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庭春夜》作者:梨旧.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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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中甄华漪自己也添了一脚。

  他那时候满心以为自己和他私定终身了。

  可她现在才明白过来。

  现在,她和他的兄长琴瑟和谐。

  甄华漪又翻了一页,似是说服傅嬷嬷和玉坠儿,又似在说服自己,笑道:“手握重兵也是劳碌,闲下来日子更舒坦,不过若是太舒坦了,养得白白胖胖,长安小娘子们便要伤心了。”

  想着李重焌白白胖胖的样子,傅嬷嬷和玉坠儿都乐了出了声。

  原先李重焌在凉州,书信往来不断,如今他回了长安,杨七宝却一次也没来找甄华漪,甄华漪想,他们之间的事应当翻了篇。

  这样也好。

  梅园里的梅花开了,李元璟邀甄华漪赏梅。

  杨七宝过来传话,他满面笑容道:“圣上听闻娘娘煮得一手好茶,特意来请娘娘到园中来,赏梅煮茶。”

  甄华漪瞧了一眼杨七宝,他如今绝口不提李重焌,极为热络地撮合她和皇帝,仿佛从前传信都是她的错觉。

  甄华漪心中闷闷,她知道这个太监又悄悄背主了,这次他一点不把李重焌放在眼里。

  李重焌失势如此了吗?

  甄华漪重换了衣裳,裹上一件白狐裘衣,玉坠儿为她撑起竹骨伞,冒着小雪,走进了梅园。

  李元璟正在梅园中等她。

  皇帝偶尔兴起来赏梅也是兴师动众的,只见四周都围住了围屏,顶上覆着雨棚,四角摆上了熏炉,袅袅升起沉香味道的青烟。

  李元璟坐在圆桌旁,招手让她过来。

  甄华漪行了礼,李元璟给她赐座,兴致勃勃道:“今日梅花开得好,梅下烹茶,倒是风雅,听闻你茶煮得好,一直没见识过,今日倒可以品一品了。”

  甄华漪心下有些许不安,想来他听说她煮茶的事是在燕宫的时候,之后的那几年,她哪里来的闲情逸致去煮茶。

  在燕宫时,他不曾见识,是因为那时他是驸马,还对她心有芥蒂。

  前几日,甄华漪因为甄氏族人的事惹恼了他,今日来还有些小心翼翼,不过见他如常对她说话,应当是不在意了。

  甄华漪含笑和他应答了几声,取了茶饼来,碾碎炙烤后,倒进茶碾子里,细细磨成松花粉状。

  又用风炉在锅釜里烧了山泉水,初沸后加盐,沸腾两次后撒茶粉,拿竹具不断搅动,三次沸腾后,开始分茶。

  李元璟看着她一双素手上下翻转,目光微微一凝。

  甄华漪将茶盏推给李元璟,只见茶盏中浮沫薄厚均匀,细看是一枝梅花的形状。

  李元璟大为惊奇。

  人人都说甄吟霜风雅,甄华漪不学无术,就茶道这一门来看,并非如此。

  李元璟正要说些什么,忽听得王保全道:“晋王殿下求见。”

  话音刚落,李重焌越过他走了过来:“皇兄好雅兴。”

  甄华漪下意识抬眼去看,只觉心口重重一震。

  李重焌瘦得过分了,走路都不似从前刚劲有力,他面色苍白得很,颊上却有淡淡红晕,眼神尖锐,整个人虚弱又带着莫名的亢奋。

  他像是大病了一场。

  甄华漪怔了一瞬,才站起身来避让。

  李元璟见李重焌过来,对甄华漪道:“你下去吧,朕过会儿再来看你。”

  甄华漪正要退下,李重焌道:“都是一家人,皇兄何必见外。”

  他忽地一笑:“好嫂嫂,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如今竟成了昭仪,恭喜了。”

  甄华漪被他的恭喜弄得手足无措,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听得他咳嗽起来。

  李元璟道:“坐下说话,你身子怎成这样了?”

  甄华漪站在了一旁,她并未听闻李重焌生病的消息,骤然一见,让她心惊了半晌。

  李重焌在李元璟对面坐了下来,他稍微蜷缩了身子,钱葫芦见状忙给他塞了个手炉,李重焌低头望着铜手炉,手指发紧,沉默了片刻。

  她打量着李重焌,蓦地感到难过。

  李重焌回答起李元璟的问题,他的声音干哑,缓慢说道:“十一月中旬的时候,军中大疫,是那时坏的身子,烧了三天三夜,差点没能活下来。”

  他轻笑一声:“臣弟说太多了,皇兄见谅。”

  甄华漪忽然想起来,十一月中旬,正是她得封昭仪的时候。

  那时候她事事得意,他却躺在凉州,生死不知。

  甄华漪出神久了,没留意到李重焌和李元璟早已换了话题,杨七宝在悄声唤她:“娘娘,娘娘……”

  她猛然回神。

  李重焌转眼看她,嘴角尚挂着笑,眼神却是冷冰冰的:“好嫂嫂,不愿赏我一杯茶么”

  杨七宝小声道:“方才殿下夸了娘娘的茶。”

  甄华漪转头看了李元璟一眼,欲要征得他的同意,李元璟点了点头,他无奈对李重焌道:“虽是病了,混不吝的性子倒是没改。”

  李重焌收回盯着甄华漪的视线,眼神低低看着茶,更是阴冷。

  杨七宝为甄华漪搬来绣墩,设在李重焌与李元璟之间。

  甄华漪收起起伏的心绪,专心为李重焌分茶。浮沫点点,李重焌噙着笑看,说道:“可见昭仪敷衍,皇兄的是一枝梅,我这算什么?”

  甄华漪有些许走神,说道:“是山樱。”

  说罢她暗自后悔自己口快,说起山樱,她想到了那日暴雨中李重焌对她的剖白,现在提起却是太过不合时宜。

  李重焌略有愣怔,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元璟问道:“山樱?是有什么说法?”

  李重焌冷笑道:“是啊,甄昭仪,山樱这种漫山开遍的野花,有什么说法?”

  甄华漪低头道:“并无说法,只是看到茫茫梅海,想到了同样茫茫的山樱。”

  甄华漪捧起茶盏,双手奉给李重焌:“殿下,请。”

  李重焌盯了她一眼。

  李元璟端起茶盏,品了一小口。

  李重焌放在袖中的手慢慢握成拳,而后一点一点松开,他抬手,去接她端来的茶,他看见她颇为避嫌地拿指尖递给他,李重焌面上寒气渐生。

  甄华漪低着头并不看他,她等着他接茶,这等待只是一瞬,可他迟的着片刻让她心中更为忐忑,她正要抬眼,却觉手腕一轻,她蓦地放下了心。

  她正要收回手,却觉察到他冰冷的手指托住了她的手腕,甄华漪心中一紧,慌忙抬眼,却见他面色平静,手指却故意探进了她的袖子。

  甄华漪觉得,她现在的脸色定然和他一般苍白。

  李重焌在做什么,在李元璟的眼皮底下。

  他是故意要报复她?

  她挣扎起来,茶水一下被打翻了,滚热的茶水浇到了她的手指上,甄华漪痛得拧眉,却看见他用手掌接住了茶盏,茶水悉数淋在他掌上,片刻就将他的手掌烫得发红,他却躲也不躲,一声不吭。

  李元璟终于放下茶盏,注意到这一瞬的动静,他惊讶问道:“这是怎么了?王保全,叫太医过来!”

  李重焌笑起来:“是我没接稳,倒是可惜昭仪的好茶了。”

  他站起身来:“昭仪的好,我是无福消受了。”

  见太医过来,李重焌退下去包扎。

  甄华漪怔怔坐着,神思不属。

  好在李元璟并未发现端倪,只以为她在为烫到李重焌而自责。

  因为这一出意外,这次的赏梅便作了罢。

  甄华漪回到绿绮殿,一整日都在想着李重焌,想着他苍白的脸色,讥诮的眼神,还有烫红的手心。

  夜里,甄华漪睡不着,她穿着寝衣坐在榻上轻声对傅嬷嬷说道:“嬷嬷,今天我看到了晋王,看到他那个样子,我很难受。”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他贵为亲王,与皇帝是骨肉至亲,我不为自己操心,反倒为他操心,是不是可笑?”

  她仰头看着傅嬷嬷,傅嬷嬷的眼中有点忧愁,有点柔软,她道:“娘娘在心疼他?”

  傅嬷嬷叹息:“娘娘不要轻易心疼郎君啊。”

  *

  那日之后,甄华漪再没有见到李重

  焌。

  听说他因为修建工事不力,被李元璟斥责了一回,甄华漪很不懂,李重焌明明病成了那样,力不从心也是自然,皇帝为何定要苛责。

  但她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说。

  今日是她的生辰,她要满面笑容去见李元璟。

  李元璟对她上了心,从前对她一贯是不闻不问的,这次竟知道了她的生辰日,他本打算来她宫里给她祝寿,但被太皇太后截了胡。

  太皇太后要在万寿殿给甄华漪庆生,这是长辈的抬爱,甄华漪便早早地到了万寿殿,李元璟在清思殿处理完政务后,也赶了过来。

  李元璟在席上突然说道:“东昌公活着的时候并无府邸,朕想着,他是个厚道人,与他修一座宅子,找人给他过继个儿子,算是从此有了香火供奉。”

  此言一出,太皇太后和甄华漪都静了一瞬。

  东昌公是甄华漪的皇叔,父皇死后,他在李召手上继位做了皇帝,后面又禅位给了李召,接着病死了。

  当初为了夺得天下,周朝和夏国、白衣军一边立一个皇帝,总共三个燕帝,为了防止别的军阀依葫芦画瓢,夏国和白衣军大肆捕杀燕室皇子皇孙,女眷们不能做皇帝,反倒逃过一劫。

  到了周朝立国的时候,天下竟已寻不到一个燕室男丁。

  李家和甄家有些沾亲带故,李家又要些体面,倒是没有做绝。

  但无论是李召还是李元璟对燕朝后裔,都没有什么好态度,当初白衣军占领长安时将甄氏族人没为奴婢,李家得了长安后,也没有闲心恢复她们的自由身。

  燕朝末期,皇室荒淫无度,天下人都深恨甄氏,李氏得国后,更是故意放大了这份仇恨,如今提起燕朝,街头巷尾的老百姓都会啐一口。

  如此舆论,李元璟更不会费劲去善待前朝宗族了。

  如今李元璟提起要修建东昌公府,未免就有些突兀。

  太皇太后看了一眼甄华漪,对李元璟说道:“好好的何必生事,这样只怕朝中会不太平。”

  李元璟道:“善待前朝宗室,是仁德之举,那些大臣并非是不明理的人。”

  太皇太后见他执意如此,便不再阻止,只说:“昭仪,此事定是因你而起,老身也不说什么了,往后好好服侍皇帝,不要让老身再为你们操心了。”

  甄华漪忙起身跪谢。

  前几日她求李元璟免除甄氏族人奴籍,却惹得他龙颜不悦,今日他提起重建东昌府,莫非是愿意答应她?

  甄华漪总是向李元璟谢恩,这一次却是极为真心实意。

  李元璟看了她一眼,微微笑着让她起身,而后说道:“谢倒不用,不如为朕分忧一二,朕正在为学宫之事为难……当年燕宫一场大火,烧了典籍无数,你自幼在宫中,想必熟读藏书,不如去集贤院多看看残本,说不定能记起有用的东西,补全典籍。”

  李元璟并不是真想要她帮忙,只是想要甄华漪能做点有用的事,让人改观。

  甄华漪明白,在朝中也好,在民间也好,她和甄氏族人风评很是不好,若能补全典籍,也是大功一件。

  之后,无论是免除甄氏族人奴籍,还是让她们在东昌府里颐养天年,都会容易许多。

  自然,这件难事不会真的交给她一人,她更多的是挂个名罢了。

  甄华漪应下了这件事,太皇太后笑道:“皇帝如此为你着想,还不敬皇帝两杯?”

  甄华漪端起了面前的御酒向皇帝敬酒。

  今日得偿所愿,甄华漪忍不住多喝了两杯,她却高估了自己的酒量,两盏下肚,她就已经晕晕乎乎的了。

  迷糊之际,她被人扶进了暖阁,临走时,听见太皇太后还在说:“皇帝饮了酒,也去歇一歇吧。”

  李元璟说:“好。”

  *

  晋王府内。

  李重焌在小院里晒太阳,他闭着双眼,听宫里的太监传来的消息,淡淡道一声“知道了”,将太监打发走了。

  李重焌缓缓站起身,说道:“去宫里传个信,本王要进宫看望太皇太后。”

  卫离看了站在身旁的张固一眼,走上前一步,双手捧出一件东西,递给李重焌。

  李重焌斜睨他一眼,卫离冷硬说道:“这把匕首小巧,殿下可用此匕首取了那妖妃性命。”

  张固头皮一麻,忙上前阻止。

  卫离不解道:“殿下不是说要杀了此女?”

  李重焌接过卫离手上的匕首,他抽开刀鞘,只见匕首寒光逼人,他冷冷说道:“卫离说得对。”

  他要进宫向甄华漪问个清楚,问清楚她为何背弃他。

  但事实既定,他想,卫离说得对,她该死。

  等问清楚了缘由,他就给她一个痛快。

  进宫的时候天已经擦黑,李重焌耐着性子和太皇太后说了许久的话,眼看天色已晚,太皇太后怜惜地看着他道:“你身子虚弱,来回折腾不得,就在祖母这里凑合一夜,可好?”

  李重焌笑道:“孙儿小时候就最爱在祖母院中睡觉,祖母宫里安静舒坦,哪里是凑合,祖母千万别嫌孙儿,孙儿愿意一直住在祖母这里。”

  太皇太后听他这样嘴甜,心里舒坦,连声道“好,好”,唤了宫女去给他收拾床榻。

  李重焌走进房中,打发走了伺候的宫女,将灯吹熄后,躺在了床上。

  他睁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从床榻上起身,悄然来到了甄华漪歇息的暖阁里。

  甄华漪屋里半个宫女都没有,小半个时辰前,有人设法将她们支开了。

  李重焌夜行无烛,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的床榻边上。

  森冷的月色下,他低头看着她。

  她两颊酡红,拥着一袭锦衾,娇憨沉睡,李重焌想起太皇太后和他闲聊时说的,今日是她的生辰,李元璟特意来万寿殿为她庆祝,两人都高兴,多喝了几杯。

  高兴……

  李重焌一条腿跨上了床榻,膝盖抵在她腰边,他低头冷冷地看着她。

  他缓缓取下腰间的匕首,暂且没有抽出利刃,镶嵌冰冷宝石的刀鞘按在了她的脖颈上。

  脖颈上血脉汩汩,浸染在他冰凉的手指上,他忍不住痉。挛。

  刀鞘往下,挑开了她的衣襟,他半是痛苦地问道:“甄华漪,你想要葬在哪里?”

  甄华漪感到口渴,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了李重焌漂亮的面孔正在她的上方。

  甄华漪晕晕乎乎地想,她竟梦到了李重焌。

  醉酒的人脑子是糊涂的,她抬起了手臂,将一双雪白的膀子缠绕在他的颈上,这是清醒的她绝不会做的事。

  她看见李重焌的眉毛竖了起来。

  她想,这是在我的梦里,我想如何就如何。

  她胆子大了起来,忍不住出手戏弄他,微微一用力,竟就将猝不及防的李重焌拉了下来。

  他覆在她的身上,闷哼了一声,这道声响将甄华漪听得耳尖红红。

  她伸开手臂,抱住了他的腰腹,并将头埋在了他的胸膛。

  甄华漪有些出神地想,他如今看起来瘦得过分,腰腹却有着男人雄壮的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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