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甄华漪还不老实交代,李重焌心中更添上了一分郁郁,他冷声道:“坐好。”
甄华漪挣扎了一下,为了不得罪李重焌,还是乖乖在他身边坐好。
甄华漪无所事事地盯着车帘上的绣纹看,她不知李重焌要去哪里,也不知他为何要把她留在马车上。
车轮滚滚,过了好一会儿,甄华漪才听见李重焌说话:“本王要去卫国公别宅。”
甄华漪愣了会儿神,才后知后觉地激动起来。
她正在为如何见到高兰芷而烦恼,李重焌竟正好要去卫国公别宅。
甄华漪按捺住欢欣,开始绞尽脑汁想理由说服李重焌带自己进去。
李重焌说完那句话,转眼一瞧甄华漪,却是半晌没有个动静,她正襟危坐,还皱着眉头,是半点没把他放在眼里。
许久后,甄华漪小声问道:“殿下是去找卫国公商议战事么?可否需要个人去后宅打探消息?”
李重焌睨着她,没有半分高兴赞同的意思,这一下让甄华漪心里没了底。
甄华漪沉郁片刻,又鼓足勇气道:“后宅娘子们也许能知道不少卫国公想要隐瞒的消息呢。”
李重焌平视前方,徐徐说道:“直白告诉我,你想要做什么,想清楚再回答。”
小心思被揭露,甄华漪羞窘片刻,终于还是犹豫问道:“我、我想去见兰夫人。”
她忐忑说了,李重焌却没有半分回应,她并没有看到,李重焌微微向后倚靠着,神色平缓了许多。
她踌躇问道:“……殿下会帮我吗?”
李重焌转脸,认真看她:“你以为我今日乘马车,是为了四处招摇?”
甄华漪不解其意,她不知是李重焌太过云里雾里,还是她的脑子太过愚钝。
马车行到了阴凉地,车厢内顿时暗了下来,李重焌看着她,目光复杂,又像是想要掐死她,又像是想要告诉她什么。
李重焌道:“我就是专程来接你的。”
甄华漪一双桃花眸眨了一下,再眨了一下。
她呆愣地想要问为什么,心间却仿佛知道了,荡出一点微颤的涟漪。
而后她又开始惶恐。
惶恐李重焌又想出了什么新法子来亲近她试探她。
甄华漪的反应实在不能让李重焌满意,他看着她,半晌后,狠狠闭了眼睛,扭脸去看窗外。
没有了李重焌极有压迫性的眼神笼罩,甄华漪忍不住轻舒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时间里,李重焌不再理会她,只是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风景,但忽然间,他不知看到了什么,伸手放下了帘子,神色也有些不豫。
甄华漪见他勃然变色,正想问一句,忽听得外头一道悦耳的声音响起:“可是公主的车驾?”
甄华漪辨认出,那是贺兰妙法的声音。
车夫含含糊糊回不清楚话,另一道清越声音说道:“路上巧遇殿下,璨同阿姐不敢怠慢,特来拜见。”
贺兰璨也在。
甄华漪求助般地望向了李重焌,因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生出了些晕眩之感。
她和李重焌同乘一车是极不妥当的事,绝对不能被外人撞见。而马车外好巧不巧,一个是李重焌的未婚妻,一个是几度怀疑她和李重焌有染的贺兰璨。
李重焌用手抬起她的脸,他盯住她的眼睛,动了动唇,没有发出丝毫声音,但甄华漪读出了他的意思。
他告诉她:“打发走他们。”
李重焌和她乘坐的是李雍容的马车,眼下甄华漪只得勉强自己镇定下来,装作自己是李雍容,含含糊糊地扬声说道:“免礼,”她对车夫道,“走吧。”
李重焌的手托住她的后脑,仿若安抚,仿若鼓励地抚了扶她的发,甄华漪面颊一烫,微微别开了脸,躲避他的触碰。
李重焌手指微僵,而后神色自然地放下了手。
甄华漪以为过了这一关,哪想到马车外,贺兰璨依旧没有离开,他道:“……殿下的声音?”
甄华漪浑身一紧,她不由得惶惶看了李重焌一眼。
她方才只说了四个字,且可以模仿了李雍容的语气,贺兰妙法尚没有辨认出来,与李雍容极少来往的贺兰璨为何察觉到了。
甄华漪仰头,只觉得李重焌神色愈寒。
马车外。
贺兰妙法扯了扯贺兰璨的袖子,小声道:“阿璨,你失礼了。”
她并未察觉到异常,只觉得贺兰璨表现奇怪。
但贺兰璨握紧了拳,反而更进了一步,他高声道:“殿下声音颤栗,是否为歹人所劫持?”
贺兰妙法被贺兰璨的话惊了一下,却又是扯住了他的手臂,语气责备道:“阿璨,胡说什么?”
贺兰璨对贺兰妙法的提醒视若罔闻,他一边走近一边道:“臣是为了公
主安危,冒犯了。”
他伸手撩开了车帘——
甄华漪一双桃花眸睁大,她看着晃动的车帘,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虽然有种种理由,但她和李重焌两人的的确确地过了界,她不知他们二人在贺兰姐弟面前该如何收场。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重焌握住了她的腰身。
甄华漪晃晃荡荡地跪坐在李重焌大腿上,她双手下意识地抵住了他的胸膛,防止自己摔下。
感到手掌中密实梆硬的胸肌,她不由得紧张得想要缩回手。
李重焌抬起头望进了她的眼睛,察觉到她的紧张和躲避,他没有松开她,没有推开她,反倒按住了她的后脑。
甄华漪惶遽地看见李重焌的面孔离她越来越近。
砰砰的紊乱心跳中,哗地一声,车帘被扯开了。
李重焌按住她的脑袋,迫使她低头,她离他极近,两人吐息都交。缠在了一起。
李重焌的瞳孔缓缓散大,甄华漪觉得此刻的他类似某种蛇类,冷静中带着莫名的兴奋。
他的面容藏在甄华漪的遮挡下,他以唇语对甄华漪道:“喝退他。”
甄华漪此刻已经无法思考,她双手手指无力地在李重焌的衣襟上扣抓,双腿软到跪都跪不稳。
李重焌便不再为难她,他眼中含着莫名的笑意,声音却严厉呵斥道:“放肆,不得冒犯公主。”
贺兰璨的手指死死握着车帘,而后沉重放下。
贺兰妙法只看到了一眼,一眼就足够她心惊。
车厢里的公主软软地伏在男人的身上,虽看不清楚他们二人究竟在做什么,但已经足够想象。
贺兰妙法不再犹豫,连忙将贺兰璨扯开了,她带着贺兰璨躬身行礼:“恭送殿下。”
马车缓缓往前行。
贺兰妙法松了一口气,回头看贺兰璨,却见他抿紧嘴唇,面色隐隐发白。
车厢里。
李重焌依旧没有松手,甄华漪无力地撑着他,他闭上眼睛,强忍着没有将人搂紧。
他知道等她回过神来,很快就会推开他。
马车缓缓行走,她的手指,她的双膝随着马车的晃动,忽轻忽重地压在他的身上,她的呼吸也擦在他的耳边,细细地喘。
李重焌的手指攒紧,握在她身后,忽紧忽松。
他闭着眼睛,在晃荡的马车中他不知到底过了多久,但也足够甄华漪冷静下来,推开他安静地缩到一旁,像从前一般。
但是甄华漪没有。
李重焌的心开始跳得有些急促。
她没有。
李重焌猛地睁开眼,他绷着脸道:“……你。”
话音未落,甄华漪手臂一软,忽地柔弱无骨地依偎在了他的怀里。
李重焌一怔,这才察觉到甄华漪的状态。
他拧眉看她,但见她两颊晕红,眼角似乎溢出了点点的水光,她呼吸有些急,额上生了细密的汗珠。
李重焌立刻明白过来,她又发病了。
第48章 病情伸舌头。
李重焌用手指探了探她的脸颊。
他手指滚热,她的双颊却更烫。
李重焌细细看了她的神色,拨开她的眼皮研究般的看了看她的眼珠,又拨开了她的唇。
他知道甄华漪身上的热毒,为了救她一命,他曾问过孙太医一些探知她病情的东西。
眼下,她只是难捱了些,总体并无大恙。
至于是如何难捱……
李重焌眸色渐渐深了,他用手指拨弄着甄华漪的唇,哄她道:“伸舌头。”
他声音有些哑:“让我看看。”
甄华漪头昏脑涨,隐约感到李重焌在查看她的眼睛,她从前见过大夫这样看病人,于是对李重焌没有设防。
她启开唇,吐出一截舌头。
她感到按住她下唇的手指顿时重了几分。
甄华漪感到了痛,犹如一只受了惊吓的蚌类,忙缩了回去,但李重焌伸进了一根手指,抵住了她的牙齿,让她难以合上。
“唔……”
口舌中的异物让她难受,她感到更烦更热了。
她听见有人在耐心安抚她:“忍耐一会儿。”
口唇中又被塞入了一指,甄华漪呜咽了两声,那两根手指却捏住了她濡软的小舌,温柔又强横地扯出来。
她的舌头在被人细细查看,甄华漪又羞又难受,她生了脾气,咬住了他的手指。
李重焌只看了一眼,确认无恙,就被难受发脾气的甄华漪咬了食指。
并不痛,她这时没有力气,像是婴儿吮咬一般,从指尖咬到了指根,痒痒的,让李重焌呼吸骤然发紧。
李重焌一时间觉得自己也发了病。
他猛地抽回了手指。
他眈眈望着甄华漪,从袖中取出了一方白帕,慢条斯理地将她唇边的水渍擦干,而后将自己的手指也擦拭干净。
他随手扔下了帕子,将甄华漪按进了自己怀里。
甄华漪在他怀中不停颤抖着,他拔下了她的花钗,乌发如瀑布般垂了下来。
甄华漪感到他在抚着她的发,轻声安慰着她,恍若最体贴的情郎。
马车悠悠,大约过了两刻钟后停了下来。
李重焌这才不急不缓将软绵绵的甄华漪从怀中放开,他伸手从荷包中取出一粒薄荷丸,塞进她的唇中。
薄荷清冽,虽治标不治本,但足够她片刻清醒了。
李重焌缓缓擦了擦她的唇珠。
甄华漪滞缓地睁开了眼,眼睛中蓄满了泪,她眼前先是模糊一片,而后才渐渐看清人影。
她虚弱脱力地想着,为什么她钻进了李重焌的怀里。
她脑子混沌地转着,过了许久才记起方才发生的事。
她的病越来越严重了,一沾到李重焌,竟就手软脚软,简直不像样子。
可奇怪的是,李重焌为何不推开她。
甄华漪由于这种种,丧失了勇气,完全不敢抬头,可车厢外有人在小声道:“郎君,马车在这里太过显眼,待会有人要过来了。”
甄华漪听罢,又是面上一热,她急急忙忙从李重焌身上爬了下来。
马车夫望着车帘,不多时,里头钻出了一个艳丽妩媚的娘子,她面色绯红,乌发散乱,衣裳也揉皱了些,看上去仿佛是花枝力弱,难承雨露的模样。
她踏在地上的动作虚弱无力,好似受了不少折腾。
马车夫呆呆望着,忽被她身后的冷冷的视线盯上了。
他一个警醒,不敢再瞧。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撩开了车帘,男人着锦袍玉带,体魄高大雄健,难怪让小娘子如此难以承受。
高大的男子随后也跳下了马车,马车夫上前一步去放下车帘,看见茵缛上扔了一张皱巴巴湿哒哒的锦帕,无言地诉说车厢内方才多么香艳。
马车夫顾忌方才男人的眼神,不敢细瞧,忙低下了头。
身后仆从打扮的人走上前来,他也见到了那方锦帕,他眼皮一跳,忙赶走了车夫:“这里再没你的事了,下去。”
甄华漪腿脚发软地下了马车,身侧的仆从见她的模样上前扶了一把,甄华漪吓了一大跳,转脸去望,才放下了心。
原来是钱葫芦。
李重焌下了车,他不轻不重地看了钱葫芦一眼,这一眼看得钱葫芦是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只得头皮冒着汗,将浑身无力的甄华漪扶上了另一架马车。
借李雍容的马车,是为了方便将甄华漪借出来,但去卫国公府要以李重焌的名义拜访,自然要换上李重焌的马车。
甄华漪复又上了李重焌的马车,这马车宽敞豪奢,比起素来爱享受的李雍容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甄华漪感到诧异,李重焌明明是个没有多少物欲的人,那日在山洞里,甄华漪甚至觉得他在山林里也能凑活活下去。
她摸了摸缀满琉璃珠的车帘,又踩了踩脚上的柔软狐裘。
正起劲的时候,一个侍女模样的女子走了进来,她端着汤药道:“请娘子服药。”
甄华漪有些迟疑地接过了汤药,她心中疑惑为何李重焌会知道她的病,但共患难后,她相信李重焌不会害她。
她问道:“是什么药?”
侍女道:“风寒药,娘子是热伤风。”
甄华漪饮了药,侍女收拾完却并没有走,而是跪坐在甄华漪身边说道:“奴婢给娘子梳妆。”
甄华漪知道自己披头散发形容狼狈,便没有拒绝。
侍女打开妆奁盒,取一把牛角梳为甄华漪梳发髻,她边梳边赞叹道:“娘子头发乌黑亮滑,真如绸缎一般呢,娘子是怎样养出这一头好头发呢?”
若在几年前,甄华漪倒是能讲得条条是道,她从前专心于自己的容貌,从手指尖娇养到了头发丝,她的一些养肤养发的秘方,也从宫中盛行到了宫外。
只是从前她年岁小,悉心养护,依旧是“黄毛丫头”,哪有如今的鬓鬒丰盈。
如今没有那些珍贵的香膏香露,反倒容色愈艳,可知,那些养护的方子并无半点用处。
那些方子风靡长安,不过是因为她的身份和名气罢了。
侍女梳好了头,又取来香粉要往甄华漪腮上
擦,她又是连连夸赞:“娘子肌肤吹弹可破,是奴婢见过最好的。”
甄华漪微微窘迫,接着听见她嘻嘻笑道:“娘子如此美貌,郎君定是日日都离不开娘子。”
甄华漪费解地思量她的这番话,忽觉眼前光亮略黯淡了一些,抬头一眼,李重焌正倚在门框处看她。
甄华漪不知方才侍女的话他听进去了几句,怕他误会自己在侍女跟前说了什么不应当的话,她张了张嘴,正要解释。
李重焌挥了挥手,让侍女退了下去,就这样打断了她的解释,他道:“走吧。”
接下来的一段路程,李重焌和她相安无事,马车行到卫国公别宅,李重焌扔了一只幂篱给她,便径自下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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