是为了用她这枚棋子,为何说要和她不再有瓜葛。
李重焌沉沉看着她,心烦地握住了腰间的青霜剑。
甄华漪看着他的小动作,李重焌一僵,松开了手。
她小声问道:“我能看看你的剑吗?”
李重焌拧眉:“剑?”
甄华漪忽然靠近了他,他不适应地往后一退,而后甄华漪的手伸向了他,握住了他的腰下。
李重焌瞳仁一缩,呼吸停滞。
他低头,看见甄华漪细白的手指握住了他腰上的剑柄。
此前他为她疏解,但他自己却一直将一团火憋在心里,这火一直烧到下腹,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
李重焌握紧了拳,他看见她低着头,如瀑的乌发下露出一片凝脂般的肌肤。
她缓缓抚过鼓凸而出的狰狞螭龙纹,指尖上下握动。
李重焌扭开了头,额角跳了一跳。
*
玄都观九天玄女宫的事终于查处了眉目。
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凑巧,太皇太后宫里的一幅观音图受潮,被高嬷嬷让人拿出去处置了,但拿出去处置的小太监见画中观音容貌娇美,便偷偷将这幅画留了下来。
恰好玄都观的玄女神像年久失修,神像面容模糊,玄都观和宫中一向有渊源,为了讨好宫里,道人便向宫里的太监求个画,不知怎的,没有打点好上头的大太监,没能拿得出宫里的珍宝,只求得了那个万寿殿小太监手里的观音图。
既然好不容易从宫里求了图,也不能舍了不用,也不管是观音还是玄女,总之画上美人如此好看,就照着重修神像吧。
于是就有了李元璟看到的容貌甚似甄华漪的九天玄女。
李元璟皱着眉听王保全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问道:“甄才人的观音图,是何人所作?如此作画,莫不是亵渎了观音?”
王保全便讲了太皇太后宫里那群小娘子欲让李重焌为自己作画,却让甄华漪捡了漏的故事。
李元璟听罢道:“既是太皇太后吩咐,想来二人并无逾矩。”
王保全小声说道:“奴婢听说,晋王殿下早就将画作完了,可这画儿却流出了宫外,想来其中出了差错。观音诞那日,万寿殿又如何拿出观音图来交差?莫非万寿殿的宫人请来晋王殿下帮忙重画,又请了甄才人来,两人偷偷补救?只是……没了太皇太后看着,这两人年轻气盛的……”
李元璟面色沉沉,他问道:“晋王时常进宫?”
王保全神色一凛:“时常。”
李元璟面容发冷,问道:“晋王今日又进宫了?”
“是。”
“甄才人何处?”
“万寿殿。”
*
李元璟大步往万寿殿走来,面色阴沉似水。
他身后跟着一大串的侍从,皆是缩着脖子、战战兢兢。
高嬷嬷见李元璟气势汹汹而来,有些不
明就里,但太皇太后地位超然,她一点也没有担心什么。
高嬷嬷欠身对李元璟说道:“陛下,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这时候正在午睡,陛下可有什么要紧事?奴婢这就去唤太皇太后。”
李元璟冷静下来,他挤出笑道:“不用,高嬷嬷不用管朕,朕随意转转就好。”
高嬷嬷偷偷多打量了李元璟两眼,默默退了下去。
李元璟转头看了王保全一眼,王保全立刻上前低声说道:“宫人说,甄才人就在回廊尽头那间屋子。”
李元璟不多话,提步就往外走去。
一行人匆匆走到回廊尽头,眼前的屋子门窗紧闭,帘子都放下了。
李元璟驻足,沉脸看了半晌。
他伸手,推开了门。
第28章 躲藏严丝合缝。
甄华漪在细细研究李重焌的双剑,不曾注意到,李重焌陷入了奇异的沉默。
甄华漪一心想着剑舞的事,悄悄用手比了比大小,觉得自己若是用这柄剑的话,会很吃力,她道:“我一手握住有些都勉强……”
李重焌忍无可忍,制止道:“闭嘴。”
甄华漪抬头不明就里地望着他,片刻后脸颊微微涨红,她合上了嘴。
李重焌又道:“松开。”
甄华漪低头,发现自己一直握着他腰上的剑柄,这才讪讪松开了手。
李重焌见她放开手,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往后退了半步。
甄华漪看见他颇为嫌弃地从袖中扯出了丝帕细细将剑柄擦了又擦,甄华漪委屈地看着他,又往前走了一步。
然后李重焌取下青霜剑,用剑柄将她抵远了一些,正在拉扯间,李重焌忽然听见了门外的一阵脚步声,他皱了皱眉,顿时收回了青霜剑。
他陡然收势,甄华漪上一刻还在被剑抵着,她没有收回力气,一下子就扑进了李重焌的怀里。
门外,李元璟的手放在门上,正要去推,却听见一声拉长的撒娇声。
“皇兄——”
李元璟手指一僵,转身看见了李雍容。
李雍容小跑着过来,摇了摇李元璟的手臂,道:“皇兄怎么过来了?是来看我吗?我今日作了一篇好文章,魏大家都夸了我,皇兄要不要看看。”
门外的讲话声清清楚楚地传进了屋内。
甄华漪缩在李重焌怀中,一下子被吓得动也不敢动。她不知道李元璟为何会来这里,若是被他看见自己和他的弟弟独处一室,那就真的解释不清了。
她仰着头看着李重焌,盼着他能拿个主意,但李重焌面色沉凝,他低头看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离李重焌太近了,几乎能感到他身躯上的热气透过薄薄的衣衫传到她的身上。
甄华漪的心跳得很快,李重焌身上的热开始唤起了一点她身体里的燥热,甄华漪尚未察觉到,只是有一些难受了。
她按着李重焌的胸膛就要站起来,她一动,鬓边的步摇叮铃作响,甄华漪身子一僵,顿时不敢乱动了。
她听见门外的声音极为清晰地传了进来。
王保全咦了一声,道:“什么声音?”
甄华漪睁大了眼,她屏住呼吸,努力不发出任何声音,她察觉到李重焌轻轻搭在她腰上的手渐渐搂紧。
她想要去看李重焌的神色,但困于这不能动弹的姿势,只得作罢。
甄华漪紧张到几乎昏厥,这时候她听见李雍容在外头讲话:“是我新打的步摇,皇兄,好看吗?”
甄华漪闻言,苍白的面容恢复了一点血色。
她听到脚步声响起,似乎是往远处走去,甄华漪松了一口气,还好李元璟只是碰巧路过而已。
她想要仰起头微笑一下,她的目光看着李重焌,渐渐越过他,惊恐地看向门窗上半透光的丝棉纸覆上一层阴影。
有人要进来了。
甄华漪的心都要跳出喉咙了,她已经听到手推开门的轻微吱呀声。
她没有注意到,与其同时,李重焌伸手捏住了她的步摇,像是在摘下一朵细小的花。他的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腰肢,如同野猫一般,悄无声息地滚到了榻下。
甄华漪双肘狠狠地撞到地面,她眉头痛苦地一皱,尚未发出声音,一只大手就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
她身后压上一具滚热的躯体。
她忍不住起了一串的颤。栗,下意识想要躲避,无处可逃,只能往地面贴近了一些。
她躲在床底下,口鼻被李重焌死死捂住,她渐渐感到呼吸都有些困难,几乎难以注意屋里其他人的动静了。
她伸出双手,去扯李重焌的手,李重焌似乎看出来了她的不适,手劲略松了松,却依旧没有放开她。
甄华漪喘过气来,听见外头传来李元璟冷冷的声音:“桌上画像是何人所作?”
糟糕,她的画像还没来得及收起来。
甄华漪紧张又焦急,面颊上都生了细细的一层汗,她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却发现,身后的李重焌没有一点反应,他一动不动,像一块石头一般。
甄华漪莫名心定了一些,她不知为何感到踏实,仿佛李重焌不慌,事情就能有转机。
就在李元璟沉默不语的时候,门外走来了一人,她见了李元璟,面带惊诧,而后行礼。
是魏大家。
魏大家一看李元璟死死盯着那副画,连忙道一句:“陛下恕罪,民女虽不该欺瞒太皇太后,但画这幅画的确是为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太皇太后一心向佛,若是知道先前的画儿坏了,定会胡思乱想,她老人家这么大的年纪,实在不该忧虑过重,因此高嬷嬷才和民女商议……”
李元璟打断了她:“你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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